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明爭暗鬥

黑底起暗紅色花紋的吉服散開在猩猩紅的氈毯上,氈毯上邊織出的暗金色團花鮮妍嬌豔,暗綠色的葉子襯着嫩黃摻金絲的花瓣,含蓄而生動。柳明珠靜靜的站在玲瓏郡主面前,一雙拔得細細的眉毛皺了起來,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

玲瓏郡主身着銀紫色的衣裳,站在柳明珠面前,那顏色顯得有幾分輕淡,她撇着嘴兒只是笑,眼中有着不屑的目光:“沒想到你還管起本郡主的事情來了,柳明珠,原先以爲你是個知趣的,沒想到你與那個柳明豔一樣討厭。”

柳明珠被玲瓏郡主這話說得臉色一白,站在那裡身子微微有些發抖,正準備開口說話,旁邊的盧懋晟已經有些憤憤不平:“玲瓏表妹,明珠也是你的表妹,何必這般趾高氣揚?這邊本來便是男子坐的地方,你可瞧見有什麼女子坐在這裡?還是快快去那邊坐着罷。”

盧懋晟與柳明珠的親戚關係,要比與玲瓏郡主親近,他又是個心軟的,最見不得美貌女子被人欺負,更何況被玲瓏郡主欺負的是他的親表妹柳明珠。今日他應邀過來參加及笄宴,本是想可以順便來看看明媚,沒想着明媚沒見着,倒是見到了最不願意見到的喬景鉉,正在一肚子不高興,玲瓏郡主偏偏要來找事,不由得他將那肚子不高興轉移了目標。

“景鉉哥哥……”玲瓏郡主拉長了聲音,撒嬌似的望向了喬景鉉,希望他能開口幫自己說一句話,孰料喬景鉉冷冰冰道:“柳九小姐和盧公子說得沒錯,你該是要坐到那邊去的。”

柳明珠聽到這句話心頭高興,朝喬景鉉脈脈含情的瞥過去一眼,可只望見他一臉的漠然,玲瓏郡主聽了扁了扁嘴,可喬景鉉沒有搭理她,只是將手背在身後,與柳明卿黎玉立繼續說話,正眼兒也不望她一下。

玲瓏郡主跺了跺腳,望着柳明珠恨恨道:“你以爲我稀罕來參加你的及笄宴?不過是看着景鉉哥哥過來,我這纔跟着來的,我……”說到這裡忽然語塞,不知道該繼續說些什麼,想來想去只能折身坐回小姐堆裡去,四處打量一番,見大家都在笑嘻嘻的瞧着自己,知道她們都在看熱鬧,心中氣惱不堪。

仔細瞧了瞧,只有一位穿淡紫色衣裳的小姐孤零零的坐在一張桌子後邊,旁邊沒有人與她坐到一處。這小姐瞧着十分眼生,自己以前彷彿沒有見到過,她坐在那裡,頭微微低垂,彷彿周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玲瓏郡主心中滿意,與她坐到一處,總不會有多話可說,於是大步走了過去,在劉玉芝身邊坐了下來。

英王妃在一旁瞧着明珠郡主吃癟,心中很是高興,她很不喜歡玲瓏郡主,可礙着萬陽公主的臉面,她也不能拒絕玲瓏郡主追着喬景鉉到處跑——說實在話英王妃覺得這樣也無所謂,丟臉的只是玲瓏郡主,旁人只會說喬景鉉魅力大罷了。

“吉時已到,柳九小姐請到這邊來。”瞧了瞧屋角的沙漏,離吉時也不遠了,英王妃招呼柳明珠過來跪坐在屋子中央的氈毯。

豔紅的氈毯上就如開出一朵花來一般,柳明珠坐在上邊,肌膚如玉,黑色的頭髮就如絲綢般披拂了下來,柔順而光滑。英王妃站在她身後,拿起侍女手中托盤裡的玳瑁梳,輕輕的替柳明珠梳着頭髮,一邊口中唱着讚詞,無外乎就是祝願這位柳明珠小姐及笄以後會越來越美,品德也如蘭桂芬芳,出閣以後孝敬公婆相夫教子,能讓夫家興旺發達。

柳明珠靜靜的坐在那裡,感受着英王妃的手指輕柔的在自己鬢邊撫摸而過,心中很是快活,以後若是英王妃能成爲自己的婆婆該多好,自己一定會好好孝敬她的。想到妙處,一雙眼睛彎彎,甜美的笑容盪漾在脣邊。

“啊……”英王妃的讚詞還沒有唸完,正在挑選托盤裡的簪子,看看將哪一支先簪到柳明珠的頭髮上,忽然傳來一聲大叫,然後就聽清脆的掌摑之聲:“你這沒長眼睛的奴婢,竟然敢講酒水灑在我的衣裳上邊!”

屋子裡的衆人都有幾分驚奇,轉眼望向了那高聲大叫之處,就見玲瓏郡主臉色通紅的站在那裡,身上的衣袖溼淋淋的一片,緊緊的粘在她的胳膊上邊,有一邊頭髮也沾了些酒水,黑亮亮的垂在肩頭,就如一根根小棍子一般。

她的面前跪着一個丫鬟,正戰戰兢兢的彎着身子磕頭:“郡主,我不是故意的,方纔是踩到了你的衣裳,腳葳了一下。”

玲瓏郡主身邊站着柳明慧,她的臉上也是尷尬不已,原來與柳明珠商量妥當,要在及笄宴上讓那柳明媚出醜,沒想到那柳明媚真是鬼精鬼靈,竟然不來參加,卻派了那個劉玉芝過來送及笄禮。

劉玉芝是柳明慧更加痛恨的人,她咬牙切齒的望着嫺靜的劉玉芝,心中暗道,柳明媚沒有來,讓你當衆出醜也是好的。若你一身溼透,曲線凸現,被那一屋子公子哥兒瞧了個仔細,看黎玉立還會不會想娶一個在京城貴族圈裡丟臉的女人!

就算他忠於婚約,娶了劉玉芝,成親以後的日子也不會很好過呢,柳明慧想到此處,臉上的笑容格外的深了,望着坐在那裡的劉玉芝,打定了主意,自己決不能手軟,一定要趁着那一瞬間,將她的外衫給扯下來!

及笄儀式開始,柳明慧發現事情的走向跟安排有些不一樣,劉玉芝旁邊坐了玲瓏郡主,她最佳的位置已經被佔了,只能選了旁邊一張桌子坐了下來。一邊聽着英王妃念讚詞,一邊眼睛盯住那手裡拿着大酒壺的丫鬟,看她什麼時候過來。

柳明珠那丫鬟是院子裡一個粗使丫鬟,素日裡進內院的機會都少,現兒既能進去瞧瞧那些京城的貴家小姐們,還能得柳明珠賞的一塊碎銀子,心中高興,一口應承了下來,扛着酒壺便雄赳赳的等在那裡,就等着找合適的機會下手。

那丫鬟見衆人的眼睛都在盯着英王妃給柳明珠盤頭髮,心中自以爲是的認爲這是絕好十幾,舉起那酒壺端在肩膀上頭,直奔了劉玉芝與玲瓏郡主那一桌子過去了。

走到兩人面前,那丫鬟躊躇了下,兩人的衣裳顏色有些相像,一個是銀紫,一個是淡紫,正在想着該往誰頭上澆酒水,忽然玲瓏郡主的身子往後邊一靠,那丫鬟心中本來就有些發虛,這下子被唬得全身一抖,手跟着抖了下,那酒壺便傾斜了下來,酒壺蓋子跳了跳,從酒壺上頭掉了下來,滾了兩下,骨碌碌的溜到了前邊,而那壺裡的酒水便如飛流直下的清泉般,朝玲瓏郡主的肩膀奔了去。

玲瓏郡主本來是一肚子氣瞧着柳明珠梳妝,忽然兜頭兜腦的來了一壺酒,直接潑在了她的頭上,嚇得跳了起來,抓住那丫鬟劈臉便打了她一個耳光。柳明慧見着酒水倒在了玲瓏郡主身上,身子僵住站在那裡,暗自叫苦不迭,九妹妹這個丫鬟爲何這般愚笨!從頭上戴着的首飾難道便看不出誰是郡主,誰是普通人家的小姐?

