燕子山,位於湖南衡山正東偏北,狀如飛燕,頭尾分明,左右雙巒凸出,分向兩旁延伸,有類雙翼,故得此名。
四周圍,良田千頃,綠野平峙,阡陌相連,男耕女織,倒也顯得一片清平景象。
這一帶,居民多是農家,民性保守,自食其力,十里外,山巒環繞,無形中,似與外界斷絕,綠女紅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童子們牛背橫笛,茅屋裡嫋嫋煙騰,淡於名利的人,都認爲這是一片世外桃源,人間樂土。
可是,滄海桑田,瞬息萬變,這片人間樂土,卻於一夜之內,轉變爲極度恐怖和死亡!
那是二月初五。
春天多雨,在湖南而論,本不足奇,這一天,大清早即顯得特別陰暗,而且細雨濛濛,將是晌午時份,天空裡,濃雲更密,突然一道閃光,從黑雲裡,射出百丈金蛇,一聲轟雷,宛如天崩地塌,緊接着,大雨傾盆,下個不止。
暴雨,更招來狂風,只聞呼呼之聲,一陣緊接一陣,斜風飄雨,從屋縫門窗之內,激射而入,因爲屋頂多是茅草所蓋,牆壁又是泥磚土牆,雨溼風吹,泥磚溼透,重量加大,牆壁下坐,風力一吹,立即傾圯,不少居民,立變作棲身無地。
入夜,風勢更大,呼呼發發,有如萬馬奔騰,而且轟雷震耳,紫光閃目,這可說是衡山一帶,百餘年來,最大的一次觀音暴。(按湖南一帶,所稱的觀音暴、財神暴,實際上就是颱風。)雷雨聲中,燕子山左右居民,已陷入極度恐慌,約莫三更時份,半空裡,突然現出一溜耀人眼目的紅光,緊跟着便是震天價一聲巨響,於是山擁地動,人在屋子內,有如大海飄舟坐立不牢,有的甚至從牀上翻了下來,於是引起一片哭聲慘號,但在這種人人自危,又是大風大雨,雷電交加之際,彼此之間,誰也無法顧及了。
距離燕子山右翼較近的居民,遭遇更慘,因爲紅光一閃不久,忽受到一股強烈無比的疾猛勁風,還夾着砂石泥漿,斷枝殘葉的襲擊,這種奇異風力,可以說是亙未有,風嘯之聲,銳厲刺耳,聲音一到,風力也隨之俱來,居民在魄落魂諒之下,不是隨着房屋倒塌而同歸於盡,就被那股強烈勁風捲跑。
東方已現魚白。
雷聲隨隱,漸趨遠處,雨勢已停,風也驟止,附近居民,纔開始檢點殘局,搭救傷患,收埋死亡。
就在第三天中午,這塊劫後殘土,又出現着奇情異事。
原來燕子山左翼樹林之內,竟發現了一塊巨石,附近的樹木與崖頭,不是震開,便是砸壞,周圍情景,顯得亂七八糟。
圓圓的巨石,成黑紅色,半已陷土,這種徑逾兩丈以上的巨石,湖南山境雖多,但卻很少見到。
發現的人,卻是附近一位樵子,燕子山是他經常伐樵之處,從來沒有見到這麼一塊石頭,他可想到,狂風暴雨之夜,那一聲轟天巨響,可能就是此物所發。
“石頭難道會飛?風最大,也不可能把這麼一塊大石吹刮!還有那漫天紅光,又是何物?……”
這些,都是一種木可思議的謎!
錯愕間,他可留意到石頭旁邊的景物,似乎附近草木都被烤焦,與石緣接近的泥土,也硬得有點異樣。
隨手攀折樹枝,枝如腐木,應手而折,使人更奇。
“巨石何來?”這問題始終在樵子腦海裡,圍轉不已,他下意識地把手裡砍柴刀尖,朝着石上輕輕一砸,一溜火光,隨手而起,大石無傷,刀尖卻整整斷了一大片。
樵子懷着好奇和驚愕,下得山來,逢人便說,於是附近居民,千百相傳,摩肩接踵,蜂涌而至,都來燕子山上,觀看這不知來歷的龐然大物。
日子雖久,砍柴的樵子,都吸引在燕子山上,許多農家婦女,閒來無事,也都跑上燕子山坐在石上,觀玩一番。
約莫過了兩月,凡是經常到過大石旁邊的人,身體都漸奇異樣。
起初,只覺渾身無力,茶飯不思,頭部疼痛,雙目乏神,漸慚,身體消疲,心頭泛惡,身上皮膚,痛如火炙,終於醫藥罔效,乃至死亡。
不到半月,左右鄰近,得了這種無名怪病,而被死神招見的,數以百計,尤以左翼附近,死者尤多,乃至周圍數十里,棺材衣槨,搶購一空,於是羣情譁然,人心驚亂,惶惶不可終日!
