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提前培訓

雖然還只是申時,玉瑞堂裡邊已經點上了明晃晃的燈燭,一點點的光在跳躍着,將柳明珠一身素白的衣裳點染成了淡淡的黃色,瞧着不象是孝服,遠遠瞧着倒象是迴雪坊新出的春裳,淺淺的一抹黃色,讓人感到了春日的氣息。

“祖母,明珠愚鈍,還請祖母明示。”柳明珠心中一抖,雖然她現在心中很是氣憤,可聽着柳老夫人提及自己的親事,不由得也緊張了起來。找不到好的婆家?那喬景鉉與自己呢?難道就真成了母親嘴裡說的那種遙不可及?

“明示,明示,你自己不會想不成?”劉老夫人的臉色沉沉,就如結了一層寒霜:“俗話說父母在不遠游,服毒自盡已是不孝,哪有讓白髮人送黑髮人的道理?在旁的人家,服毒自盡的,拿牀蓆子裹了,或者是拿棺木盛了,送去墓地葬了便是,生怕旁人知道了這事情,可你倒是好,唯恐旁人不知,大操大辦的,傳出去以後,旁人會怎麼議論你母親?”

柳明珠低着頭不吭聲,心中卻有些憤憤不平,還不是被父親給逼的?若父親不說要寫休書,母親也不會服毒,可到了祖母嘴裡,便變成了母親的不是了。母親本來就死得冤屈,做女兒的自然要替她好好操辦纔是,哪裡能就隨意將她去葬了。

“我都沒有過問這件事情,便是不想將這事情張揚出去,你倒是好了,聽着你外祖母的話到處蹦躂,等你父親從府衙回來,你瞧他會不會訓斥你!”柳老夫人見柳明珠沒有吭聲,心中以爲她已經知道錯了,將聲音放得軟了幾分:“本來人過世是要做七日道場的,她這般橫死也受不起七日的孝敬,就做三日罷,三日後趕緊擡去安葬了。”

“三日?”柳明珠驚愕的擡起了頭:“聽說還有做七七四十九日水陸道場的呢,爲何我母親就只能做三日?”

“你怎麼這般糊塗!”柳老夫人沒想到柳明珠竟然沒有半分醒悟,依舊執着着要大操大辦,氣得嘴脣都哆嗦了起來:“你想今後出去旁人指指點點,都在說你母親當年是服毒自盡的不成?你想要人家在背後說你母親心狠手辣,這個女兒自然好不到哪裡去不成?你還想不想要出閣嫁人?還想不想要能嫁到好人家裡頭去?”

被柳老夫人兜頭兜腦一頓訓斥,柳明珠張大了嘴疑惑的望着柳老夫人,臉上雖然還有委屈的表情,可明顯的已經有些震撼。她回想起柳四夫人落氣之前抓緊她的手,艱難的說了一句話:“別聲張,悄悄的將我葬了便是。”

怎麼能悄悄葬了她?母親可是安平公主的女兒,是領兩部侍郎的柳大人的妻室,如何能死後如此悽慘落魄?當外祖母家的婆子過來幫忙,她詢問外祖母的意思時,她們皆說要大操大辦:“怎麼樣夫人也是公主府出來的,怎麼能這般忍氣吞聲的故了?小姐,你還得讓香蘭院與沉香閣那母女過來給夫人哭靈摔駕才行!一個原來的身份是貴妾,升了平妻也是夫人的妹妹,自然是要替夫人守靈的,一個是她的女兒,自然也跑不了!”

心中對杜若蘭與明媚早就有積怨,聽了這番慫恿,柳明珠有了膽氣,命令婆子們去兩處院子掛白花球兒,送去了衰衣,正等着杜若蘭與明媚過來守靈,沒想到曼青來了,將她傳喚到了玉瑞堂。

起先還在蹺蹺不服,現在聽着柳老夫人的話,柳明珠忽然覺得自己瞬間被人澆了一桶涼水一般,站在哪裡驚得動都不能動。細細想過柳老夫人說的話,她越發覺得心寒,若真是這般,那她這一輩子便全毀了,嫁到不合心意的人家,門第比姐妹們的夫君要低,回來省親的時候都沒有臉面見人!

柳明珠哆哆嗦嗦的開口道:“祖母,真是如此不成?難道不是祖母偏心着那柳明媚,故意這般說的?”望了一眼坐在柳老夫人身邊的明媚,見她穿着一身淡粉色的新裝,更是心中有氣,憑什麼她不給自己母親去守靈,去年在雲州府,她還不是親親熱熱的喊“母親”,現兒攀上了靠山便翻臉不認人了。

“我還用騙你?你若是不相信,那你便依着自己的法子去做!”柳老夫人見柳明珠還有幾分執迷不悟,實在不高興,重重的啐了一口:“我不想說多話,你只管自己愛怎麼做便怎麼做罷。”

“祖母……”柳明珠略微一猶豫,正準備開口,玉瑞堂門口吹進了一陣微風,就聽蹬蹬蹬的腳步聲,柳大夫人帶着幾個丫鬟婆子怒氣衝衝的趕了過來,她臉上有很不高興的神色,走到柳明珠面前,大聲質問道:“明珠侄女,你這是故意的不成?”

柳明珠有幾分驚詫,望着柳大夫人那張怒氣衝衝的臉,眨了眨眼睛道:“大伯孃,什麼事情讓你這般生氣?”

“你母親過世了,你傷心傷意自然不假,可你也不能這般鬧騰,才落氣多久,你便請了兩班子樂器來敲敲打打的,遠遠的都能聽得到那哀樂的聲音,還有,那爆竹放這麼多這麼響做什麼,你是想幹擾柳府的安寧不成?”柳大夫人一想着柳明卿明日便要去參加春闈,心中便有幾分慌張,這白日還好一點,晚上鼓樂齊鳴加上那爆竹的聲音,還不知道柳明卿能不能安睡呢。

“大伯孃,人過世了做道場自然會要放爆竹,也會有哀樂,難道侄女這樣做都不行?”柳明珠覺得心中十分窩火,自己做樁什麼事兒,這邊來了一堆人反對,這究竟是爲什麼!她望着面前一堆人,心中沉沉的一片,感覺被人掐着脖子一般,很是不舒服。

柳大夫人被柳明珠反駁了一句,忽然間也啞口無言,她說的確實也是實情,自己總不能壓這不要她操辦喪事,但轉了轉眼睛,她便想出了一個理由來:“明珠侄女,問題是你母親是暴死,按理來說,牌位本來不能進宗祠,自然也不能在柳府裡頭辦喪事的,你自己可想到了這一點?”

柳明珠被柳大夫人這句話驚住了,轉臉望向柳老夫人,口中已是吶吶不成言:“祖母,大伯孃說的可是真的?”

柳老夫人點了點頭:“是有這規矩,那種橫死暴死,給柳家名聲抹黑的,自然是不能進宗祠的,更別說是在柳府裡頭辦喪事。只不過是看在你外祖母安平公主的面子上,我這纔沒有干涉你,只是提醒你不要大操大辦,對沒有好處。”

柳明珠悽苦的望了柳老夫人一眼,眼淚珠子滾滾而下:“祖母,孫女不忍心瞧着母親就這般沒聲沒響的去了……”

“這樣罷。”柳老夫人瞧着柳明珠那哀婉的神色,伸手捻了捻那串紫檀佛珠:“你將你母親的道場挪到大相國寺那邊去,讓寺廟裡頭幫你辦了道場,這樣京城裡邊也就沒有動靜,旁人也不會來打聽你母親究竟是怎麼過世的,先將棺槨存到大相國寺裡邊,過了半年再去下葬,那時候對外邊說你母親久病不起,已經故去,這樣也便順理成章了。”

柳大夫人聽了柳老夫人的話,不住的點着頭:“母親說得極是,這樣纔是個穩妥的法子。”只要能快些將柳四夫人的棺材擡出去,什麼法子都是穩妥的。

“祖母,大相國寺那邊會不會替我母親做道場法事?”柳明珠聽着柳老夫人說得頭頭是道,也有幾分心動,擡起頭來,真心實意的望着柳老夫人,希望她能夠給自己一點幫助。

“我派金花媽媽拿了我們柳府的名剌過去,由銀花媽媽陪着你去大相國寺,全權替我處理這事情罷。”柳老夫人閉了閉眼睛:“白髮人送黑髮人的事兒我不做,派我身邊得力的人去也是一樣的。”

柳明珠含淚點了點頭:“孫女謝過祖母恩典。”她望了望明媚,心有不甘道:“那十妹妹要不要跟我去大相國寺呢?”

