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孃的,奴輩欺負老子人少,好,老子就給爾等嚐嚐厲害!“
從清晨到夜深,於藥始終站在第一線,粒米未盡,只喝了些水,尋常人早就撐不住了,但於藥不僅不疲憊,反而勁頭十足,縱是楊彥也不得不讚一句猛將,他覺得自己撿到寶了。
歷史上,於藥跟着徐龕降了石虎,押往襄國,石勒深恨徐龕反覆無常,把於藥及三千部衆悉數坑殺,又把徐龕裝入氣囊,從高樓拋下,活活摔死,徐龕的妻兒也被王伏都的親眷分食。
楊彥相信,要早知是這結局,徐龕於藥等人說什麼也要死戰到底,不過歷史已經改變了,徐龕如果老老實實,願意發揮餘熱,將來可爲一酷吏,楊彥會給他善終。
於藥如不出意外,也將是一把破陣的尖刀,其實荀虎荀豹這類人猛則猛矣,只是與於藥相比,缺了一種不要命的氣勢和野性。
畢竟是荀府出來的,有門門道道管束,而於藥野生長大,生存邏緝就是弱肉強食。
城頭下,石他破城心切,距離城牆很近,躲在一輛木驢後面指揮攻城,浩浩蕩蕩的攻城場面,除了蟻附,他也想不到第二個詞,但不時就有軍卒失足跌入炭火,身上的衣服蓬的一下點燃,在滿是燒紅的鐵蒺藜和通紅的煤塊中打滾哀嚎,堪稱世上最爲殘酷的酷刑。
“孃的,難怪城門破了攻不進去,這楊彥之倒是有些歪門斜道!”
哪怕石他再不把人命當命,可是看着自己的軍卒一串串的摔入火海燒死,甚至還有飛梯從下面被炭火點燃,轟然垮塌,上面人摔了一地,火星子四濺,能不焦急麼?
一名隨從小聲道:“將軍,不如向中山公請命,暫時退兵罷,天黑了,拓跋部的精騎沒法繞城飛射,全靠弟兄們從下往上射箭,又哪能抵得過城頭弓弩手向下射?
況且黑夜中,投石機也不敢亂髮,末將就怕,攻到明天早上也破不了啊,反是白白搭了弟兄們的性命。”
這倒是提醒了石他。
羯趙的軍事組織制度類似於草原上的部落制,每個將領都擁有自己的私人武裝力量,石他算是較大的一股,有卒近三萬,石虎再強,也不輕易對他呼來喝去,如果三萬卒拼沒了,別說石虎,怕是石勒都不會容他。
“嗯~~”
石他點了點頭,正待吩咐人去向石虎請命,卻是城頭一陣白霧灑下,隨風飄了過來。
“啊!”
石他一聲慘叫,瞬間雙目刺痛難忍,本能的拿手去揉,眼淚水都出來了,可越揉越疼,就象是有團火苗在眼睛裡燃燒起來。
“什麼東西,什麼東西?“
”啊,我的眼睛!“
”眼睛好痛啊,睜不開了!“
”快拿水來洗!“
不僅僅是石他,一溜排數千人,眼睛全部被迷了,捂着眼睛慘叫,而城上,還在不停的往下拋灑白色的粉末,順着風勢,越飄越遠,也有越來越多的人捂着眼睛痛呼。
“水來了,水來了!”
有人端來了水,給那些迷了眼睛的人清洗。
“啊!”
“啊!”
頓時慘叫聲更盛。
“我的眼睛,啊,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啊,我看不到了,我瞎了!”
“退兵,退兵!”
石他捂着眼,淒厲大叫。
這時根本沒人去等石虎的命令,咣咣咣的銅鑼炸響,攻城士卒擡着被迷了眼睛的同伴,潮水般的退卻。
這次於藥讓人撒的是生石灰粉,一倒一筐,順着風能飄出十來丈,本來於藥早想祭出生石灰,奈何十一月正值隆冬,颳着凜冽北風,撒石灰粉只能迷自己。
卻是天有不測風雲,風向突轉,北風轉爲了西南大風,於藥抓住機會,讓人向城下傾倒石灰粉,即使是順風,軍卒也全面防護,戴着口罩和手套,眼睛也佩戴着鑲有玻璃的眼罩。
楊彥還在城上,於藥轉回頭看去,滿心欽佩,楊彥的守城手段,聞所未聞,偏偏效果奇佳,同時他也有些慶幸,還虧得舊主及時降了,要是徐龕一根筋,那他只能跟着受死。
……
石虎面色鐵青,銳利的目光盯着跪在地上,雙目紅腫都睜不開眼的石他,按常理來說,石他不遵號令,私自退軍,已經足夠斬首了。
“稟中山公!”