因爲死者太多,村民逐漸遷移,談及燕子山的那塊巨石,莫不令人色變,好事之徒,更把這塊來歷不明的怪石,冠上了一個不雅的名字。
“死亡之石!”
不久,這件奇情異事,竟傳遍了江湖。
就在中元節的晚上,一輪明月,懸掛高空,整個燕子山,除偶有幾聲松濤外,顯得沉寂異常。
死亡石,受月光照着,卻現出閃閃烏光,因爲他周圍十丈以內,草本樹木,一律枯死,這一帶,使人更感寂寞和荒涼。
遠處,突傳來一杵鐘聲,那是木魚嶺望日庵內所發,庵主清心老尼,每到三更,必須入定,入定之前,必敲一杵。
這時,突從燕子山上,飛來一條白影,不久,死亡石前,立站着一位貌相清癯,身着月白僧袍,手持九環錫杖的老和尚。
這位年老高僧,白眉覆眼,舉止之間,宛如一座古佛,極顯得寶像莊嚴,一到石前,立把雙眸一睜,兩眼神光,直射丈餘。
他似乎對每一事物,都不輕輕放過,尤以大石四周,無草無木,與別處迥然不同,老和尚似乎詫異萬分,但聞他喃喃自語道:
“謝家臺地(按即燕子山附近),本是人間樂土,曾幾何時,卻變爲死亡之地,頑石不除,此間無寧日矣!”
突聞一絲破空之音,從身後林中激射而出,這聲音,極其微細,本似沖天而起,立又折轉而下,無巧不巧,卻對着老和尚的頭頂射來。
這位清癯的老和尚,突把衣袖朝上一卷,呼然一聲,勁風刺耳,九環錫杖帶起一陣倉琅,人即斜身後退,朝左一橫,雖然面不改色,但已引起極大驚奇,袍袖捲來之物,竟未看清,卻具如此威力,立把袖子展開,白白的大袖裡,除了一葉松針,破袖洞肌以外,依然不着微塵,空無一物。
老和尚,不免異常驚震,因然來人這種功力,直聞所未聞:
一葉松針,破空不奇,使人驚異的,倒是餘力未盡,卻能臨空折轉,自認穴道,一拂之力,洞袖穿肌,松針纖細脆弱,卻能敵住自己七十載苦煉修爲,這使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光。
錯愕間。
他朝林子裡合什爲禮道:
“何方檀樾,駕臨此間,卻和老僧開了這麼一個不小的玩笑!”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突從林子裡,走出四條瘦小人影。
那是四位丐童,一個個,都是鶉衣百結,首如飛蓬,髮長覆眼,連顏面也分辨不出,頸子上,卻盤着一條又長又毒的百步蛇,一律拿着一根青竹打狗棒,叫化袋圓鼓鼓的,長几及地,這種奇形異相,使人寒從腳起,直透頂門。
四人僵直着身子,慢慢朝這位年老高僧走近,接着東南西北,每方一人,低眉垂目,不作一語。
老和尚一怔神,白眉上挑,寒光逼人地朝四人掠了一眼後,卻朝正北面的童子問道:
“小施主你是何人,可否見告老僧?”
那丐童和死人一般,垂着首,毫不理睬,倒是他項上那百步毒蛇,突把頭部一擡,昂首作勢,嘶的一聲,突從口中噴出一股毒涎朝着老和尚激射而至。
這東西,奇毒無比,只一沾皮,立即中毒,不到半時,即拯救不及。
老和尚宣一聲佛號,響澈雲霄,袍袖交展之下,罡風掠地而起,砂石飛揚,勢如排山,周圍樹木,似受到一股無形勁力,朝外便倒,那噴來的毒霧,立吹得紛飛四散,可是這四個鶉衣披髮的怪童,劫毫不爲煞風所動,依然垂眉閤眼,屹立如山。
清癯的白眉老僧,不由大吃一驚,緩緩朝後一退,月白僧袍,飄然地掠起一陣微風,暗自度道:
“如此年紀,不論他們的性情,生得怎樣奇怪,要抵禦老僧的玄門罡氣,卻非數十年的火候不可,這幾位丐幫人物,怎的會有如此厲害?”
思慮間,突聞身後有人冷笑道:
“閒雲舊友,想不到,會在這塊頑石附近,遇上我這化子麼?”
這聲音,對白眉和尚,並不陌生,但急切問,可想不出-此人爲誰?而且以自己的功力,來人落到身後。竟絲毫察看不出,不由泛起一陣羞慚。
他緩緩把身子一轉,朝來人一看,不由驚退兩步,忙合什爲禮道:
“恕老衲眼拙,施主到底是誰?”