“你又何必如此糾結。”柳老夫人皺了皺眉頭:“你分明知道她不會過去。”

“可她名義上說來還是我母親的女兒。”柳明珠站在那裡,很是執拗的瞧着明媚:“即便是我母親針對她母親,但卻沒有想要害她,她照常理是要去替我母親守靈的。”

“照常理?”明媚在旁邊撇嘴一笑:“你也說了是照常理,可你母親亡故的這件事情能用常理來說嗎?她在京城沒有害我確實不假,可在雲州想加害我的事情還少?你還想着我能安心去替她守靈?老實告訴你,即便祖母命我去了,我在那裡絕不會掉半滴眼淚,而且也不會爲她念半句往生經,或者我還會加幾句詛咒也說不定。”

亡者故去,僧侶會率親人念往生經,祝福他安心歸去,早日託生到一個好的家庭,可若是在念往生經的時候加幾句詛咒,那可是大大的不妙,柳明珠望着明媚,臉上露出了憤恨的神色:“柳明媚,你真是囂張,別以爲你總會順風順水,你總會有倒黴的時候!”

說完這話,柳明珠轉過身去就往外面跑,金花媽媽與銀花媽媽也趕緊跟了上去,柳大夫人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笑着望向柳老夫人:“薑還是老的辣,果然母親考慮周到。”

“這也是沒得辦法的辦法,我也不想讓咱們柳府成了京城裡的笑柄。”柳老夫人嚴厲的盯了柳大夫人一眼:“你好生叮囑着豔丫頭,叫她管好自己的嘴,別拿了到處亂說,踩低了她妹妹,卻捧高不了自己,這種費力不討好損人不利己的事情不必做。”

柳大夫人被劉老夫人盯得背上一涼,連聲點頭道:“媳婦省得。”

“老大媳婦,宮裡頭打點那事兒我盤算過了,少說也得三萬銀子才能成一件事,你自己估量着,是拿六萬兩還是三萬兩出來,將銀票給我,我這就託了池姑姑去萬壽宮那邊去說道說道。”柳老夫人眼皮子都沒有擡,口中說得風輕雲淡:“若是她還做不到,就只能我遞牌子進宮,看太后娘娘還賞不賞臉了。”

柳大夫人眼前一陣發黑,沒想到柳老夫人真是狠,一開口便問她要六萬兩銀子,她攢這些銀子容易嗎,就這樣被她一扒拉劃去了這麼多!而且去宮裡頭打點,怎麼會要這麼多銀子,就憑柳太傅的身份,宮裡的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難道不會賞這個臉面?她要這麼多銀子做什麼,還不是留着給四房花銷的!

“母親,既然你已經讓明欣記在我名下了,明人不做暗事,我便是打了主意讓她替我的豔兒去大挑的,那她便註定要去試一試,我……給母親三萬兩銀子罷。”柳大夫人咬着牙,心中實在是不捨,可三萬兩已經是柳老夫人的最低限度了,若是自己不給,天知道她又會弄出些什麼事情來!

“如此甚好,就這樣說定了。”柳老夫人將身子靠在了扶手椅上頭,閉了閉眼睛:“你去忙你的罷,我這裡有媚丫頭陪着我就夠了。”

“是。”柳大夫人忍氣吞聲的行了一禮,帶着丫鬟婆子走了出去,雖然剛剛辦了樁痛快事兒,吧柳四夫人的棺槨移了出去,可卻又添了件堵心的事,柳老夫人一耙頭摟走了三萬兩,她的心就如被火燒了一般,辣辣的痛。

“媚丫頭,你方纔說話太狠了些。”等着門簾放了下來,柳大夫人的身影消失不見,柳老夫人這睜開了眼睛,望着明媚緩緩而言:“你這般說話,總怕珠丫頭已經將你記恨上了。”

“祖母,她原本就記恨我,也不差這一件事情。”明媚笑着站起身來:“虧得祖母明智,這才免了孫女去受苦,明媚謝過祖母。”

“你也別這般誇我,還不知道你心裡頭的那小九九。”柳老夫人微微一笑:“你快些回自己院子去罷,去瞧瞧你娘,看她身子好了些沒有。”

明媚應了一聲,站起來便朝玉瑞堂外邊走了去,她的背影纖秀嫋娜,就如落日凡塵的仙女一般,輕盈而美好。柳老夫人瞧着她的身影,有些困惑的問曼青:“怎麼這些日子瞧着媚丫頭彷彿有些不同,變了好多的樣兒。”

曼青在旁邊抿嘴笑道:“女大十八變,十小姐是越發美貌了些。”

柳老夫人擡眼望了望曼青,頜首微笑:“我瞧着你也是越長越美,和你姑母差不多一個樣兒了。”

曼青低下頭頭,長長的睫毛覆蓋住了一雙烏黑的眼睛:“姑母雖然生得美貌動人,卻是命運多舛,曼青不希望與她一般,只願能平平安安的過一輩子。”雖然說得平靜,可曼青的心中卻波瀾不斷,她永遠也忘不了家裡被抄的那一幕,大批的將士將各個門口把守住,明晃晃的刀槍閃着眼睛,大聲的呵斥彷彿還在耳邊迴旋。

雖然她那會子只是一個將近四歲的孩子,可那一幕實在太令人驚駭,就如一幅浮雕一般,已經深深的刻在她的腦海。祖母將翡翠鐲子交給她的貼身奶媽,附帶着一封她急急忙忙寫下的親筆信:“快去找柳夫人,她是我的手帕交,爲人仗義,定然能庇護我的孫女平安。”

外院是首先被看管起來的目標,祖母救不了哥哥,只能救下自己了。曼青還記得幾個丫鬟婆子搭成人牆,將奶媽奮力從牆上送了過去,而她則是從狗洞裡被塞過去的,奶媽從牆上落地的時候摔傷了身子,可她依然還是堅持着抱了她奔到了柳府。

這一幕幕的情景彷彿發生在昨日,那般清晰,奶媽將她送到柳府以後沒幾日便亡故了,她成了柳府最小的丫頭,隨着年紀慢慢的大了,成了柳老夫人的貼身大丫鬟。柳老夫人對她很好,私下裡邊簡直是拿了她當孫女看待,只是有旁人在場的時候才做出主子模樣來。

雖然這樣的日子很好過,但曼青卻怎麼樣也忘不了自己家裡的血海深仇,究竟是誰在暗地裡這般下手,她一定要查清楚,要爲自己一家人報仇雪恨。只是柳老夫人素日裡總是安慰她,家裡的仇恨她不必再掛懷,一個弱女子還能做些什麼呢,平平安安便好。她知道柳老夫人是爲了她好,所以也不想拂逆她的意思,口裡邊應承着,心裡頭卻還是有自己的打算。

“你如此想便極好。”柳老夫人笑着站了起來:“陪我去後院溜溜。”

“老夫人,你又是在想着去看孫子了。”曼青微微一笑,扶着柳老夫人走進了通向後院的小路,落日熔金般照在甬道上,兩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長,光與影巍巍顫顫的交織在一處,似乎是一幅被吹動的水墨畫。

明媚走到青蓮院的時候,門口那白色的花球已經被摘了下來,鼓樂的聲音沒有了,爆竹也不再點放,只是空中依舊還瀰漫着淡淡的硝煙氣味。一羣長隨小廝正在拖着柳四夫人的棺槨往角門那邊去,柳明珠由香玉香桃攙扶着緊緊跟在棺槨的後邊,眼睛哭得有些腫,就如紅色的桃子一般。

明媚站在路邊,靜靜的望着那棺槨從自己身邊經過,一道怨恨的目光飄了過來,她沒有轉臉,不用說那是柳明珠在望着她。望着那大羣的人慢慢遠去,就如一片黑色的剪影,她嘆了一口氣:“自作孽,不可活。”

“柳明媚,你給我記着,今日你如何對我,明日我也會如何對你!”忽然間,柳明珠轉過身來,歇斯底里的對着明媚吼叫了一聲:“你這心腸歹毒之人,見死不救,還敢妄稱神醫,你簡直不是一個人,你是蟲豸,是畜生,你豬狗不如!”

