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三老掠身入廟,按照隱身高人指示,果在神竈下起出失落的庫銀,立即向廟外雲生致敬意,然後離去。
蘇明天生好強,而其弟蘇岱及蘇老怪之死,更令他恨不得將靈舒碎屍萬段。
他不信數月不見,對方就算奇緣迭遇,也不過是招式上取巧而已,不信內力能精進多少。
心切弟仇的蘇明,怒吼一聲,掠身撲敵,極快地撒出鎮山至寶彎虹劍,震臂勁揮,一陣凌厲無比的劍氣,勢若拍岸驚濤,直奔對方。
彎虹劍可卷可直,較一般劍更厲害,但見劍浪翻滾中,夾什着一陣震人心絃的怪響。
陸靈舒昔日在燕子山頂,曾經吃過對方苦頭,此刻雖具必勝信心,卻也不敢大意,遂把永字八法中的奇妙招數施展開來。
雙方各舉利劍出盡得意奇招力爭機先,只見劍風滾滾,劍氣森森,真是驚天動地。
蘇明只見對方所使劍法,仍然是數月前在燕子山與他初度交手那一路劍法,心中更加放心,暗道:
“這小子原來不過是黔驢之技而已!”
心存驕念,不覺一時大意,出劍略帶輕薄,竟直走洪門,欲刺對方胸府要穴。
高手過招,錯非有必勝把握,極少有人敢大刺刺採取直迫中宮之攻勢,以免自陷厄境。
蘇明這中鋒一劍,雖猛又厲,但靈舒已非昔日吳下阿蒙可比。
只見他冷冷一笑,突地側身刺劍,一式“雨打芭蕉”,迎攻上去。
但未待劍招落實,陡然點足轉身,招化玉帶圍腰,改前戮爲橫斬,用的是永字八訣中,“啄”字招數。
靈舒功臻化境,已達以意使劍之界,這一招二式,其快就如一瞬,不露痕跡。
蘇明劍招未落,忽見對方出劍有異,方自警覺,已然不及,對方劍招已近,冷鋒逼體。
他心頭大駭,一時變招不及,只好雙足微點,仰身後退數步。
高手對招,往往一着之機,系全局勝敗,蘇明這一後退,立陷被動。
靈舒劍迫對方之後,得理不讓,手中闕光劍奇招選出,着着辣式,招招毒猛,全身真氣送發,劍氣如虹,劍影如山,不給對方有緩手機會。
蘇明剛被迫落被動,心中並不覺擔心,還自負不出二招,就可立容易勢,立使對方濺血劍下。
那知——
對方劍式雖與昔日相同,但出手之快之猛,手法之詭之奇,卻遠非昔日可比,劍勢綿密得無暇可擊,劍招兇猛得無從閃避。
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斂氣屏心,全神凝注,彎虹劍施出小相嶺獨步武林的救急五招,意圖平反敗局。
小相嶺南天八奇蘇老怪,天賦異稟,一身功力已達登峰造極。
其救急五式,更是招招怪異,式式荒唐,大背武學常規,常令人莫知抵擋之法,不僅能救己之急,而且可兼以制敵致勝。
救急五招非萬不得已,絕少使用,而每次施展,也必振危轉勝,制敵效果。
然而——
儘管蘇明將此五招施至極處,彎虹劍威力大增,可是始終無法脫穎而出。
於是——
蘇明開始由慌張而變成害怕。因害怕而自覺不妙,心有憂,形之招式也立見什亂面無章。
靈舒對這個驕狂殘毒的敵人,恨之入骨,立意毀掉此人,是以招式越來越猛,越來越毒。
三十招不到,蘇明已被迫得連連倒退,汗流夾背,身上幾處也已掛彩。
他無法脫團,只好狠心苦拼,左手抽空暗中扣了一把小相嶺歹毒暗器離魂沙,準備出敵不意,急起而攻。
激戰中——
陸靈舒陡然掠身一式“海鷗掠食”,身形乎射空中,手中劍直指對方上盤要穴。蘇明見對方身體懸空,空門數處,不覺大容若狂,冷叱一聲:“陸小狗照打!”