原來前面立着的人,身子不到四尺,乾瘦得像具臘屍,頭髮衣着,和四位童子一樣,叫化袋顯得特長,赤着一雙腳,腳腿上,黑毛糾結,又長又粗,手指上的十根指甲,少說也有三寸來長,看得使人份外礙眼。
他項下沒掛着蛇,取而代之的,卻是一隻帶鏈的鐵錘:
此物少說也有三四十斤重,碗口粗細,閃閃生光!
老叫化聽和尚一問,便似一陣夜梟爭鳴的怪笑,笑聲中,還夾着那破鑼似的怪音道:
“閒雲老和尚,你還是假裝糊塗,抑或真的不識?想當年西涼道上,一位耍蛇的人,被你打了一掌,那正是我負傷之時,故隱忍未曾計較,念晚算是冤家路窄,死亡石把你我都召了過來,先還不知是你,這一聲阿彌陀佛,喚起了我當年記憶,你我都是年近百歲的人,也該死得了,就在死亡石前,找個歸宿,誰死誰活,還不一樣麼?”
不待白眉老僧開口,那四個童子卻一齊接腔道:
“師傅,他配和你老人家動手麼?讓給弟子們爲你代勞就得!”
閒雲禪師,聞言一驚,當年西涼道上,他確實和一位耍蛇的化子動過手,那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因爲那化子和一位年老鏢頭動手過招時,竟利用百步毒蛇,出手暗算,才激起老禪師的俠義心腸,憤而出手。
耍蛇惡丐,武功極高,但彼此硬接掌力時,老禪師已經察出,此人內力,大有問題,雖然掌勢奇重,卻是不能持久。
“八德池蓮臺十二式”,爲佛門煞着,掌法驟變之下,化子右臂,被禪師輕輕印了一掌,雖然將人擊傷,卻非致命之力,事隔五十餘年,老禪師幾乎把這事淡忘了,想不到今日人家仍存着復仇之念。
閒雲禪師,涵養極高,聞言絲毫不以爲忤,卻合什一禮道。
“檀樾雖然緊記一掌之仇,但貧僧卻不願重啓殺機,就此謝罪如何?”
老叫化傲然狂笑道:
“大和尚,前事由你,今晚如想不戰而退,你卻把南天……”
講到此處,似乎說漏了嘴,語音就此一頓,雙手撫摩那發亮的鐵錘,全身骨骼,發出一陣“格格”的怪響,寒光電閃,從那內陷雙眸裡直射而出,從這些反常的舉劫,不難看出這老丐功力純,已臻絕頂,而且陰險狠毒,無與倫比。
閒雲禪師,知道非迫得動手不行,自己雖然曾行俠江湖,但對老叫化的來歷,卻是一點不懂,所謂南天八奇,是何人物,以前連聽都沒有聽到。
東南西北,五位丐童,似乎已等得不耐,北面那丐童,雙掌一擊,四人都緩緩朝禪師走攏。
老乞此時已跳上一根樹枝,大小不過拇指粗細,按說絕不能懸人,他卻把身子四平八穩的仰臥在上,怪聲怪氣道:
“這場架,卻交給你們,如不能把人制服,看我拿家規懲治你們。”
四位丐童,哧應一聲,音若狼嗥,使人心頭泛惡,北童招呼一聲:
“進招!”
四絲寒風,匝地而起,直朝老禪師前後左右,交相逼來,凌厲疾猛,陰險詭秘之極。
老禪師一聲清嘯,袍袖一展,身子直朝上拔,凌空之勢,宛如一隻大雕,衣袂飄舉,嘩嘩作響。
但聞那四位丐意,吡牙笑道:
“好一式秋風飄落葉。”
語罷,不約而同的往斜刺裡一躍,人影晃動,落地無聲,彼此方位立交,但對飛掠上空的敵手,卻漫不爲意。
老禪師雖知這四位丐童,並不好意,但還未放在心上正待抽杖發招。
忽聞四絲破空之意,劃空而來,那四位童子所發的掌風,竟衝空而起。
老禪師只覺一股寒意,直泛心頭,不由大感驚震,九環錫杖,寒光閃爍,響蘊風雷,長杖周身疾繞,化成一座光幕,但被寒風激射之下,人如雲擁星馳,朝死亡石上一落。
老禪師顏面驟變,長杖朝石上一點,“五龍盤梭”,縱身前躍,九環杖在星光月色之下,帶起一片精光,正穿出四童包圍之外。
落足間。
四位丐童,哼然一聲冷笑,青竹棒朝胸前一貼,伏身彎足,貼地飛來,彼此配合,似乎非常巧妙,人分兩排,距離速度,絲毫不差,如星弛電掣般,霎眼間,東南西北四象仍各立一人,團團將禪師圍住。
這種身法棍勢,饒你閒雲禪師,在武林輩份被鬻,竟絲毫察看不出:
“他們屬於何門何派?”
老乞兒怪聲叫道:
“和尚,你得當心,龍虎犀豹合圍之術,加上伏蛇青竹杖,夠你受啦!”