香玉香桃唬了一跳,趕緊拉住柳明珠:“姑娘,快別喊了,老夫人交代過,這事兒必須得壓下來,否則姑娘以後便不好辦了。”

走在柳明珠身後的是公主府幾個婆子,她們往明媚這個方向瞧了瞧,也是一臉氣憤:“小姐,那不就是去年年前夫人帶了去公主府的?夫人這般誠心誠意對她,可她卻一點都不知恩圖報,着實可恨。”

本來安平公主派她們過來便是想要將這事兒鬧大,她已經用銀子收買了幾個閒漢,只等着柳府這邊將喪事大操大辦起來,他們便去京城各處放出風聲,說柳府的四老爺寵妾滅妻,先是將妾室扶成平妻,然後又爲了這妾室將正妻逼死。等着議論的人多了些,安平公主便能再來柳府鬧上一鬧,怎麼着也要將柳四夫人正妻的名分保下來。

儘管柳四夫人是服毒自盡,可這自盡的原因卻是多種多樣,在柳府還沒來得及開口澄清之前,便三人成虎的將這罪名定了下來,等着柳府再開口來分辯,即便滿身是嘴也分辯不清了。世人都有一種先入爲主的想法,真想往往會被壓制在流言之下。安平公主就是打着這主意,想要用京城的輿論來挾制柳府,故此纔想着要將柳四夫人的喪事辦得熱鬧些,也好讓京城的百姓知道柳太傅府家故了一位夫人。

好不容易勸着這明珠小姐同意了要大操大辦柳四夫人的喪事,可剛剛纔將鼓樂請過來,這邊柳老夫人便喊了明珠小姐過去,回來以後一切便變卦了。柳老夫人派了兩個門神一般的婆子過來,帶着一大羣下人,二話不說便擡了柳四夫人的棺槨往外邊走,她們去問明珠小姐,沒想到她只是說,祖母交代的,一切都由祖母來安排。

這可真是強中更有強中手,柳府不動聲色的將棺槨送去大相國寺,這便沒得鬧騰的機會了,柳老夫人的意思分明是要將整件事情給壓制下來,不讓旁人再來指指點點。

柳府門口不辦喪事,這也沒有好散佈留言的機會,即便到京城各處去煽風點火,人家也不會相信,若真是被逼死的,爲何還能送去大相國寺?公主府難道不會來鬧?肯定其中必有隱情,誰也不會相信柳四夫人死得無辜,看來公主的銀子是白花了。

公主府的幾個婆子瞧着柳明珠那怨毒的眼神,在一旁敲着邊鼓:“小姐,這等以德報怨的人自然有老天來收拾她,你還是先給夫人去辦了喪事再說罷。”

柳明珠憤恨的跺了跺腳:“什麼老天收拾她,以後我必然會要替我母親報仇,讓她也嚐到我今日這般的痛苦。”

暮色已經慢慢的上來了,一片青蓮色的暮靄沉沉的籠罩着大地,暮歸的飛鳥也帶着落日的餘暉停到了樹上的鳥巢裡,一騎煙塵滾滾而過,英王府的門房見着那白色的駿馬,眉開眼笑的迎了上去:“世子爺回來了。”

喬景鉉將繮繩扔給門房:“去將爺的馬栓好,添些草料到馬廄裡。”

大步走進勁鬆院,門口的小廝攔住了他:“世子爺,王爺說讓你回來便去主院,彷彿他有要緊的事情找你。”

喬景鉉皺了皺眉,父王這時候找他,估計是爲了韃靼人的事情,上元夜出現的那夥韃靼人還真是不讓人省心。

剛剛轉身想往外邊走,院子裡邊奔出了一個人,氣喘吁吁的追了出來:“世子爺,今晚又不在勁鬆院用餐?”

一臉的笑容,眼睛裡露出了些許希冀,香筆仰着臉望向喬景鉉,心中盼望着他點頭答應,這些日子喬景鉉都是早出晚歸,很少在勁鬆院裡用過飯,每次她去廚房精心替他準備了喜歡的菜,可每次都是失望。見着空蕩蕩的房間,香筆覺得自己彷彿被喬景鉉拋棄了一般,她的生活變得一片灰暗無光。

“不用了,王爺找我有事。”喬景鉉絲毫沒有感到少女的心事,簡單的回了一句,甩了下身上的披風,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門邊的小廝望着香筆笑了笑:“香筆姐姐,咱們世子爺事兒可真多。”

香筆失神的應了一聲:“是啊,事情太多了些。”

拖着疲乏的腳步往裡邊那進屋子走了去,走廊上閃過一個身影,手裡捻着一塊素絲帕子,笑嘻嘻的望着香筆,眼中的快活神色任由是誰都能看得出來:“喲,香筆,你去追世子爺了?他不回來與你一塊兒用晚飯?”

香筆停下腳步,朝寶雲看了一眼,嘴脣邊露出一絲冷笑:“寶雲姑娘,我喊世子爺用飯是我應該做的事情,應該沒有什麼可以被你嘲笑的。”她瞧了瞧寶雲打扮得格外精緻的眉眼,嘴脣勾了勾:“倒是你,做了世子爺的屋裡人,可應該做的事情並未做好呢。”

寶雲臉色一沉,咬着牙齒望向香筆:“你這小蹄子,竟然敢嘲弄我!”

“我可不是在嘲弄你,這是實話實說!”香筆瞄了寶雲一眼:“寶雲姑娘,那時候你自己跟我說的,我可還記得清清楚楚,你說王妃指了你來做世子爺的屋裡人,還說以後你要做姨娘的呢。瞧瞧你這打扮,着實想是個做姨娘的模樣,可我怎麼就覺得你沒那種好命?”

“你!”寶雲怒目而視,胸口一起一伏很是不平靜,瞧着是該被氣壞了:“香筆,你是在嫉妒我,你不是喜歡世子爺嗎,可惜他只將你當丫鬟看,半個正眼都不願意給你!”

一陣晚風吹了過來,將香筆的衣裳角兒吹得不住的翻飛着,她心中忽然有一陣暖流而過,想起了那日喬景鉉半夜起來讓她洗衣裳的事情來,他肯定是晚上夢見了心上人,或許就是自己,只是不好明說而已,藉着那條粘着可疑物事的褲子委婉的向自己表達了他的想法。香筆微微一笑,對寶雲歪了歪頭:“隨你怎麼說,我才懶得理睬你。”

見着香筆的身影朝內院走了進去,寶雲呆呆的站在那裡,手中的帕子慢慢悠悠的掉落在了地上,香筆與世子爺之間難道發生了些什麼?一種驚恐不安瞬間佔據了她的心,香筆說得沒錯,作爲一個屋裡人,她的職責便是要服侍喬景鉉歇息,讓他在自己身體上得到歡歡娛,可自己真是不稱職,沒有完全王妃交給她的任務。

她拉了拉身上的衣裳,這是府中統一添置春裳的時候王妃額外給她制的,王妃對自己如此好,還不是希望自己好好服侍世子爺,可自己卻愧對王妃了。寶雲呆呆的站在抄手遊廊上頭,瞧着慢慢席捲大地的暮色,捏緊了自己的手指:“怎麼能這樣,世子爺不會與香筆有什麼關係的。”

