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三天簡單粗暴的培訓,江易知已經初步掌握了籃球的基本規則。雖然摸球的動作還稍顯生疏,但精準的計算能力讓江易知的三分球命中率奇高,看着江易知投籃,林謙樹總會產生一種“這其實並不困難”的錯覺。然而等他自己摸到籃球了,才發現站在三分線外看籃筐是那麼遙遠,更何況在江易知盯着的情況下還不能助跑,十投能砸中五投已算不錯的戰績。
這天訓練結束,林謙樹坐在籃球場邊看着江易知抱着球逆着光向自己走來,雖然心跳已不如第一天那般劇烈了,但乍然見着人朝自己走,還是會抑制不住地臉紅。
江易知走到場邊,林謙樹忙不迭地抓起手邊的礦泉水瓶遞給他。江易知信手接過,道了聲謝,擰開蓋子仰頭灌水,一滴汗就從他的鬢角沿着下頜線一路蜿蜒到脖子裡,又沿着脖子一路滑入了衣領深處,再也瞧不見了。
此情此景讓林謙樹感覺喉嚨莫名有些乾澀,他嚥了咽口水,挪開了視線。
“我打算帶你去打一場友誼賽,”林謙樹聽到自己用不太自然的聲音說道,“籃球賽場上是十人對抗,你得提前適應一下比賽環境。”
江易知頷首應道:“好。”
林謙樹見他答應得飛快,不由笑了起來:“你知道我剛剛在說什麼嗎,就好來好去的?”
“你讓我去參加籃球比賽。”江易知說,“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這很合理。”
怎麼就上升到哲學問題上去了。林謙樹見他一臉認真,知他是真心這麼說的,好奇道:“參加比賽,最起碼也是有六個人的那種,很可能這那五個人你都不認識,這也沒問題嗎?”
江易知選擇不回答這個問題,並且林謙樹從他的眼神中讀出了一絲拒絕回答的意思。
既然當事人授權了,林謙樹便決定放開手腳好好地替江易知尋找幾個優秀的球友。然而微信通訊錄裡,曾經高一A班的那幾個籃球隊成員全都隨着大學畢業四散在了天南海北,想要約起來湊到一塊兒打球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找成年人困難,林謙樹又把目光落在了未成年人身上——第二日去D班上數學課時,恰逢D班上完體育課回來,看着一大羣圍在空調前吹風的憨憨少年,林謙樹心中有了主意。
他帶着一臉和善的微笑來到了江易行的座位旁。
十三點五少年難得沒有在睡覺或是玩手機,正和雷達聊天的他看到林謙樹帶着詭異的微笑朝自己走來,下意識地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疑心是不是臉上沾了墨水。
林謙樹走到兩人身旁,保持着微笑和兩人打招呼:“雷達、江弟弟,早上好啊。”
江易行的臉色立刻變臭:“爲什麼他是雷達,我是弟弟?”
“可是你不就是個弟弟嗎?”林謙樹有些不解地看着江易行鐵青的臉色,難道他不是江易知的弟弟嗎?林謙樹是真的不太明白這位十三點五弟弟究竟爲什麼又突然生氣了。
——直到很久以後,當林謙樹終於恢復記憶的時候,再回想這段往事,他方纔明白江弟弟生氣的原因所在。當然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江易行黑着臉坐下去,摸出手機拿在手中把玩,以沉默對抗林謙樹的微笑。
雷達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最終只能又硬着頭皮做和稀泥的那個。他丟給江易行一個安撫的眼神,接着以笑臉迎接林謙樹:“林哥,早上好啊。”
果然還是雷達這樣的弟弟比較可愛。林謙樹在心中默默評價道。他的視線在兩人身上來回轉悠:“你們兩個會打籃球嗎?”
“打籃球?”雷達一拍胸脯,豪言壯語脫口而出,“我倆打得可好了,這一次班級籃球賽我們都是籃球隊的主力成員呢!”聽到雷達的回答,江易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好嘛,我江哥是,我不是。”雷達被這聲笑打回了現實,癟了癟嘴糾正道,“我是拉拉隊的主力成員,江哥是小前鋒,他投籃可準了。”
江弟弟居然這麼厲害,江易知的籃球天賦想來應該也不差。林謙樹暗自點了點頭,又問雷達道:“這週末我想搞個小比賽,你能叫到多少人?”
雷達一聽林謙樹想搞籃球比賽,眼睛刷的亮了起來,拍着胸脯道:“林哥你要幾個人我就能湊出幾個人!你儘管開口,我保準都給你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江易行把手機反手擱在桌子上,又是冷笑一聲:“你是還沒被籃球砸夠麼?”
這是哪裡來的小兔崽子,爲什麼總說這麼冷場子的話。林謙樹強忍住想要暴打高中生的衝動,提醒他道:“江易行,你最好記得我是你們這次籃球比賽的總裁判。”
“哦,那又怎樣?”小兔崽子還是嘴硬得很,“我現在抱你大腿你能給我們班讓4個球?”