劉玉芝也吃驚的站了起來,退開了一步,望着玲瓏郡主與那個丫鬟,她心中隱約有一種預感,或者這丫鬟本來就是要來澆她一身的,只是不知道怎麼澆到了玲瓏郡主身上去了。

屋子裡頭立刻亂了一片,英王妃手中拿着的簪子都不好插了下去,及笄禮乃是大陳女子的成人禮,是很重要的一個日子,沒想到現在這儀式還沒完結,卻被這樣一件事情攪了局。柳明珠本是面帶微笑的跪坐那裡,此時也驀然坐直了身子,一雙眼睛盯了過去,一口惡氣嗆在喉嚨處實在發泄不出來。

自己怎麼便選了個這樣的蠢貨!柳明珠的手並排放在膝蓋上,抓住膝蓋突兀的骨頭,心中深深的懊悔,本以爲這丫鬟力氣大,能夠輕輕鬆鬆扛一個酒壺不費力氣,而且這丫鬟頭腦簡單,自己要她做什麼就會去做什麼,這樣纔將她挑了出來的,可是沒想到這丫鬟竟然蠢笨到了這種地步!

自己不過是沒有交代什麼時候倒酒,她便自作主張的選了這個時候,怎麼樣也得讓儀式禮成以後才能動手罷?這樣做簡直是在拆自己的臺,那三支簪子還沒有簪到頭髮裡邊去呢!

及笄儀式裡最重要的部分便是盤發,簪發,及笄的小姐要從各色賀禮裡挑選三支簪子放在托盤裡,這三支簪子便意味着長輩親友對她的祝福,也象徵了彼此的親密關係。柳明珠選了柳老夫人、安平公主與英王妃送的三支簪子,便是想讓大家瞧瞧她的身份高貴,沒想到這簪子還沒有到頭上去,這邊已經吵鬧了起來。

及笄儀式沒完便出了事兒,這可不是個好兆頭,屋子裡邊的人都將眼睛望着跪在那裡的丫鬟,心裡好奇如何會躥出這樣一個笨丫頭來,竟然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將玲瓏郡主澆了個透心涼。

“柳明珠,你這丫鬟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對本郡主下手。”玲瓏郡主怒氣衝衝的望向了柳明珠:“即便是打死也不爲過。”

那跪在地上的丫鬟聽了這話,唬得全身都顫抖了起來,磕頭如蒜道:“郡主娘娘,饒過奴婢罷,是我們家姑娘吩咐我這麼做的,要不是借一千個膽子,奴婢也不敢將酒水倒到郡主娘娘衣裳上邊。”

這丫鬟只顧着爲自己開脫,卻忘記說了最重要的一點,其實柳明珠的目標並不是玲瓏郡主,是坐在旁邊的劉玉芝,可她本來就生得笨嘴笨舌,又十分之緊張,結果說起話來語無倫次的,把中間那個關鍵環節給省略了。

“你這個找死的奴婢!”柳明珠聽了這話暴跳了起來,完全不顧英王妃還站在自己身後:“我何時吩咐你去將酒水灑在郡主身上?真真是胡言亂語,實在可恨!香玉香桃,快些將她拖出去!”

衆人又將眼睛轉向了柳明珠,瞧着她一臉怒容,眼睛裡邊似乎能冒出火來,心中暗道這事兒肯定跟她脫不了干係,否則一個小小的丫鬟,如何敢去對玲瓏郡主動手?想着方纔玲瓏郡主進來的時候,兩人站在喬景鉉那邊發生了一些小小的不愉快,看來是柳明珠有意報復玲瓏郡主了。

“慢着,怎麼能就這樣將人帶出去?”玲瓏郡主的聲音幽幽的響了起來:“柳明珠,就算不是你指使的,她潑了本郡主一聲,沒個交代就想將這事兒抹了去?來人,將這個找死的奴婢給我抓了起來,帶去後院打一百板子,能活着算她命大,我也不追究了。”

竟然在自己的掌珠院指手畫腳,着實可惡!柳明珠僵硬的站在那裡,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玲瓏郡主說得對,總要處置了這個丫頭纔是,否則也不好交代。想到此處,柳明珠咬了咬牙:“就依郡主吩咐,帶下去,一百板子。”

“姑娘,姑娘!”那丫鬟驚慌失措的喊了起來:“分明是你拿了銀子要我這般做的……”

“快將她帶下去,滿嘴胡言亂語的,莫非是瘋了不成?”柳明珠沉着臉望向自己的貼身丫鬟和媽媽,幾個人臉上都有些於心不忍的神色,一百板子打下去,這人還能活命?即便僥倖逃脫,這兩條腿也算是廢了。

“還不快些動手?”柳明珠臉上露出了猙獰的神色來,那嬌美的人兒此時已經化身爲無鹽女,面部扭曲,眉毛眼睛擠到一處,瞧着很是磣人。

喬媽媽與幾個丫鬟互相看了一眼,慢吞吞的走到那丫鬟面前,彎腰捉住了那丫鬟的胳膊,那丫鬟便殺豬般叫喊了起來:“姑娘,你可不能這樣過河拆橋啊!分明是你讓我去這般做的,現兒全賴到我身上,還要一百板子打死我,你也不想想,今日可是你的及笄禮,見了血可不是好事情!”

輪到要活命的時候,這丫鬟忽然也聰明瞭起來,撈了根救命稻草一般:“一百板子會打死人的,姑娘!你便不怕這是大凶之兆?”

柳明珠猶豫了一下,心中也有幾分忐忑,說實在話,今日是她的好日子,她自然不想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可玲瓏郡主那邊卻又不好交代,站在那裡,她的額頭上漸漸的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子,只覺得褻衣貼着背,汗津津的一片。

“不過是一個丫鬟失手灑了些酒,何必弄成這副模樣?”英王妃在一旁看足了好戲,這才慢慢開口:“今兒可是柳府九小姐的好日子,怎麼能弄出這血光之災出來?我來說一句,打三十板子便好了,不必要下手那般重。”

瞧着玲瓏郡主一開口便是要打一百板子,瞧着便是一個兇悍的,這柳府九小姐也不是個吃素的,比玲瓏郡主好不到哪裡去,英王妃心這兩位貴女下了判斷,這樣的人,無論如何也不能嫁給自己的炫兒。

得了英王妃這句話,那丫鬟總算是得了塊護身的牌子,感激的朝英王妃磕了一個響頭,這才站起身來跟着喬媽媽走了出去。玲瓏郡主見英王妃開口,自然也不好反駁,只能恨恨的看了柳明珠一眼,拂袖而去。

劉明珠的及笄儀式繼續了下去,可被剛纔這一鬧,氣氛完全變了,柳明珠坐在那裡,只覺得氈毯上邊扎着鋼針一般,怎麼樣也坐不安穩,英王妃念讚詞的口氣忽然也變了些,沒有先前那邊溫和,帶着些勉強應付的意思。

好不容易捱着這儀式成了,柳明珠帶着賓客去外邊遊園,等着主院那邊來人傳飯,她的吉服已經換了下來,身上穿了一件鵝黃色的春衫,顏色很襯她的肌膚,瞧上去脣紅齒白,一雙眼睛盈盈流轉。

“景鉉哥哥。”柳明珠走到了喬景鉉身邊,嬌滴滴的喊了一聲:“景鉉哥哥,我帶你去遊園,最近我們府中那個湖裡邊放養了不少錦鯉,五光十色的,很是好看。”

柳明豔陪在英王妃身邊,依舊是那般端莊嫺淑的走着,微微低頭,眼睛瞟向不遠處的柳明豔與喬景鉉,心中氣惱得幾乎要抓狂,可是一想着柳大夫人交代她的話,她又不得不裝出一副溫柔可人的模樣來,帶着英王妃往前邊走,一邊與她說着各種閒話。

“要想能跨進英王府的大門,那你必須先要討好了英王妃。”柳大夫人臉上帶着一絲微笑,語重心長的交代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沒有父母許可,即便那喬世子再喜歡誰也沒辦法娶進門,因此你怎麼着也該讓英王妃認可了你。明日是你九妹妹的及笄之日,你可千萬不能粘着那喬世子不放,免得讓英王妃覺得你輕浮,最好能陪在英王妃旁邊說話,讓她見着你的體貼賢惠。”

“可是……我不甘心!”柳明豔的一雙腳胡亂的踢着面前的小杌子,心中酸溜溜的一片:“爲何將那機會讓給柳明珠?景鉉哥哥是我的,她憑什麼來跟我搶?我不甘心!”

“再不甘心,你明日也只能忍着!”柳大夫人的眉頭皺到了一塊:“你莫非不想要嫁那喬世子了?就是要讓你九妹妹黏着喬世子纔好,這樣一來,英王妃便看她不上眼了,你又少了一個對手。”

“當真?”柳明豔半信半疑的望向柳大夫人:“母親,你不會騙我罷?”

