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顗素有寬厚之名,但作爲長兄,周嵩並不敢悖逆,乖乖坐了回去,轉念一想,也明白了自己錯在哪裡,哪怕大家都知道階上那兩位是怎麼回事,可這就是個坑啊,那小子挖了個坑讓自己跳,偏偏自己還跳了進去,不禁恨意難平,狠狠瞪着楊彥。
周顗向上施禮:“陛下,臣弟失言,請陛下責罰。”
“誒~~我朝不以言罪人,況仲智亦是一時情急!“
司馬睿擺了擺手,看向楊彥。
楊彥道:”臣前日與荀氏女郎往郯城迎接王妃,途經下邳,故對北地形勢略有了解,可爲陛下與太子殿下道來。
蔡將軍曾於檀丘大敗徐龕,龕向勒乞降,勒遣王步都率三百騎來援,而王步都橫行橫道,淫龕妻室,龕大怒,恰於此時,勒又遣張敬率數百騎爲後援,龕擔心張敬與王步都裡應外合,故誅王步都及所屬三百騎,上表向陛下乞降。
陛下因其首鼠兩端,不允,並命蔡豹、羊鑑進兵征討,但羊鑑、劉遐膽怯軟弱,不敢北上,並互相猜疑,各自上奏給朝廷,令蔡將軍左右爲難,其間蔡將軍曾請鑑長驅進攻,鑑拒。
而勒聽聞王步都被龕所殺,大發雷霆,令張敬堅守待援,遣石虎率步騎兵四萬進駐巨平,龕大懼,遂送妻兒往襄國爲質,勒又受其降。
當時臣於下邳提醒過蔡將軍時局己變,勸其匆要輕易進軍,卻不知爲何,蔡將軍與羊將軍依然率部萬餘北上,果然發現石虎大軍,此其時,蔡將軍與羊將軍隨時面臨徐龕與石虎兩路夾攻,故蔡將軍連夜撤軍,被徐龕伏擊,傷亡千餘人。
縱觀此事,蔡將軍雖有戰敗之過,但是以萬餘軍面對石虎四萬步騎,能撤回大部已是僥倖,無須過多苛責,且蔡將軍能回京認罪,足見其赤膽忠心,臣請陛下憫之,赦其過,允戴罪立功!“
楊彥表達的意思很明確,就是戰敗之罪怎麼着也輪不到蔡豹領受,真要論罪的話,應該先治羊鑑與劉遐的怠誤戰機之罪。
王導擡眼看了楊彥,似是責怪多事,司馬睿的臉面也顯得有些晦暗,畢竟是他下詔催促蔡豹攻打徐龕,雖然他並不清楚石虎四萬大軍已至,可是帝王怎麼能認錯呢?
其實楊彥除了欲施恩於蔡豹,也有自己的苦,如果蔡豹被殺,淮北必然激盪,流民帥出於義憤或會投石勒,那他就藩的郯城將處於狼窩當中,放眼四周,舉目皆敵,失去了轉圜進退的餘地,東海國相的身份不僅不能再有所裨益,反而會成爲他的催命符。
他要儘量避免這最不利的局面發生。
殿內諸人都看着楊彥,漸漸地,裴妃與荀崧的目中現出了了然之色,各自嘆了口氣,蔡豹的生死居然牽涉到楊彥的處境,這就是寒門出身啊,起點比別人低,這還沒出都,就要面對生死大考了。
階上的司馬睿父子也不說話,靜待羣臣攻詰楊彥。
果然,右將軍、散騎常侍、督石頭城水陸諸軍事周札站起來,指着楊彥道:“本將忍你久矣,你以倖進身,本將看在王妃臉面,不與你計較,但你竟不知收斂,反邀結人心,潛懷異志,小小年紀,意欲何爲?“
楊彥轉回頭看過去。
周札與周顗周嵩兄弟不是一家的,後兩者郡望汝南,屬於僑門豫州籍,而周札出身於義興周氏,與吳興沈氏並列江東二豪。
在腦海中快速過了一遍義興周氏的歷史,楊彥拱手道:”楊某倖進,乃是王妃知人善用,主上與太子有識人之明,何須你來計較?你又有何資格計較?
楊某知你義興周氏一門五候,名列江東二豪之一,顯赫一時,可這天下,是司馬家的天下,這朝堂,是建康太極殿,不是你義興陽羨的郡府牙門!“
“放肆!”