“哎哎哎,江哥,別亂說啊,”雷達緊張地阻止江易行再說下去,“林哥,江哥這是在跟你開玩笑呢,我們不用讓球也能把別人打得落花流水的。”
江易行輕哼一聲,沒有接茬,算作暫時休戰。
林謙樹想到自己是二十三歲的成年人了,沒道理和一個心理年齡六歲的小學雞吵架,決定大人不記小人過,開口道:“……其實不是我打球,是我給江易知找球友。”
“江、江老師?”雷達吃驚地瞪大了眼睛,說話聲音也變得結巴起來。
江易行剛剛轉過去的腦袋又轉了回來,緊鎖眉頭看林謙樹:“他什麼時候學的籃球?”
看來江易知不會打籃球是個遠近聞名的標籤了。一想到這個標籤是被自己撕下來的,林謙樹還有點小驕傲。他挺了挺胸,也用輕描淡寫的語氣道:“不久,就這三天的事吧,我口授他練習。學籃球這種事情呢,有一個優秀的老師點撥能讓學習事半功倍的。”
“厲害啊,不愧是林哥。”雷達吹起彩虹屁來根本不用打草稿。
江易行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操場,接着又像是渾不在意那般抓起手機玩了起來。
這邊,雷達信誓旦旦地對林謙樹道:“林哥你放心吧,星期天早上八點,咱們南陵體育館見,我們安排個十人籃球賽,熱熱鬧鬧嗨起來!”
週五下午,林謙樹和江易知去醫院複查,約的仍然是上次那個醫生。做完CT去見醫生,醫生笑着對林謙樹說:“淤血有消散的跡象,保持下去,說不定有自愈的可能性。”
“那我的記憶會自己恢復嗎?”林謙樹有些欣喜,趕緊問道。
“你的知識技能在慢慢恢復,按理說記憶也有突然恢復的可能。”醫生道,“不過比起前者,後者的希望還是比較渺茫的,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林謙樹纔不管這些,只要有一點希望,他就覺得很不錯了。
“不過得注意,還是要儘量避免劇烈運動啊。”醫生說。
週日上午七點五十,林謙樹拉着江易知出現在了南陵體育館門口。
自從那日雷達把招人的事大包大攬下來之後,林謙樹陪江易知複習籃球動作時都顯得底氣十足,還要同他討功勞:“小爺我有兩把刷子吧?失憶還能給你湊個比賽出來。”
江易知點點頭,也沒問他究竟是找了誰和自己一塊兒比賽。
南陵體育館是十五年前修建的,林謙樹就算是失憶也知道它的大致佈局,於是很順利地就帶江易知走進了籃球館,霸佔了空曠的場地。
八點一過,林謙樹的微信上叮叮叮連收三條消息。雷達發來了“我們來了”外加兩個撒花打氣的表情包,林謙樹收起手機,快樂地對江易知道:“他們來了。”
三分鐘後,林謙樹看到一羣穿着青春的少年蹦躂着出現在了籃球館門口,打頭的正是剛剛給自己發來消息的雷達。
林謙樹面露微笑朝少年們迎過去,剛想張嘴,只見原本高高興興的少年們目光在落到他身後某處時不約而同地倒吸了一口涼氣,站在雷達身後那個更是突然發出粗鄙之語。
“臥……”他及時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接着兇狠地看向雷達。
林謙樹已經走到了幾人跟前,熱情地邀請大家進來:“快進來,我剛外賣叫了兩箱水,應該差不多快要到了。”
又是站在雷達身後的那個小夥子後退了一步,對林謙樹露出了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不、不用了……我突然想起來我媽叫我幫她去做午飯,我先走了!”說着,還沒等衆人反應過來,一溜煙就先跑沒影了。
“啊!”又一個少年大叫一聲,“我妹好像叫我輔導她功課來着!她今年中考衝刺,很重要的,我先去把她教會了再來啊!”
接二連三的,一聲又一聲的“啊”響徹籃球館上空,意識到不對的雷達趕緊抓住了最後想要溜走的男生,問他道:“你們來都來了,這跑是爲什麼?”
男生目露央求之色:“雷達哥,我是真想起來家裡突然有事,你放過我吧,咱們下次再約成不成?下次我陪你打一天,你說休息再休息,你看怎麼樣?”
雷達一時不察,被男生一扭身溜走了。
最後,偌大的籃球館裡終於只剩下寥寥幾人。
就在幾人發呆之際,嘴上叼着個蘋果的江易行姍姍來遲。他隨意地往裡瞄了一眼,又看向站在門口的衆人,取下嘴裡的蘋果,毫不客氣地嗤笑一聲:“哇哦,真是人聲鼎沸。”
我頂你個肺。林謙樹瞪了江易行一眼,轉頭看向雷達:“他們怎麼都走了?”
雷達撓撓頭,眼神中充滿了茫然:“我不知道啊。”然後他轉頭看向唯一一個還留守在原地的少年:“相小軍,他們今天原來都這麼忙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