柳大夫人又好氣又好笑,伸手擰了柳明豔的耳朵一下:“豔兒,母親爲何要騙你?你且去試試看便知道了。”

薑是老的辣,現兒才知道母親說的話真是金玉良言,柳明豔的嘴角露出了一絲淺淺笑容,英王妃望向柳明珠的眼睛裡有一絲不快,這是任憑誰都能看得出來的,柳明珠,你還妄想與我搶喬世子嗎?你已經失去了機會。

“你帶旁人去看錦鯉罷。”喬景鉉站定了身子,看了看身邊的柳明卿:“明卿,我忽然想着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你跟我走。”

柳明卿點了點頭:“我陪你。”

喬景鉉想要做什麼事情,他心知肚明,還不是想去找十妹妹?

兩人轉身便往後邊走,柳明珠看得氣悶,使勁的跺了跺腳:“景鉉哥哥,有什麼事兒非得今日去辦?難道就不能推後一日?”

英王妃從後邊緩緩走了過來,笑着對柳明珠道:“柳小姐,我們家炫兒最近一直在查訪韃靼人的下落,事情比較多,請你多多包涵些。雖然說柳小姐及笄確實是個重要的日子,可這爲國效力卻更重要些,柳小姐,你說是不是?孰輕孰重,作爲堂堂七尺男兒,自然要分得清楚。”

“王妃說得極是。”柳明豔脣邊一抹淺淺的笑容:“好男兒當以國事爲先。如何能只牽掛着這等瑣碎小事?”

柳明珠恨恨的橫了柳明豔一眼,本來想說幾句挖苦的話兒,可見着英王妃站在旁邊,不敢說多話,只是滿臉不高興的走開了去。英王妃瞧着她那神情態度,搖了搖頭:“八小姐,你這個妹妹定然是個得寵的,都被嬌縱得過了些。”

柳明豔心中高興,可口裡卻不敢露出半句批評的話尾兒來,英王妃是長輩,她有資格這般說柳明珠,可自己只是柳明珠的堂姐,再說了,若是趁機說柳明珠的壞話,指不定英王妃對自己印象會差了些。於是她繼續淺淺一笑:“王妃,我這位九妹妹身份比我們要高貴些,自然會有些不同。她素日裡還算好,今日可能是因着及笄禮實在重要,所以有些緊張。”

這話雖然沒有跟着英王妃說柳明珠的不是,可也委婉的透出了些贊成的意思來,但後邊這句話卻又以姐姐的身份來替妹妹遮掩着,彷彿顯示出姐妹情深來。英王妃聽了這回答,心中很是滿意,這位柳小姐實在是個不錯的。

喬景鉉沒顧得上等着看英王妃這邊的眉眼官司,與柳明卿大步往沉香閣那邊走了去,還沒到沉香閣院子門口,就聽到清清脆脆的歡笑聲從院子裡傳了過來:“五公子,喬世子,我們家姑娘不在。”

喬景鉉擡頭一看,一個小丫頭子正坐在樹上,旁邊的樹枝上掛着一個花籃,她手中拿着滿把的花朵,如白雪般捧了一手。

“那你們家姑娘去了哪裡?”柳明卿挑了挑眉:“今日是九小姐及笄宴,她難道都不出席?也有些太不給面子了罷?”

墨玉的雙腿晃盪了兩下,樹枝搖曳,白色的花朵簌簌的掉了下來,她低下頭往樹下招呼了一句:“玉笛姐姐,五公子問咱們姑娘去哪裡了呢。”

沉香閣的院子門被打開了,玉笛笑嘻嘻的站在門邊行了一禮:“五公子,喬世子,我們家姑娘被鎮國將軍府的郭小姐拉了出去,現兒也不知道去了哪裡,聽着郭小姐的口氣,似乎是要找誰去算賬來着。”回頭望了望院子裡邊,輕輕的添了一句:“彷彿是說給替劉小姐去出頭呢。”

柳明卿皺了皺眉頭:“當真?”

玉笛抿着嘴點了點頭:“真真兒的事!去了有好一陣子了,我們家姑娘帶了玉梨跟着去的,郭小姐帶着兩個丫鬟呢,不打緊的。”

“咱們快些去找找。”喬景鉉雖然不知道究竟劉玉芝出了什麼事,但瞧着柳明卿臉色凝重,心中也有些發慌:“我那表妹便是喜歡惹是生非,再怎麼着也不該拉上媚兒,她會武功能自保,可媚兒卻不一樣。”

柳明卿沒有說話,只是步子邁得很大,飛快的往外邊走了去,喬景鉉緊緊跟了上去:“到底怎麼一回事兒?”

柳明卿簡單的將劉玉芝在左府遇到的事情說了一遍,喬景鉉聽了也來火:“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小九做得好,是該好好收拾他們纔是!咱們快些走,看看她們究竟去了哪裡。”

在京城轉了一大圈,總算在那酒樓前邊見着了郭慶雲的坐騎,喬景鉉與柳明卿心中大喜,撥開人羣走進去,卻見着了郭慶雲發威,將左二公子的命根子給切了。

“小九,你也太彪悍了些。”從那酒樓裡走了出來,喬景鉉望着郭慶雲搖了搖頭:“還不知道旁人會怎麼議論你呢。”

“不隨便他們怎麼說?我還是我,一樣的活得好好的,跟我有半點關係不成?”郭慶雲毫不在意朝喬景鉉一笑:“表兄,只要你莫怪我將柳十拐出來管閒事便成。”

果然,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過不了多久京城裡閒聊的時候都少不了一條消息,那詹事府的左少詹事,家教不力,養出了一個不成器的兒子,竟然大白天在酒樓調戲鎮國將軍府的九小姐。那九小姐也性格潑辣,當即就揮刀把那左公子的命根子給切了!

“竟然有這樣的事兒!”閒話兒傳進高門大戶裡邊,聽者無不驚愕萬分。

這消息實在是太令人震撼了,大家在對那左公子表示憤慨的同時,對於鎮國將軍府家的九小姐更是表示出了深深的畏懼。尤其在京城貴婦圈裡邊,一提到郭家九小姐,所有的貴夫人都不約而同噤聲——誰敢娶回家做兒媳婦?這般膽大妄爲,無法無天,自己能管得住她?說不定一個不高興,連這個做婆婆的都敢打呢!

過了沒幾日萬陽公主府上開梨花宴,京城中有名望的人家都接到了帖子,鎮國將軍府自然也不會被遺漏,萬陽公主一早就派人將那請帖送到了郭大夫人手中。

因爲聽着外邊的流言蜚語,鎮國將軍府的郭大夫人這些日子不敢出門,愁得在家裡長吁短嘆的,只恨公公爲什麼一定要教郭慶雲練武,還把她當成男孩子養,從小就和那些男子廝混在一起,長大了還不知道避嫌,騎服穿得多,裙子穿得少,大概她自己都已經把自己當成男子了。

接到了公主府梨花宴的帖子,郭大夫人愁得長吁短嘆,坐立不安,既想帶着郭慶雲到梨花宴去瞧瞧,看看能不能相個如意的女婿回來,可又怕旁人風言風語,聽了自己心裡頭難受。

擡眼望了望旁邊的貼身丫鬟翠雲:“小姐這些日子都在做什麼呢?”郭大夫人心中有幾分難受,這幾日彷彿郭慶雲也沒有出門,是不是覺得不好意思出去了。

“九小姐在自己院子裡頭呆着,也不知道她究竟在做什麼。”翠雲小心翼翼的回答,夫人這些日子天天愁眉苦臉,心情很是不好,有時候還會因着小事懲罰她們,鎮國將軍府上上下下籠罩着一團愁雲慘霧。

“跟我去瞧瞧。”郭大夫人有氣沒力的說了一句,扶了翠雲的手便往郭慶雲住的院子走,還沒到門口,就聽到裡面唰唰唰的聲音,翠雲望了望那伸出牆頭的樹枝,上面有無數樹葉正在紛紛飄落:“九小姐又在練劍了,瞧那樹葉落了這麼多,九小姐的功夫越發的好了。”

郭大夫人卻沒翠雲那般輕快的心情,眉頭皴得更深,一言不發的跨進了院子,郭慶雲帶着四個丫鬟正在練功夫,就見刀光劍影縱橫交錯,直看得人眼花繚亂。

“小九,你過來。”郭大夫人站在院子的角落裡喊郭慶雲停手,心中十分難受,女兒怎麼就沒想過要梳妝打扮,每日裡頭就是舞槍弄棒的,一身臭汗瞧得她都快要愁死了,可她自己偏偏兒不着急,越發的練上癮了一般。