語罷,他蹺着二郎腿,睡在樹枝上,四平八穩安適之極。
閒雲禪師,一聽龍虎犀豹合圍六字,不由毛骨悚然,忙把九環錫杖護住周身,朝四童低吒一聲:
“暫時住手!”
對方收杖後退,仍然死眉死眼的按着東南西北四向,負杖而立。
禪師朝老丐喝問道:
“道友,滇南懶仙是你何人?如有淵源,則請住手,以前誤會,老僧甘願賠罪!”
老丐睡在枝上,卻是洋洋不睬,老禪師一再喝問,始聞他喃喃自語:
“什麼滇南懶仙,那無非是瞎吹瞎鬧,老禿驢,別再坐井觀天了,爲叫你死得明白,就給你一點東西看罷。”
也不見他擡手作勢。
禪師身前,劈面飛來一物,閒雲把手一抄,接着一塊牛角制就,形似八卦的黑牌,脾面雕着山水,上有八顆五角星標,這雖不難看出是江湖上一種牌令暗記之類,但那一門,那一派,纔有此物,卻依然諱莫如深,禪師順手把牌子朝着老丐一丟,暗用蓮花八式的手法,牌上巧含真力,直立如刀,離手之後,卻沿着一隻大弧,前行速度並不太快,但力挾千鈞,毀剛銷柔,厲害無比。
眼看就得撞在老丐身上,也不知這老叫化使用何種手法,僅把兩手往頭一枕,那牌子卻似泥牛沉海,不見蹤跡!
四童一綻口吒問:
“和尚,你一切都完了麼?”
閒雲禪師,仰頭長笑道:
“小施主,不用咄咄逼人,老僧已年近百歲,早該撒手歸西,目前猶滯留人間,頗屬多餘,來來來,你們那龍虎犀豹合圍之術,尚不過開始而已,就請儘量發招罷!也好讓老僧垂暮之年,瞻仰這種空絕武林的奇異手法!”
北童朗笑一聲,震得山谷皆鳴,四根竹棒,重行施展,但見龍騰、虎剪、犀奔、豹撲,人影晃動,走石揚砂,陣陣狂風,把周圍樹木颳得朝後便倒。
閒雲禪師,將雷音杖法,使了出來,九環杖發出一片奇響,杖鬥帶風,轟轟發發,一老四少,遂在死亡石前,打了一個難已難分。
約莫繮戰半時,四小竟愈打愈勇,南北兩童,杖合龍犀之式,不時欺身而進,掌杖同施,將閒雲老僧,逼得手忙腳亂。
禪師雖是佛門人物,也弄得滿腔怒火,挫腰橫杖,往斜刺裡倒縱而出,正欲以誘招之勢,擊傷四童,而後倒卷杖頭,降龍伏虎。
不料身形未落,南北兩位丐童,竟已窺破禪師心意,項下那百步毒蛇,已抖臂揮出,朝禪師肩背便落,閒雲怒吒:
“你敢暗算老僧?”
杖挾風雷,劃空而出,正擬將那毒蛇擊落,但北童也縱落他的背後。
這位乾瘦如猴的狂童,獰笑一聲,揮掌朝禪師背上一拍。
閒雲杖風,雖把毒蛇擊落,但背上被人印了一掌後,立覺奇寒透骨,身心一麻,知道已成致命傷勢,再打也是枉然遂把寶杖朝地下一插,微笑道:
“老僧已一敗塗地,施主們心願已了,不用再打,殺剮聽便!”
北童立冷笑道:
“老和尚,不必再充好漢了,趕緊回去挺屍吧?明年中秋左右,便是你的忌辰,老而不死是爲賊,我也爲你慚愧呢?”
西童也怪聲怪氣的問道:
“胡師兄,這老傢伙怎麼這樣不經打呢?別再理他了,請師父前來看看這塊石頭吧!”
也不知老叫化何時下了地,冷冰冰地毫無表情,卻把石頭看了又看,竟仰天打了幾個哈哈道:
“銀河之石天上來!卻不料鬧出這大亂子!”
又朝四童笑喝:
“此間事了,無可再留,就此走吧?”
北童眨眨怪眼,裂嘴笑道:
“上那兒?”
老叫化已躍上了樹梢,邊走邊罵:
“當叫化子的人,雙肩擡一喙,走到那裡,吃到那裡,如有去處,也不伸手要飯了!”
四個丐童,狂笑一聲,也撲上了樹梢,擁簇着那半人似鬼的老丐,朝着燕子嶺,如飛而去。
死亡石前,又恢復了死一般的沉靜。
閒雲禪師,背上中掌以後,只覺渾身麻木,武功全消,試提真氣,不但五臟如焚,而且兩耳雷鳴,雙眼發黑,一陣血腥異味,直撲喉頭,老禪師涵養雖高,但也願慨萬千,幼年習武,身入佛門,百歲高齡,卻落得如此悲慘結局,而且仇人的出身來歷,竟絲毫不知。
他把死亡石看了一眼,暗道:
“生公說法,頑石點頭,想不到自己卻遇上了這種不祥之物,一世英名,斷送此間,尚還不說,恐連性命也難以保住了!”
