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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慶帝的聖旨很快就昭告了天下。
得洗一條罪名,對裴謝堂來說是莫大的進步。拿着檄文的抄本反覆的看,她笑得有些傻乎乎的:“真是不容易呀,老子揹着這個貪污的名字,怎麼都覺得跟壓了一座山一樣。”
“這只是第一步。”高行止笑道:“接下來,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不不,其他的罪名我都能忍,就這一條,實在是忍不了。你說我殺人,我這些年殺的人還少?說我放火,放火我確實是放了,無可抵賴;至於那些買賣官爵什麼的,算不上什麼大冤枉。哦,對,還有一個霸凌鄉里,我也不服氣。但我在箕陵城這麼多年,要說沒個霸道的時候,好像也有點對不住自己的良心。”裴謝堂嘿嘿笑。
她唯一不服氣的,就是這一條貪污。
她沒貪過,沒拿過誰家的銀子,說破天,都說不過自己的良心。
那個氣!
現在好了,沒了!
她合上檄文,心情大好的往椅子上一倒:“我這口氣順了,老高,你說,想要什麼獎勵?”
“我沒什麼想要的。”高行止看着她,眉眼彎了起來:“你上次給我透露的那個底兒我摸了個虛實,宣慶帝卻是想要在臨水河畔新開一條坊市。”
“買了商鋪嗎?”裴謝堂一喜。
高行止啪地撐開扇子:“那還用說?臨水河畔一帶的商鋪,一共四十七家,我全部都拿了下來。”
“四十七家?會不會太多了一些?”裴謝堂悚然一驚,心底暗暗盤算了一番,要是四十七家都拿了下來,那得好幾萬兩銀子,高行止有那麼多本錢?
他生意是做得很大,但運轉維持都需要很多銀子,他能週轉得過?
高行止道:“不多。雖說是買了四十七家,但我沒打算全部都捏在自己的手裡。等聖旨下了,我要拋出去一部分。樹大招風,要是全部握在我的手裡,我怕陛下會下旨抄了我的家。”他蒙着臉笑:“這一次盤點結算,少說我們能掙個一萬兩銀子。對半跟你分,你也有五千兩紅利入賬。”
“我一會兒要回去跟籃子說說,將家裡的神龕掃一掃,換上你的畫像。”裴謝堂一雙眼睛都冒着亮光。
高行止哼哼:“供着我就不用,好吃好喝好好待我。”
“我罩着你!”裴謝堂拍胸膛。
高行止道:“以前你是泰安郡主,能罩得住我。現在你就是謝家三小姐,你罩不住我,出點什麼事清,多半還是我罩着你。”
“那就沒辦法了。”裴謝堂兩手一攤:“看來,我在你跟前就是一個混吃混喝的命。”
高行止覷着她:“以後就沒點別的打算?”
“等此間事情了斷吧。”裴謝堂知道他說的是什麼,笑着傾身擰他:“你放心,這京城我待不住,遲早是要走的。我要回箕陵城,京城再是千好萬好,終究不是我的家,不是我長大的地方。而且……”她看了一眼巍巍皇城,微笑:“這裡的人都忙着勾心鬥角,與其在其中沉.淪爭鬥,最後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還不如去縱橫沙場,拼他個你死我活。”
“行吧,沒了泰安郡主,或許,將來東陸會多一個女將軍!”高行止笑道:“等你手握軍權那一天,我又能借着你的威風狐假虎威。”
“一言爲定。”裴謝堂伸手。
高行止拍了拍:“你走哪都得帶着我,就這樣說定了。”
裴謝堂又叫來自己的賀滿袖和徐丹實、陳舟尾:“黎尚稀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時間還不確定。他送了人證回來,自己卻沒了消息。”陳舟尾有點不滿的揪着自己的頭髮:“大家說好做完事情就全部來京城集合,他卻拖拖拉拉的。”
“想來是有更爲重要的事情。”裴謝堂笑道:“我趕着回謝家,有些事情就先交代給你們。上次讓你們查的事情查得很妥當,現在賀滿袖掌管鬼養閣,你們都幫襯着他。高行止不是要在臨水河畔開坊市嗎?到時候會給你們幾家商鋪,交給你們來經營。能不能賺錢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我要將坊市那邊發展成爲鬼養閣的堂口,人多的地方,探聽消息最方便。”
“好。”幾人都點頭。
賀滿袖嘟囔着說:“郡主,我們查到了李希,這之後就不對付他了嗎?”
還惦記着李希毀了裴謝堂的屍體這檔子事兒呢!
裴謝堂雙眸透着狡猾:“誰說不對付他了?這就動手吧!”
