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黑色怪蛋,裡面之物,正是墨蜂王漿,所謂墨蜂,係一種體長寸許的黑色毒蜂,在蜂類中,以繁殖率低,至爲罕見,生於深山大澤,具有奇花異草之地,覓地爲巢,採花釀蜜。
墨蜂王體逾兩寸以上,能擇蜜液之精華,製爲一種親自食用之物,是爲王漿。
此物具有奇香,螞蟻嗅覺最靈,雖然遠隔數裡,也能從微風中,辨出這種香味,於是傾巢出動,尋覓這種特別蟻糧。
由來物各有克!
墨蜂雖毒,但一遇蟻羣,即成絕路。
蟻羣攻擊蜂窩,多在夜晚,先由飛蟻循香辨向,從空中對蜂巢發動猛擊。
墨蜂原本好鬥,其他蜂類,絕不敢輕攫其鋒,一旦遇着敵人,遂羣起而出,在飛蟻中,左衝右撞,所向披靡。
然蟻羣數以萬計,一批一批,前撲後繼,因在黑夜,雙方都是瞎飛瞎打,墨蜂體重速高,每每觸及枝葉樹幹,激撞之下,不死即傷。
地下蟻羣,遂爬入巢內,先將蜂王咬死,佔據蜂巢,這場爭奪防禦戰結束下來,雖然十之八九,都是蟻勝,但飛蟻損失,也極爲奇重。
雁來谷原先可能爲墨蜂盤據之地,卻不料招來這多毒將蜂巢佔據,滋生極蕃,乃至全谷皆是。
蟻得王漿後,利用天寒地凍,由工蟻御聚成球,再由羣蟻體中,分泌一種液汁,在王漿外圍,形成一種軟殼,經年累月,變成黑色,年代愈久,質料愈佳,而體質也就愈黑。
此物不但卻病延年,而且有輕身益氣,數滴之效,即能抵一甲子的內功,靈舒卻吃下一鵝卵之量,自是福緣!
墨蜂王漿入腹,即能清除人體廢物,排除內部毒質,所謂腹痛肚瀉,實際上,就是清除餘毒,促進機能而已。
靈舒笑道:“這種王漿,既被千萬毒蟻御過,難道不含蟻毒,有害人體麼?”
秋娘搖首答道:
“如專是墨蜂王漿,則與普通王漿,絕不一樣,凡人食之,反可中毒,但經毒蟻御過之後,蟻毒與蜂毒相剋,對人反成無毒之物,你那軟殼之內,尚有徐滴,殼的本身,也是絕好藥物,珍而藏之,必有大用,說不定未來嫂夫人,所患怪症,可一舉而痊,那時皇天不負苦心人,彼此如願,小妹特此預祝了。”
舒兒忙把玉瓶打開,笑道:
“此物既有這般好處,瓶中餘滴,應該給你分享一半,如能由此得獲退齡,靈舒亦與有光彩!”
秋娘掩口笑道:
“藥以利人濟世爲主,像我這樣好好的人,好必把藥糟塌?再說,我也不願得什麼修齡,此間事了,即偕胞弟雲生,天涯海角,找尋父母,真能找到慈嚴,願效北宮嬰兒,終身不嫁,承歡膝下,以了徐年!”
話到此處,已把臉轉向別處,雖然微帶笑容,但頻促雙娥,芳心似隱有無限痛苦。
靈舒心頭一驚,默睹此情,已起警惕,只好涎臉笑道:
“不論妹子怎樣,總不能當面拒人千里,此物大約可解蟻毒,無論如何,服點再說。”
秋娘強他不過,只好接過瓶子,應應景兒,地下的黑蟻,說也奇怪,像潮水一樣,從谷裡往邊上直衝,但距舒兒約有一丈遠近,即掉頭退去。
舒兒和秋娘,不覺大奇。
驀地裡。
靈舒好心中一動,腳步朝前緩移,地下羣蟻,竟隨之避易,秋娘驚叫道:
“蜂蟻王漿,食之竟有避蟻之效,你我可有方法脫困了!”
靈舒笑道:“無怪我身上的黑蟻,不敢咬我,如無奇效,說不定我和你一樣昏迷倒地,爲毒蟻所螫斃!”
兩人緩緩前移,蟻羣就在四周,緊緊包圍,西北方,“榴榴之聲”斷續傳來。
秋娘一聽,不由驚道:
“天狗入谷,是否嬋姊業已脫險!”
靈舒凝神傾聽,搖首答道:
“除怪獸足音之外,未雜其他響聲,嬋姊未來。”
秋娘詫異道:
“此物距我們尚遠,你就可聽出足音麼?”
靈舒點頭示意,立將闕光劍遞給秋娘,囑道:
“速御劍凌空,隨我一同往西北察看,說不定可獲奇遇!”