“母親,這麼早你就來我這裡,有什麼事情?”郭慶雲把劍入鞘,飛奔着過來,一張臉紅撲撲的,鼻尖上還滲着汗水。

郭大夫人掏出手帕子幫郭慶雲擦了擦汗,開始諄諄善誘:“小九,你一個女孩子家,成天舞刀弄槍的,也不是正經事兒,我今日就去請個宮裡外放了的掌事姑姑來,讓她教你禮儀規矩,以後出去也不會被人笑話了。”

聽着郭大夫人這番話,郭慶雲搖了搖頭,露齒一笑:“母親,難道小九做的事情不合規矩?沒有必要找人來教我了,我很懂規矩的,哪還要去學規矩。”

郭大夫人用手支住額頭嘆了口氣:“小九,你知道現在外邊都怎麼說你嗎?若是再這樣下去,你議親都有困難了。”

郭慶雲伸出手來拍了拍郭大夫人的背,安撫的說:“母親,何必着急?我保準能嫁出去,你就不用操心了,還是操心着怎麼主持中饋比較好。”一邊說一邊推着郭大夫人往院子外邊走:“母親,女兒剛剛練劍,一身臭汗,沒由得酸了母親的鼻子,女兒回去沐浴更衣了。”

“小九。”郭大夫人站在門口,看了看活蹦亂跳的女兒,下定決心般說:“不管怎麼樣,我會請個掌事姑姑來府上教你。”

郭慶雲吐了舌頭扮了個鬼臉道:“只要她有這膽子來教我,儘管來便是了。母親,不和你多說,女兒沐浴更衣去了。”

郭大夫人看着女兒飛奔進去的背影,搖了搖頭,拿起帕子擦了擦眼淚:“我是前世造了什麼孽喲,怎麼就生下這麼個頑皮的孩子!唉,將來,將來如何是好?”

身邊的翠雲體諒的安慰着郭大夫人說:“夫人,兒孫自有兒孫福,別看九小姐和一般閨閣千金不一樣,說不定到時候九姑爺就是喜歡她這種性子的呢,您就別在這裡操心了,小姐年前才及笄,暫時還不着急議親的。”

“十五歲及笄以後便是大姑娘了,唉……”郭大夫人幽幽長嘆一聲,扶着丫鬟的手就往外邊走:“十六歲上邊還不定下親事那可便要遲了,等着十七八歲再去到處議親,哪有那般合適的男子在等着呢。”

“夫人,你也別太着急。”翠雲一邊扶着郭大夫人的手往外頭走,一邊輕聲低語:“聽人家說,九小姐在酒樓做那件事兒的時候,身邊還有旁人呢。”

郭大夫人站定了身子朝翠雲看了一眼:“你的意思是?”

“夫人,聽說當時還有英王府的喬世子也在場。”翠雲笑着朝郭大夫人行了一禮:“夫人你想想,指不定九小姐與那喬世子便對上眼了呢?否則喬世子怎麼會陪着九小姐去酒樓,見九小姐做那糊塗事兒也不阻止?奴婢愚昧,但心裡頭還是有些想法,莫非……”

郭大夫人眼睛前邊一亮,臉上漸漸有了笑容:“翠雲,好個機靈的丫頭!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方纔小九不是向我保證說她肯定能嫁出去?一定是已經有了把握。”

英王妃是郭大夫人的堂姐,說來說去兩家關係算是很親密的,郭慶雲小時候與喬景鉉經常在一起玩耍,只是在六年前,鎮國將軍自請去西北邊塞,兩家的關係纔沒有以前那般親密,但私下裡頭書信往來,逢年過節依舊是有來有往。

郭大夫人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若是女兒真與那喬景鉉對上眼兒就好了,自己也不必如此憂心忡忡了。英王府那邊暫時沒有動靜,現在京城到處都是風言風語,自己也不好去問英王妃的意思,怎麼着也該怎麼等等,讓他們彼此露出點端倪出來再說。

過幾日便是梨花宴,郭大夫人暗自下定了決心,等那日瞧瞧喬景鉉與女兒之間有什麼動靜,若真是有眉眼官司,自己也就能放下心來了。

“小姐,看起來夫人肯定是會請姑姑來教你學規矩了。”等着郭大夫人的身影消失在院牆那邊,追風從樹上飄了下來,看着躺在院子裡邊石凳上的郭慶雲:“以後你就會要被關到院子裡不能出去了。”

“誰說的?”郭慶雲閒閒的吐了一顆瓜子殼兒,坐了起來:“也要看那個姑姑能不能在我這院子裡住安穩了!趕月,幫我去準備熱水,我沐浴以後就前去找柳小五,今天他不用在宮裡輪值,應該有時間陪我出去玩。”

說完興致勃勃的走進屋子,還一邊大喊着:“幫本姑娘找套漂亮點的衣裳出來!”

幾個丫鬟互相交換了個會意的笑容,自己家小姐真是夠豪爽,夠不拘一格,那柳家五公子看起來是跑不掉了,只能乖乖的做九姑爺了。

郭慶雲帶了幾個丫鬟大搖大擺的從正門走了出去,這次郭大夫人也沒有追出來嘮叨,既然女兒自己說有把握嫁出去,那便看她的本領了。郭大夫人捧着茶盞坐在大堂裡微微的笑着,喬景鉉是個不錯的,只可惜臉生得太俊了些,少不得招蜂引蝶,以後英王府後院裡的女人定然不少。

一氣兒走到柳府,郭慶雲輕車熟路的去了玉瑞堂,明媚正陪着柳老夫人在說着閒話:“弟弟十分聽話,每日裡除了吃便是睡,香蘭院裡的丫鬟婆子都說是祖母養出了好習慣,知道心疼母親,不哭不鬧呢。”

柳老夫人咧着嘴直樂:“媚丫頭莫要哄我,祖母知道你在說好話讓我開心呢。”

明媚的弟弟柳明荃滿月以後,柳老夫人依依不捨的將他送回了香蘭院,每日裡頭都要跑去那裡看上一回,旁人若是說幾句關於柳明荃的好話,柳老夫人便笑得眼睛都睜不開——畢竟柳明荃是她最親的孫子,少不得要多多關愛些。

郭慶雲蹬蹬蹬的走進玉瑞堂,向柳老夫人行禮一禮:“老夫人,今日我又來了。”

柳老夫人臉上掛着笑容:“過來好哇,媚丫頭沒有人陪,正閒得慌,沒見她都只能陪着我這老太婆來說話了。”瞧着全身利落的郭慶雲,柳老夫人心中暗自想着,這郭家小姐若是要嫁了柳明卿,還不知道老大媳婦能不能摳得住,說不準會被她氣得死去活來。

“老夫人就是爽快!”郭慶雲哈哈一笑,拉起明媚的手便往外走:“那我借了柳十出去轉轉。”

剛剛走出玉瑞堂的大門,郭慶雲便急不可耐道:“柳十,咱們去外院找你五堂兄,騎馬射箭還是遊山玩水,抓鬮兒決定!”

明媚搖了搖頭,朝她微微一笑:“我五堂兄今日不在府裡。”

“去哪裡了?”郭慶雲有幾分着急:“我分明查過了,今日他不在宮裡輪值的。”

“可不就在宮裡?”明媚伸出了五個手指頭:“今日可是三月十五了!”

“我倒給忘了!”郭慶雲拍了拍腦袋:“今日殿試!”第一百三十七章

天空就如被水洗過一般,一碧的明藍顏色,初春的陽光很是溫和,照着大地一片暖洋洋的,京城裡到處都是一片綠色,瞧上去格外寧靜溫馨。太和殿的丹墀前,擺放着將近三百張桌椅,後邊端端正正的坐着會試中被錄取的貢生,大家的眼睛都低頭望着桌面,誰也不敢出一絲大氣。

“皇上駕到!”內侍尖細的聲音響起,就見鑾駕巍巍,徐熙已經在宮娥內侍的擁簇下慢慢的走了出來,坐到了擺放在太和殿走廊下的龍椅上。

“請皇上啓封。”司禮內侍聲音不緩不急,尖細陰冷,沒有一絲感情。旁邊一個內侍託着盤子將一個淺黃色的錦囊送了過去,裡邊裝的是徐熙早就擬好的題目。

徐熙拿過錦囊,親自開啓卷宗,將上邊寫好的題目唸了一遍,司禮內侍又將這題目在太和殿前邊大聲誦讀了幾遍,就聽一聲鑼響,殿試正式開始了。

徐熙坐在龍椅上,眼睛巡視了一圈底下赴考的貢生們,若有所思的說:“我大陳皇朝的青年才俊都到哪裡去了?爲何這次貢士泰半都是已過中年?”