她吸了一口氣,撿起地上的素絲帕子,眼睛落在上邊精美的刺繡上邊,暗自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自己總要將王妃交代的任務完成,總要讓世子爺知曉男女之事的樂趣——或者他知道了其中的妙處,就捨不得離開自己了呢,寶雲的臉上飛起了一片紅暈,只覺得雙腿發軟,幾乎要站不起來。

喬景鉉走到主院,大廳裡已經點上了明亮的燭火,英王爺正端坐在那裡與英王妃說話,見着喬景鉉走進來,英王爺指了指左首邊的座位:“景鉉,你快坐下,跟我說說近日對韃靼人搜查的進展。”

“父王,昨日我在北城門那邊抓了兩個,昨日交給雲驍衛的暗衛審訊,沒有問出什麼所以然來,今日我親自過去審問,其中一個已經因着用刑過度身亡了,還有一個昏迷不醒,但根據我的推測,京城裡頭應該還有一羣韃靼人,正躲在哪位達官貴人的府邸裡邊,因此我們搜查不到。”

“爲何不是躲在京城附近的山林裡?”英王爺皺起了眉頭:“上回聽說鎮國將軍府的跑馬場附近就出現過韃靼人,這不就是線索?爲何不抓住這線索查下去?”

“父王,鎮國將軍府跑馬場那邊的山頭我都派人搜查過了,那裡山並不高,不是那種可以藏人的深山,我們也仔細詢問過那裡的獵戶,平常並未發現韃靼人的蹤跡,可見是偶然的巧合。要藏在山裡,總要有一定的糧食儲藏,山裡的獵戶們根本沒有發現有人運糧米進去,這些都表明了韃靼人應該是住在京城裡邊,只是因着隱匿他們的勢力太大,我們找不到而已。”喬景鉉伸手拈起了果盤裡的一塊水果,順眼打量了下坐在一旁的母親,見她笑容滿臉的望着自己,眼中似乎有嘉獎之意。

忽然之間,眼前閃過一張嬌豔的臉孔,耳畔迴響起那清脆的話語,喬景鉉默默記起了明媚今日對他說的話,兩個人的地位應該是平等的,他若是與旁的女子說話,那她也可以與旁的男子說話,他們之間要互相信任,彼此尊重。

打量着父親與母親,喬景鉉很是疑惑,究竟他們之間有沒有彼此信任與尊重,他們之間的關係是不是平等的?這個問題很讓他困惑,他幾乎想象不出來那種所謂的平等,究竟會是什麼樣子。

“炫兒,好久未曾一起用飯了,今日便留在主院用晚飯罷。”英王妃笑眯眯的瞧着喬景鉉,只覺自己的兒子越看越是年輕有爲,真是氣宇不凡國之棟樑。

“你先別忙着插話。”英王爺望了英王妃一眼:“我與景鉉還在討論國事,現兒該做什麼,你自己吩咐丫鬟去做便是。”

英王妃臉上的笑容微微凝滯住,她望了英王爺一眼,站起身來緩緩朝旁邊小廳走了過去,心中的怒火不斷在翻騰,王側妃這個狐媚子,這幾個晚上都纏着王爺歇在了她的院子裡邊,也不知道吹了什麼枕邊風,今日王爺對自己臉色一直不大好。

“景鉉,皇后娘娘跟我說,準備要你接手統管一部分雲驍衛。”英王爺壓低了聲音:“這部分雲驍衛身份很特別,可是連皇上都不知道的。”

喬景鉉吃了一驚,望向英王爺的眼睛裡充滿看疑惑:“父王,連皇上都不知道?那都是些什麼暗衛?難道沒有入冊?”

“我一直沒有跟你提起過,這是我們英王府的秘密。”英王爺摸了摸短短的鬍鬚,微微一笑:“景鉉,我們英王府是大陳唯一的異姓王,世世代代的大陳皇帝都對我們英王府有戒心,但又不得不籠絡着我們英王府,這又是爲何?”

“因着我們英王府手中有兵權?”喬景鉉略微一沉思,便想到了這個答案,只有手握重兵,皇上纔不敢動英王府,否則就如前朝那些擁護太祖皇上登基的文臣武將們,早就被一個個的尋了不是給發落了。古語云“狡兔盡,走狗烹”,不就是這個理兒?

“兵權?”英王爺搖了搖頭:“兵權是皇上給的,他想撤,自然能將兵權撤走,這個對皇上構不成威脅,皇上也不是吃素的,他難道不會想辦法?”

喬景鉉瞧着父親略帶狡猾的目光,心中忽然一動,喃喃道:“是不是我們英王府暗地裡培養了一批人,例如父王剛剛提到的雲驍衛?”

“炫兒着實聰明!”英王爺點了點頭,哈哈一笑:“咱們英王府暗地裡培養了不少人,除了這雲驍衛,還培養了自己的一批心腹在軍營裡邊,現在不少人都已經是正二品正三品的將軍,手中都執掌着一方兵力,即便皇上將我手中的兵權收了回去,我依舊還可以暗地裡調動那些心腹。”

原來英王府的勢力比自己想象得要大得多,喬景鉉望着英王爺,感嘆了一聲:“父王,難怪歷朝的皇上都不敢動咱們英王府。”

“這個秘密他們倒是不知道,他們不敢動我們英王府主要是咱們根系太深,動了我們王府便要牽動很多的人,他們怕引發朝野動盪不安,只能以禮相待,所以你姑母纔會被選到宮中當了皇上。”英王爺很滿意的望着喬景鉉道:“方纔我問你韃靼人的事情,便是故意想考考你的能力,現在看來炫兒很能讓我放心,你姑母也建議我將府中養的那批雲驍衛交給你來統領,明日你便同我去咱們王府的秘密營地罷。”

“是。”喬景鉉心中高興看,站起來向英王爺行了一禮:“孩兒一定不負皇后娘娘與父王期待。”

“炫兒,爲父相信你。”英王爺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喬景鉉,丰神俊逸,玉樹臨風,不由得老懷大慰,有這樣出色的兒子,自己當然覺得自豪。

“王爺,晚膳已經備好,王妃讓我來通傳一聲,請王爺與世子一道去偏廳用膳。”一個丫鬟站在門口,笑容滿臉的朝英王爺行了一禮:“王側妃與大公子也過來了。”

英王爺點了點頭:“知道了。”

喬景鉉心下一咯噔,這王側妃怎麼跑到主院來了,還帶着喬景焰?他擡頭瞧了瞧英王爺,見他面無表情,彷彿這是一件很尋常的事情一般,心中不由得有幾分困惑,父王究竟喜不喜歡母親?若是喜歡她,爲何還能與王側妃同牀共枕?

若是自己娶了明媚,定然不再願意有第二個女人,日日夜夜寵着她都不夠,哪裡來的時間去看旁的女子?第二百二十四章

偏廳裡一片明亮,丫鬟們垂手而立站在英王妃身後,目光似乎停留在桌子上邊,那裡擺着美味可口的菜餚,盛在精雕細琢的碗盤中,更是顯得色香味俱全。

王側妃帶着喬景焰站在飯桌的一側,眼中略帶嫉妒的望着英王妃,雖然她在自己院子裡邊是主子,可走到主院來便比英王妃要低了一頭,英王妃坐着,她便只能站着,王側妃瞧着身邊的兒子,不由得嘆了口氣,若不是爲了他,自己又何苦來主院伏低做小。

英王爺的身影剛剛出現,王側妃便一臉哀怨的迎了上去:“王爺。”

“你今晚過來做什麼?我不是已經與你說過了,景焰的事情不是一日便能做到的,我自會留心,你何苦又跑來這裡等我。”英王爺撩起長袍坐在飯桌旁邊,指了指一側的椅子:“你與景焰且坐着。”

“謝過王爺。”王側妃嬌滴滴的應了一聲,揚起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望向英王妃,裡邊含着一種挑釁,彷彿在說,你瞧瞧,王爺對我多好,都捨不得讓我站着。

英王妃垂下眼簾,沒有瞧王側妃一眼,吩咐身邊的丫鬟寶晴道:“給我佈菜。”

王側妃一直想着要給兒子喬景焰弄個好職位,無奈喬景焰不爭氣,英王爺說他天賦不好,不是學武的料子,於是送了他去念書,沒想到唸書也不成,倒是學會了溜鬚拍馬那一套油嘴滑舌,對人表面上都是再熱情也不過了,所以儘管他也算得上不學無術,可府中的下人們還是覺得大公子人挺不錯。

去年秋闈喬景焰沒有通過,王側妃纏着英王爺替喬景焰想法子塞進了六科裡邊擔任了都給事中,雖然只是正七品的官兒,可好歹也是個官身,入了吏部的冊子,只等着做滿年限就可以往上邊升了。王側妃還一心想着若是兒子做得好,有着英王爺去說幾句檯面話兒,還有自己孃家可以幫忙,這升官還不是一句話?