遞過劍,腰身一挫,拔足而起,離地五六丈,微抖雙臂,兩足一彈,輕飄飄的如風吠落葉,逕朝西北飄去。
平地,銀光乍起,秋娘竟御劍追來。
這種疾快身法,已是劍術中最上乘功夫,但事情特殊,舒兒前掠之勢,決不稍慢。
雙方全憑丹田一口真氣,飛掠數十步,即需換氣,秋娘把闕光一卷,揀谷邊石筍,落腳換氣,前面靈舒,已超前十來丈,而且身法加快,如龍飛九天,矯夭絕倫,不由暗中歎服道:
“無怪月嬋千里追隨,事不成而絕無怨怒,韓起龍與他一比,確卑微不足道了!
這種奇快身法,以他目前武功造詣,內功火候,絕難及此。
蜂蟻王漿,在他身上已起作用,單憑一雙徒手,行來有如御氣凌風,高度不降,疾如飛矢,連自己也無法和他比擬,已屬驚人之極,而且目前他還是一塊渾金璞玉,尚未經人指點,如遇明師,稍加琢磨,這塊武林美玉,將在江湖中大放異彩,自可預料!”
想到此處,不由芳心一喜,立凝真氣,但見白茫茫的一片銀光,圾着舒兒,直追而去。
雁來谷西北向,荒煙敗草,景象悽迷,嶙嶙怪石之內,榴榴呼呼之聲,不絕如縷。
靈舒業已落在一絕巖之上,居高臨下,面帶驚奇,兩目寒光,不斷朝石業之中探望。
桃源灼姬聶秋娘,飄然而降。
舒兒卻似不覺。
秋娘微慍道:
“有何奇事,吸住你全部心神,連對我睬都不睬!”
靈舒唔了一聲,並未回頭,卻用手朝下指道:
“秋妹快看,那是什麼?”
灼姬順着舒兒手指望去,但見一圈環石之內,盤着一條長約三尺,全身烏黑,粗如大指,眼發紅光的怪蛇,此物哈氣如煙,噝噝作嘯,口中紅信,不斷吞吐,貌像奇惡,一望而知具有奇毒。
蛇的對面,卻是一隻海碗大的癩蛤蟆,黑眼睛,白肚皮,頭部和背部,盡是豆大疙瘩,顏色卻是又麻又黑,一屁股坐落地下,前足支探齶底,隨着呼吸,一起一伏,兩對蛙睛,炯炯生光,望着前面敵人,不時把舌頭一伸一縮,似在全神戒備。
灼姬輕輕嘆息道:
“蛙蛇互鬥!的是奇觀!雙方都有出奇制勢之道,只可惜沒法學會它們的身法!”
這句話,無異啓發了舒兒!
他暗中忖摸:
“武術一道,原發自熊經烏申,故玄英疏有云:‘吹冷呼而吐故,向暖吸而納新,如熊攀樹而自經,類鳥飛空而伸腳,斯皆導引神氣以養形魂,延年之道,駐形之術!’蛇蛙一強一弱,然蛙亦可以克蛇,箇中如無天賦,則弱者豈不絕跡?”
這種奇異念頭,使他全神貫注。
眼底下,蛇已發動猛攻。
但聞噝的一聲,蛇頭暴舉,身子一長,疾如飛矢,又猛又快,突伸之下,蛇頭往蛙背扎來。
舒兒暗驚道:
“劍掌攻敵,可實可虛,可緩可急,毒龍出洞,何嘗不類似這招?只是這癩蛙不知如何預防?”
心念示已,閣閣蛙聲大作,癩蛤蟆一個急跳,往斜刺裡疾縱。
但黑蛇卻把身子隨頭一偏,蛇信閃動,頭如金雞啄米,仍朝蛙身上扎來。
這一下,異常疾快,而且巧妙非凡,舒兒驚道:
“癩蛇蟆可算完了!”
不料呷然聲起,蛤蟆身子一翻,全身鼓脹如球,長舌一吐,噴出一線水珠,前足朝着蛇頭便抱,對方似有所顧忌,長頸後縮,身勢頓緩,蛤蟆吐氣縮身,後足一彈,疾如電閃,張口在蛇身咬了一口後,復又彈足朝對方身後疾退,依然吸氣脹身,兩眼開合怒鳴,似在警告。同伴,留心強敵。
靈舒心中一動,暗道:
“癩蛙攻防之道,有實有虛,如用之於武功身法,必然奇詭逾恆!”
忽聞一陣撲鼻幽香,直沁心脾,頸上也覺微癢,回首一看,原來秋娘也正看得出神,身子靠着自己,嫩臉也託着在自己肩上,鬃邊秀篷,被微風輕吹,正好拂在頸上,弄得脖子棲棲作癢。
靈舒不由心中一動,暗中讚道:
“此女靈秀美慧,不減青娥,多情之處,則青娥較爲含蓄而已,至若嬋姊,則介乎兩人之間,另是一種風韻,三女得一而足,否則,必爲造物所忌,難獲天年!”
