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元基膝下無子,卻有七八個女兒。其中最聰慧的,乃是他妻子所生的鳳兮郡主,魏靈玄。”
君天燼眸色深了幾分,“魏元基統治南境,不少治國良策都是魏靈玄所獻。她比你大一歲,但尚未婚配。當初魏長歌去南境響水灣操練水軍,你可還記得?”
“記得。”沈妙言點頭,“好似是因爲不願意娶沈青青,所以才特地逃去響水灣。鬼帝的意思是,魏靈玄看中了二表哥?”
“不錯。”君天燼抽了口煙,煙霧繚繞中,他面具後的臉影影綽綽,隱約可見凝重之色,“但魏長歌娶了你,所以,你要當心。”
“多謝提醒。”沈妙言用摺扇把面前的煙霧都給扇到對面,“不知這魏靈玄都擅長什麼?”
君天燼淡淡道:“擅用毒,擅撫琴。毒就不必說了,自然是比你那半吊子的醫術高明得多。”
沈妙言:“……”
有這樣貶低自己人的?
“至於琴,琴音可做閒時愉悅之用,卻也能夠殺人。而偏偏,魏靈玄所習琴藝,正好是殺人之用。”他從矮几下面抽出一本古舊的琴譜推到沈妙言面前,“拿去。”
沈妙言知曉他拿出來的東西自然都是好寶貝,因此含笑捧在手上,可翻過幾頁,就又原樣推還給他,訕訕道:“看不懂。”
君天燼看白癡般看了她一眼,“你跟着君天瀾那麼多年,到底都學會了些什麼?拿上去向雪兒好好討教,她琴藝不下魏靈玄。”
沈妙言揣了琴譜,朝外面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頭看他,這貨每次提起姬如雪都是一副格外驕傲的口吻。
明明愛得要死要活,一站在人家面前,就扮出一副可惡的高冷嘴臉模樣,嘖……
她上樓時,聽見君舒影正與姬如雪激烈地爭執着。
剛推開門,就看見姬如雪打了君舒影一巴掌。
君舒影捂着臉頰,細長嫵媚的丹鳳眼含着水光,緊緊咬住脣瓣,轉身拂袖而去。
姬如雪宛如脫力般跪坐在地,雙手捂住臉,哀哀哭了起來。
沈妙言沉默良久,才上前道:“離開大梁,對他而言是好事。”
姬如雪抱住她,哭得像個孩子:“我也捨不得他走……我都好多年沒見過他了……那時候,他剛到鬼市,還特別小,只有我胸口那麼高。長得白白嫩嫩,像個小姑娘。”
“我喚他妹妹,他好生氣。我給他做繡花小裙子穿,他不肯,我就讓天燼把他按住,努力地給他套上去……他穿裙子的模樣真好看,我常常牽他去鬼市熱鬧的地方買點心吃,好多人都誇他,說小姑娘長得真漂亮……”
“那時候,天燼也很好,總是不遠不近地跟着我,還給我和師弟買糖餅吃……還哄師弟說,只要他乖乖穿小裙子,就多給他幾塊糖餅……那時候,我們那麼好……”
她哭得委屈極了,“天訣,你有特別特別懷念的一段歲月嗎?”
“自然是有的。”沈妙言替她擦去眼淚,“可人活着就是不停往前走,誰也不能後退。雪姐姐,你要相信,前方有比那段歲月更美的風景。”
姬如雪乖巧地點點頭,從矮几的屜子裡取出一碟點心,“來嚐嚐,我早上新做的點心。”
沈妙言臉色一僵,“呃,這個倒是不必……”
姬如雪拿起一塊塞到她嘴裡,“以前那些點心是我亂做的,都是爲了報復天燼。你嚐嚐,我其實做得很好吃的!”
沈妙言:“……”
鬼帝好可憐!
……
沈妙言回到鎮南王府,已是日暮。
鹿兒匆匆迎了出來:“娘娘,您可回來了!王爺和北皇正在前院花廳喝酒,北皇好似是來辭行的。”
沈妙言來到花廳,撲面而來便是一股濃烈的酒香。
她望過去,只見桌上杯盤狼藉,到處都是酒罈子,也不知兩人喝了多少。
而那兩人趴在桌上,明明都醉醺醺的了,還在不停大笑着划拳。
“北皇又輸了。”魏長歌手抖着給他斟了杯酒,推到他面前。
君舒影豪爽地仰頭一飲而盡,眯着鳳眼道:“魏兄,小妙妙她……就交給你了,嗝。我……我真喜歡她!見她第一眼時,我就想,世上怎麼會有那麼可愛的小姑娘,叫人想揣在口袋裡,走到哪兒帶到哪兒,隨時都能掏出來看看親親。”
君舒影語無倫次,大約是醉過頭了,不停從袖袋裡掏東西,彷彿是希望掏出一個沈妙言似的,“可是啊,可是啊,她心裡,到底是沒有我的。”
醺紅的丹鳳眼落寞了幾分,他又伸手去從腰封裡翻掏東西,“魏兄,你真走運,我真羨慕你……”
魏長歌大笑着,拎起一個酒罈子,仰頭咕嘟咕嘟往肚子裡灌酒。
君舒影搖搖晃晃地望着他,“魏兄,你若敢待她不好,北幕……北幕舉傾國之力,也要殺了你!你,你不可負她!”
他吸了吸鼻子,忽然哭了,“她最怕疼,膽子又小,你不能欺負她……魏長歌啊魏長歌,你不要騙她,不要背叛她,永遠都不要背叛她……娶了她,就好好待她,魏長歌,我求你,好好待她……”
他站起身,很沒骨氣地朝着魏長歌拜了下去,“君家的人都是混賬東西,你跟她一個姓,你肯定能好好寵她……魏長歌,我把小妙妙給你了,我向來捨不得她受委屈,所以你也一定一定不要委屈了她……”
天子一拜,重若萬金。
魏長歌扶住他,堂堂七尺男兒,竟也紅了眼眶,“我答應你,此生,對她,必以命相護!”
君舒影與他一同坐下,兩人又喝了許多酒,只喝得千杯不醉的魏長歌都醉得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
君舒影踉踉蹌蹌站起身,跌撞着往花廳外走。
與沈妙言錯身而過時,他扶着門框,哭道:“小妙妙,我把你給別人了……從此以後,我府中再也沒有叫小妙妙的姑娘了……我把你給別人了,我把你給別人了……我,什麼都沒有了……”
宛如神仙般的男人,在此刻哭得像個失去一切的孩童。
昔日瀲灩盡世間絕色的丹鳳眼,更是充滿了絕望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