這時,石瞻入帳,施禮道:“我軍共有近三千四百卒被迷了眼,其中兩百多人經調養,可以勉強睜眼視物,但目力下降的厲害,數丈之外視物模糊,近六百人可確認……瞎了,剩下的還在觀察。“
帳內一片沉默,在場的都是從千軍萬馬中拼殺而出,死倒不怎麼怕,就怕致殘,失去名份地位,生不如死,而瞎眼對於武將更加殘忍,這也是石虎沒有追究石他私自退軍的重要原因。
“石瞻,石他部歸你統領!”
石虎沉吟許久,轉回頭道。
“末將領命!”
石瞻心頭一喜,躬身施禮。
自從把石虎的一千中軍禁衛葬送在了楊彥的手裡之後,石虎就再沒讓石瞻領過軍,今晚分明是刑滿釋放。
石他有部三萬,攻城連戰死帶迷眼,折損了六七千,雖然接手石他部會有些阻力,但石瞻也非尋常之輩,捅了那麼大的婁子都沒被殺,由此可見石虎的信任,他自信擺平石他部不算什麼,兩萬多卒足夠大展身手了。
石他卻是臉面怒容一閃,隨即就嘆了口氣,是的,自己的眼多半瞎了,就算回到軍中,底下那些軍頭能聽自己麼,倒不如乖乖的把兵權交出來,換來石虎的善待。
自己如此配合,於情於理,石虎都不可能殺了自己。
“把石將軍扶去一邊。”
石虎望向石他的目中,現出了滿意之色,揮了揮手,便問道:“小小郯城,竟花樣百出,諸位可暢所欲言!”
營帳背北朝南,可防着冬季的偏北大風,只是誰也料不到,風向居然突變,猛烈的西南勁風透過風簾吹入帳,把火把吹指的忽明忽暗,照耀着一條條人影,忽長忽短。
石虎也不催促,一一看去,帳內諸將,石瞻、宇文乞得歸、支雄、慕容廆、慕容皝父子與拓跋賀傉均是默不作聲,一整天的攻城如今回想,都覺得挺窩囊的,什麼戰略目標都沒達成,最後還被逼回原地,等於一天的工夫白廢,除了打碎兩片門板。
甚至宇文乞得歸身受重傷,腹部和肩頭纏着一圈白布,滲出的血水結了枷,把白布染成了紫紅色。
其實大家心裡清楚,石虎作戰一貫不顧及人命,可誰敢當石虎面提這事呢?
“曹嶷!”
石虎的目光停在了曹嶷臉上。
曹嶷有心勸說石虎高溝深壘,團團圍困,可這種話,斷不敢說,只得硬着頭皮拱手:“回中山公,今次雖無攻而返,但也讓末將看清了楊彥之的手段,帶刺的鐵疙瘩,炭火併非防無可防,墊上木板,潑水熄滅便是,唯有那迷眼粉末難以防備,不過末將觀之,須藉助風力方能撒出,故末將以爲,明日若是風向轉變或者減小,可繼續強攻,不予那楊彥之喘息之機。“
”嗯~~“
石虎點了點頭,望向了慕容廆、慕容皝父子。
父子倆知道賴不過去了,慕容廆毫不猶豫抱拳道:“明日我慕容部當爲前鋒。”
“散了!‘
石虎揮了揮手。
”末將告退!“
衆人施禮退去。
剛一回到自己的營壘,慕容皝便憂心忡忡道:“阿翁,那楊彥之的手段層出不窮,守城有章有法,兒觀其軍卒亦士氣高昂,明日攻城,怕是沒甚鳥用啊,反會折了我軍諸多將卒。”
“哎~~”
慕容廆捋須嘆道:“爲父如何不知,奈何季龍已隱有不快,明日不出戰是不行了,當然,我軍也以騎兵爲主,不可能攀牆攻城,也沒法學那拓跋氏繞城飛射,不過爲父着重觀察了塞門刀車,並非全無辦法,來,隨爲父回帳細細參詳。“
”哦?“
慕容皝大感驚喜,跟着慕容廆回了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