陡聞榴榴吠聲。
一望天狗,正隱身在一處石筍之旁,石質雪白,狗毛也是白色,自己只管注意蛙蛇相搏,卻忽略了這一靈慧怪獸,目視秋娘,卻是嬌波流盼,面露喜色,似乎艱難危中,見着靈獸,也感心慰一般。
蛇蛙怒目相持,均在候機進襲。
怪獸天狗,突從石筍之上,一從而下,隨口含着一塊大石,榴然一聲,腹中吐氣。激石如矢,對著那烏蛇,狠狠擊去。
這無並武林中的暗器冷襲,而且來勢疾猛,暗器投擲之法,也與人類不同。
陡聞噝然一聲,蛇身暴長,約長六七尺,一溜烏光,疾馳而上。
蛇狗相距之處,少說也有六七丈,那石筍,更是高約丈餘,烏蛇突向天狗進攻,而且前射之勢,更是希奇疾快,不由突發舒兒靈感,大聲笑道:
“蛇射蛙躍狗投之法,確與衆不同!”
正在得意忘神。
秋娘突然在他風眼穴上,重重擊了一掌,立覺奇痛入骨。
頭上,竟被她用手指按住,一股疾流,從頂門透人,也不解對方是好意還是惡意,但他卻不放過眼前奇景,真正人家意圖不軌,重要死穴,已被人家制住,本事再大,卻也得死在人家手裡。
前後不過一瞬,變化卻極大,眼前少女,敵友難明,而天狗搏蛇之勢,更是千秋一色。
狗蛇蛙,都有縮身之技,大小由心,不待烏蛇下落,天狗立把身子一綿,其大如狸,坐身疾彈,白光如電,衝中天而起,前抓疾伸,直扣蛇頭,狗嘴一張,竟往蛇頸七寸要害之處便咬。
這一姿式,至爲美妙,蛇身下落,天狗上衝,蛇如一字,狗如滾球,上紮下扣,其勢疾猛,天狗爪在蛇頭上抓了一把,烏蛇暴怒,立把那一字蛇身,尾巴朝前一掃,朝陽中,烏光閃爍,巴的一聲,天狗身上,竟被蛇尾重重打了一下,雖狗體如石,發生反彈,也把蛇尾打痛,但這烏蛇,竟是湖南山澤中,百難一見的烏線追風,蛇身具有厚鱗,蛇皮富有彈性,可大可小,全體伸縮如意,但聞榴榴噝噝並作,一白一黑的兩個兇猛動物,均從石上疾落而下。
天狗一彈即起,四爪落地,杳無聲息。
烏線追風蛇,因全身無足,重量也不大輕,從高處見落,如靠腹部支持,必然跌得昏頭脹腦,但它確具妙着,落地之時,尾一卷,體若螺旋,從尾端直達頭部,好似一盤懸掛的盤香。
尾部着地,蛇頭疾往上揚,盤着的身子,藉上衝之力,恰似彈簧一般,從高處疾落,毫無傷損。
天狗也逗發了有生俱來的兇性,兩耳朝上直豎,狗眼中精光暴射,直達五丈有餘,全身白毛,根根直豎,四爪齊伸,逕朝烏蛇猛撲。
烏線追風,遊身疾走,方向右斜,覷空天狗來勢,長尾如鞭,由右而左,凌空便卷。
雙方都是以快打快,蛇勢正是攻守連環,雙關齊下,狗被蛇尾卷個正着,接連兩圈,纏着頸部。
聶秋娘似乎關心愛犬,不由自主地啊了一聲,靈舒頭頂,被她纖手制住,重如泰山壓頂,而且她手心直是一座紅爐,燙得百涯欲裂,四肢百骸,有如大病散發高燒,把一身肌膚弄得通紅。
秋娘稍爲分神,舒兒立覺熱度驟減,神智頓清,遂把手緩緩朝後一轉,五指按着秋娘精促,此穴左右各一,右肝左脾,肝傷難救,只要用真力點拿,秋娘可立即癱瘓致死。
靈舒暗道:
“原來她一切都是假裝,不借犧牲色相,目的在於置我於死,樂虞我詐,互作一拚,誰也莫想活命。”
五指正待用力,不料觸手之處,只覺綿綿酥軟,拇指所按,正確及對方乳房,軟中有硬,奇趣盎然,那還再忍下手,只好把手一鬆,悽然道:
“你可不一掌震碎我的天靈,卻慢慢讓我受此活罪?”
對方嬌笑一聲,只笑得舒兒直打寒噤,但聞她緩緩說道:
“我恨你,恨你入骨,卻不能讓你就此速死,蛙蛇與狗,搏鬥之勢,已觸發你的靈機,如讓你悟出此中奧妙,我便非你的敵手,寧我負人,不能使人負我,我要讓你把它們天賦奇能,全部領會之後,使我觸類旁通,然後再把你用掌擊斃,你意想不到吧?”
舒兒嘆息道:
“你怎的這般恨我?看你爲人,一貌如花,舉止之間,嫵媚中含着剛正,誰也不會料到,你竟是這般狠毒,手辣心照的人,蛙蛇天狗之搏,我雖然有所領悟,但其中奧妙之處仍多,而且你把我打死,青娥月嬋二姊,絕不會把你輕輕放過,未來後患,對你只是有增無已,何不及早回頭?”