“皇上,其實這次還是有不少年輕士子,那個會試第二名年方十八,已經是年輕有爲了。”旁邊一個老內侍聽到皇上對這次會試取錄似乎有點不滿,趕緊躬着身子湊得近了些仔細解釋着:“還有那柳太傅的孫子,您去年才任命了御前帶刀侍衛的柳家五公子,這次也被取錄了呢。”

“朕知道明卿有武功,亦有文才,卻不知他文才會如此好。”徐熙點了點頭:“想來柳府書香門第,中個貢生倒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兒!”

那內侍連連點頭:“可不是嗎,柳太傅府上俊彥衆多,柳元久大人可是本朝唯一一個連中三元的讀書人,這份聰明,誰人能及?”

“唔,元久……最近他接受戶部吏部可還穩妥?”徐熙臉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容,他特地任命柳元久擔兩部侍郎是有自己的目的,先考查柳元久的能力,若是能勝任,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代給他去做。

“妥當,妥當得不能再妥當了!”那內侍媚笑着答道:“人人都說柳元久大人做事利落周到,就是再壓兩個部的侍郎給他當也絲毫沒有問題呢,果然皇上您是目光如炬,善於識人,一眼就看準了柳大人的才幹。”

“識人……”徐熙的手敲了敲龍椅的椅背,嘴角扯出一絲古怪的笑容:“朕看人當然能看得準,不會看走眼的。”

太陽漸漸的露出雲層,照在人身上一點點的溫暖了起來,這初春的陽光,雖是和煦,可照得久了,人不由得昏昏的困倦起來。那徐熙身子本來就不大好,在太和殿外呆久了,竟有些睏乏起來,吩咐內侍,擺駕回了偏殿,叫宮女放下紗帳,小憩片刻。

等徐熙沉沉睡去,那內侍帶着一干人退了出來,守在偏殿外邊,低低對身邊一個小內侍說:“着人去報與皇后娘娘得知,皇上今日身子又有些反覆,在太和殿外邊隻立了小半個時辰便支撐不住了。”

那小內侍應了一聲,悄悄兒轉身離了人羣,飛快的朝太和殿外走了去。

那內侍站在太和殿的走廊下邊,瞧着丹墀前奮筆疾書的貢生們,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來,將那乾癟的皮膚都擠出了幾道深深的溝壑:“這裡邊可有不少俊才呢,等着殿試一過,這京城裡頭又會有不少炙手可熱的新貴了。”

每次殿試結束,都會有一些新晉的進士成爲京城貴人們家的乘龍快婿,門第高些的人家,將庶女嫁了給他們,也算得上是一種投資,若是識時務、機靈些的,就能靠着妻子孃家勢力風生水起,過不了多少年,又成爲了京城貴人圈裡的一個。

而那狀元郎便更是不可小覷了,百姓口裡的傳言,狀元郎乃是天上文曲星下凡,是有神仙光環的,於是瞧着那狀元郎便格外的丰神俊逸,氣度不凡。每次殿試以後,金明池畔蟾宮折桂的狀元郎遊街誇官,不知要擄掠多少少女的芳心,就連皇宮裡的公主都會怦然心動,因此大陳皇朝裡有幾位公主都嫁了狀元郎。

早些年裡,柳太傅府最小的兒子柳元久中了狀元,更是引發了了不得的轟動,杏花折枝簪錦帽,滿城追看狀元郎,萬陽公主一眼便看中了柳元久,只可惜柳太傅不願意自己的兒子去做一個有名無實的駙馬都尉,多方運作,才逃過了那一劫難。

今年究竟會是誰的狀元?太和殿周圍的人都饒有興趣的望着大殿前運筆如風的一干貢生們,小聲的議論着:“反正不會是那些念過半百的,咱們皇上可從來不點超過三十歲的人做狀元。”

“我瞧着該是第一排中間那個,瞧他年紀輕輕,又生得清秀,若文章做得好,皇上自然會點了他。”有宮娥瞧見了黎玉立,悄悄推了推身邊的同伴:“聽說這些座位都是按照會試的成績排的,能坐到最前邊一排,可見底子不錯。”

議論聲非常小,似乎對那些貢生一點影響也沒有,大家都在低頭寫着文章,不時的拿起擺在桌子上的帕子擦擦額頭,畢竟太陽漸漸升高,天氣也熱了許多。

徐熙這一睡便睡了兩個多時辰,那些貢士們做完了策論以後只能端端正正的坐在太和殿前的丹墀上,他們要等着皇上起身,硃筆欽點三甲。按着以前科舉取士的規矩,殿試所有的卷宗都必須是皇上親閱,二百多份卷宗要一一看下來也不容易,大概要三天之後纔會知道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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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現在徐熙身體欠佳,他臨時將這規矩改了下,御筆欽點了二十名大學生過來替他閱卷,然後經過衆人一致討論,推薦十份給徐熙,他看過這十份策論以後便可以點出一甲三人:狀元、榜眼、探花和二甲榜首:傳臚。

貢生們恭恭敬敬的守在那裡等候結果,試卷有人專門重新謄寫,將名字給隱去,送到文英殿裡去,那裡有二十位大學士正在討論皇上今年擬題的意圖,揣測着送哪些考卷上去會讓合皇上心意。

儘管文英閣這邊一片忙忙碌碌,太和殿的偏殿卻仍是寂靜無聲,徐熙歇在那裡睡得正香,連身子都沒有翻。

晌午都過了,皇上還不起身該如何是好?徐熙的貼身內侍田七在門口候着,心裡焦急,又不敢去打擾了皇上的休息,垂了手兒站在門邊上,心急如焚。

“田公公,要不是我先去御膳房傳膳,叫他們先候着?”一個年輕內侍湊了過來,眼中也是一片焦急。

“也好。”魏六瞧了瞧那輕紗裡的身影,點點頭:“回來的路上順便拐個彎兒,去太醫院那邊喊個太醫來候着,我瞧皇上今兒可是有些不適。”

那年輕內侍點點頭,半躬着身子去了,這邊偏殿裡卻有了動靜。

“喲,皇上醒了。”田七連忙招呼着太監宮娥們趕緊去準備淨面的水伺候着,他自己踮着腳貓着腰往偏殿裡走了進去:“皇上睡得可安穩?”田七看了看徐熙的臉色,似乎有些蒼白,浮腫的眼臉下有些青灰,心裡就有一種不踏實的感覺,難道皇上又舊病復發了?

“無礙,朕還撐得下去。”徐熙擺了擺手:“殿試可結束了?”

“回皇上的話,已經結束了,大學士們正在閱卷。”田七半彎着腰兒恭敬的回答:“都差不多一個時辰了。”

“派人去傳話,叫他們一個時辰後把前十位的卷宗送過來。”徐熙只覺得有一陣陣鑽心的頭痛,似乎要將頭給裂開一般,但他卻強撐着不讓旁人看出半點異樣來,臉色極力維持着平靜,口氣平緩的吩咐田七給他去辦事。

他怎麼能叫人看出他的病態?他的棋沒有布完,怎麼就能病倒?皇后,蕭貴妃她們,還有皇宮外邊那麼多世家大族,都在眼巴巴的望着他的一舉一動,自己絕不能讓他們看出半點不對來。

這麼多年來,他裝得風輕雲淡,沒有讓旁人知道他心底裡隱藏的秘密,暗地裡正在積極努力。不管怎麼樣,也要去放手一試。雖然知道這件事情做起來困難重重,可他依舊執着的想要達成目標。

在他尚有精力的時候,他要努力將這基礎打好,在合適的時候出其不意將這事情公之於衆,即便有人反對,可畢竟還是有一部分會支持,能夠擁護他的決定。原以爲自己還有很多時間可以去做,但去年這場大病卻讓徐熙看清了現實,自己再也不能以爲自己還是身強力壯,時間不等人,一切都要快快下手。

拉攏人,是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

老牌的世家大族肯定是不會贊成他的做法,只有拉攏那些年輕新銳,想要通過政局變化來改變自己的身份與地位,只要靠他們了。徐熙緊緊的握着薄被的一角,木然瞧着宮娥將水端了進來,一雙纖纖玉手將那柔軟的帕子從水盆裡撈出來,她雪白的手腕刺激着徐熙的視線,青春的氣息讓他覺得一陣快意。

“陪朕來歇會。”他抓住那宮娥的手腕往自己身邊帶,那宮娥手中拿着滴水的毛巾,有些張皇失措,但旋即便滾進了徐熙懷中,嬌滴滴的喊了一聲:“皇上!”