他勉強拔出錫杖,緩步下山,想就附近人家,找個地方調息,最少,也得把自己身軀,送回白蓮寺,俾臨死之前,好在佛祖座下,懺悔一番,以償宿孽,這一想,遂信步朝着木魚嶺走去。
木魚嶺與燕子山遙遙相對,蒼松勁柏,綠蔭青蔥,一彎清溪,依山環繞,景物清妍雅麗之極。
山形似木魚,村民俗尚迷信,謂傍山而居者,子嗣必不昌茂,故附近反少居民。
遠在十餘年前,卻有一位雲鬚如霜,慈祥滿面的老婦,攜着一位孩子逃離到此,看她衣着整齊,那不到兩歲的男孩,更生得金童相似,鄉民對她均極有好感。
老婦人夫君姓陸,孃家姓禹,孩子是她的獨生孫兒,取名靈舒,問其祖籍,及何以逃離到此,禹氏則言語支吾,趕忙把話岔開,鄉下人誠樸篤實,絕不願探人隱私,遂也輕輕放過。
老婦人就在農人譚鳳林家中,暫時寄住,一恍半月,老農譚鳳林,樸訥寡言,樂善好施,膝前兩子一女,均已成人,雖是莊稼人家,倒也豐衣足食。
禹氏和藹慈祥,一舉一動,極具大家風範,風林夫妻子女,對這位落難婦人,極爲敬重。
靈舒天真年幼,承歡祖母膝前,極得禹氏歡心。
這一天,大清早,禹氏即攜着孫兒,在後院菜園中,一塊空地之上,而朝東方,屹立不動。
譚鳳林雖然年老,也曾習過幾手莊稼把式,一見這位年老農婦,胸部起伏,似是武林吐納之術,不由暗裡吃驚,當即咳了一聲,站在門邊,留意觀察。
禹氏和靈舒,頭也未回,直到太陽升山,祖母和孫兒,才轉過頭來,朝鳳林招呼笑道:
“莊主,你早!”
旋即拉着舒兒的手,往前輕輕一推,微笑道:
“靈舒,快謝謝譚老前輩,承他照顧之德,這輩子,夠你報答了!”
鳳林紅着臉,忙含笑答道。
“老夫人,快莫如此謙虛,莊稼人家,承你看得上眼,已覺畢生榮幸,如再說那些感激話兒,未免使人愧煞!”
鳳林最喜小孩,遂一把抱着靈舒,這孩子,碧藍短襖,青緞夾褲,項下竟懸着一塊金塊,上刻“易養成人”四字左邊,卻有一排小字,母方氏翠娥贈,譚鳳林雖是農夫,卻也粗通文墨,不免暗道:
“奇怪,難道這孩子的母親,有什變故麼?金鎖金牌之類,作爲小孩飾物,在大戶人家來說,是一件極爲平常的事,母親贈牌,也用不着在旁邊落款。”
這一留意,似被禹氏察覺,猛可裡,一陣黯淡神色,已罩着她的臉龐,幾番欲言又止。
譚鳳林不免嚅囁問道:
“老夫人,恕我冒昧,適才所見,老夫人似知武功,難道此來尚有難言之隱麼?”
語未竟,禹氏兩手微抖,雙眸裡業已落下淚來。
鳳林大吃一驚,忙放下靈舒,肅然謝罪道:
“莊稼之人不知禮節,還望海涵!”
老婦人強忍淚珠,悽然爲笑道:
“老莊主那裡話來?人與人彼此相年,自貴坦誠,但舒兒身世,過分綜錯複雜,許多地方,連老身也難明究竟,更不知從何說起,但是我們家世清白,絕不是那種爲非作歹的人,這一層,請莊主放心!”
譚鳳林毫不遲疑地大笑道:
“鳳林多事,引老夫人傷心,真是罪該萬死。”
禹氏攜着靈舒,笑了一笑,卻拿手指着東北方向的木魚嶺,問道:
“此山形勢頗奇,饒林木之雅,山麓如有房屋脫手,煩莊主代爲致意,願付重金,購置一處,俾攜孫子以終餘年,則真感激不盡!”
譚鳳林不由臉色微變道:
“老夫人,適才所問,實出無心,如果拂袖見絕,則使小可慚愧無地!”
禹氏忙坦然笑道:
“老莊主,快莫誤會,靈舒這孩子,體質單弱,老身想令他鍛練武功,此處頗不適宜,如能遷赴山中,盡心傳授,進境必速,這是實情,絕無他意!”
