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格里希到了屈非的院子裡轉了一圈,並沒有發現有人回來過的痕跡,當即心中咯噔一下——事情要不好了!
就在這時,天空中閃過一條暗藍色的光帶,那是他們在海上互相聯絡的時候用的響箭,按照海格里希和屬下之前的約定,這個響箭代表的意思是——鳴霄閣的人行動了。
但瀾歌纔剛剛從王宮中離開,鳴霄閣的人就算想行動,也沒有理由啊?
海格里希顧不得許多,直接闖進原傲的院子裡,大聲道:“原傲!原傲你給我出來!”
原傲詳細地問了然晴瀾歌在王宮之中的表現,他看出然晴對自己有所隱瞞,但並未追根究底,甚至還安慰瞭然晴,正準備讓人下去休息呢,就聽見海格里希在院子裡大喊的聲音。
原傲當即眉頭就皺起來了,起身整了整衣服,開門出去,道:“何事喧譁?”
海格里希也顧不得邊上一羣侍衛對着自己虎視眈眈,三兩步就衝到原傲面前,道:“屈非現在在哪裡?”
原傲面上閃過一絲瞭然:“筱圖爾從杜婆婆處離開了,你們的人對她就不再感興趣了,是不是?”
海格里希驟然明白過來,低聲罵了一句:“該死!”轉身就速離開。
能夠讓屈非暫停所有計劃、甚至是心情都出現了波動,定然是有人冒犯了鳴霄閣。
屈非在杜婆婆周圍安排了很多監視的人手,但也只是監視,要是真有什麼緊急事件發生的時候,這些人也不能做到第一時間去保護杜婆婆。
現在,杜婆婆出事了,就等於是說,有人在屈非眼皮子底下傷了他的人,這怎麼不讓屈非倍感屈辱?
以屈非那種極端的性格,必然是要展開報復、直到得到他滿意的結果纔會罷手的。
然晴站在原傲的身後,看着海格里希快速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眉頭微皺,柔聲道:“主子,此人無禮至極,爲何主子還要幫他?”
原傲眼中一派平靜,面上帶着淡淡的笑,夜色中,如同戴了一張一輩子取不下來的面具一般,溫和,卻虛假:“海格里希和我們沒有利益衝突,能幫,爲何不幫?”
海格里希和主子沒有利益衝突?然晴可沒有忘記,海格里希在進入梵王府的第一天,就將主子氣到失態的事情。
以原傲的性子,若是兩人沒有利益衝突,原傲何至於在意海格里希至此?
只是,這畢竟不是然晴可以深究的領域,她只是跟在原傲身後,低眉垂首,靜靜地服侍原傲睡下,就悄然無聲地離開了。
海格里希進入德昂巷的時候,還沒有找到杜婆婆的屋子呢,就被沖天的血腥味給吸引了。
當海格里希循着本能找到那個血腥味最濃重的地方時,他發現——這就是杜婆婆的家。
下意識的,海格里希就將隨身攜帶的、用於緊急聯絡的響箭放了出去,這才從屋頂上下來,緩緩走進屋中。
一推開門,引入眼簾的就是橫七豎八的屍體,男子高大的身軀上縱橫交錯着各種器具造成的傷口,身上的血幾乎都被放光了,屋中已然感覺不到生息。
“這……”海格里希本來還小心地避開滿地粘稠腥臭的鮮血,但走了兩步之後,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也就乾脆,不去注意腳下滑溜粘滯的感覺,乾脆利落地往裡走。
一路往裡,總能在路上看見一兩具屍體,死亡的姿勢無一例外是臉朝下。
如果這就是他們死亡的時候最真實的姿勢的話,就說明他們是在逃竄的途中,被人給虐殺的。
海格里希覺得不可思議,這些人他多少
也見過,都是赫伯特家族中花重金收買來的好手,甚至有兩個是他都欣賞的人物。
這些人到底是遇上了什麼,才讓他們連正面迎敵的膽子都沒有,只顧着掉頭就跑?
杜婆婆的屋子並不大,採光也很好,即使是現在這種夜幕深沉的晚上,也有一些月光穿過窗臺、落在屋中,將屋內發生過的、種種慘烈的掙扎和殺戮,照得纖毫畢現。
但這種光明,卻更加渲染出獨屬於死亡的可怖。
海格里希只兩刻鐘的時間就快要走到屋子的盡頭,他的腳步逐漸放緩了下來——前面,給他有種非常危險的感覺。
就在海格里希推開最後一間屋子的門時,就看見屈非一身緋色衣袍、背對着他站在屋子中央,低着頭不知道在幹什麼。
一個黑衣人跪在屈非的斜前方,隨着海格里希開門的動作,緩緩地倒了下去,鮮血從他身上的傷口中流出,不一會兒就蜿蜒着朝着海格里希腳邊流過來。
海格里希的眉頭皺了起來。
在海上討生活的人,手上都有一些人命,海格里希甚至敢說,他對於人命向來是不怎麼珍惜的,但是,在異國他鄉,驟然間看見這麼多同胞被虐殺的屍體,他的心中還是有些憤怒,壓抑不住的憤怒。
屈非像是才注意到身後有了不同尋常的動靜一般,緩緩轉過身來,見是海格里希,就微微點了點頭:“你來了。”
隨着屈非轉過來的動作,海格里希才發現,原來屈非剛纔正低頭和人說話,更令海格里希震驚的是,站在屈非面前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護明。
護明此時面上也沒了之前嬉笑張揚的神情,滿眼陰鬱,只是擡眼看了看海格里希,並未說什麼,走到一邊,安安靜靜地坐下。
海格里希抿了抿嘴,強迫自己把視線從護明身上移開,轉而盯着屈非,面色陰沉:“爲什麼要殺他們?”