鮫綃帳幔輕輕的滑下,偏殿裡傳來一陣低低的笑語,田七站在門口望着那帳幔裡翻滾的身影,臉上波瀾不驚,吩咐身邊的內侍:“去敬事房喊那負責記錄的內侍過來,皇上今日寵幸了宮娥。”

偏殿裡頭有着一種男女交歡以後的曖昧氣息,徐熙氣喘吁吁的躺在牀上,瞧着身邊那膚如凝脂的宮娥,他忽然間有幾分焦躁,今日這興致起得蹊蹺,可卻又未能盡興,才入港沒多久便一泄如注,莫非自己的身子已經差勁到這地步了?

“皇上。”那宮娥的聲音婉轉如黃鸝,簡直沒有想到今日會有這般造化,本是來服侍皇上起身的,沒想到卻意外被臨幸。躺在那裡瞧着徐熙瘦得與老樹枯枝一般的身子,一點也不覺得難看,反而充滿了一種崇敬。

“滾。”徐熙只簡單的說了一個字。

宮娥臉色一變,方纔皇上還摟着她無比親熱,他那眼神裡透露出來的歡喜是不言而喻的,可怎麼轉瞬間便換了一副臉色?“皇上……”那宮娥爬了起來,顫着聲音喊了一句,全身未着寸縷,青春的氣息逼人。

“你若是想要朕賜你三尺白綾,你儘可以留下來。”徐熙冷冰冰的看着那宮娥,前不久被她的青春氣息吸引,這一刻卻對她的青春氣息無比厭惡,爲何自己垂垂老去,而她卻這般年輕貌美?徐熙的眼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戾氣,瞧得那宮娥一陣發冷,趕緊匆匆將中衣穿上,抱了衣裳便逃了出去。

“皇上,二十位大學士已經將試卷閱過,選了十份試卷給您來親自挑選。”田七託着i個托盤走了進來,低頭彎腰,眼睛望着自己的腳尖。

徐熙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轉臉瞧着田七那佝僂的脊背,若有所悟道:“田七,你老了,怎麼背都直不起來了。”

田七諂媚的聲音裡邊夾雜這一絲淒涼:“皇上,這日子一晃眼就過了,老奴在宮裡做內侍這麼多年,背如何不會駝?哪裡比得上皇上意氣風發呢。”

徐熙哈哈一笑:“你說得倒也不是沒有道理,至少朕還能寵幸宮娥,你這老東西卻是什麼也做不了!田七,將那捲宗放着,出去與那些大學士與說一句,讓他們帶着參加殿試的貢生先去瓊林殿裡歇息,我下午看過那些策論以後,晚上瓊林宴的時候再來點前四名。”

田七面無表情的答應了一聲,慢騰騰的折身出去,向外邊候着的大學士們轉述了徐熙的話,二十名大學士聽了都朝偏殿行禮謝恩,走到太和殿前交代了那些貢生們跟着一起去瓊林宴。

那些貢生們自從辰時開始殿試,到午時殿試結束,一直不能離開太和殿,中午只能吃自己帶着的乾糧,而且也不能聚到一處去議論,只能靜靜的坐在桌子後邊等着通知。雖然有將近三百人蔘加殿試,可太和殿丹墀前卻是一片安寧,彷如沒有人在一般。

緊張、興奮與不安的表情在貢生們的臉上流露,黎玉立也不例外,他仔細回憶着自己寫下的每一個句子,心裡感覺到非常踏實,今天並沒有出現任何失誤,或許能擠進前三甲?轉過臉去,卻看到柳家的五公子柳明卿正在閉目養神,彷彿殿試的結果和他並沒有多大關係一般。

究竟人家是見過大場面的,摸了摸自己溼漉漉的手心,黎玉立慚愧的低下了頭,努力使自己也平靜下來,一雙眼睛低頭看了看桌子上擺着的書袋,摸着上邊繡着的“狀元及第”這四個字,心中忽然就閃過一絲甜蜜,眼前浮現出劉玉芝的臉孔來,慢慢的不再緊張。

旁邊坐着的是這次會試的會元,他身子略肥,不住的拿着帕子抹着額頭,一雙眼睛盯着來來往往的內侍宮娥,瞧得出來很緊張,當那二十位大學士拿着卷宗出來的時候,他的臉色已經有些發白。

不多久見着一個內侍出來,衆人都趕緊端端正正的坐好,孰料聽完田七的話,這才明白原來還不是宣佈殿試的名次,還要到瓊林殿裡才知道。

揣着惴惴不安的心,一行人默默的跟着內侍去了瓊林苑,就見正上方擺放着一張龍椅,那圍在龍椅上邊猙獰環繞的龍頭高高向上,爪子鋒銳的抓住了扶手,讓人看了便升起一種敬畏的心理。

內侍們安排着貢生們兩人一張桌子坐好,按着會試的名次來,黎玉立恰巧與那會元坐在了一桌,他朝那會元笑了笑,那會元此時卻一臉蒼白,嘴巴都不住的在哆嗦着,黎玉立安撫他道:“不打緊的,方兄自然會高中狀元。”

那方會元哆哆嗦嗦道:“我……不緊張……只是不知道爲何心跳得厲害罷了。”

黎玉立瞧着他那模樣,心裡頭暗道這位方會元爲何竟然如此緊張,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東拉西扯的與他說了一陣子話,好不容易纔捱過了一段時間,眼見着瓊林殿的沙漏已經到了申時末刻,也快到了飯時。

“皇上駕到!”瓊林殿的偏門傳來尖細的聲音,殿內衆人趕緊停了說話之聲,徐熙穿着明黃色龍袍踱步出來,身後挨挨擠擠的跟了一羣宮娥內侍,衆人趕緊跪拜下來,山呼萬歲,殿內頃刻間便安靜了下來。

徐熙在龍椅上坐定,看着一屋子跪拜的貢生,微微一笑:“平身罷。”轉頭吩咐侍立在一旁的田七:“把那前十的卷子取出,依着名字喊他們到前邊來。”

瓊林苑裡寂靜無聲,坐在桌子後邊的貢生們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前十的卷子取出,那意味着一甲前三必定在這十人裡出現,自己是否有這個榮耀?大家都擡起頭,眼巴巴的望着田七身邊那個小內侍手裡的托盤,那上邊放着十份試卷,個個都在猜測着裡邊是否有自己的名字。

黎玉立正在凝視着前方,忽然聽到“砰”的一聲響,轉臉一看,旁邊那方會元的臉已經紅得發紫,微微發福的身子直撲撲的倒在了桌子上邊。

徐熙一皺眉,早有人上去把方會元扶了出去,旁邊候着的太醫迅速上前爲他診脈,那動作真是行雲流水般,一氣呵成,想來這事兒不是第一次發生,早有準備。

這邊田公公尖細的嗓音把那十人的籍貫姓名唸了一遍,就見那些貢生魚貫而出,站到了前邊,數了數人數,才九人。田公公覺得奇怪,又高聲把名單唸了一遍,卻再無人應聲而出,方纔醒悟道:“皇上,想那幷州方爲先就是剛剛暈倒的這位了。”

徐熙掃視了下站在前面的九人,高聲問:“這裡邊可有會試的會元?”

衆人皆搖了搖頭,錢公公看了看名冊,在旁邊小聲說:“皇上,會元就是方纔暈倒的那位幷州的方爲先。”

徐熙臉上暗了暗,心想着這人年紀年紀也不算太大,爲何身體如此差?伸手從田七手中拿了那十人的籍貫與年齡一看,這方會元還有幾日便要滿三十歲,心中更是不喜。他素來點狀元都不喜歡年紀大的,現在瞧着這情景,看來這狀元還得點個年輕的,身子康健,也可爲大陳多做幾年事情。

此時那方會元被太醫掐人中,用銀針扎着穴位,好不容易給弄醒了,被人扶着戰戰兢兢的走到徐熙面前,跪倒在地,喊了一聲“皇上萬歲”,忽然就沒了聲響。那方會元想着驚了聖駕,還不知道會被怎麼處罰,身上的肥肉倒是巍顫顫的抖得慌,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徐熙瞧着他身子有些肥碩,更是不歡喜,淡淡的說了一聲:“平身。”這會元實在是看不上眼,還是要另外選一個纔是。徐熙舉目看了看那九人,大部分都已經是三十開外,只有一個看着尚未及冠,身姿英挺,長身玉立,徐熙一看就覺得心裡舒服,不由得想到了十多年前的狀元郎柳元久,也是這般風華正茂的站在殿前。

“你且上前來。”徐熙伸手指了指黎玉立,衆人的目光皆落在了他身上,露出一副羨豔神色。

黎玉立強忍住心中的激動不安,向前跨出一步,行了跪拜大禮:“雲州府黎玉立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你是會試第二?”徐熙拿起小冊子看了下,這黎玉立倒也算是有真才實學的,會試第二,剛剛自己看過了這十份試卷,也把他排在了前三位,再看看他的籍貫年齡裡填着十八歲,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想着大陳多年未出過年輕英俊的狀元公了,不如這次就點了他做狀元罷。

“愛卿平身!”徐熙滿意的看了看黎玉立:“黎愛卿文才出衆,策論中的,收發有度,實在是我大陳難得的人才,朕點你爲本次科考狀元,賜錦袍花枝,明日金明池騎馬誇官!”

