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這日,皇族出行,車隊逶迤,錦旗招展,浩浩蕩蕩地前往城外。
因爲是天下統一後的第一個端午節日,爲了昭顯出大周的風貌,所以大周皇族對這次龍舟賽格外看重。
此時長河兩岸,已經聚集了成千上萬名前來吶喊助威的百姓,河道下游早早拉開一道橫亙在河面上的紅綢,幾十艘描金漆朱的龍舟停在紅綢後,一派蓄勢待發的緊張場景。
皇族及官宦都進了臨河的花好月圓樓。
此樓高達十八層,即便是視野不算好的雅座,也皆都被富人家花重金包下,不只是爲了觀看那一場龍舟賽,更是爲了金距離同官宦甚至是皇族接觸。
沈妙言隨着君天瀾踏上木質雕花樓梯,忍不住回頭望了眼那個搖着骨扇一臉笑容的年輕尚書郎。
這廝是不是早就算準了,建造這座木樓的價值?
須知,這樓中,便是隨意一盞清茶,都能賣出天價。
這一天功夫,怕就能收回不少本兒。
似是察覺到她複雜的目光,張祁雲報之以微微一笑。
沈妙言收回視線,暗暗腹誹了句老狐狸。
君天瀾訂的雅座在第十八層,乃是整座花好月圓樓裡視野最好的一間。
沈妙言隨他坐下,陸陸續續有腳步聲從廊外經過,大約是前來觀賞龍舟賽的其他貴客。
臨窗的圓桌上擺的都是她愛吃的酥點,她也沒客氣,捧了一碟櫻桃乳酪,邊看着窗外熱鬧邊拿勺子小口小口吃起來。
五月的櫻桃紅得正豔,盛在水晶盤裡,淋上一層冰鎮過的乳酪,吃起來別有一番滋味兒。
她吃了小半盤,還要繼續吃,對面伸出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直接奪了她捧着的盤子。
男人聲音淡淡:“這天還不算熱,涼的東西少吃些。”
沈妙言舔了舔脣瓣上沾着的雪白乳酪,沒吭聲。
過了會兒,有美貌侍女捧着托盤進來,溫溫柔柔地請兩人下注,猜哪艘龍舟能贏。
沈妙言從前玩過這個,覺得沒什麼意思,於是揮揮手示意她退下。
侍女離開之後,拂衣進來稟報,說是顧靈均與顧湘湘想進來給君天瀾請安。
沈妙言挑了挑眉,顧湘湘她已經醒來了?
她望向門口,果然瞧見顧靈均身後跟着一位身姿綽約的姑娘,穿着淡粉衣裙,肌膚白細,面容清秀,不是顧湘湘又是誰。
她的目光在顧湘湘的耳朵上轉了轉,只見她那兩隻殘缺的耳朵,竟不知是什麼緣故,又重新長了出來。
不,與其說是長了出來,不如說更像是用類似耳朵的材料,強行縫補黏貼上去的。
待到她走近了,屈膝給君天瀾行福身禮時,沈妙言仗着視力極佳,纔看清楚那是一對木頭雕刻的耳朵。
雕刻的當真是栩栩如生,除了沒有正常耳朵的通透感,其他方面即便是近距離接觸,也是無法發現這耳朵竟然是假的。
沈妙言晃了晃面前的果酒,目光若有所思地掠過顧湘湘的面龐。
似是察覺到她的目光,顧湘湘微微一笑,竟屈尊朝她福了一禮,“沈姑娘,從前多有得罪,湘湘在這裡賠不是了。”
沈妙言笑了笑,“顧小姐說的是什麼話,我這人最是大度不過,顧小姐從前做的那些事兒,我可是從未放在心上的。”
“沈姑娘不計較就好。”顧湘湘笑得很是和善,“外間熱鬧,十七樓的大廳裡,很多貴婦小姐都在玩射覆猜拳呢,沈姑娘可願意與我一同前往?”
“求之不得。”沈妙言起身,同她一道離開了這裡。
君天瀾飲了口酒,沒有過多地拘束她,由着她去了。
沈妙言與顧湘湘手挽手走下木製臺階,顧湘湘似乎心情不錯,脣角始終揚起。
走到一半,沈妙言垂眸俯視着下方的樓梯,忽然駐足。
“沈姑娘,你怎麼了?”顧湘湘挑眉問道。
此間正是樓梯轉角,光線較爲昏暗,經過的人也不多。
沈妙言忽然一把掐住顧湘湘的脖頸,猛然把她摁到牆壁上!
“你把我表哥怎麼了?!”
她冷聲。
顧湘湘這對耳朵,雕刻手法細膩如生,補裝在腦袋兩旁的工藝,更是超前絕後,絕非普通工匠或者醫者能夠做到。
全天下能夠把這種精細工藝發揮到登峰造極地步之人,只有一個。
那就是她的表哥,魏錦西!
可表哥雖然愚鈍,卻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顧湘湘與自己的過節。
他不可能會這麼好心,幫顧湘湘做耳朵。
定然是顧湘湘掌握住了他的把柄……
被惡狠狠掐着脖子的顧湘湘,紅脣微翹,“原來,你也有軟肋……是啊,我從前太過執迷於針對你本身,卻忘了你也是有軟肋的……”
沈妙言貼近她,以一種戰鬥的姿態,神態冰冷到極致,盯着她,一字一頓道:“你到底拿什麼,去威脅我表哥了?!”
顧湘湘猛然推開她。
她整理了一下羅裙,秀美小臉上神色嘲諷,“拿什麼威脅,你自個兒去問一下不就知道了?既然沈姑娘不願與我同遊,那我自個兒去玩了。”
語畢,慢條斯理地從樓梯上離開。
沈妙言獨自站在陰影中,緊緊攥起的拳頭上,已是青筋暴起。
“姐姐在看什麼?”
一道清越的聲音響起,連澈身着胭脂紅繡蓮花紋的錦袍,正從容不迫地從樓上下來。
沈妙言收回心神,淡淡道:“你替我查一下,顧湘湘可有拿什麼東西去威脅我表哥。”
“姐姐真是笨。”連澈在她身後半步站定,目光流連在她纖細而不盈一握的腰肢上,“魏錦西凡事都聽他婆娘的,那麼他婆娘的軟肋,是什麼?”
沈妙言一怔。
連澈的手掌輕輕貼上她的後腰肢,低頭湊到她耳畔,呵氣如蘭:“姐姐是聰明人,應當已經猜到答案了。”
沈妙言瞳孔微動。
能夠用來拿捏她嫂子喬寶兒的,唯有她侄女千金。
可是當初楚宮宮變,就連君天瀾的人也沒能抓到千金。
也不知那丫頭究竟去了哪裡……
會在顧湘湘手中嗎?
應當並不至於,當初顧湘湘青澀稚嫩,怎麼可能會提前想到抓住千金,將來用來當做威脅的籌碼……
連澈的手不規矩地緩慢下移,繼續對着沈妙言的耳朵吹氣,“姐姐可有想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