就在進步撩身之際,揚手打出離魂沙,攻向對方。
離魂沙中輒無效,但聞一股腥風,滾向靈舒,爲數之多,去勢之猛,真是無法比喻。
蘇明以爲雙方相距甚近,對方絕難閃避得開,自己已可穩操勝算,除卻這個心腹之患。
然而——
他卻萬未想到,陸靈舒這一式爲武人所不敢亂施的“海鷗掠食”,卻是從狗蛇蛙撲鬥中兌化出來的奇招。
原來昔日陸靈舒與武陵幫女幫主在武陵後山深谷中,曾目見狗蛇蛙等蟲獸之鬥,而悟出一套旋轉十八翻的怪異招數。
旋轉十八翻是陸靈舒獨創武技,招招大勃武林常規,但招招連成一氣,卻又無暇可擊,往往一招既出,尾後接連數招神秘的變化,莫測高深。
數月來,靈舒無時無刻不在精研這套絕技,真正派上用場的,今天還只是第一次。
他掠空遞招,已窺知敵人心意,暗中輕笑,招式未了,陡然扭腰踢足,斬劍挑掌,已幻化成“雲霧金光”之式,猛攻對方上身要害,同時也巧妙地避過對方暗器離魂沙。
蘇明毒沙未能斃敵,乍見對方人影驟失,心頭大駭,暗叫一聲不好,急欲倒退。
就在他將退未退之際,陡然一陣凌厲無比的慘叫聲,傳入耳際。
蘇明聞聲一跳,側目而顧,入目身側同伴死狀奇慘,不禁一愕,旋又驚覺。
不料,他方驚覺,已感冷勁迫體,直嚇得亡魂俱冒,倉皇間,一式金鰓倒穿波間後暴撤,但已不及,驟覺右臂一冷,一陣劇痛攻心,痛得他慘叫一聲,仆倒地上,當場暈死過去。
陸靈舒一劍削斷對方右臂,深知這小賊心狠手辣,罪無可遣,是以殺心已起,身隨劍進,劍起劍落,疾向地上的蘇明攔腰而截。
眼看這小相嶺的傑傲小賊,勢必難逃一死之際。
千鈞一髮,驀然斜刺裡一聲狂吼:
“小狗別逞兇,躺!”
聲未落,急勁已到,數蓬巨大無匹的潛勁,疾逾萬馬奔騰,猛若懸崖飛瀑,狂卷而至。
來勢突然,攻勁凌厲,陸靈舒自救要緊,連忙雙足輕點,倒退數丈。
他方自後退,陡聞一聲慘叫傳起,緊跟着是一聲熟悉的悶哼。
陸靈舒聞哼一震,急一側顧,見是身旁的聶雲生遇險,急忙抄手吸氣,將被震退的雲生身子接住,極快地從懷中掏出一粒護身丹給他服下。
聶雲生力戰二惡道,由於雲生家學淵源,又得奇人傳授,此刻功力已非昔日武陵山時可比。
是以——
他力戰二惡道卻是遊刃有餘,雙方交手不到五十招,他就以聲東擊西之勢,毀去了一道。
他正待乘勝直進,將剩下一道也斃命劍下,然後好助盟兄一臂之力。
那知——
就在他招逼敵人,正欲再出辣招之際,突然變生不測,身側突然涌起一陣奇猛的潛勁。
雲生始料不及,欲避不及,倉卒間只好功聚左掌,全力迎擊一掌,同時借掌力反彈之勢而退。
但就是如此,他已吃對方強勁所波及,立被震退數丈,幸而靈舒適時救助,否則必然大爲吃虧。
而對方惡道卻自食惡果,被自己人強大的掌勁所擊中,立斃當場。
狂飄激盪中,塵沙飛揚,四周一陣枝葉亂顫,威力之大,直可動嶽撼山。
剎那風息沙止,靈舒眼前已呈現三個年老的奇人。
爲首之人,是個貌相威武,華冠錦服的老人,背插一支上畫骷髏的黑色三角旗,左手抱着血漬斑斑的蘇明,一雙精光,此刻放射着奇異的眼神,令人不敢直視。
左側是個駝背跛腿,貌相醜陋的怪老人,一雙奇形的手臂,均呈黑褐色,顯然練有毒辣的陰功,那一雙大小不一的眼眸,也是精光熠熠,咄咄逼人。
右邊是個童顏鶴髮,身材不過三尺,體形如同嬰兒的猥瑣怪老人,此人身形雖極瘦小,但一雙手臂卻既粗且長,雙眼也特別巨大,手中一柄形同骷髏的怪兵刃,看來沉重有逾其全身之重量,此人非常突出。
陸靈舒久走江湖,數月來所遇所見,閱歷甚多,人眼已知現身三人,必非平凡之輩,那敢大意,急忙凝神聚氣,嚴於防備。
雙方均末交言,只是怒目相對。
沉默半晌。
華衣老人突然從口角間送出一句話。
“你就是陸靈舒?!”
面部毫無表情,語氣又極其冰冷、陰森,更具不可抗拒助威力。
陸靈舒心知今日之事,已難善了,當下猛吸之口氣,壯膽而答:
“然也!”
斬釘斷鐵,以眼還眼,絲毫不加妥協。
錦衣老者淡淡道:
“有氣魄!怪不得敢與本教作對,老夫小相嶺蘇元軒,娃兒報出師承,老夫好找汝師蒼算算逞徒爲兇之罪。”
陸靈舒傲然道:
“在下無門無派,亦五師承!”