這是字字誅心啊,周札憤怒咆哮。
朝中衆人均是目現訝色,爲楊彥銳利的辭鋒而驚訝,裴妃則是眼圈又有些紅了,別人只看到楊彥咄咄逼人,輜銖必較,她看到的卻是楊彥孤軍奮戰的悲涼。
從走上這條路開始,楊彥就註定是孤軍奮戰,在朝堂裡,以未及弱冠之身受人圍攻,將來去郯城,周邊諸敵環繞,別人尚可退讓,有家族爲之撐腰,他的身後,卻是萬丈危崖,半步都退不得,唯有披荊斬棘,艱難前行!
裴妃只覺心裡有種母性的情愫在滋生蔓延,恨不能把楊彥摟入懷裡,用自己那溫曖的胸膛,好好呵護這個身世悽苦的少年!
階上的那兩位,卻是看的津津有味,作爲皇帝,分化臣僚,挑起矛盾是必修課之一,若是臣僚上下一心,那皇帝就危險了。
楊彥大概也能看出,自己在朝堂上大吵大鬧,並不會觸怒那兩位,於是心頭大定,又道:“楊某隻是爲蔡將軍討個公道,何來邀結人心,潛懷異志?莫非連公道話都說不得?陛下剛剛重申本朝不以言罪人,你就來污衊楊某,試問你周札眼裡可有陛下?
況楊某寒門出身,比不得你義興周氏,三定江南,赫赫戰功,尤其是你兄周玘……“
”賢侄!“
周玘因宗族強盛,受到階上那位的猜疑忌憚,久不得升遷,心懷怨望,又受刁協輕視,便與時任鎮東將軍祭酒王恢密謀,欲誅殺僑門,由吳人執掌中樞,後事敗,憂憤成疾,生背疽而死。
這種話題不宜在朝堂公論,是以荀崧緊急喝止。
楊彥帶着歉意朝荀崧拱了拱手,便向上道:“陛下,太子殿下,如今石虎壓境,淮北流民帥人人自危,雖流民帥朝秦暮楚,卻是我朝與石賊的緩衝,若是朝庭誅殺蔡將軍,恐會致使淮北諸軍盡投石賊,下邳危矣,若下邳失守,石虎兵鋒可抵淮陰,請陛下明鑑!“
淮陰由誰駐守?
劉隗!
而劉隗是朝庭推行土斷的三大支柱之一,職責是拱衛建康,萬一石虎來攻,牽制住劉隗,王敦又自大江上游發兵,僅靠戴淵,還要防備豫州流民帥與王敦暗中勾結,實是孤掌難鳴。
楊彥這話,透出十足的警告意味。
“這……”
本來司馬睿對蔡豹的死活不放在心上,但土斷是國家根本,不能出半點疏忽,如今蔡豹的生死竟與土斷掛上了勾,他就不得不慎重了。
在歷史上,蔡豹被殺之後,淮北流民帥對朝庭大失所望,大部分投了石勒,但石虎並未南攻,劫掠一番便回師攻打青州曹嶷,只是放在眼下,誰能揣測石虎的行爲呢?
即便是楊彥也不敢太過於確定,畢竟隨着他的到來,歷史正在漸漸偏移原有的軌道。
卞壼向上拱手道:“陛下,臣以爲實不宜處蔡將軍極刑,若是赦其死罪,反顯陛下寬厚之德。”
荀崧也道:“臣附望之議。“
溫嶠嘆了口氣道:”陛下,蔡將軍還於陛下爲琅琊王時,便於陛下帳前聽用,不說戰功赫赫,也算跟隨您十餘年的老臣了,如今非常時刻,國祚未穩,當示之以寬。
司馬睿望向了階下僑姓諸臣,很多人沒表態,不表態也等同於不反對,尤其王導雙目微閉,仿如魂遊天外,以王導的身份,更不方便反對,畢竟他家的姻親羊鑑也是當事人,再糾纏下去,搞不好能連累羊鑑把命給填進去呢。
至於吳姓士族,司馬睿並未徵詢。
司馬紹也略一點頭。
“也罷!”
司馬睿向殿外宦人道:“傳朕旨意,赦蔡豹死罪,革職,着其離京!”
“諾!”
宦人施禮離去。
司馬睿又向下看了一圈,便揮了揮手:“散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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