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情歸同情,林謙樹卻是絕對不會做同情以外更多的事情的。
他重新回到講臺上,托腮劃拉幾下手機,百無聊賴地把微信通訊錄從頭到尾翻了一遍,勉強在一堆陌生名字裡找到了幾個熟悉的高中同學名字,裡面就有昨天才和自己勾肩搭背蹲在校門口吃炸串的丘遠山。
——這個丘遠山,就是摸底考時坐在林謙樹右邊吹口哨的“數學小王子”。後來林謙樹在排名表上看到他名字後頭跟着85分,方纔明白這小王子應該來自於B612星球,整個數學王國裡只有他和他的考卷。
當然,也因爲兩人半斤八兩的數學成績和一整個月數學補課時的同桌關係,兩人最終建立起了偉大而美好的友誼,一起打遊戲抄作業,丘遠山幫着林謙樹一塊兒罵江易知,作爲回報,林謙樹請丘遠山吃炸串。
結果一朝穿越,也不知道丘遠山昨天借自己的20塊錢最後還了沒有。林謙樹可惜地咂咂嘴,點開了和丘遠山的對話框,發現兩人上一次聊天甚至可以追溯到八月份。“自己”問丘遠山回不回南陵,丘遠山回了一句“要陪女朋友”。
嚯,這小子居然連女朋友都有了。林謙樹想到自己相冊這麼多照片裡,和自己貼得最近的人居然是江易知,嫉妒之情油然而生。
他打開對話框,給丘遠山發去消息:“大山。”
過了一會兒,對面發來一個表情包:“樹兒,咋了?”
林謙樹搓了搓手指,猶豫半天,只能對着昨天才一起吃過炸串的小夥伴發去“好久不見”。
歌詞唱得好:“最怕朋友突然的關心。”丘遠山顯然也是沒見識過林謙樹突然關懷的“好久不見”,好半天才回了一句:“……你是不是想我了?”
林謙樹心想,我只想問問你七年前有沒有還上欠我的二十塊錢。
對方已經引起警覺了,林謙樹只能更謹慎一些。好在那個自己沒有刪除聊天記錄的習慣,他把兩人的對話往上翻了翻,很快就找到了丘遠山在長浦市讀大學。於是他問道:“你現在還在長浦嗎?”
丘遠山回:“是啊,你要來長浦?”
林謙樹:“不是,本來想說如果你在南陵,可以約出來一塊兒打打球什麼的。”
丘遠山回了個哈哈笑的表情:“抱歉啊兄弟,真回不來。大四實習加陪女朋友,你懂的。”
我一個沒有女朋友的人怎麼懂啊……林謙樹看到丘遠山回的這個大四,心知他大概也是有了什麼故事。不過眼下並不是聊故事的時候,林謙樹敷衍地評價道:“小日子過得挺好。”
丘遠山答:“你也不錯啊,有老江這樣的學霸老幹部住一塊兒,養生加自律,什麼哈佛耶魯還不是手到擒來?”
哈佛耶魯?是自己理解中的那些嗎?林謙樹愣了愣,不解地發去了一個“啥”。
丘遠山大概也是被他的不明白搞糊塗了,過了幾分鐘纔回複道:“不是你告訴我的,你打算和老江一塊兒申請什麼MIT的研究生?”
林謙樹不明白了:“我們不是在南懷實驗高中當老師嗎?”
丘遠山也不明白了:“是啊,這不爲了出國,所以才簽了個一年的臨時工合同嘛。反正只帶數學競賽社團的訓練,也不耽誤你倆複習備考。”
這下林謙樹終於明白了——難怪兩人被單獨安排在了一個辦公室裡,而且整個辦公室看上去空空蕩蕩的,一看就是突然有新人來設置的臨時安置點。敢情兩人就沒打算留長久過。
等等……這也就意味着自己不是不用再經歷考試了,自己這明明就是天崩開局,起手研究生考試啊!林謙樹眼前一黑,無比希望自己眼睛一閉一睜再回到無憂無慮的少年時代。
自己明明就是個孩子啊!生活爲什麼還是對自己這隻小貓咪動手了!
丘遠山還在發消息:“不過我也覺得挺奇怪的,老江大學裡也是拿國獎的超級大學神,拿的獎都夠申MIT三回了,他怎麼也選擇先回南實高當一年實習老師啊?”