對方冷笑道:
“武月嬋神箏已失,絕非我的對手,至於你那未婚嬌妻,她已惡病纏身,自願不暇,死亡預兆,已困擾她全部心神,那還有功夫管你閒事?”
場中蛇狗,正在互拼生死之搏。
兩者互見所長。
烏線追風,遊身之術,愈演愈奇,腹部着地之處,不過五六寸,疾攻時,尾部盤旋,蛇頭上翹,身子一彈,如神龍吸水,斜穿而上,口噴白霧,張牙露齒,蛇尾橫掃,力能碎石,而認位之準,身法之奇,每每出人意表。
天狗撲抓之勢,更使人歎爲觀止,縱身空中,不是上攻蛇腹,便是下咬烏蛇七寸要害之處,眼看烏蛇橫空,矯若遊龍,不是蛇頭扎着狗首,便是蛇尾掃着狗腹,有類常山率然,(按率然即蛇名),擊首尾至,擊尾首至,擊其中則首尾俱至,可是天狗在迭遇奇險之下,每凌身空際,吸胸縮腹。輕輕避過,有時甚至把身子一翻,十爪箕張,銳牙如刃,迎着蛇頸便咬。
纏戰約有一頓飯久,烏蛇呼氣如雲,天狗也從鼻中噴出兩道白氣,互覺疲乏已極,但彼此都不肯罷休。
地下癩蛤蟆,兩隻怪眼,卻隨着烏蛇遊身之勢,不斷變換地位,每當天狗危險時,即閣閣長鳴,縮頭拱背,坐地不動,那情形,似在不斷提醒天狗,以作警惕。
忽聞榴榴之聲,起自谷中來路,這種奇聲異嘯,和秋娘座下天狗的吠聲,竟是一模一樣。
天狗聞嘯,竟立即停止搏鬥,往側邊一閃。
烏蛇彈身而起,直衝而來,狗已鬥志鬆懈,不及御防,匆促中,前爪一抓,蛇頭偏左立即避過,蛇尾卻朝右邊橫掃,巴巴連響,狗背上,卻捱上重重兩擊。
這東西,竟不再還擊,雖然受傷,仍朝秋娘靈舒潛身之處,迅疾猛撲。
秋娘一驚,但似仍不放鬆舒兒,右手奇熱加大,但嬌軀已微微發抖。
靈舒已覺四肢百骸,皆非已有,陣陣熱汗,溼透衣孺,但他早把生死安危,置之度外,故蛇狗互搏各種奇姿怪式,卻仍飽覽無遺。
劇鬥停止,立即垂簾內視,靜坐等死,狗撲身前,卻聞秋娘低聲喝道:
“你已被我用純陽內熱,灼傷筋骨,稍用真力,只有死路一條,眼前已有奇事發生,我去去就來,如果乖乖等着,還可減少死時痛苦,否則連求死也大感不易了!”
語罷,立即嬌笑一聲,但見銀光閃爍,和那天狗榴榴之音,直往來路奔去。
約莫一懷茶久。
靈舒閉着雙眸,正在回味那蛇狗撲鬥之法,突聞噝噝呷呷之聲大作,趕忙睜眼看,那烏線追風,已將癩蛙緊纏,蛇頭猶不斷貼地纏繞,轉數愈盤愈多,對方也竭力以圖掙扎,每叫一聲,則身子逐漸鼓脹,彼此苦苦撐持。
烏線蛇不時張牙吐舌,往蛙頭猛咬,蛙則朝蛇首猛噴白沫。
彼此又僵持一陣。
突聞吱的一聲。
癩蛤膜身子暴縮,疾彈而出,橫空一躍,朝對着蛇頸便落,前足巧若人手,把對方頸子,緊緊抱住。
這一下,疾快異常,也出蛇意外,脆弱之處,竟爲敵手所乘。
烏蛇狂嘯一聲,遊身疾走,其疾如箭,也朝天狗奔去。
一種伶仃孤苦的奇異念頭,突然襲上舒兒的心境,父死、母逃,祖母遭兇,愛友罹病,月嬋生死莫卜,眼前所遇少女,似友實敵,而自己,更被人家弄得求死不得,求生不能,這無異於一場惡夢,所經所歷,都超出常情,甚至都不能理解,人到無可如何之際,一切反聽其自然,靜坐一陣,全身熱度漸減,心境也逐趨平靜,遍體熱汗,被涼風一吹,衣服已由溼而幹,暗自凝遠真氣,全身不但毫無異狀,反覺真力暴長。
眼前有一塊大石,就在右側,屈指輕彈,石角應手而碎。
這可把舒兒弄得莫明其妙,心說:
“莫非自己還在作夢麼?她無緣無故,打我一掌,複用純陽真熱,灼傷我全身筋骨,而且還得置我於死,爲何全身一點異狀?復又想到,這種奇蹟,莫作由於服食蜂蟻王漿所致。”
他滿腹孤疑,遂緩緩由石上立起,此刻蟻羣雖然如前猖獗,但他已不再懷任何恐懼之心。
闕光劍已被秋娘持去,只有徒手而行,谷中,有黃土暴起,望之如一座古墳。
舒兒知道:
“這是蟻丘!”