可沒想到喬景焰卻十分不爭氣,早兩日處理公事時出了個紕漏,將一份重要的卷宗給丟了,遍尋不獲,刑部那邊催得緊,這邊又拿不出卷宗來,查來查去查到了喬景焰頭上。刑部侍郎瞧着是英王府的庶長子,也算給了面子,並未當場發作,只是私下將喬景焰喊了過去,讓他暫且到家裡歇息一陣子,等過段時間告訴他處置的結果。

喬景焰走出房間之前,那位刑部侍郎搖了搖頭道:“你父親是英王爺,手腕通天,何苦將你塞在這裡做一個小小的都給事中?不如求了他去替你謀個高些的職位,也免得做些最粗淺的事兒,卻要受不少責難。”

喬景焰回來想着那侍郎的話,心中也覺得沒錯,正是這個理兒,回來以後便央求着王側妃去與英王爺說說這事情。

王側妃見自己的兒子被人責備,心中本來就有火氣,再聽了喬景焰的話,更是覺得十分有道理,這兩日將英王爺勾在房間裡,殷勤伺候着,在枕邊又不住撒嬌的提起喬景焰的事兒,一定要英王爺將喬景焰另外去安排一個高位。

英王爺得了兒子丟了卷宗被責難的事情,已經覺得臉上沒有光彩,見王側妃還在爲自己兒子求情,不由得有幾分生氣,只是見着王側妃伏在自己身上,媚態動人,也沒忍心去責備她,只是第二日起牀便覺得有幾分興味索然,心裡頭想着要將喬景焰喊了過來好好訓誡一番纔是。

沒想第二日事情多,卻將這事情給忘記了,英王爺見着王側妃帶着喬景焰站在偏廳的時候才記起這件事情來。

“王爺,景焰這幾日在家裡頭悶着,總是一臉愁容,妾身瞧着都心疼,見王爺這邊沒有動靜,這才特地帶他過來瞧瞧的。”王側妃的眼睛裡似乎有春水流動般,波光盈盈,一波又一波的送了過去:“王爺,方纔妾身帶着景焰去大堂找你,可恨那些不長眼的奴才攔着不讓進去,否則也不會到偏廳這邊來打擾王妃了。”

王側妃朝英王妃又看了一眼,意味深長,英王妃的臉上還是沒有半分表情,低着頭細嚼慢嚥的在用着飯。英王爺卻是有些不耐煩了,放下碗筷衝王側妃道:“你沒什麼別的事情就不必來主院了,難道不知道規矩?速速回自己院子裡邊去,景焰的事情過一陣子再說,他纔出了差錯,反而提了職位,這讓旁人怎麼想?我喬世昭的兒子走出去是要給我爭臉面的,不是給英王府丟臉的。”

話說得有幾分重,臉色也是黑沉沉的,看得出來英王爺已經着實不歡喜。

喬景焰與喬景鉉,兩人都是他的兒子,英王爺心中並沒有將那嫡庶看得特別重,只是這一路看下來,喬景焰雖然是庶長子,可不如喬景鉉的地方實在太多,所以儘管老王妃一直在他耳邊誇獎喬景焰,他心中認同的卻是喬景鉉。

英王妃聽了這些話擡起頭來,笑微微的望着王側妃道:“王側妃,你還是想法子歸束着景焰,讓他儘量多念些書,少走些旁門左道,光靠着溜鬚拍馬是不行的,外邊的人性格各異,又不全是英王府的人,怎麼會都吃他那一套。”

這話指向十分明顯,英王妃對老王妃是頗有微詞的,這麼多年下來,老王妃一直盡心盡力的護着王側妃母子,事事都踩着她一頭,英王妃的心中很是不爽,現在瞧着英王爺站得很是中央,不偏不倚,英王妃這纔開口話裡帶刺的嘲弄了幾句。

喬景焰被英王妃這話刺得很不高興,可臉上卻依舊裝出一副很受教的神色來:“多謝母親教導,焰兒謹記在心。”

“既然記住了,那便回自己院子裡去罷,什麼時候能將事情做好了,那什麼時候再來找我。”英王爺瞧了喬景焰一眼,緩緩道:“要不是你繼續去書院裡唸書,指不定這一兩年就有恩科了,你也爭取能通過自己的本事去做官。”

喬景焰唯唯諾諾的應着,隨着一臉灰敗的王側妃走了出去,英王爺這才轉臉望向英王妃道:“王妃,你是嫡母,平素也該多提點着景焰一些,不能將他養殘了卻在旁邊瞧笑話。那王側妃是你的姐妹,孃家也不是沒人的,何苦總是要針對她,能容忍的地方便容忍了,畢竟在外頭人家都只認你一個人,沒有誰會將王側妃看作是我的正妻。”

英王妃冷冷一笑:“可是她偏偏想要以正妃的身份出現,我還能容她這般胡鬧?去年除夕夜,她鬧着要跟了進宮參加夜宴,王爺莫非便忘記了?她這般猖狂,還不是被母親與王爺你給慣出來的?自以爲這英王府的內院她也有五分天下呢。”

英王爺的額頭上出現了幾條皺紋,他有些臉色尷尬:“總之你要記着她是我的側妃,五分天下不說,三分也該是有的,不能與尋常人家裡頭的一般姨娘相提並論。”

英王妃瞪眼瞧着英王爺,閉上了嘴不說話,喬景鉉在旁邊聽着父母這些對話,心中替母親感到十分的委屈。英王府裡這麼多年看了下來,這問題的根子還是出在三妻四妾這事情上頭,若是父親沒有王側妃,沒有那些侍妾,只有母親一個妻子,那這院子裡頭肯定會寧靜得多。

媚兒說的沒錯,夫妻兩人要有平等的身份,才能站在一處好好交流,若是一方比另外一方站的地方要高,那彼此定然不能和諧。

喬景鉉呆呆的想着,端了飯碗扒拉着飯粒,吃得食不知味,英王妃有些擔心的瞧着他問道:“炫兒,是這些飯菜不合口味,還是你身子不適?”