“你有他的把柄?”高行止吃驚。
裴謝堂道:“沒有把柄,還不能先拿點利息嗎?我記得從前在西北的時候,李希有一個爛脾氣,他很好賭。”
“是啊。這人賭性高,人品差,從來都是輸家。”徐丹實笑道:“光是我這裡,他就還欠着我幾百兩銀子呢。”
“京城那麼多賭坊,總有一個地方是他的老窩。”裴謝堂轉着眼珠子看陳舟尾:“你是賭場上的高手,去吧,管他李希收點利息。”
“遵命!”陳舟尾眉開眼笑的領了命令:“郡主,要贏他多少,你給我個準數兒!”
“傾家蕩產。”裴謝堂丟出四個字。
陳舟尾笑得見眉不見眼:“行。要是他李希還剩下一個子兒,就算我陳舟尾辦事不力,請郡主責罰。”
這信心滿滿!
裴謝堂哈哈大笑,揚長而去。
陳舟尾倒是說到做到,得了裴謝堂的命令,隔天就開始全京城的搜尋李希這個人。不負衆望,傍晚時分,終於在城北一家秘密的賭坊裡找到了他。陳舟尾從高行止那兒領了兩千兩銀子做本錢,便進了賭坊開始了自己的釣魚遊戲。
裴謝堂沒再管他,陳舟尾辦事情一向很可靠,她是半點都不操心的。
回到滿江庭,萬籟俱靜,躺在牀上,裴謝堂卻睡不着。
激動,又豈止是在潑墨凌芳裡表現的那樣淡定?
她素來中正,不喜歡貪污受賄這一套,一向信奉的都是想要銀子自己賺的原則,被強加了這樣一條污名,心中着實覺得很難受。這頂帽子一摘除,反而覺得一切都輕鬆了不少,腦袋也清明瞭不少。
翻來覆去,腦中卻一直在想另一件事。
孟家。
她是怎麼都想不到,孟家在這樁案子裡會牽扯那麼大。孟蜇平是什麼人?朝中最爲著名的一等功,宣慶帝的左膀右臂,要是沒有這個人,當年的宣慶帝或許只是朱廣義手下的敗將,坐不上這個皇位。孟蜇平此人,一貫在世人的眼睛裡都是一個剛正不阿的好官,誰能想到他的兩個兒子竟然都深陷貪污案,更無人想到,孟蜇平對待自己的骨肉,能狠心到這個地步。
孟家兩個兒子判了斬立決,這對孟蜇平來說,恐怕是剜心之痛。
那斬首的兩個兒子,可都是平日裡他最爲栽培的兩個孩子!
裴謝堂靜靜的看着自己的手腕,壓制不住的冷笑出聲。
最爲栽培的兒子,大概在孟蜇平的手心裡也只是棋子而已吧?用得着的時候就盡力栽培,用不着的時候,就一腳踹出來做墊背!
誰不知道,孟蜇平身邊最爲得力的人孟錦衣,如今孟錦衣雖然還沒抓到,但想來是遲早的事情。孟錦衣一個管家,有膽量貪污三萬兩銀子嗎?都說是孟家兩個兒子貪污,但那兩個兒子聽命於誰,孟錦衣聽命於誰,答案不是一目瞭然嗎?
這隻老狐狸!
裴謝堂又翻了個身,忽然一下子坐了起來。
孟蜇平到底是落井下石的踩了自己一腳,還是故意爲之?
她殺人來得突然,沒幾天,就被人告發了貪污,搜出了五萬兩白銀。這前前後後不過幾天,就算傳遞消息,那也來不及。
孟家是能未卜先知不成?
裴謝堂冷冷一笑:不,不見得就是未卜先知!
重生後,她再也不相信巧合和偶然。那麼,當初的事情又有什麼是被她忽略了的?
孟家……
孟家跟陳家交好……
孟家和陳家,都扶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身邊的近衛,曾經來天牢親切的“探望”過自己,告訴自己,是朱信之設計了這一切,但現在,朱信之沒半點嫌疑,倒是孟家和陳家接二連三的浮出了水面。原本以爲是太子同朱信之兄弟情深,不忍讓朱信之孤苦伶仃才這般狠心對待自己,現在看來,似乎不完全是這樣。
會不會是太子想除了她裴謝堂?
可是,到底是爲什麼?
裴謝堂捧住腦袋,很努力去想,自己到底是什麼地方得罪了太子殿下,如果真是這個人做的,那麼,理由呢?
爲了軍權?不,如今寒銅軍的掌管權在朱信之手裡,太子並未得利;
爲了人脈?也不對,她手裡的權力有限,亡故之後,軍中不過多了個監軍,別的什麼人都沒插.入;
爲了朱信之?太子似乎警告過自己,要對朱信之一心一意,勉強能說一二,但早前,太子還曾經調侃過泰安郡主,要想得到朱信之的心得有謀略,似乎是想出力的意思,這一條理由也站不住。
不由自主的,裴謝堂想到了先前高行止說的一句話。
你同太子之間……莫非有私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