他對秋娘,雖仍採懷疑態度,但心中尚不無惦念,縱身前躍,落上蟻丘,躊躇間。
忽聞耳際有一絲微音,狀若蠅鳴,但語音顯得極爲鄭重,仔細一聽,那聲音酷似一位少女所發,但她斷續說道:
“雁來谷爲險惡之區,這種地方,最好少來,不過你這番卻因禍得福,但前途仍然危機四伏,眼前此地高手如雲,一個應付不當,不但關係你本身安危,而且武林劫運,也將日見擴張,我真爲之擔心不已呢。”
靈舒不由心中一怔,但還辨聽不出,這聲音爲何人所發,只好怔柯柯的呆立蟻丘,不料蟻丘土質極鬆,舒兒真氣一懈,腳下立見濁力。
崩然一響,蟻丘下陷,自己身子,也隨之下落,深幾及腹。
耳邊又響起那少女微音,道:
“真險!趕快跳了出來,否則,會被毒蟻活活咬死!”
“蟻巢中必有蟻糧”靈舒因在樹幹之中,得着甜頭,遂不放過機會,隨手把身旁泥土撥開,雖是蟻丘,卻無一隻黑蟻,更末見着蟻糧,不由心中奇怪。
正待撥上再看。
腳底下,似乎東西蠕動,因谷內已經發現烏線迫風,疑是蛇頭,不覺心頭大駭,遂聳身躍出,似聞少女嬌笑道:
“這是何苦來?叫你不聽,定被毒蟻咬着了。”
這聲音,因毫無做作,而且極爲清晰,舒兒業已辯出。
“此是青娥無疑!”
當下心中一急,遂站在丘旁,大聲叫道:
“青娥!青娥!你在哪裡?”
這幾聲,叫得迴腸蕩氣,幾乎一字一淚,空谷中,也泛起迴音,耳際,但聞一片青娥青娥之音。
靈舒此刻已經失去主宰,不住左顧右盼,都在找尋娥兒,但雁來谷多的是石筍、土洞,和敗葉殘枝,只要你有制蟻之道,幾乎隨處都可以藏人,那裡找得着她。
舒兒也知道此女雖然溫柔婉孌,但擇善固執之心特長,如不想見,再怎樣,也屬徒然,不由急得紛紛淚落。
對方似乎被他一片真誠所感,又用傳音入密,在他耳際響起一陣感嘆道:
“不是我故作狠心,而是此時見面,徒增你無謂傷感,彼此無益,照我原意,我早該求生絕望了,但經你一片至誠,使我深受感動,此來也爲求藥,適才那蛇蛙,和另外一件重要之物,勢在必得,你能不能助我一臂?”
舒兒見她親口承認,不由又是歡慰,又是傷感,遂大聲告道:
“祖母已被南天八奇手下所殺,你知道麼?”
對方似在哭泣道:
“不爲此事,我尚不至惹下麻煩,總有一天,我同你必需了結此恨!”
一道紅光,突從蟻丘之內,映入眼簾,那是一隻從頭到尾,長逾三尺,尖嘴鼠目,滿身紅鱗,腹有四肢,前長後短,趾爪尖銳,前爪曲長,形同赤鯉,紅光閃目。
青娥不知潛蹤何所,突作驚叫道:
“這是紅鱗穿山甲,有此一物,可療百疾,舒弟趕快幫我捉拿!”
舒兒錯愕間。
紅鱗龍鯉,膽小怯人,竟朝蟻丘之中一縮,立即潛蹤不見。
“快!這是百年難遇的奇物,失此機緣,便無覓處!”
舒兒奮起精神,雙手緩緩朝蟻丘一推,他可不知目前功力,與前相比,簡直不知大上多少倍。
煞風一出,平地吹起一股激流,轟發之聲四起,空谷迴音彼此激盪,酷似雷鳴,立時走石打砂,頓時蟻丘夷爲平地。
娥兒聲音,已在耳旁笑道:
“果然是士別三日,便當刮目相看,有此功力,實出人意表,只是過份魯莽一點,穿山甲如不鑽得疾快,豈不被你這一掌,打得無蹤無跡麼?”
舒兒見她如兒女絮絮,閒話家常,不由又驚又愛,紅鱗穿山甲,雖然無蹤無跡,但怎樣也得把它找了出來,那怕是犧牲一己。
土丘之下,碗大的洞,可不知有多少,誰知道這穿山奇物,走上那一條?
目前,此處不是蟻丘,而是龍鯉藏身之處,大約此谷毒蟻太多,穿山甲雖爲食蟻之物,畢竟實力不濟,被蟻羣趕得落身此間,谷盡頭毒蟻也自然避免傷害,較他處爲少,而龍鯉藏身之處,毒蟻自更不敢接近。
舒兒一時倒迷惘了,龍鯉在何方位?如何看得出來?實費思索!