被英王妃這一句話驚起,喬景鉉猛然醒悟過來自己還在陪着父母用飯,趕緊坐直了身子笑道:“母親,無妨,我正在想着韃靼人那樁事情呢。”

英王爺點了點頭:“炫兒,你着力去將這事查個清楚,皇后娘娘現兒很是不放心,一直在追問這件事情,你快些讓她心裡踏實下來,也免得日日記掛着,那頭疼的病症便沒個好的時候了。”

喬景鉉胡亂應了一聲,將碗裡的飯粒扒得乾乾淨淨,向英王爺與英王妃說了一句,站起身子來便往外邊走了去。此時已是夜色深深,喬景鉉揹着手站在王府的小道上,擡頭看了看那輪朦朦朧朧的月亮,看得越久,心中的惆悵便越深。

他今日似乎得罪明媚了,她那模樣彷彿是不想與自己說話了,喬景鉉呆呆的望着那個微微發黃的月亮,眼前似乎出現了一張明月般的臉,那雙黑亮的眸子正在朝他盈盈微笑。他呆了呆,忽然猛的跳了起來,飛快的衝了出去。

柳太傅裡一片寧靜,青蓮院那邊也是寂寂無聲,柳四夫人的棺槨被移去了大相國寺,一切嘈雜與喧囂似乎也被帶走了,園子裡頭只聽到春蟲在細細低吟,還有丫鬟們細碎的笑鬧之聲,斷斷續續的隨風飄到了遠處。

“姑娘,洗吧臉準備歇息罷。”明媚正在燈下看自己整理好的偏方,研究着那些偏方的可行性,玉簫端着洗臉盆兒走了進來,瞧了一眼牆角的沙漏:“都亥時初刻了,姑娘,別看書了。”

明媚朝她笑了笑,伸出手放到洗臉盆裡擺了擺,接過玉簫遞來的洗臉帕子,慢慢的擦着臉,一層淡淡的脂粉浮現在盆子裡的水面上,帶着一種淡淡的甜香味道。玉簫瞧了瞧那細白的粉塵,抿嘴笑了笑:“玉笛做的這胭脂膏子越發細幼了些。”

“可不是這樣,以後不如我帶着你們出去闖蕩,一個開酒樓,一個開繡坊,一個就給我開家胭脂鋪子。”明媚笑着直點頭:“我想肯定能賺到不少銀子。”

玉梨在旁邊聽了有幾分着急:“姑娘,那我能做什麼?”

明媚瞄了她一眼,笑眯眯道:“你力氣大,就做苦力好了。”指了指桌子上的那盆淨面水:“去將這個倒了罷。”

玉梨應了一聲,轉身走到窗戶邊上,將那扇雕花窗推開,端了水盆兒就往外邊倒了去,忽然便聽到窗戶外頭有人驚呼,似乎是被這淨面的水澆到了,明媚瞅了玉梨一眼:“倒水的時候也該往樓下瞧瞧,看看是不是有人,我給你說過幾次了,總是不相信,這次可算是澆到人身上了。”

玉梨攀着窗戶往外邊瞧了瞧,忽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轉過身來對明媚道:“姑娘,雖然你那般說自然有你的道理,可玉梨想着咱們院子裡頭的人這個時候誰會在姑娘窗戶外邊呆站着呢,特別是這窗戶外邊是一棵大樹,站到下邊發呆的都是春蟲兒,兩隻在一處變成了蠢蟲兒了!”

明媚聽着這話有些奇怪,瞥了一眼玉梨:“你怎麼說話如此瘋瘋癲癲的?幸好還是我淨面的水,若是將洗腳水澆下去,那可怎麼好!”

“即便是姑娘的洗腳水,那人也會說好香!”玉梨笑嘻嘻的拉了明媚就往窗戶邊上瞧:“姑娘,你看看,這盆水澆到誰身上了?”

明媚的一顆心快快的跳了兩拍,難道是喬景鉉來了?否則爲何玉梨說的話這般奇怪?她在窗戶邊上望了過去,下邊的院子裡空蕩蕩的,沒見人影。

“到底是誰呢?”明媚有幾分失望,瞅了一眼玉梨,喬景鉉來了又走了?自己今日白天對他說話或許嚴苛了些,他自小便是嬌生慣養長大的,又見慣了他父親的那些側妃姨娘,可能暫時還想不通自己話裡頭的意思。

“咦,剛剛分明在的。”玉梨伸出腦袋去看了看,也是一臉迷惘:“方纔我看得真真兒的,不會有錯!”

明媚將她的身子拉了回來:“小心從樓上倒着掉下去!關窗戶,準備歇息。”

玉梨將窗戶關好,走了過來替明媚鬆開頭上的髮髻,口裡猶然在嘟嘟囔囔,這時窗戶上突然響起啄撥之聲,響在這初春的夜裡,顯得格外的響亮。

“姑娘,那人到樓上來找麻煩了,想看看是誰的淨面水那般香呢。”玉梨放下手,看了一樣明媚,又趕緊拿着梳子替她將長長的頭髮梳理得很是柔順:“姑娘,你難道不出去瞧瞧?”

明媚笑着推了推她:“自然是你先去瞧瞧,分明是你把人家澆了一頭水。”

玉梨行了一禮:“姑娘,好姑娘,你便饒過我罷,我做錯了事兒,若是這般冒冒失失的出去,指不定那人會將我揍得滿頭包呢,還是你出去見他罷,替我說聲對不住好了。”

玉簫在旁邊也笑嘻嘻的附和着:“玉梨說得是,我們這會子誰敢出去,就怕那人打罵呢。”機靈如她,已經從玉梨的話裡聽出了意思,捉住玉梨的胳膊,兩人扭在一處,瞧着明媚只是嘻嘻的笑。

“都是我素日裡頭將你們慣壞了,等會看我如何來收拾你們。”明媚將那綹鑽出來的頭髮撥弄在耳後,瞪了兩人一眼,推開門走到了外邊。

屋子外邊有很好的月色,初八的晚上,月亮已經從小牙兒形狀逐漸變得圓潤了起來,月華如水般照在院子裡,照在那個站在扶手邊的人身上。那個人,個子高高的,穿着月白色袍子,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月色給他鑲上了一道銀色的邊,看起來是那般炫目。

只是他的頭髮溼了一邊,有一滴誰還掛在他的耳朵邊上,正在慢慢的往下滴。半張臉也明晃晃的一片,明媚瞧着不由得想笑,玉梨這盆水可潑得真是準,兜頭兜腦的下去,饒是喬景鉉身手好都只閃過一半。

看到明媚從屋子裡走出來,喬景鉉的眼睛就亮了起來,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媚兒,我來向你道歉了。”

“道歉?”明媚的挑挑眉毛望向喬景鉉,眼中有一絲譏諷:“喬世子,你要向我道什麼歉?你不是覺得你做得都是對的嗎?”

聽到明媚又喊自己“喬世子”了,喬景鉉心中有些發慌,他趕緊將明媚向自己面前拉了拉,言語裡充滿了一種懇求:“媚兒,今日的事情果然是我做錯了,我不該用那樣的口吻吩咐你回柳府,你說得對,我與你都是平等的,我不能控制你去做旁的事情。”

明媚輕輕“咦”了一聲,這喬景鉉這般受教?怎麼才大半日功夫他便想通了?看起來真是孺子可教也。她白了喬景鉉一眼,沒有說話,這讓喬景鉉更加緊張了些,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捨不得放開,生怕這一鬆開,她便會走回到自己的閨房,將那扇門關緊,從此不再理睬他。

“媚兒,我回去好好想了想你說的話,你說的信任和尊重,我雖理解得不太清楚,還覺得模模糊糊,但我大致明白了你所想的。我要全心全意的相信你心中只有我,不會有的旁的人,不必猜疑,而且你要我放手,讓你做你想做的事情,對不對?”喬景鉉着迷的望着明媚,她的頭髮就如一塊黑色絲綢般流瀉,一張巴掌大的小臉被這柔順的黑色映襯,細白如瓷,如玉,就如月下的仙子,綽約多姿。

說話之間,溼噠噠的頭髮不停的往下面滴水,初春的晚風拂過,好像能在皮膚上結出一層冰兒來似的,明媚皺了皺眉頭,衝着屋子裡說:“玉簫,取幾塊乾淨的淨面帕子出來。”

就聽屋子裡面細細的“噯”了一聲,不多時,玉簫已經抱着一疊帕子走了出來:“喲,世子爺的頭髮怎麼是溼的?”

喬景鉉不好意思的轉過臉去:“剛剛……有人替我洗了頭髮。”

“那得趕緊弄乾了才行,這大晚上的溼着頭髮,少不得傷風了。”玉簫笑了笑,把帕子往前一送:“姑娘,你幫世子爺擦擦?”

