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桐一邊走一邊笑的擡不起頭,到了村口,原來莊頭分肉的地方,已經架起了幾口大鍋,莊頭媳婦正帶着一羣健壯媳婦洗一遍鍋,把水倒了,再洗一遍。
寧遠那些長隨有的來來回回不停的打水拎水,有的忙着刮豬毛洗豬肉,跟墨七來的小廝和長隨總算也摻合進來了,剝蔥的剝蔥,扒蒜的扒蒜,莊頭和幾個莊戶,被衆人要這要那,指揮的一趟趟來回跑的飛快。
李桐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真象寧遠說的,吃殺豬菜真是太熱鬧了。
“過來!”寧遠衝李桐招手,李桐斜走幾步過去,棚子下,架了個半大的鐵鍋,鐵鍋已經洗的十分乾淨,盛了大半鍋清水,旁邊一隻大瓦盆裡放着清水,水裡盤着幾條小孩手臂粗細,紫到發黑的血腸。
“你坐,血腸得慢慢煮,得一會兒,坐這裡,看我給你煮血腸,這可是隻有大師傅纔能有的功夫。”寧遠拿過只小馬紮,離鐵鍋稍遠放下,李桐斂着裙子坐下,準備看寧遠能煮出什麼東西來。
寧遠蹲在鐵鍋前,低頭下去,把鐵鍋下的幾根木頭拿起一根挪了挪,又將另一根往下抽了抽,火明顯旺了些,寧遠往後退了退,再看一看,看樣子滿意了,也不起身,蹲着往後挪幾步,挪到那盆血腸旁邊,伸手捏着血腸一頭,小心的提出水面,湊上去聞了聞,滿意的點了點頭,放回血腸,回頭看着李桐笑道:“灌血腸看着簡單,其實要做好很不容易,配料多少十分講究,這是蔣大的手藝,蔣大灌的血腸,北三路第一!”
李桐雙手托腮,一邊聽一邊笑一邊點頭,她不懂,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鐵鍋裡的水滾了,寧遠再挪到鐵鍋前,將鍋底的木柴抽的只剩一根,看着鍋裡很快就落下去的水花,一直到鍋裡的水似滾非滾,轉對看着李桐笑道:“好了,煮血腸只能用這樣的火,水似滾非滾。”
李桐往前挪了挪小馬紮,伸頭看了眼鍋裡,她從來沒下過廚房,寧遠說似滾非滾,她點頭,其實並不知道什麼叫似滾非滾。
寧遠站起來,將盛着血腸的瓦盆搬到鐵鍋旁邊,一隻手捏着血腸一頭,將一尺多長、粗粗的血腸小心的放進鍋裡,放好看了一會兒,才又捏起另一根,慢慢放進去。
“裡面是豬血,外面這個是什麼?”李桐看着一連三四根都是一尺多長,粗細完全一樣的血腸,一時沒想出來這血裝在什麼東西里了。
“血腸血腸,豬血和豬大腸。”寧遠放好血腸,緊盯着看了一會兒,又將鐵鍋下那唯一一根木柴挪來挪去挪了一會兒,再盯着鐵鍋看了一會兒,總算舒出口氣,答了李桐的問話。“你放心,大腸洗的乾乾淨淨,我這人愛乾淨,他們都知道。”
寧遠多解釋了一句,他不解釋還好,這一解釋,李桐多想了一點,忍不住橫着寧遠,“你倒是想得多,這有什麼?班樓有幾樣拿手的菜,幹熘肥腸,火爆肥腸,九轉大腸,我都很愛吃。”
“我真沒想多,明明是你想多了。”寧遠笑的前一倒後一倒,李桐站起來,拿了另一隻馬紮遞給他,自己重新坐下,寧遠也坐了,指着鍋笑道:“這個比你說的那幾樣好吃,一會兒煮好了,切成厚片,一半煮酸菜白肉,一半沾蒜泥,北三路第一美味!”
“你們北三路的第一可真容易,這一會兒兩個了,北三路灌血腸第一,北三路第一美味,說不定一會兒就有第三個了,這一頓飯吃下來,你們北三路的第一,就全在你這兒了。”李桐打趣他。
“我說的都是實話!”寧遠一臉委屈,一邊委屈,一邊拿起長筷子,輕輕撥了撥鍋裡的血腸,鍋裡的水,在放進血腸後,又重新似滾非滾,寧遠將鍋底下的那根木柴往下抽了抽,讓鍋裡的似滾非滾,成了滾到水面就伏下。
“火侯上很講究。”李桐托腮看着,評價了一句。
寧遠立刻豎起大拇指,“聰明!一眼就看出關鍵所在!”
李桐失笑,乾脆不理他,看着鍋裡的血腸,寧遠也看着血腸,不時撥一撥,動一動。
“看樣子你真煮過。”李桐看着寧遠相當熟練的動作,感嘆了一句。
“那當然,都跟你說了,我是做殺豬菜的高手,高手中的高手,這回親眼看到,相信了吧?”寧遠抱怨裡透着委屈,她不相信他!
“嗯,看到了,豬不是你殺的,血腸不是你灌的,你就是煮一煮,就是高手中的高手了?那等你煮好,我切兩刀,是不是我也就是高手中的高手了?”李桐不客氣的刺兒他。
“這血腸不好煮,你看你還不信,我跟你說,不但不好煮,還不好切,要是不信,等會兒你切兩刀,要是能切好,你就是比我高手的高手,要是切不好……那就只能我切好了,我切好你吃。”
寧遠將四根血腸撥着轉了一圈,探頭看了看,又拿了一雙長筷子,兩雙一起,小心翼翼的將一根血腸翻了個個兒。
“看到了吧?這翻身就是顯功夫的地方,我功夫好,翻起來容易,換個功夫差點兒的,四根裡至少爆一根,這血腸要是爆了……”
寧遠揮了揮筷子,做出個可怕的表情,“血就全瀑到鍋裡,這鍋裡,可就是一鍋血水了,這一鍋血腸就算廢了。”
“這腸衣是撐得薄了點。”李桐探身過去,仔細看那幾根血腸,寧遠往前湊了湊,筷子連手從李桐肩膀上伸下去,撥了撥血腸,“可不是,本來就撐的極薄,再一煮,一個不小心,就,砰!”
李桐被這個砰字嚇的趕緊縮身,一邊肩膀卻撞在寧遠懷裡,寧遠急忙伸手攔在李桐面前,“小心!”手伸的太急,長筷子從手裡滑下來,衝着鍋裡的血腸紮下去。
“唉喲不得了!”寧遠反應極快,一邊大叫,一邊伸手去撈筷子,在筷子扎到血腸前,一把撩起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