這一說,老農譚鳳林,算是放下了心,不到數天,果在木魚嶺,購置了房屋,不過那是單獨一家,顯得極爲孤單。
禹氏於第二天,即攜着舒兒,進入新居。
陸靈舒天資極高,在禹氏教養之下,七歲能文,而且涉獵羣書極廣。
禹氏勤於刺繡紡織,得資,即求譚鳳林,搜置書籍,經年屢月,這一棟依山帶水,花木扶疏的茅屋數椽,竟充滿着古色古香的書卷。
對武功一道,靈籽到底得了一些什麼傳授,可以說諱莫如深。
偏是靈舒爲人,靜如處女,雖和附近的人,大都廝熟,但除微笑招呼以外,其他不肯多作一語。
一晃便是一十三年,這孩子,長得朗目修眉,脣紅齒白,丰神玉立,秀逸奪人。
禹氏因爲上了年紀,身體卻是愈來愈弱,而且還得上了一種氣喘病,年復一年,病情似乎日益顯著。
好在老婆子治家有方,園有蔬果,復有魚池,鵝鴨成羣,衣食自足。
靈舒極有學道,祖母病發時,必親奉湯藥,甚至衣不解帶,曲意承歡,這一天,老祖每年的舊病復發,深更夜盡,靈舒尤兀守榻前,禹氏一見相依爲命的愛孫,這樣盡孝,不由展顏笑道:
“舒兒,真苦了你了,奶奶還有最後一點玩意,連我自己也沒有悟出,趁你無事之時,一併教你,或許有益!”
只要講到武功,這孩子必欣然喜道:
“奶奶,你只需簡單把訣要說出即可,精微奧妙之處,讓孫兒煉習之時,慢慢領悟,那樣,奶奶既可省力,孫兒卻一輩子也不至遺忘!真是兩全其美。”
“拿沙盤木劍來!”
所謂沙盤,不過是一隻徑約六尺的竹盤,內儲細沙,陸靈舒鍛鍊字體時,部份的時間,就花在這隻沙盤上。
一切停當,萬氏從牀上慢慢坐起,靈舒遞過木劍,圓睜着一雙大眼,心中不免忐忑難安,因爲每次傳授秘技時,都是突如其來,而且都在病的時候,機會居多。
這種奇異舉動,使靈舒頗感困惑,祖母雖然生性慈祥,但總不喜歡自己亂問,而且,每一件事,她似乎都有安排,用意之深,出人意表。
萬氏雖然氣喘,但猶面帶笑容,手拿木劍,指着沙盤道:
“這不是傳你武功,而是教你一個字。”
靈舒一聽,不由暗吃一驚,心說:
“老人家怎麼搞的?經史子集,十年來,耳熟能祥,爲何一個字,卻變得如此鄭重起來?”
禹氏將木劍在沙盤中一陣揮動,竟寫下了一個“永”字,靈舒幾乎笑了起來。但在祖母之前,不敢放肆,終於忍住!
禹氏卻已看出孫兒心意,竟正容向道:
“你知道此字的重要麼?”
靈舒搖頭微笑道:
“孫兒愚昧無知,確不知道這字有何特殊?”
禹氏點了點頭,緩語道:
“佛家以地水火風爲四大,色香味觸爲四微,綜大微之義,成玄門秘理,是爲八法,醫家推拿,分按摩掐揉,推運搓搖,精於此術,可使傷於跌打者起死回生,是爲醫者八法……”
這一提醒,不由使靈舒猛然記及,忙接口道:
“奶奶此意,莫非爲楷書八法麼?”
禹氏含笑點頭,續道:
“用筆之道,有側、勒、努、挑、策、掠、啄、磔。世稱水字八法,藝舟雙揖一書,有之八法者,點爲側,半橫爲勒,且爲努,鉤爲挑,仰橫爲策,長撇爲掠,短撇爲啄,捺歸磔,究八法之源,起於隸書,後漢崔子玉,歷鐘王以下,傳永禪師而至張旭,始弘八法,次演五勢,更備九用,於是書法始全旭爲唐代吳人,字伯高,工草書,性嗜酒,每大醉,決呼叫狂走,而後下筆,有時以頭濡墨而書,世呼張顛,初仕爲常熟尉,自言見公主擔夫爭道,及聞鼓吹而得筆法意,又觀公孫大娘舞劍而得其神,後世稱爲草聖,究其實,張旭或即劍隱一流,故作狂癲以自掩耳,武穆王岳飛得草書神髓,善八法之道,旋亦精通劍術,臨陣,配湛盧劍,後稱爲形意門一派宗師,故特以永字相傳,爾悟性極強,書法尤佳,獲此訣要,如能勤加練習,一旦豁然貫通,不難獨創一種精奇劍法,終身受用無窮!”
陸靈舒天賦至高,略加忖摸,不由大有悟境,遂接過木劍,在沙盤之內,運筆如飛,筆式之奇,手法之快,連禹氏也暗中驚異不已,心說:
“如我有這種天份,不也至弄成這般模樣了!”