“你把帕子送過去,讓世子爺自己擦就行。”明媚再怎麼大方,也做不出來在丫鬟們面前給喬景鉉擦頭髮的舉動。

“玉簫你也真是的,咱們姑娘害羞呢。”玉梨端着一條小杌子走了出來:“你把帕子放到這上面,咱們去沉香閣門口走走,消消食兒!”說罷放下小杌子,拉了玉簫就走下樓去。

“你的丫鬟倒是機靈。”喬景鉉看着玉簫和玉梨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笑着湊了過來:“媚兒,幫我擦擦頭髮?”

明媚輕輕“哼”了一聲:“自己跑到柳府來做呆頭鵝,被水澆了一頭,卻叫我給你當丫鬟擦頭髮?”

喬景鉉也不惱,涎着臉貼了過來:“怎麼敢叫媚兒給我當丫鬟?只是心裡着急就跑過來了,好媚兒,你就不怕我傷風頭疼?”

明媚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從小杌子上拿起一塊帕子,對喬景鉉低聲說:“蹲下來,你個子高,我擦不到!”

聞言大喜,喬景鉉很聽話的蹲了下來,明媚拿起帕子細心的幫他擦拭着頭髮,一邊輕聲說:“這大陳朝的男子都不把女子當成能和自己比肩之人,夫妻之間,夫君高高在上,妻子只是他的一個奴僕般,小心伺候,不敢有半點怠慢。我雖已看慣了這事兒,但心裡始終卻不能苟同。”

抖抖手中潮溼的帕子,明媚又從小杌子上取了一塊乾的繼續給喬景鉉擦起頭髮來:“我想要的那種生活,夫君和妻子之間是平等的,互相關心,互相扶持,夫君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妻子也不會只是依賴他而生存,他們之間的關係就像兩棵比肩而立的青松。而且,他們之間不需要彼此猜疑,也不會有什麼秘密,有什麼喜悅兩個人一起分享,有什麼困難兩個人一起面對,這樣的生活,你可願意?”

喬景鉉細細品味着明媚說的話,心裡感覺到特別新奇。明媚說描述的那種生活,是他以前未曾見到過的,但又讓他非常動心,很想就這樣和她一輩子到老。

明媚的手握着帕子在他的面前經過,那纖纖素手在月華里顯得異常的潔白,而且朦朦朧朧,似夢似幻般,有一層淡淡的煙靄籠住她的全身,看上去是那麼的聖潔。他一把握住了明媚的手:“媚兒,不用擦了。”

明媚抿嘴一笑:“怎麼了,世子爺?你剛剛不是說會得傷風?”

喬景鉉站了起來,把明媚拉到懷裡,着迷般看着她的眉眼:“媚兒,你是這世間最好的女子,是長得最美的,也是讓我最牽掛的,不知爲何,我的心裡竟然只能容下你一個人了。”

“原來世子爺還打算容好幾個人呢?”明媚輕輕掙扎了下:“是我不對,讓世子爺的心變小了,請世子爺放手罷,好讓你的心重新變大一點點,再去容下那世間紅粉萬千。”

喬景鉉咬牙切齒的把她抱緊了些:“媚兒,你爲什麼總是推開我,爲什麼看我的眼神總不熱切,甚至比不上你看病人的那種眼神?”

“因爲你不是我的病人!”明媚擡頭一笑,露出了幾顆潔白的牙齒。

“你……”喬景鉉無奈的嘆氣,抱緊了明媚一些:“今日是我不好,我小心眼,看着你和你盧懋晟說話便心裡不舒服,以後不會這樣了,媚兒,你相信我。”

“那我方纔說的那些呢?”明媚緊緊的盯住了他:“那是我希望過的生活,若是你做不到,我寧願一輩子一個人。”

“我會盡力讓你能過上你想要的那種生活,日後我有什麼做得不好的,你只管直接和我說,有時候我很笨,不會拐彎抹角的去想,所以媚兒你得原諒我。”喬景鉉輕輕將明媚擁在懷中,聞着她頭髮上傳來的幽幽清香,一顆心都彷彿要沉醉了一般:“媚兒,你好香,你洗過臉的水也好香。”

“若那是我洗過腳的水呢?”明媚低低的笑了一聲,那笑聲就如一管鵝毛的細絨,在輕輕的拂試過喬景鉉的心房:“就跟呆子一般站在樓下,也不怕被人瞧見!”

喬景鉉的一顆心砰砰的亂跳了起來,他只覺自己現在什麼都不能想,便是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伸出手來輕輕撓了撓明媚的手心:“即便是媚兒的洗腳水,我也覺得是香的,真的。”他低頭瞧了瞧,一方素絲帕子從明媚的袖管裡露出了潔白的一角,他輕輕將那帕子抽了出來,瞧了瞧上頭繡着的那柳樹枝條,微微一笑:“媚兒,這帕子送給我做個念想罷。”

明媚擡頭望了望喬景鉉,就見他劍眉星目,臉上表情甚是真誠,他正在出神的望着自己,一雙眼睛黑亮有神,裡邊有着自己的倒影。

月亮慢慢躲進了雲層,似乎也不想打擾這一對說話的人。沉香閣裡一時寂靜無聲,靜得彷彿能聽到心跳的聲音。明媚看着眼前的喬景鉉,心裡暗自思量:既然孺子可教,那自己便好好培養着他,將他培養成爲一個合格優秀的好夫君罷。

第二天清晨,當明媚被外面的鳥鳴聲吵醒的時候,看了看日晷,竟然已是辰時初刻了。

聽到裡間的響動,玉簫在外面打起了簾子,笑嘻嘻的走了進來:“姑娘總算是醒了,昨晚睡得可好?”一邊說着話,一邊利索的把準備好的衣服抱了過來,眼睛裡含着調侃的笑望着明媚。

觸着玉簫的眼神,明媚的臉突然發紅了,想到了昨晚喬景鉉的造訪,心裡“噗噗”直跳了起來。這喬景鉉畢竟是年輕,這般衝動任性,也不瞧着自己還有丫鬟陪着,便直接跑來沉香閣了,若是一個不小心被旁人瞧見了,還不知道會說什麼怪話兒呢。

但是,當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份這樣純真的感情,爲何又要拒絕?遇着一份真感情不容易,好好珍惜着慢慢走下去,或許能見着自己想要見到的風景。明媚坐在牀上,攀着那鮫綃帳幔,只覺得那柔軟一點點的透到了心裡頭去,忽然間覺得空中有一種甜甜的香,醺然欲醉一般,整個人都有些朦朧醉意。

“姑娘,把衣服換下罷,怎麼還是一副沒睡醒的模樣?”玉簫見明媚呆呆的靠在牀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搖了搖明媚的胳膊,她這才如夢方醒般跳了起來:“啊,糟糕,我該是最晚一個去玉瑞堂的了。”

果然,明媚今日是到得最晚的那一個。玉瑞堂的門簾兒掀開,款款走了進去,眼睛一轉,微微瞥見柳家的幾位小姐都坐在那裡,除了那去了大相國寺的柳明珠。

衆人的眼睛一齊嚮明媚望了過來,臉上都有奇怪的表情,素日裡頭明媚總是第一個到的,今日卻忽然來遲了,這讓大家都有些想不通,特別是那柳明豔,眼睛裡頭有一種幸災樂禍的神色。

“明媚給祖母請安。”明媚走上前去,向柳老夫人福身:“沒想到春困,竟然睡過頭去,望祖母恕罪。”

柳老夫人笑容滿面的朝她招招手道:“媚丫頭,你這個年紀正是要睡的時候,多睡一會又何妨,過來給我瞧瞧看。”

明媚聽着這話自然覺得受寵若驚,最後一個來的,柳老夫人不僅不責怪,反而和顏悅色的關照着她的身子,這肯定會讓旁的姐妹妒忌,偷眼望了一圈,發現衆人眼裡皆無異色,只有柳明豔有點不開心的模樣,眼睛斜斜的瞄着她,好像要冒出火來。

日日見着柳老夫人,這個時候她卻似乎是才見到她一般,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又仔細看了看她的手掌,這才笑眯眯的說:“媚丫頭這手相看着便是有福氣的,只可惜今年不夠年紀,還不能去進宮候選。”

明媚瞧着柳老夫人說話的神色,真真假假的,也不知道她話裡頭究竟藏着什麼機鋒。一個月前在玉瑞堂的後邊,她曾親口對自己說過進宮不是一件好事,爲何現在又把進宮捧得這麼高?難道宮中大挑便馬上要開始了,她想要將柳明欣塞進去了?

