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看着一張臉漂亮到無可挑剔,仰頭看着他,一臉依賴仰慕的寧遠,怒氣漸少,心開始軟化,“還有,回去找個能寫文章的幕僚,你府上有能寫幾行字的幕僚吧?”
“有,就是不知道寫的好不好,我看不懂。”寧遠老實回答。
皇上無奈又無語,哼哼了好幾聲,“先寫吧,讓他替你寫份辯折,先……拿給呂相看看,呂卿,就煩你替他看看,若是合適,就遞進來,若不合適,讓他回去再寫!”
皇上再轉向寧遠,“你記着!象今天,朕把彈折給你,你就要寫辯折!和朕分辯解釋,不是抱着滿筐摺子往殿前一跪就行了,這不是你家!今天這是小事,要是碰到大事呢?你跪有什麼用?被人彈劾了,不是光跪一跪就行的事,你這個……以後你再有什麼事,你記着,多跟墨相、呂相請教!”
皇上說一句,寧遠應一句,等皇上說完了,寧遠倒退出來,抱着滿筐摺子一溜煙奔往翰林院,找先生去了。
議好事,呂相出來,上了車,命車伕趕車圍着皇城轉幾圈。
每逢有重大問題要想,他就是這樣,讓車伕趕着車在閒人不能靠近的皇城下轉圈,這是他多年的老習慣了。
城外寶林庵,寂明師太去了城裡的福壽庵,大相國寺的主持青空大和尚推薦了道生師太過來主持寶林庵。
錢老夫人一大清早就上車出了門,在城門口會合了女兒墨夫人,一起往寶林庵去,寶林庵換了主持,新主持已經到了,這算是大事,她和白老夫人約了今天走一趟,看望長公主,順便給道生師太道個賀。
墨夫人虛扶着錢老夫人進來時,李桐正和福安長公主對坐喝茶。
慧寧師太講完了法華經,每天就是李桐一個人過來了。
除了聽慧寧師太講法華經,李桐沒怎麼見福安長公主修行過,多數時候,她和她先到後山上走一圈,回來就在這院裡坐着喝茶,中午,福安長公主回她的皇家別院午飯休息,李桐就上車回紫藤山莊。
偶爾,中午走前,福安長公主會到前面觀音殿裡,或是地藏殿裡上柱香,這大概是她除了聽講法華經,唯一的禮佛修行了。
福安長公主最愛聊的,是歷朝歷代君王大臣以及名士高人,人如何事如何,做過的事如何如何,或者流傳的那些軼聞,是真是假,說起來,總是一針見血,犀利非常。
她也極愛聽李桐說那些大商家的發家史,以及做生意時的種種手段,種種傳說趣聞。
其實李桐也極愛這樣的話題。
關於這些,沒兩天她就意識到了,那天晚上,她躺在牀上,想了好久,從前的她也是這樣嗎?
從前的她也是這樣。
從前,她其實最愛和錢老夫人、白老夫人說話,和她們兩位說話,她最興奮,最如魚得水,如果有機會痛痛快快聊上半天,她簡直有種痛快淋漓、如浴新生的感覺。
錢老夫人和白老夫人就跟現在的福安長公主一樣,不過她們說的都是各家過往,過去那些大事中她們知道的細節,那些大事,那些細節造成的強大破壞力……
姜煥璋沒說錯,從骨子裡,她從來沒高雅過,沒賢惠過。
象顧姨娘那樣,爲了薰一張紙花上幾個月的功夫,爲了一份花格是寬一分好,還是窄一分才最好,能倒騰上好幾天,她只覺得她太無聊,那紙不過寫字用,香不香有什麼關係?那花格多一分少一分,她真能看出來分別麼?反正她是看不出來,還有合香,多一分少一分有什麼分別?她從來沒聞出來過。
她不會合香,不會聞香,她不懂同樣是兩年的金慄紙,這張紙和那張紙怎麼就不一樣了?她也不懂殘荷有什麼美,她還是覺得繁花盛開才最美。
就是內院,她管了幾十年的家,卻從來都不耐煩那些女人的小手段、小伎倆、小心眼,一句話裡非要藏上無數的關節,她聽的明明白白,卻懶得理會以及迴應。
她明明白白的看着綏寧王府後院那些女人們彼此間的小手段,打回去過無數回她們的小手段,卻始終想不通,你穿一件衣服,她戴一件首飾,這種爭鬥,有什麼意義?有什麼用?
她喜歡做生意,幫文二爺調度天下錢糧,將戶部逼的一片狼籍那一回,現在回想起來,她還激動的坐不住……
李桐起身給錢老夫人和墨夫人見禮,福安長公主捏着杯茶,繼續抿着,看着李桐見了禮,才淡淡道:“你只管坐着,我這裡是方外之地,不管俗禮。兩位也請坐,綠雲,上茶。”
“長公主說的是,進了這小院,就踏出世俗,遠離紅塵了。長公主最近可安好?”錢老夫人一邊落座,一邊笑道。
“安。”福安長公主只答了一個字。
“聽說寂明師太去了城裡福壽庵,庵裡新來了位道生師太,長公主見過道生師太沒有?眼緣可還好?”錢老夫人看樣子很習慣福安長公主的作派了,一邊微微頜首謝了綠雲的茶,一邊接着笑問道。
“嗯。”福安長公主抿着茶,隨口‘嗯’了一聲。
“那就好,”錢老夫人看起來鬆了口氣,“我家老頭子昨天回來說,皇上也聽說這事了,很擔心長公主,我家老頭子說,長公主修爲高深,多年不問世俗事,這樣的凡俗小事,怕是打擾不到長公主,看樣子,果然是這樣。”
“多謝墨相了。”福安長公主側過頭,正正式式的看了錢老夫人一眼,這一聲謝顯的十分鄭重。
李桐心裡一動,這庵裡主持變動,是長公主的意思吧。
“眼看着這天一天比一天熱,長公主要清修,也要注意身體,不要勞累太過了。”錢老夫人看起來也有點沒話找話。
福安長公主‘嗯’了一聲算是應了,錢老夫人也端起了茶,剛抿了一口,就聽到院外傳來腳步聲,季疏影扶着白老夫人,進了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