驀地想到伏地探聲之法,龍鯉利用前爪鑽扒泥土,而後穿身而過,這中間,自有聲息,但音從土中發出,不伏在地上,絕探聽不來。
於是拿耳朵朝泥地一靠,果然把方位探出,最奇是,那鑽爬方向,並無顯著洞口。
靈舒將真力凝運右手五指,朝土中一插,掀泥翻土,奇快逾恆,不久,底下竟現出一處大穴,舒兒幾乎叫出聲來。
原來,土穴之中,竟躺着一具完整骷髏,論高度,這骷髏起碼比舒兒高出一個整頭,手掌和兩足,也比他長出很多。
骷髏身上,放着三塊龜板,拾起一看,龜板之上,有圖有字,尚屬完整。
圖中人像,卻是一位古狀文生,各種坐立姿式,無不奇特異常,一共卻有五十四像。
字如蠅頭,多屬古篆,旁邊卻有四篆字,頗感模糊,而且泥土極多。
舒兒用手把泥土拭去,仔細辯認,纔看出那是“靈飛秘帖”。
這時他一心只想獲得紅鱗龍鯉,龜版篆文,字極古奧,而且裡面文句,也至爲艱澀,那圖像,更不能一看就懂,只好暫時把他儲在革囊裡,閒暇之時,再仔細研讀把玩。
他朝着骷髏,默禱道:
“晚輩爲追龍鯉,無心觸及前輩眠息之處,並將身前龜帖,暫時借用,爲酬厚恩,願終身執弟子之禮。”
禱罷,遂朝着骷髏,拜了八拜。
青娥似經目睹一般,又復傳音嘆道:
“誠敬及於骷髏,不忘前人盛德,秉此心以往,決不至玷辱武林,的是可喜!”
舒兒不敢觸及枯骨,小心翼翼朝着龍鯉穿爬方向,挖了一陣,正喜相隔不遠。
突聞青娥語帶驚呼道:
“趕快,桃源灼姬恐將與人動手,烏線追風與那紫烏癩蛙如被別人得去,則此來等於白跑!”
舒兒氣道:
“那妮子面和心狠,絕非好相識,幹嗎爲她擔心?”
立聞青娥笑道:
“此女嫺御劍之術,而且國色天香,並有宜男像,和武家姊妹比較,正是各有所長,這兩人,都強我百倍,爲何捨本求末?”
靈舒指天明誓道:
“我如有任何異念,吳天叫我不得……。”
“其死”兩字,尚未道出,斜對面,突捲起一團風沙,朝他臉上吹來,但聞青娥悲聲道:
“幹嗎任便起誓,你那真情,我完全明隙,但我每覺自慚形穢,而且陸氏單傳,祖宗血食,你也不能不加顧及!”
緩了一緩,又在催促舒兒,趕快把龍鯉捕獲,遲則必有鉅變。
靈舒被她說得心中一動,因爲他覺得世上惟一的親人,除了青娥外,實沒人能與她比擬。
叱吒之聲,不斷傳來,還夾着聲聲冷笑,那明是秋娘正在朝人斷喝,對手,似是一位老氣橫秋,功臻絕頂的老者。
天狗榴榴作嘯,似在搜索敵人。
舒兒大急,立奮神威,雙手朝土中幾推,翻動塵泥,眼前紅光閃爍,紅鱗龍鯉,已縮頭束尾,其狀如球,被舒兒從泥中翻出。
剛到手,青娥又在催促:
“快把龍鯉丟向青麻石後,將你恩師枯骨掩埋,速去接應秋娘要緊,賤妾此時委實不能和你見面,千方海涵!”
舒兒此刻倒也豪爽,朗笑道:
“我身上還剩着蜂蟻王漿數滴,一併交你,你這一輩子潛蹤不見,我也決不勉強,但終身絕不談婚姻兩字!”
語罷。
將紅鱗穿山甲點昏,並取出蜂蟻王漿瓶,微一擡手,兩物齊往石後拋去。
舒兒手法,拿捏極穩,玉瓶龍鯉墜地,不但毫未損傷,而且不帶聲息。
天狗榴榴之聲,已大爲急促,似已被人所制。
舒兒忙將枯骨,用土掩好,立朝來路急奔,這一次,他已學乖不少。
“先見探敵虛實,而後給予痛擊”,這是他定下的如意算盤。
一路樹木石筍及蟻丘等作爲掩護,經行之處,均無阻擋。
前進不到半里,敵人已經現身形。
這是一位老年,而貌像奇特的怪丐,半截衣袍,遮着上身,左邊抱着一隻叫化袋外,腰上還扣一具大鐵錘,手上所持,正是一枝伏蛇杖。
地上毒蟻,空中蟻羣,不斷在他周身飛旋爬動,他卻睡在二根枯黃的樟樹枝上,四平八穩,一陣陣的鼾聲,響若雷鳴。
天狗卻陷在蟻羣之中,四足不住的亂爬,全身白毛,狀如鋼針,根根直豎,那情形,似乎被人制住。
秋娘也站在一旁,頻促雙蛾,正在和那叫化理論。
怪叫化恍如未覺,佯佯不睬。
秋娘怒道:
“老前輩,怎麼上門欺人?再不搭理,可別怪晚輩要出手冒犯了!”