“祖母,豔兒愚昧,卻有個問題想得不太清楚。”柳明豔在一旁看着明媚和柳老夫人親熱的情狀,心裡早是翻江倒海的冒着酸水兒,這四房的堂妹怎麼就這般得了祖母的青眼,來得遲了不說她,反倒誇她手相好,是個有福氣的。

柳老夫人望了柳明豔一眼,微微一笑:“豔丫頭有什麼不明白的,儘管問便是了。”

“我們柳府已經算得上是潑天富貴,又何必再去進宮候選?聽母親昨日說已經將我與七姐姐的名字報到宮中,豔兒實在覺得沒有必要。”柳明豔心中很是着急,儘管母親說會讓人去打點,初選便將她篩了下來,可若是打點不到位,宮中大挑將自己選上了那又怎麼辦纔好呢,自己便不能再嫁喬景鉉了,一想到這個,柳明豔便覺心中發堵,就如哽着什麼東西在喉嚨裡邊一般,這幾句話實在是不吐不快。

柳老夫人冷笑了一聲,一雙眼睛盯住了柳明珠:“這些日子你與池姑姑學規矩,究竟學了些什麼?莫非池姑姑沒有教你們進宮候選的條件?”

旁邊柳明欣低聲回答道:“祖母,池姑姑已經說過了的,我大陳朝進宮候選的女子,需年滿十五,十八以下,其父官居四品,且爲嫡出。”

“豔丫頭,你自己好好去掂量這,你自己符合了這條件,如何又能逃脫?”柳老夫人笑了笑:“送你去宮中候選可是了不得的容光,你可別以爲是件什麼尋常事兒,不少人家削尖腦袋想送着進宮去都不行呢。”

柳明豔一臉灰敗,低着頭坐在那裡,見着旁邊三房幾位妹妹臉上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心中不免有氣,朝着柳明倩幾人道:“原來還是了不得的容光,難怪我見着三房幾位妹妹成日裡頭對鏡自攬,還在不住的叫着要添置些新衣裳呢?原來是在想着爲我們柳府爭那份容光呢,只可惜身份不夠格,人家是要嫡出的小姐,怎麼着也該先將自己的身份弄弄好再說,就像七姐姐便是個機靈的,預先便將身份改了。”

話音剛落,三房幾位小姐臉色一變,低下頭去,手指絞動,一副敢怒卻不敢言的委屈樣子,瞧得明媚心中一陣發酸,這嫡出庶出的身份拘着人都不敢動彈,三房幾個妹妹是被柳明豔欺負定了。柳明豔這話明裡頭損了柳明倩柳明嫺與柳明瑛,附帶這將柳明欣也踩了一腳,她可真真是放肆,在柳老夫人面前都這般張揚,還不知道素日在自己院子裡邊是什麼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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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老夫人皺了皺眉頭,這柳明豔也實在是太猖狂了些,怎麼這般教育她,還沒有將她板正過來?想着池姑姑的話,又稍微穩心了一點,池姑姑並未說得柳明豔太過,只是說她說話太以自我爲中心,肆意妄爲,要好好約束。而最最令她擔心的卻是那柳明珠,池姑姑那句話實在是說得有些重,柳老夫人至今都覺得心中忐忑不安。今日柳明珠沒有在玉瑞堂,若是在這裡,肯定與那柳明豔已經爭執了起來。

“豔丫頭,你且閉嘴,在我這玉瑞堂,還輪不着你來開口教訓你幾位妹妹。”柳老夫人盯着柳明豔不放,眼中有一種不滿的神色:“池姑姑說你恃寵而驕,性子暴烈,得好好打磨才行,我瞧着她說的話一點也沒有錯,你暫且去將女兒經抄十遍,然後再來我這裡背誦,好好揣摩下那女兒經的意思。”

柳明豔聽了這話,就如霜打的茄子一般,頭立刻低了下來,坐在那裡白了一張臉不說話,這時三房幾個庶女才擡起頭來,望着柳老夫人,一臉感激的神色。柳明嫺討好的說了一聲:“祖母,那我們柳家這次便是七姐姐與八姐姐要進宮候選了?指不定還真能出個娘娘呢。”

“我纔不稀罕做那個什麼娘娘。”柳明豔鼻子裡哼了一聲,那些庶出的妹妹就是眼皮子淺,只會盯着那所謂的娘娘,做娘娘哪有做世子妃好,喬景鉉與那幾個皇子比起來,生得都英俊多了。

“十二妹妹的意思未必是說八姐姐能做娘娘呢。”柳明倩按了按額角,低低的說了一聲,她瞧着柳明豔那副模樣心中便是不快,用茶盞砸了她的額角這事她可還記着呢,額角的傷疤還在,哪有這麼快便忘記了的。

柳明豔見三房幾個似乎是要與自己對上了,心中大怒,斜着眼睛望了望微微笑着的柳明欣,又望了望柳明倩,脣邊浮現出一絲冷笑:“十一妹妹以爲娘娘是那麼容易當得上的?想要坐鎮一方,不僅僅是要美貌,而且還得有點腦子才行,像十一妹妹你這樣兒的,恐怕到皇宮裡去沒走上十步就會得罪人呢。你該慶幸自己不夠格去參加大挑,否則我還真不敢想十一妹妹你進宮候選會是什麼樣的結局。”

柳明倩本來是想說兩句好話哄着柳老夫人開心,卻未曾想被柳明豔搶白了一頓,臉上實在掛不住,“騰”的一聲站了起來,看着那樣子,恐怕是想伸手去抓柳明豔那掛着笑的臉。

柳老夫人凌厲的眼神掃了過來,柳明倩不由得打了個寒顫,慢慢的坐了下去,不敢再開口說話,柳明豔瞧着柳老夫人那神色,忽然懊悔了起來,若是柳老夫人又將她關進家廟,那苦日子又要來了。

“你們都是柳府的女兒,出去都是要爲柳府爭面子的,若是讓誰知道了你們是這樣一副德行,誰還敢上門求娶?就算是娶了去,這般恣意妄爲,遲早也會壞了我柳府詩禮傳家的名聲!”柳老夫人緩緩將幾個孫女看了看:“我們柳府會不會出個娘娘,也不是你們在這裡暗自揣測的,聖上自有決定,以後管好自己的嘴巴,誰也別再議論這事兒,至於豔丫頭和欣丫頭,這段日子盡心着學規矩,進宮候選就算是去走過場,也不能丟了柳府的面子!”

柳家幾位小姐都低低應了句“是”,不敢再開口說話。柳老夫人瞧着一堆孫女兒花團錦簇般坐在那裡,可卻一個個暗地裡跟烏眼雞一般,只覺得心裡頭不舒服:“你們散了罷,豔丫頭記得將女兒經抄十遍,後日交來給我過目。”

衆人站起身來,緩緩離開,玉瑞堂裡響起了一片挨挨擦擦的響聲,羣袂拖在地上就如那鮮豔的尾翎一般,五光十色,耀得人眼睛都有些花。明媚也站起身來準備走,柳老夫人突然喊住她:“媚丫頭,你昨日和鎮國將軍府九小姐去了哪裡?”

明媚心裡一驚,看了看柳老夫人,見她眼睛裡有一種疑惑的神色,不知道她到底明白了些什麼,低聲回答:“郭小姐帶我去了貢院,然後我們在張福記用過午飯便回府了。”

“哦,那你可看到了你五堂兄?”柳老夫人似乎在緊逼着不放,眼睛都沒有挪動一分兒,只是直直的看着她。

明媚驚詫的望了柳老夫人一眼,她怎麼平白無故的便問起柳明卿來了?

------題外話------

暑假,愉快的暑假,就要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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