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我問問店家!‘
葛慧娘突然想到自己背對着門臉,可店家能看到外面的情況,於是跑回店裡問道:“老丈,可曾見到我的同伴,就是在外面等我的蕭家女郎!“
”咦,剛開始老朽還看到的呢。“
一名發頭斑白的老丈撓了撓後腦袋,似是在盡力回憶,不片刻,突然面色一變:“好象在葛小娘子看釵子的時候,有一輛馬車在店外停了下,然後……老朽就再沒見着蕭小娘子了,當時未在意,只以爲蕭小娘子在附近走動,難道……蕭小娘子是被那輛馬車掠了去?“
頓時,葛慧娘眼裡現出了驚懼之色,連忙跑外面,果然,地面有兩道車轍,還有凌亂的馬蹄印。
她與蕭巧娘情同姊妹,心裡又急又慌,跟着車轍跑去,當轉過一個街口之後,車轍陡然變得凌亂起來,已經難以分辯。
“巧娘,巧娘!”
葛慧孃的心情瀕於絕望,滿面淚水,哭叫起來。
“葛小娘子,出了何事?”
“可曾見着巧娘?”
“不曾!”
有過往行人認得葛慧娘,好心的問道,但結果讓她如墜冰窖。
‘巧娘被人掠走了,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拉她逛街的,更不該進那間釵子肆,我該怎麼辦?對了,我回家找阿母,阿翁也快回來了,一定會有辦法的。’
葛慧娘到底才十四歲,驟逢大變,六神無主,在這種時候,最能想到的就是父母,於是撒開腿,跌跌撞撞的向家裡跑。
葛家距離鹽市不算遠也不算近,回到家裡,葛慧娘顧不得氣喘吁吁,凌厲的大叫道:“阿母,阿母,巧娘被人拐走了!”
“什麼?”
鮑姑正在竈房做飯,趕忙跑了出來,正見自家小女髮釵散亂,滿面淚水混雜着汗水,甚至因跑的過急,面容涌現出不健康的潮紅,扶牆喘着粗氣。
“巧娘怎麼了,來,先回屋再說!”
鮑姑連忙扶住了葛慧娘。
“阿母,嗚嗚嗚,都是我不好,把巧娘弄丟了……”
葛慧娘伏入母親懷裡,嚎啕大哭起來。
聽着女兒斷斷續續的訴說,鮑姑明白了,在她心裡,是把蕭巧娘當另一個女兒看的,甚至已經在悄無聲息的爲蕭巧娘置辦起了嫁妝。
葛洪雖然在士人中算是較爲清貧,只有兩百戶的食邑,勉強養家,但鮑氏不一樣,本是丹陽大戶,鮑姑父鮑靚又是南海太守致仕,在家開館,授人仙術,被鄉里尊稱爲老神仙,不計產出,光是每年施灑符水、受各家敬奉的收入就有數百萬錢,而鮑靚無子,只有鮑姑一個女兒,這纔是不折不扣的富婆。
蕭巧娘被拐走,鮑姑也是心急如焚,不過她到底要比愛女成熟的多,只是點頭道:“事已至此,哭也無用,先跟阿母回屋,你阿翁快回來了,到時我們再看看如何着手。”
“阿母,嗚嗚嗚~~楊家郎君就要回來了,我卻弄丟了巧娘,我哪有臉見他!‘
葛慧娘大哭着,被母親扶進了屋裡。
沒過多久,葛洪帶着謝尚和袁耽返家,一聽說蕭巧娘被掠走,均是色變。
袁耽恨恨道:“根本不用多想,必是蕭氏所爲,世叔,不如我們連夜動身去晉陵討人!”
謝尚也怒道:“除了蕭氏,還有誰敢於在光天化日之下強掠民女?簡直是欺人太甚!“
葛洪倒是沒急於表態,負手在屋裡踱了一陣子,才道:“蘭陵蕭氏雖然落魄,卻也有上千部曲依附,若是冒冒然尋上門,他不承認,難道我們還能打進莊園,再退一步說,就算強闖而入,若是尋不到巧娘,又該如何收場?“
鮑姑若有所思道:”妾明白你的意思了,若是巧娘被蕭氏掠去,反而不用擔心,蕭氏只是認女,不會害她性命,不過我們需要儘快打探,家君乃丹陽望族,鄉里頗多信奉,可由家君出面,相信不用多久,便會有消息傳來。“
在當時,天師道在民間的影響力極其巨大,鮑靚被尊稱爲老神仙,手下信徒弟子無數,由鮑靚使人打探,確是再好不過。
葛洪點點頭道:“我正有此意,吃過飯後,我便連夜去丹陽,慧娘你也別太自責,蕭家是有備而來,躲得了今趟,躲不了下趟,這次與他道個明白並非壞事,只是要委屈巧娘幾日了。”
“嗯~~”
葛慧孃的心裡好受了些,只是她又開始擔心起來,如果蕭巧娘不是被蕭氏掠走,那得上哪兒找人?
……
第二天,裴妃一行人抵達廣陵,在城外尋了一處風景秀麗之地,先搭了個草廬作爲靈堂,然後於靈堂後發掘墓室,準備招魂。
據說客死異鄉的魂魄找不到歸途,會受着無窮無盡的悽苦,也不能享受香火奉祀和經文超度,最終淪爲餓鬼,永世不得轉生,除非他的親人替他招魂,才能循着聲音歸來。
招魂需要以死者的衣服招,但是裴妃在外流離近十年,哪有東海王越的衣服,於是她以自己的衣服,繫上一塊由東海王越送她的玉佩代爲招魂,這也是東海王越的唯一遺物。
只見裴妃站於靈前,向着正北方向抖動衣服呼喊:“司馬越……元超……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爲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
司馬越……司馬元超……魂兮歸來,東方不可以託些,長人千仞,惟魂是索些,十日代出,流金鑠石些,彼皆習之,魂往必釋些,歸來兮不可以託些……“
這真是聲聲啼血,句句淒厲,哪怕楊彥是現代人,也聽的毛骨聳然啊!
恰逢一大片烏雲飄來,就象受了裴妃的召喚,剎時天昏地暗,肌膚陣陣生冷,並淅瀝瀝的下起了雨。
“王回來了,王回來了!”
衆人均是大呼,神情肅穆,就連楊彥都不敢亂動亂想,以前他是無神論者,但是穿越給他活生生的上了一課,他現在相信鬼魂存在,別招惹到了東海王越的鬼魂那才叫冤。
裴妃也是邊呼喚着,邊嚎啕大哭,彷彿不把這十年來受到的屈辱不哭給亡夫聽誓不罷休。
待雨水漸止之時,裴妃也哭完了魂,有如用盡了全身力氣,癱倒在地。
“王妃,請節哀順便!”
荀灌和荀華連忙上前,把裴妃扶了起來。
裴妃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搖搖頭道:“孤沒事,把亡夫的魂魄招了回來,孤心裡已無滯礙。”
也確實,哭過魂之後,裴妃在精神層面上仿似得到了新生,雖然不能說成榮光煥發,但是周身上下,早先那種頹喪的氣息已經消散無蹤。
衆人相互看了看,均是嘖嘖稱奇,不過楊彥清楚,十年過去了,裴妃未必還對東海王越留有舊情,主要是在心理學層面上,她的夙願已了,卸下了心裡的包袱,從此之後,將再無掛礙,輕裝上陣,享受生活。
楊彥也爲裴妃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