老叫化突然間打了一個噴嚏,空中飛蟻,似被一股無形風力,卷得朝下一落,秋娘大聲嬌吒,皓腕疾擡,狂飆突起,朝着打來的勁風迎擊。
她力似不敵,雲鬢間秀髮輕揚,羅裙飄拂,雙肩微幌,朝後疾退兩步。
身旁天狗,立即榴榴大嗥,似乎脫困而出,拖着尾部,也隨着秋娘,返身後躍。
銀光起處,冷豔如霞,俏妮子躍身而起,身隨劍合,劍與神凝,闕光劍受陽光一照,捲起一片銀山,朝老丐身前撲來。
怪丐裂口長笑道:
“近聞長鬆之女,嫺身劍合一之術,以爲江湖上言過其實,不料果有此事,但這樣還難不到老夫!”
樹枝克察一響,老乞兒早已瀉身而降,身上鐵錘,衝空而起,錘上附着蛟筋,全長逾丈,劍鋒錘影,互一照面,聲如裂帛,秋娘竟被反彈而回。
怪丐喝道:
“再接一招!”
大鐵錘如金雞啄米,倒卷而下,秋娘也不示弱,翻腕揮劍,劍幕如屏,硬將老丐打來的鐵錘,朝左邊封出。
這一式,來勢疾急,捲起一片寒芒,光華閃處,樟樹應手而落。
轟然一聲巨震,樟幹之內,蟻糧如珠,灑落滿地,毒蟻如朝,紛紛朝老丐涌來。
怪老兒,左權右錘,非常驍勇,急遽之間,“金龍捲尾”,鐵錘離地不到兩尺,反身橫掃而至。
秋娘不退反進,寓攻於守,嬌軀晃動間,竟避過鐵錘來勢,神劍在空中劃了一道銀彩,如半邊彎虹,攔腰襲來。
烏光繚繞,劍與錘又幾乎撞在一處。
老乞兒冷笑一聲,手杖所指,連攻三處穴道,迫使秋娘又半途撤招。
劍幕由左而右,忿轉而回,劍手微抖,轟轟作嘯,響若輕雷。
這是純陽遁天劍術——“雷聲徹地”。
怪丐面容一驚,自言自語道:
“想不到,店代劍招,尚留傳人間,這招式,頗爲惹厭,老夫倒要硬接幾式!”
語罷。
身子朝後疾退,竟把鐵錘往腰間一掛,手上伏蛇杖,當作劍使,和秋娘對摺起來。
“身劍合一”,爲武林至高劍術,百步之內,取人首級,易於反掌,這並非荒誕不經,而系輕功劍道,均臻爐火純青,使劍的人,以輕快複雜玄奧手法和身法,劍鋒所及,疾如電閃,使人望去,徒見光芒閃爍,而本身爲劍幕所掩,敵人來不及防,往往喪生刻下。
秋娘既嫺此道,應可能所向被靡,無如功力尚淺。
老丐以杖代劍,迭出奇招,而且內力精純,崩刺點劈,神妙無方。
最奇是,那手上伏蛇杖,軟如嫩枝,堅如利刃,招招前逼,可實可虛。
遁天劍原是八八之數,爲道家純陽至高劍術,不但精奇,而且博大無方,內有迴風、凌雲、射陽、擎天諸式,當者披靡。
可是這老年怪丐,竟似絲毫不懼,一枝伏蛇杖,煞似千百根,杖影綿綿,團團疾轉。
秋娘劍式極博,但一時之間,尚還看不出來人所用招式,出自何門。
兩人來往疾騰,纏戰之下,瞬息已經六十餘招,這中間,老丐有攻無守,而且愈打愈勇,愈戰愈快,最後,人形杖影,簡直無從分辨。
秋娘突然憶及。
“猿公劍術,正似此形!”但這種怪招,兩百年來,已成絕響,不意這像貌不揚的老厭物,居然能使出這種招術,而且內力精純,善於彌補招式不足,再戰下去,必敗無疑,不由心頭大駭。
突聞老怪喝道:
“女娃子,算你不錯,竟能在老夫手下,走上六十餘招,老夫生平,立下重誓,凡與我交手的人,不論戰勝與否,最少得身帶傷痕,留點記號,據我看,你生像太美,未來可不知迷惑苦於男人,總是武林一害,但我愛才若渴,這次特別通融,就在你那如花似玉的臉上,劃個十字如何?”