錦衣者者冷哼道:
“小子你能無師自通?哼!若不據實報出師承,等下後悔莫及!”
陸靈舒輕曬道:
“尊駕以南天八奇之尊,教子爲惡,縱徒逞兇,無端毀我居處,殺我親人,陸某有生之日,與南天八奇誓不兩立!”
錦衣老者聞言,突然仰天一陣呵呵怪笑。
笑聲如丸天龍吟,直衝霄漢,震得周圍之人,耳鼓嗡嗡作晌,默運內功抵禦。
陸靈舒見對方笑浪迫人,俊眼一皺,猛一提氣,人如嶽特,似淵亭,不被所動。
老者人在怪笑,雙眼卻緊盯住靈舒,見其始而微蹙其額,繼則無動於衷,不禁暗自心動。
笑聲戛然而止,老者忽對左側駝背怪人喊聲:
“李賢弟毀掉他武功!”
駝者聞令,身形一幌,已站在靈舒面前,暴喝一聲:
“小子亮兵刃!”
刃字未落,未待對方答腔,身形暴長,赤手一記劈空掌,急勁瘋涌而至。
別看他人駝手鈍,此刻一掌之力,威猛直可動嶽撼山,摧枯拉朽。
陸靈舒知道蘇元軒乃南天八奇首腦人物,既與駝者稱兄道弟,則這駝老極可能也是八奇人物。
他更看出駝者身手不弱,又有一雙顯然浸有劇毒的手臂,因此不敢大意,連連劈劍相迫。
他一面施出八儀劍法,繼則施用天遁七式,更揉合上空門絕招永字訣,手中闊光劍全力而揮,只見劍招如浩瀚姻海,無遠弗屆,似大江涌浪,翻騰起伏,威力之大,莫與倫比。
這一連串的攻勢,乃是集舒兒所學之至精至奧,端的兼具兇、猛、詭、奇四字挾。
然而——
儘管他施展全力,盡出奇招異式,對方駝者身法卻快速如閃電,詭異似鬼魅,變幻莫測,始終未被舒兒劍勢所迫,反而選出怪招,掌風曼妙凌厲,時常威脅過來。
五十招內,雙方攻守各半,勝負不分。
五十招甫過,駝者突然身法一變,施展空手入白刃的絕技疾打過來。
於是——
靈舒在一招失措之下,陷入被動,立逞敗象,大有捉襟見肘之勢。
力戰一久,靈舒心一橫,不在顧慮招式被對方錦衣老者識破,就在一聲勁叱中,劍招疾變,身形翻轉,施展獨步武林的旋轉十八圈奇技來。
原先他認爲錦衣老者必具奇妙武功,因此準備留下這秘技以待強敵,顧慮所及,乃不敢使用,今既然無法取勝,只好施出。
這是靈舒壓箱底功夫,一經施出,果然立竿見影,奇特的身法,立教駝者駭異萬分,招架困難。
五招不到,駝者已落下風,靈舒拔回勝局,得意不讓,神劍森森直逼敵人要害。
駝者始而驚異,繼而慌張,終於還手無力,險象橫生,危機四起。
這情形瞧在老者眼內,精光突現一股奇詫驚凜的神色,他萬料不到南天八奇中,以一雙三煞掌縱橫武林未遇敵手的李老四,竟無法勝過對方一個年甫弱冠的少年。
他驚恐之餘,更滿布殺機,認爲若不除此陳姓少年,將來必定養癱賠患,影響他們八奇工作。
當下他一使眼色,通知一旁的小老怪。
小老怪陡然揮動手中骷髏鞭,撲身欲加入戰團。
聶雲生見狀,勁叱一聲:
“無恥之徒,想倚多爲勝嗎!接招!”
震腕遞劍,一式“昂目穿雲”接住小老怪,一陣廝殺。
小老怪手中怪兵刃展出各種神秘招數,直逼雲生,但云生也有一身奇特的武技,因此乍接陣也未分勝負。
四人兩對,各展奇技,盡出、妙着,互搶先機,一時殺得難解難紛。
錦衣老者蘇元軒見自己身旁兩大高手,竟敵不過對方二少年,內心中更是着急。
半晌——
他估料己方二人要想勝敵,必非容易之事,當下探手入懷,扣了兩枚生平仗以成名的“子午追魂梭”,準備抽冷子助手下二人一臂之力。
老者扣好暗器卻遲遲未發,雙眼不時四下旁顧,直似有何顧忌。
這時——
場中戰況已明,駝背怪人被靈舒迫得險象環生,看來不出幾招,必定難逃一劫。
老者瞧在眼內,只見他綱牙一挫,剔濃眉,揚手掌,正待打出子午追魂針。
驀地——
一陣冷笑傳入耳際。
“堂堂南天八奇的首領,對付後生小子竟想暗算取勝,難道不怕人笑話嗎?”