禹氏氣喘,不久稍痊,但陸靈舒自獲永字八法,竟別有悟心,武功劍道,興飛猛進,而練習之勤,亦日夜相繼,從不稍息。
一天清晨。
靈舒起牀後,正待練習玄門吐納一道,打開大門,剛一提足,幾乎驚叫失聲。
原來,階檐之上,卻跌坐着一位長眉白袍的老僧,九環杖就放在身前,老和尚垂眉閤眼,一顆顆的冷汗,狀如珍珠,掛花額上,臉上也帶着極爲痛苦的表情,靈舒敦詩習禮,心如瑩玉,毫無半點驕矜氣習,忙長揖爲禮道:
“老禪師,駐錫那一處名山寶剎,爲何到此?可否見示?”
老和尚似乎吃了一驚,費了很大的勁,把長眉往上一揚,兩道失神的目光,卻注視着舒兒,頻頻點頭呼“好!”
舒兒愕了一愕,旋即微笑道:
“據弟子臆忖,禪師似已受傷,而且傷勢奇重,不知是也不是?”
老和尚頷首嘆息道:
“小施主所猜不差,老僧爲白蓮寺閒雲上人,江湖上盛傳此間燕子山上,出了一塊不知名的怪石,爲害村上,特離寺前來察看,卻不意事情不但毫無眉目,反遇上了一位極厲害的仇家,一言不合,被迫動手,老僧爲他弟子打了一掌,如今功力全失,傷勢難療,木魚嶺附近,隱藏着一位高人,臨死求助,使死後不至暴屍原野,但不料到貴宅門前,已無餘力再進,只好坐以調息,驚動小施主,還望海涵!”
語罷,卻合什一禮。
靈舒雖然老成,畢竟年事很輕,遂笑答道:
“燕子山的事,遺傳每一角落,死亡石確屬不祥之物,弟子和祖母,也親自去察看了一次,但不敢久事逗留,匆匆即返,究竟如何可以死人,這是一件極度使人困惑的事,到今日,仍沒法知道,想不到居然驚動上人,遠道東來,遭此不測,家祖母頗知武功,可能藏有跌打靈藥,禪師如不棄寒微,何不入宅小憩?讓弟子略盡棉薄,藉表敬意。”
閒雲上人微微笑道:
“小檀樾盛情可感,但願我佛慈悲,降福善人,消彌意外災劫,則受患者豈正老僧一人?”
靈舒不由暗吃一驚,心說:
“這話是否含有別的用意,意外災劫何來?”
忙將老和尚安置前廳,讓他坐在竹牀之上,道過怠慢,卻進入祖母房裡,告知其事。
萬氏驚道:
“白蓮寺主,武功極高,居然被仇家的徒弟打傷,而且傷勢又重,豈非怪事?俠義之道,助人爲先,我藏着一顆特製丹丸,系江湖上一位異人所贈,留之本爲爾用,然性命攸關,非同小可,就先拿它救人吧!”
靈舒奉命維謹,攜丹而出,還備了一杯清茶,閒雲跌坐竹牀之上,形情極爲困頓,這孩子,不再問情由,立把丹丸塞在上人嘴裡,又招呼他飲了一口茶水。
說也奇怪,梧桐子那麼大的丹丸,靈效卻是不可思念,兩個時辰不到,上人臉上的氣色,卻已轉了很多,原是蒼白,已見紅潤,臉上的冷汗,也漸漸消除。
閒雲上人,不眠不食,就在一張三尺來寬的竹牀上,跌坐運功。
靈舒侍候雖勤,但絕不作無謂打擾,第四天早上,上人才開始下牀。
一見靈舒,竟合什拜謝道:
“小檀樾,妙手回春,真所謂起死人而肉白骨,老僧在此申謝了。”
這孩子忙還禮不迭,並還天真大笑道:
“老禪師前輩高人,武林中久享盛譽,行俠作義,遠近鹹稱,怎的對晚輩說出這種感恩圖報的話採,只要禪師病好,弟子也引以爲榮……”
閒雲不待他把話落音,忙又正色問道:
“老衲還有一件小事相求,不知小檀樾能俯允。”
“老禪師只管直講!”
“太夫人可否演出一見,容老僧面謝!”
不一會。
門簾啓處,萬氏竟扶着靈舒走了出來,閒雲忙頂禮爲謝。
萬氏一邊答禮,一邊笑道:
“上人當代高僧,實不敢當此大禮!”
閒雲口宣佛號,正容答道:
“老衲垂暮之年,本應暴屍原野,老夫人一念仁慈,靈藥回春,實教人感激不盡,令孫才華絕代,武功不凡,但有一處使老僧難解,出家人不喜誑語,能否容老僧直言?”