黎玉立聽了喜不自禁,卻不敢在臉上表露出來,佯裝平靜,趕緊跪了下來謝主隆恩。

“黎愛卿平身,田七,引他到最前邊那桌子上去罷。”徐熙笑着望了黎玉立一眼,見他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心中讚了一句,果然是個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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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靠前的條桌擺了三個繡墊,是供一甲前三坐的,田七引了黎玉立坐到中間那個繡墊坐下來,一臉諂媚的笑:“黎狀元,你得了皇上的青眼,飛黃騰達指日可待哇!”

黎玉立見着那張打了無數褶子的老臉,摸了摸袖子裡的暗袋,裡面裝着幾錠銀子,是劉玉芝昨晚託玉梨送過來的,怕他在宮裡需要打點時短了銀兩,現在看着這田公公一臉的假笑,心想是不是要給他點打賞?

思及此事,黎玉立趕緊從暗袋裡摸出一個銀錠子塞在田七手裡:“承公公吉言。”

錢公公得了銀兩,更是笑得合不攏嘴,彎腰回了龍椅前邊,就聽着皇上把榜眼和探花也點了,一邊的翰林學士早游龍走蛇的把結果記了下來,就等皇上點二甲第一的傳臚了。

誰知徐熙卻沒按照尋常套路,也不再看剩下的卷子,直接就宣佈,傳臚歸了京兆府柳明卿,底下立刻便有一陣輕微的響動,因爲柳明卿根本沒有在那出列的九人中。但議論歸議論,皇上金口玉言,誰敢說半個不字?只能怨自己投胎的時候不爭氣,沒有投到柳太傅府上去,要不是現在也穩穩當當拿了第四。

接下來文英閣大學士把二甲和三甲的考生名單都宣佈了,立刻瓊林苑裡就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恭賀之聲,有些是真心實意的,因爲得了“進士”的賜名,而那些得“同進士”出身的,那些恭賀裡邊無由都帶了些淡淡的酸味兒。但是畢竟這事不可能人人如願,能進了殿試總比落榜回鄉要好,所以慢慢的,心裡那點不平之氣又慢慢淡了,等到美酒佳餚上桌,一個個推杯換盞,早已忘記了方纔懷才不遇的鬱悶。

瓊林宴這邊熱熱鬧鬧,後宮裡邊卻也有了動靜。

“方纔蕭貴妃派人去瓊林苑那邊打量?”喬皇后半倚在檀木躺椅上,聽着倩如回報。

“確有此事,採蓮來說過以後,錢公公那邊也有人來報,說貴妃娘娘已經派人去瓊林苑打聽這次的前四名呢。”倩如不安的挪動了下身子:“娘娘,貴妃娘娘這般熱心定然是打着主意想要拉攏這新科狀元?娘娘可想好對策?”

儲秀宮裡燈光十分明亮,照着喬皇后一張圓潤的臉孔,反射出淡淡的光澤來,牆角的花瓶裡插着兩支高高的芍藥,已經打了幾個花骨朵,或隱或現的藏在那綠葉間,似乎馬上就要開花一般。

芍藥本是五月到六月開花,可宮裡的花匠十分巧手,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才三月便已經掛上了花苞,喬皇后今日逛御花園,瞧着那花苞兒尖尖,就如美人生氣時嘟着的小嘴,十分可愛,於是命人折了兩支回來插瓶。

“今年的春日倒是來得早,這花這麼早就結花苞兒了。”喬皇后並沒有回答倩如的話,只是瞥着牆角的那兩支芍藥,若有所悟道:“這宮裡便似乎也動靜大一些了,竟然這般心急的去瓊林宴那邊打聽消息,可不與這芍藥一般,急急忙忙的便想着要開花了?”

倩如望了望那兩支芍藥,低聲回道:“娘娘,蕭貴妃這般急急忙忙下手,咱們儲秀宮可得想點應對的法子纔是。”

喬皇后望了望倩如,她的臉上有幾分焦急的神色,似乎害怕蕭貴妃的舉動會對自己產生不利的影響。喬皇后心中一熱,這個丫頭實在是個不錯的,自己只不過是舉手之勞替她將她父親從大獄裡弄出來,她從那以後便一心爲着自己着想。

喬皇后的眼光從倩如身上拉回了自己的指甲蓋上,一隻手拿着手帕輕輕的擦拭着指甲蓋子上的蔻丹,然後慢慢展顏一笑:“這般熱心也不外乎是兩件事,一件是想幫她那個老二拉攏拉攏,另外一件,不就是想幫她的老六挑個如意夫婿?”

“娘娘,那我們儲秀宮……”倩如眉頭緊蹙:“不能叫她再這麼拉人了!大皇子向來喜愛拉攏那些新晉,二皇子往年到不屑如此,可最近卻動作頻頻,娘娘不能不防!”

“防?有什麼好防的?她這般急急忙忙的下手,難道就能佔到好處不成?”喬皇后坐了起來,向倩如招了招手:“來,扶我出去。”

倩如依言走上前來,喬皇后扶住她的手,身後跟着莫姑姑,一行三人慢慢走到儲秀宮外邊。宮門口擺了一缸很大的如意蓮,因爲還未當季,所以水面上只餘田田蓮葉,小巧而圓潤的飄在那裡,看上去生意盎然。

“你們看,這蓮花還沒當季自然就不會看,若是太過於着急,反倒會誤了花時。拔苗助長這個理兒誰都懂,可就是有那不聰明的自作聰明,我就等着看她的笑話便好了。”喬皇后彎下身子,仔細觀察着那一缸蓮葉,伸出手去撈起一張圓圓的葉子,然後那尖尖如玉筍般的手指一用力,那荷葉便被撕成了兩半:“瞧見了沒有?愈是想出頭太早,愈是會有糟糕的下場,我們不能着急,讓那景春宮裡的蠢婦先去觸黴頭罷。”

倩如在一旁聽得似懂非懂,莫姑姑卻心領神會般點着頭道:“娘娘說得極是。”

喬皇后直起身子,望了望遠方那道宮牆,一溜的煙樹隱隱映着那抹硃紅色,看得她恍惚起來:“我多久不曾出宮過了?”

莫姑姑低聲回答:“娘娘,您自入宮到現在,只有國丈過世時出宮過一次。”

“是嗎?”喬皇后聽罷嘴角拉了拉,看着宮牆那邊背景似的山嵐,眼神也變得悽悽慘慘:“這麼算着我已經入宮二十多年了,每天就在這方寸之地走來走去,每天就見着那些討厭的人的面孔,每天就在做着防備與算計的勾當……莫姑姑,我真有些厭倦了……”

聽了這話,莫姑姑一驚,扶住喬皇后的胳膊搖了搖,急急忙忙的說:“娘娘,您可不能泄氣,若是您半路上退了下來,讓那些人得了手,所謂成者爲王敗者爲寇,還不知道他們以後會怎麼作踐你們母子呢!”

喬皇后看了看莫姑姑焦急的臉孔,自嘲的笑了笑:“姑姑你不用着急,我只是突然有些感慨而已,從進宮的那一天開始我就已經沒有退路。我能退到哪裡去?周圍都是張着血盆大口的怪物,一個個的等着我落到它們嘴裡呢,我的琛兒還等着要我這個孃親的保護,我怎麼能退卻?”