華衣老者聞言面色大變,如響斯應,掠身撲向左後側發聲處。
然而——
空山寂寂,林木悄然,除了身旁戰聲滾滾之外,何來人。
華衣老者撲空之後,一陣悸怖之色倏現又混,他已知遇上功力不遜自己的強敵,一時愕然而立。
這時,冷笑聲又起:
“大丈夫以真工夫取勝,於午追魂針雖厲害,也傷不得那陸姓少年,哼哼!還是少丟人現眼吧!”
蘇元軒勃然作色,罵道:
“畏首畏尾的鼠輩,何不現身一見!”
冷笑聲又起:
“老夫不屑與小人交手,姓蘇的,現在有人搗亂你的老伴,還不快回去,恐怕連老伴也見不到最後一面,不信?!請看那邊濃煙可是小相嶺秘洞方向!”
華衣老者聞言轉頭,果然對方言之不謬,他面色一變,仍假作鎮定,冷冷道:
“尊駕何人,還不滾出來受死!”
暗中人冷笑道:
“姓蘇的別打腫腸充胖子死要面子吧!憑你這份連我隱身何處也無從查出的功夫,還夢想與老夫動手?哼!可知百歲光陰如夢蝶,一朝相見……。”
華衣老者蘇元軒陡聞對方說出百歲光陰如夢蝶之句,鬥地想起一人,不由心膽一寒。
當下大喝一聲:
“李、吳二位賢弟速回教中待命!”
話落,未容對方二人答腔,手抱愛子蘇明,雙肩微晃,人已消失於林中。
血戰中的駝怪與小老怪,聆及教室之言,心知有異,連忙虛晃一招,返身便撒。
陸靈舒與聶雲生雙雙大喝一聲:
“惡賊休走!”
身形一掠,撲身便欲追殺。
他倆身形剛起,突覺背盾一般奇猛之勁涌卷而至,同時一陣蒼老的語聲傳入耳中。
“窮寇莫追,免送性命!”
陸聶二人駭然轉身,卻不見人影,不禁十分驚異,不知是敵是友。
這時——
暗中人語聲又起:
“兀那姓陸的娃兒請接住這日月雙盤中的月盤,好教雙盤合璧,送往雁蜂寺給少林僧人寶藏,以免牽出另一段武林浩劫!”
話聲中,颼的一聲,一物自林中飛出,一掠向陸靈舒。
陸靈舒大出意外,見果有一物飛來,連忙兜手取來,一看,果與懷中日盤,構造一般無二。
他深知日月雙盤關係着一段武林秘辛,十分重要,急忙揣入懷中。
於是,這對武林留傳數百年的奇寶,日月雙盤總算合而爲一,了卻方林僧一片心願了。
陸靈舒感激地說道:
“多謝前輩鼎力玉成,可否請出讓晚輩一禮。”
暗中人道:
“老夫不願有此俗禮,娃兒現在武陵將近有事,你們趕快回去幫助那兒個姐兒,替天行道,爲正義而奮鬥!”
陸靈舒心中一動,問道:
“老前輩所指姑娘,未知是誰?”
“當然是你那幾個日思夜想,夢寐念之的妞兒羅!”
“可是她們俱已失蹤的失蹤,被擒的被擒,那裡……。”
“別多心,只要你們趕回武陵,就可還你幾個多情活潑的良伴。”
“但晚輩此番南來心願未了,那能……”
“你可是經人指點,要請懶仙相助,告訴你以你倆此刻功力,只要小心注意,已是天下無敵,何用再請他人,何況那懶仙生性懶惰,那肯助人,你們快回中原武陵去吧!否則可能別生枝節就後悔莫及,請!”
聲寂音渺,顯然暗中人已經離去。
陸靈舒道:
“這位相助高人不知是誰?對我們身世好似十分了解。”
聶雲生道:
“說不定他就是你要找的懶仙。”
靈舒道,
“若是他,怎會不現身示教!”
雲生道:
“江湖上盡多怪脾氣之人,說下定他既以懶出名,是懶於相助吧!我們快回武陵相助她們吧!”
陸靈舒猜測不出這暗中助已退敵,而又送他日月雙盤,留言示警的高人,到底是誰?
但他也相信對方言必不假,既然武陵山有竄,就必須兼程趕回看個究竟。
當下他與聶雲生展開輕功,快速無比地,逕奔武陵山而去。
他們方走近武陵山腳,已獲得了一件出乎他倆意料之外的消息。
二人急忙忙奔上武陵山武陵總舵。
但他們甫登至半山腰,已隱隱可聞傳自山上的兵刃碰擊聲,與以慘號聲,顯然有人在大廝殺。
二人連忙加足腳程,急如流星趕月,快似風馳電掣,趕上武陵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