靈舒心中頓吃一驚道:
“幾番他語言隱隱約約,而且說的鄭重非盡,到底他見到了什麼?復又想到自己曾和祖母,到了燕子山死亡石前,那東西過份不祥,鄉人死亡,數以百計,莫非祖母和自己,也感染了什麼不成?”
這一想,不由心中大急,靜候這位老和尚,說了出來,萬氏也深覺動容,忙含笑道:
“大師如有所見,儘管見告?”
“令孫印堂泛青,手有鬼脈,似難永年,老夫人武功精純,可也想出什麼補救之道?”
萬氏形色悽然,兩行眼淚,奪眶而出,淚眼模糊地望着靈舒,緩緩說道:
“一十餘年來爲着此事不曾閤眼,日夜焦慮,但因他毫無病狀,秉性卻是溫和中略帶剛毅,總以爲人言不徵,竊以爲喜,今復聞上人之言,如夢初醒,老身雖然略知武功,但駁而不純,禪師如能代爲治療,則此生此德,永不敢忘。”
老禪師面帶慚愧和不安之狀,默然良久,始道:
“貧僧雖蒙佛祖慈悲,實無此回天之力,如觀察不差,令孫病症,深在五腑,攻之實難,達之不及,已非武功內罡所能治療,多在兩年,少在半截,就是老夫人……”
語音到此,劃然而住,底下的話,似乎不願說出口來。
靈舒年少天真,對死亡卻毫不恐懼,反顯得一臉輕鬆,微笑道:
“死生有命,富貴在天,老禪師盛情可感,弟子以後注意就是,真正病入膏盲,無能爲力時,也就只有聽命了。”
閒雲上人,突從身上取出一本破書,及一隻白玉製就的扁形萬盒,鄭重地遞與舒兒道:
“老僧承救命之恩,自愧無物以報,這是佛家菩提沙諦,習之可以卻病延年,果能融會貫通,作內家不二法門,則能超身三戒,受用無窮,邪魔外道,一喝即退,但此間不但文字深奧,而且玄理難解,老僧半百功夫,都化在此書之上,依然一竅不遠,小施主雖有怪病纏身,然而天資實非凡人所及,不久將來,也許另有奇蹟出現,辦未可知玉瓶中,儲着不少雄黃之精,可避奇毒惡物,一併帶上更佳!”
萬氏忙朝靈舒喝道:
“孩子,還不跪謝上人之賜?”
靈舒依言,服地一拜,老和尚合什答禮之後,忙將舒兒挽起。
靈舒接過贈物,滿懷感激之狀,上人點頭嘆息道:
“以公子人品才情,如能得遇明師,從旁指點,治好身疑難痼疾,未來成就,實不可限量,據武林傳言,世有蘭陵老人,功臻絕頂,知天文,習地理,懂醫藥,博學多能,如能得此人爲師,自即公子之福……”
萬氏聞言一驚,急問道:
此人莫非姓成,上淨下蒼。
上人大駭,呆了半晌,始道:
“老夫人難道認識他麼?”
萬氏搖了搖頭,苦笑道:
“道聽途說,不足爲憑。”
上人也不好再問,立即告辭返寺,靈舒和他祖母,也不使挽留,只好依依送別。
臨走,上人笑向舒兒道:
“小施主,陪我數步,老僧還有話講!”
待萬氏返房,上人暗示靈舒,謂她祖母也身懷痼疾,只發作,絕無對症藥物可療。靈舒對自己倒也無動於衷,但對祖母疾病,卻極關懷,不由問了又問,上人嚴肅地道:
“她中了一種慢性陰功,能拖十來年,這已是醫奇學跡,但目前她已年老力衰,痼疾無情,逐漸惡化,如所料不差,就在最近數月之內,必見分曉。”
語畢。
上人頷首告辭攜着九環杖,飄然返寺。
靈舒入室,陪祖母計議一陣後,疾病問題,雖然來獲解決,但萬氏還是諄諄告誠孫兒,凡事切莫灰心,抱着人定勝天之旨,鍛鍊佛家菩提妙諦,縱使不成,總比那坐以待斃的好。
一晃已是深秋,梧桐葉落,籬菊已黃,大地充滿肅然之氣。
這一夜,舒兒默坐溪邊浣衣石上,正在默想菩提妙諦,他原是聰明絕頂的人,文中真義業已領悟不少,果然字字璣珠,不但含有養生訣窮,而且是佛門最高的一種修爲。
一旦領悟佳境,忽然金光耀眼,舒兒擡頭一看,黑雲密佈,紫電飛騰天將作雨。
經過這次觀音暴,一般人對風雨的觀感,似覺談虎色變,連舒兒也不例外。
一霎時,又是一陣秋風暴雨。
猛可裡,轟冬一響,半空裡,突飛落百丈閃光,這一聲焦雷,打得壁搖樑動,連地皮也顫了起來。
舒兒錯愕間。
身後又響起一種聲音,道:
“雷也打在燕子山上,真是巧而又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