莫姑姑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低低的應着:“娘娘想的極是,就算不爲自己着想,也該爲着三皇子殿下仔細划算着呢。”

吹面不寒楊柳風,春天的風吹到身上似乎沒有涼意,可這御花園裡的風卻是那般陰冷,喬皇后站在那裡,心裡一片冰涼,她細緻的眉眼早已沒有當年的光彩,多年的勾心鬥角讓她曾經純真的眼神變得晦暗不明,嘴角的紋路也更深了。

“莫姑姑,你出去轉轉,看看景春宮那邊是否有什麼動靜。”喬皇后的背重新挺直,扶住倩如的手:“今天指不定便會出些什麼事兒,大家都仔細留神着。”

“是。”莫姑姑應了一聲就匆匆離開了。

“倩如,若是我現在放你出宮,你願意離開儲秀宮嗎?”喬皇后站在門口望着那堵硃紅的宮牆,心中忽然有所感悟,她在這裡活了這麼多年,已經厭倦了其中的那些勾心鬥角,她是不能出去了,可倩如還年輕,或許還會有美好的將來。

倩如是個苦命的孩子,不該陪她在這裡受罪——話剛說完,喬皇后自己也驚詫了,今日究竟爲何,自己竟然會傷春悲秋起來,就連一個小小的倩如,她都覺得不忍心讓她在這殺人不見血的宮鬥裡做犧牲品。

“娘娘,你說的什麼話!倩如一家人的命都是娘娘救的,即算娘娘要倩如去死,倩如也心甘情願。倩如只求不被趕走,一心一意爲娘娘做事情便好。”說罷,倩如跪倒在喬皇后面前:“可是倩如做錯什麼事情了?娘娘能不能告訴倩如?倩如可以改的……”

喬皇后的鼻子有些發酸,低頭看了看低頭跪在面前的倩如,有一滴淚水悄悄爬上了眼角,她不露痕跡的用帕子擦掉,然後用平靜的聲音說:“倩如,你做得很好,我只是看你年紀大了,該放你出宮配個好人家了。”喬皇后幽幽的嘆了一口氣道:“我本想找個機會把你送到景春宮去,可又覺得不忍心……”

倩如連連磕頭道:“娘娘要倩如做什麼,倩如就去做什麼,娘娘不要爲倩如想得太多,倩如這條賤命就是娘娘的。”

“景春宮裡的蕭貴妃,懲罰起人來從來不手軟,你還是留在儲秀宮罷。”喬皇后瞧着地上的淚水痕跡,搖了搖頭:“我不忍心瞧見你去那虎狼之地。”

“娘娘,只要是需要奴婢去做的,倩如就會去做。景春宮那邊雖然已經安插了人手,可卻還是不夠,倩如願意爲娘娘到景春宮那邊去做事情。”倩如直起身子來,眼淚珠子滾滾而下:“娘娘不是說倩如最是機靈?有倩如在景春宮,娘娘便可以更安心了。”

“我再想想。”喬皇后若有所悟的望着倩如,她其實早就想要將倩如送去景春宮了,只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時機。倩如很是聰明,做事情細緻妥當,有她在景春宮呆着,自己想要做什麼事情都方便得多。

“喲,皇后娘娘這樣懲罰宮人,是不是有些過分了些?”陰陽怪氣的說話聲在遠處響起,喬皇后都不用回頭便知是自己的死對頭蕭貴妃過來了。

“我的宮人犯了錯,我要打她要罰她都是我的事情,蕭貴妃可管得太多了罷?”這可真是想睡覺的時候有人送枕頭,還在想着如何將人塞到景春宮裡頭去,機會卻來了。喬皇后朝倩如使了個眼色,飛起一腳把她踢到了一邊:“粗手粗腳的奴婢,竟然摔壞了我最喜愛的碧玉手鐲,你再跪一個時辰也沒用,回宮自己領五十記板子去。”

“是。”倩如爬了起來,滿臉淚痕:“倩如做錯了事情甘願領罰,只求娘娘不要氣壞了玉體。”

“喲,好一個知冷知熱的可心人兒!”蕭貴妃已經帶着兩個宮女走到了他們面前:“皇后娘娘,您一向不是教導妹妹們要愛惜奴婢的?爲何自己卻如此行事?這個奴婢看上去倒也是個乖巧的,皇后娘娘若是覺得用着不合心意,不如就賞了臣妾罷!臣妾那裡剛剛好昨晚有個宮女暴病亡故了,臣妾還想着要去內務府要人呢,這會子真湊巧,臣妾就撿了皇后娘娘嫌棄不要的奴婢回去湊合着使喚罷!”

喬皇后看了看眼前的蕭貴妃,穿着一套緙絲百蝶穿花宮衣,下邊是一條十二幅的湘水月華纏枝芍藥宮裙,頭上一支滿池嬌分心,中央嵌着一顆碩大的東珠,華貴之至,臉上抹得紅紅白白,修飾得恁般精緻,想來是有心要到自己面前來炫耀的。

“本宮的奴婢,本宮想打想罵都是自由,與蕭貴妃何干?”喬皇后眯了下眼睛看了看那張瓜子臉,嫵媚的眼睛,尖尖的下巴,心裡有一種淡淡的嫉妒,蕭貴妃和她年齡差不多,但相比之下,她要顯得比自己年輕好幾歲,難道所有不用動腦筋就會撒嬌的女子看起來總比實際年齡要小?

“臣妾只是覺得可惜,既然皇后娘娘用得不合意,爲何不把她讓給臣妾呢?”蕭貴妃笑吟吟的走到倩如面前,擡眼看了看她:“倒也是個齊整的丫頭,皇后娘娘不喜歡你,你來景春宮如何?”

倩如看了看蕭貴妃,身子有點瑟瑟,搖了搖頭。

喬皇后陰陰一笑:“蕭貴妃,你要這個宮人倒也無妨,可今日本宮氣不順,偏生就不想放她走。倩如,你自己去領了五十記板子再說,別以爲在這裡還能得什麼便宜。”

“娘娘不用這般狠心罷?這宮人看着身體瘦弱,經不得打,皇后娘娘還是高擡貴手放過她罷。”蕭貴妃看着倩如,瞧着她眼中似乎閃着一種仇恨的光亮,知道這宮娥是對喬皇后起了恨意,五十板子打下去,這人少說也得一個月動彈不了,身子瘦弱的,更是九死一生了。

喬皇后啊喬皇后,我可非得把這個宮娥挖過來纔是,蕭貴妃臉上露出了一絲微微的笑容,將這宮娥挖了過來,自己可以詳細的瞭解喬皇后素日裡的生活習慣飲食禁忌,方便日後下手。

看着蕭貴妃眼中算計的光芒,喬皇后心中冷笑,這個蠢貨,怎麼便順着杆子自己爬了過來,只是口裡依舊不肯放鬆半點,瞧着倩如怒喝道:“別以爲有貴妃娘娘給你撐腰你便肆無忌憚了,你做事這般馬虎,竟將本宮的碧玉手鐲摔壞,那便該要領罰。看在貴妃娘娘的面子上,本宮今日只責罰三十板子。”

倩如趕緊朝蕭貴妃跪了下來:“謝過娘娘爲奴婢說話,娘娘的恩情,奴婢記在心裡,沒齒難忘!”

蕭貴妃笑得全身花枝亂顫:“皇后娘娘,你這奴婢真是合臣妾口味,不如將她賜給臣妾罷,臣妾那景春宮裡可沒有一個像這般會說話的人兒,真是想將她帶回去。”

喬皇后望了蕭貴妃一眼,鼻子裡邊哼了一聲:“貴妃若是想要會說話的,去內務府讓人安排幾個過去便是了,何苦一定要到本宮手中來要這個奴婢?”

“皇后娘娘最是體恤人的,爲何今日非得這般緊巴巴的摳着不放?只不過是個奴婢而已,我瞧着甚是合臣妾眼緣,看起來皇后娘娘本來就不大喜歡這奴婢,又何苦一定要將她壓着不放?”蕭貴妃那張尖尖的臉孔上露出了一絲討好的笑容,又帶着幾分不屑:“莫非皇后娘娘是要臣妾找皇上替臣妾來討人不成?”

喬皇后的臉色暗了暗:“貴妃,你不必在本宮面前得瑟!你想要這個奴婢,本宮就將她賜給你便是!”轉臉怒喝了倩如一句:“還不快些滾回儲秀宮去領板子?”

蕭貴妃瞧着喬皇后氣得有些發歪的嘴臉,笑吟吟道:“皇后娘娘,身子保養要緊,可千萬別被氣着了,到時候少不得又要喊老神醫來給你看診呢!”

“放肆!”喬皇后怒喝一聲:“蕭貴妃,你以爲得了皇上的寵愛,便可以張揚了?告訴你,本宮想要處置你,隨便找個由頭便可以,你大可不必如此放肆。”、

“喲,皇后娘娘,臣妾可是真心爲你的身子着想,怎麼你便如此歪解了臣妾的意思?”蕭貴妃一臉委屈的模樣:“既然皇后娘娘不高興,臣妾以後便不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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