屈非像是聽到了什麼異常好笑的話一般,面上帶出些笑意來:“你的意思,是這些人不該死?”
海格里希驟然握緊了拳頭:“他們做了什麼,才該這樣沒有尊嚴地死去?”
屈非面上的笑容越發明顯了:“難道你海格里希到了黎仲,就沒有了偵查的手段嗎?這些東西做了什麼?你是不知道,還是不想知道?”
海格里希有些莫名,就在這時,看見了他的聯絡響箭而緊急趕來的煌曄衆人,終於也在杜婆婆的這間屋子集合了。
海妖急急忙忙地拖着尤涅斯闖進這最後一間屋子,見兩人沒有打起來,才喘了口氣,斷斷續續道:“筱圖爾……筱圖爾失蹤之後,她的手下、就、就慌了,失手殺死了杜婆婆。”
海格里希的表情,終於真正陰沉下來。
尤涅斯只是急急忙忙從王宮中趕出來,正好就遇上了從閔家大院中離開的海妖,還什麼都不知道呢,就被拉着一路奔襲,這會兒還沒喘過氣呢,就感到了海格里希身上源源不斷出來的殺氣,下意識就往邊上退。
很顯然,尤涅斯運氣不好,在他以爲自己走到了一個足夠安全的距離的時候,腳下忽然一滑,身子一歪,整個人以一種不可遏制的趨勢摔倒在地。
海妖算是眼疾手快反應過來了,直接擡腳踹在了尤涅斯的腰上,硬生生將尤涅斯從快要接觸到那一地半凝固狀態的血位置,踹到了半空中。
尤涅斯本能地在空中旋身落下,重心下沉,終於穩穩地站在了一灘鮮血中。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看見海格里希聯絡響箭的衆人,也陸陸續續趕到了這裡。
屈非聽着外面略顯嘈雜的聲音,擡
眼淡淡地看了眼海格里希,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本來一點動靜都沒有的護明,也在這個時候,微微擡起了頭,直直地盯着海格里希,似乎也在等他的回答。
海格里希被護明的狀態嚇了一跳,眉頭微皺,正要說些什麼,就聽身邊的尤涅斯疑惑道:“這血的味道好熟悉啊。”
海妖愣了愣,在反應過來尤涅斯是什麼意思自後,瞬間變了臉色,斥道:“閉嘴!”
尤涅斯正揉着腰上被海妖踹到的地方呢,驟然又被吼了一聲,面上的神情又無辜又迷茫:“哦……”
海格里希和海妖對視一樣,正要讓人將尤涅斯帶走,就聽護明冷笑了一聲,道:“尤涅斯的母親死了,你們卻打算瞞着他嗎?”
護明的聲音不高,甚至有些虛弱,但在這間略顯閉塞的房間中,在滿室的血腥味中,聽起來卻有種讓人心驚肉跳的感覺。
海格里希和海妖的神情更加難看了。
尤涅斯面上的迷茫更加明顯了:“啊?我的母親……不是早就去世了嗎?”
屈非擔心海格里希和海妖會突然對護明發難,朝着護明邊上走了兩步,不經意間擺出了防禦的姿勢。
海格里希沉默半晌,忽然輕笑了一聲,道:“既然要敘家常,在這種環境下總是不好……”
“這種環境怎麼了?”護明冷冷道,“這種環境,才讓人印象深刻。”
海格里希從來都不是個好脾氣的人,見護明這麼不領情,也冷笑了一聲,道:“老子不管你們用什麼歪門邪道殺了他們,但老子的人可都在外面,你覺得老子還控制不了你們兩個人?”
屈非早就收斂了面上的笑,俊美純稚的面容重新帶上了木然的神色,對尤涅斯道:“你聞到味道了。”
尤涅斯愣了愣,遲疑地點了點頭。
從離開琉璃院就一直潛藏在心中的不安這下子驟然爆發出來,海格里希皺眉道:“什麼味道?”
屈非嘴角勾了勾,帶出一抹陰森的弧度:“就是這些血裡的味道。”
頓了頓,屈非又補充了一句:“專門針對煌曄人的毒。”
海格里希的瞳孔驟然緊縮,大喝一聲,朝着屈非就攻了過去。
屈非一和海格里希交手,就知道他沒有用全力,纔有些疑惑,眼角的餘光就看見海妖直接轉身,一記手刀就將似懂非懂的尤涅斯劈暈,抗在肩上,一言不發地飛速離開。
屈非的眼神頓時暗了下來。
不一會兒,外面嘈雜的聲音就消失了,顯然是海妖在離開的時候,將所有人也一併帶走。
屈非手上一個錯位,快速往後退了幾步,示意海格里希他不打了,道:“你真的很重視他們。”
海格里希嗤笑:“就你們鳴霄閣的人是人嗎?老子手下那幫蠢貨的性命,是十個你都比不上的!”
護明緩緩站了起來,一步步踏着血跡朝着海格里希走過來。
這些人被殺也有一段時間了,大量的血液也呈現出一種半凝固的狀態,因此,護明的每一步,都會帶起大量的血色拉絲,在昏暗的光線下,看上去格外恐怖。
護明直接踩過屍體,走到海格里希面前,將手中緊緊握着的一個巴掌大的陶罐舉到胸口,對海格里希道:“把這個給尤涅斯。”
海格里希眉頭微皺:“這是……那個杜婆婆的骨灰?”
護明抿了抿嘴,用力點了點頭,眼眶有些泛紅:“我不管你到底有什麼顧慮,尤涅斯是杜婆婆的孩子。如今她死了,總有權力和自己的孩子在一起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