語罷,攝口長嘯,聲若龍吟。
秋娘陡覺劍幕一緊,寒風勁疾,撲齊而來,對手伏蛇杖,已穿透劍幕,往自己臉上點到。
好秋娘,臨危不亂,微扭嬌軀,手中長劍,朝後一帶,劍劃半灣銀虹,往伏蛇杖上便崩,不科這老丐也用崩字訣。
伏蛇杖攔着劍身一擋後,軟綿綿的將秋娘劍式化解,驀地裡,抖腕震杖,橫敲劍身,闕光劍幾從秋娘手裡震出,對方一式得手,更是不閒,稍爲斜身,杖端往秋娘臉上劃去。
眼看秋娘閉月圓姿,立將毀於一旦。
就在她身後不遠之處,陡飛出一塊斗大石頭,石嘯風狂,力道奇大,老丐竟想不到,武林之中,居然還有人敢朝自己暗襲,杖石相激,“彭”然有聲,怪丐怒吼一聲,翻身朝後倒縱,雖把石頭避過,但衣袖卻被石頭打破一大塊,不由變顏變色,眩目大吒:
“何人敢暗算老夫!”
石筍之後,立縱出一位丰神如玉的少年,縱聲朗笑道:
“這位大約就是掌擊衡山白蓮寺閒雲上人,南天八奇的丐幫人物,晚輩正要找你!”
這正是不知天高地厚之詞,老者臉色一沉,深陷入骨的眸子裡,隱現精光,待然發話道:
“不錯,閒雲老禿,難道未死?是否他打發你來?作爲替死之物?”
“死活兩字,陸某絕不計較,但在動手之前,尚請見示尊名!”
兩人問答間,秋娘已撲近靈舒身前,含笑問道:
“誰叫你來管我閒事?”
舒兒笑道:
“掌擊之仇,不能不報,此處事了之後,我們這筆閒賬,倒也不能不了!”
聶秋娘面帶羞雲,低聲答道:
“也好,反正我已不想活了,你就把我殺了罷!”
舒兒見她講得可憐,似乎已把前仇消滅殆盡,又復笑道:
“倒不會有這般嚴重。”
老丐也緩緩前移兩步,面上現出詭秘笑容,發語雖然低沉,但是字字有力,使人聽去,竟覺耳膜嗡嗡作響。
“老夫名字,向不示人,但如必需知道,那也簡單,只要你能答應老夫要求,區區微名,我也不必吝惜!”
靈舒見他說得奇怪,不由暗忖:
“南天八奇,青娥也曾約略提過,不過語焉不詳,只知道那是一丐、二僧、兩道、三俗,如今一丐見面,假如連名字也探聽不出,豈不被江湖上的人,傳爲笑柄?”於是極力容忍,天真一笑道:
“長者有何要求,不妨明告晚輩,只要力所能及,晚輩絕無不允之理!”
“要求非常簡單,你也容易作到,再說,只要老夫說出名字,那時,你即使反悔,連天塌了下來,量你也無能走出此谷!”他傲然一笑,得意非凡。
聶秋娘望了望舒兒,竟用傳音之術,低告舒兒道:
“何必與他磨牙,多說廢話?速行以武功互賭強弱,因爲,你要之物,已經在他囊裡!”
舒兒大吃一驚,身人武林,目的在於求取蛹蛇和那紅鱗龍鯉,谷中蛹蛇未見,卻遇上一條烏線追風,解毒作用,大同小異,如被別人先得,豈不白來一趟?當下心情異常激劍,立又人聲問道:
“老前輩,你要求什麼?不妨爽快說了出來,晚輩答應就是,人名樹影,前輩大名,我必需知道!”
這怪丐,立時仰天大笑道:
“好!既然如此,我成全你們兩人就是了。雲南西境,野人山主,武林中,都稱我爲無名怪客,便是老夫!孩子,我的名字,已經說了出來。算我已踐履諾言,可是你項上人頭,只好暫借老夫一用!”
但聞秋娘一陣嬌笑,笑如百囀黃鸝,清脆悅耳,久久不歇,只笑得雲鬢零亂,花枝招展,連靈舒也被她笑得忍俊不住,但在野人山主聽來,卻是刺耳已極,不由怒道:
“你兩人是否在將死之前,拿笑作別!”
可不知秋娘答出怎樣話來。
秋娘毫不理睬,隨手將鬢間散發,朝上一掠,但笑容不改,面朝靈舒道:
“我們已上了人家大當,你知道麼?”
靈舒一愕,笑道:
“鬼崇之事,陸某向不涉爲,不知所上何當,何妨當面談了出來,彼此商權,豈不大好?”
驀地秋娘玉容一整,冷笑道:
“人家拿你我項上人頭,去交換那無關緊要四字,你卻視同兒戲,豈不可笑?試問,寰宇之內,姓豬姓狗的人,不能歸諸沒有,可是無名怪客,就能視爲一個人的名號,走遍天下,恐怕也找不出這種怪名怪姓,這位來自野人山的長者,雖自以野人目之,但我還不願以黃炎子孫,卻受騙於野人,居然還要我們項上人頭,恐怕沒有這般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