可惜滿腦子恐慌的林謙樹沒了和丘遠山聊天的心思,他潦草地結束了對話,化悲憤爲力量,轉而認真監督起考場上的考生們來。
比起前幾個考場還有夢想的鹹魚,10號考場的神仙們顯然以放棄居多,拋橡皮還算是有儀式感的做法,大部分人甚至連題目都不瞟一眼擡手就往裡面填答案。這些人包括但不限於買分進來的富二代和中考就享受了降分優待的體藝特長生。
考試已經行進到一半的時間了,林謙樹放眼望去,大部分人已經開始坐着發呆了。
那個叫坦克的也做完了卷子,正眼巴巴地盯着放在講臺上的那本籃球雜誌,看得出來靈魂已經飛回書裡和詹姆斯一起打籃球了;“大內總管”少年倒是還在奮筆疾書,一臉嚴肅的表情看起來還真煞有介事;至於那個和江易知很像的少年……林謙樹的視線掃過去時,他正一隻手撐着額頭,懶洋洋地睨着前面人的草稿紙。
這是在草稿上偷偷寫答案了?林謙樹蹙起眉頭,再次走下講臺,朝少年走去。
林謙樹走到兩人之間,伸長手拿起草稿紙一看,卻發現草稿紙上空白一片,就連一滴墨漬都沒有留下。他把草稿紙翻來覆去地檢查了好幾遍,都沒有發現裡面有任何問題。
那他到底在看什麼?就在林謙樹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他聽到身後傳來了一聲嗤笑。他下意識地扭過頭去,只見那少年用嘲諷的目光看着自己,從眼神看顯然洞悉了林謙樹的意思。
林謙樹被這樣的眼神盯得不自在,只好板起臉來繼續裝威嚴:“認真做,不要東看西看!”
少年又睨了林謙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突然舉起手來:“老師。”
“什、什麼事?”林謙樹舉着草稿紙的手下意識地抖了抖——他差點以爲少年擡手是想要來打自己。
“能交卷了嗎?”少年放下手,吐字清晰地問道。
原來不是要打自己。林謙樹鬆了口氣,緊接着就意識到了少年問的問題有多麼容易渙散軍心。很快,隨着少年的問題一出口,考場裡立刻響起了一陣窸窸窣窣的騷動。
“安靜!”林謙樹輕咳一聲,回想考前臨時抱佛腳看的考場須知,“最早也要等考試結束前三十分鐘才允許交卷離場。”他看了一眼教室後懸掛的時鐘:“還有十五分鐘左右。”
“哦。”少年倒是沒有爲難林謙樹,很順從地應了一聲,偏過頭去一門心思盯起了鐘錶。
帶頭大哥沒了動靜,剩下的騷動聲也就隨之消失了。林謙樹徐徐吐氣,揹着手在考場裡巡了幾轉,只抓到個在卷子背面默歌詞的,大部分考生都還算老實。
就在林謙樹以爲那少年盯着鐘錶就快睡着的時候,他突然站起身來朝門口走去。
“你站住!”林謙樹叫住他,“出去幹什麼?”
少年回頭看林謙樹,眼神無辜中帶着一點嫌棄:“林老師,不是你說的考試結束前三十分鐘可以交卷嗎?時間到了,我打算走了。”
林謙樹一愣,下意識地擡頭去看錶——距離考試結束果然還有三十分鐘。
“如果沒什麼問題的話,”少年打了個哈欠,用拇指比了比外面,“我就交卷了。”
林謙樹沒來得及叫住他,只能目送着他遠去。
太子一交卷,那個大內總管也跟着站起身走出了考場,他對着還在門口發呆的林謙樹嬉笑着道了聲“老師再見”,一溜煙也跑沒影了。
隨着兩位帶頭大哥往上莽,10號考場裡陸陸續續又有一部分人交了卷。林謙樹從起初的茫然震驚,到最後已經能麻木地走到空了的座位上把卷子收上來,真可謂是成長不少。
等第一批要走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林謙樹心靈上受到的震撼也基本平復了。他穩了穩心神,坐在講臺上整理起了剛收上來的卷子。
一張張理過去,他的視線停駐在最後一張卷子上。他把卷子徐徐拉開,微微偏頭,在密封線的最左側看到了少年的名字和班級。
高一E班,江易行。
江易知、江易行。這一聽就是兄弟倆的名字。林謙樹在兩個名字放在腦子裡過了一遍,終於明白了少年身上那股和江易知相似的感覺從何而來——本就是親兄弟,能不像麼?
只是這個江易行的智商看起來似乎並沒有跟上他的學神哥哥。
林謙樹把江易行的卷子抽出來,粗略地瀏覽了一下答題內容。
填空題裡有一道選序號123的題,江弟弟填了個D。解答題有道算總人數的,江弟弟倒是認真地列了幾個算式,最後得出結論爲十三點五人。
……半個人可還行。這都是什麼應有盡有亂七八糟的答案啊?
林謙樹神色複雜地放下卷子,貼心地把它重新放回到一堆卷子最底下,還幫着拍拍平。
回想了一下江弟弟在考場上總是一副瞌睡樣,還和老師處處對着幹的莽漢行爲。林謙樹感覺自己似乎明白了江易知選擇先做實習老師再出國的原因——10號考場又號稱關係戶考場,江弟弟大概就是校方爲了挽留江易知破格錄取的關係戶。
偉大哥哥爲了智障弟弟堅忍留守高手帶領數學競技社團。這是何等偉大的親情故事啊。林謙樹想着就要被自己腦補的故事感動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