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就着甘蔗水,在一塊胡餅下肚之後,面色稍微好了點,身上也有了點力氣。
楊彥這才道:“把你的布包給我。”
“嗯!”
婦人從懷裡掏出那張包了幾枚鐵錢的布包遞給楊彥。
楊彥攤在桌子上,提起竹簍,嘩啦啦一倒,五銖錢全部倒了進去,然後連同藥方一起遞還。
“拿着吧,照方抓藥。”
“不,不,使不得,使不得,小郎君爲妾寫信,又爲妾診治,妾已感激不盡,如何能再拿小郎君的錢,這可真是折殺妾了,請小郎君萬匆如此!“
婦人連聲推辭,直往後面縮。
楊彥抓住婦人的手腕,硬塞了過去,以不容推辭的語氣說道:”你的兒爲國征戰,你卻無人奉養,天理何在?楊某隻想爲守邊的將士盡一份心力,暫時只有這麼多,莫非嫌少?“
”妾……妾……嗚嗚嗚~~“
婦人突然掩面大哭起來,彷彿不把沉積了多年的辛酸與委屈哭出來誓不罷休。
那名扶着她的女子,被感染的也是抹着眼淚勸道:“這位夫人,別哭了,別哭了,啊?”
楊彥擺擺手道:“讓她哭,哭出來有助於渲瀉鬱積之氣,對她的身體有好處。”
婦人聽了這話,哭的更加痛不欲生,滿場的氣氛就象凝滯了一樣,再也沒人喧譁,很多人都眼圈紅紅的,還有的背轉過身,偷偷抹起了眼角。
‘哎~~’
楊彥也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心裡一陣陣揪痛。
許久,”恩公!“
婦人的哭聲小了下來,翻身就要拜倒。
楊彥連忙讓向一邊道:”這位夫人,楊某可當不起!“
婦人也明白自己唐突了,畢竟楊彥再怎麼幫她,也是晚輩,司馬氏因謀朝篡位得國,無顏提倡忠義,因此宣揚以孝道治國,長幼之分在那個時代還是很明顯的。
於是深吸了口氣道:“妾夫家伍氏,妾兒伍大牛,還請恩公示以名姓,若是今生無以爲報,來生再讓妾母子爲恩公做牛做馬,結銜相報。”
楊彥其實沒打算要回報,就象現代人做好事,幫助別人,快樂自己,要麼不做,做了就是義務做,挾恩圖報的很少,但是伍氏那還流着淚的眼睛緊緊盯着自己,一副不報名姓就絕不罷休的樣子。
楊彥恰好也有揚名立萬的心思,當即拱手道:“在下楊彥之,伍夫人請回罷,抓緊時間去藥鋪抓藥,每一服早中晚各煎一次,一旬即可見效,若是將來還有反覆,可再來尋我。“
”楊家郎君恩義,妾永誌不忘,告辭!“
伍氏施了一禮,捧着裝滿錢的竹簍,一步一趨的緩緩向外走去。
“嘩啦啦~~”
也不知從誰開始,圍觀羣衆紛紛鼓掌。
接下來,楊彥忙碌異常。
其實在那個時代,真正有書信往來需要的人不多,主要還是把脈診病,一開始,還有人將近將疑,但是楊彥的前世首先是老師。
老師的最基本要求,除了基本功紮實,便是口才了得,如果一個老師說話結結巴巴,詞不達意,顯然是不夠格的。
其次楊彥還是附屬醫院的主治醫生。
儘管主治醫生的級別不高,不過在醫院裡,主任醫師很少出手,往往擔負行政上的領導職責,通常診斷治療都是由主治醫生主持,這就造成了楊彥的診療經驗無比豐富,把脈的速度很快。
隨着對一名名患者的準確切脈,圍觀的人也越來越信服,不時發出嘖嘖讚歎聲。
由於患者太多,楊彥把紙裁小,給人開方子,漸漸地,他大體摸出了些頭緒。
這一時期的人,前世常見的富貴病幾乎絕跡,大部分是與營養不良有關的窮病,或者是對衛生認識不夠,肚子裡面生了蟲。
一直到傍晚,楊彥才收了攤,這一天的收穫還是很不錯的,竹簍裡有了近千枚五銖錢,甚至背上還扛着一小袋穀子,約十升左右。
另在葛洪與徐掌櫃的有心散播之下,楊彥以良人之身,詩文卻力壓陸納的消息已經在建康散播開來。
畢竟在那個時代,娛樂匱乏,八卦消息的傳播比現代更快,很多士族都聽說了這個傳聞,對陸氏指指點點,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
“哼!”
陸納猛一拍几案,氣的臉發青。
周琳憤憤道:“必是葛稚川有心散播,這老匹夫,還真把自己當根蔥了!“
沈勁也冷哼道:”陸家郎君,何必着惱,只要殺了那小子,誰會爲一個良人出頭?“
陸納的心裡也是恨極,但是越是風尖浪口上,他越要冷靜,畢竟周琳與沈勁都是唯恐天下不亂的貨色。
雖然朝庭有吳僑之爭,不過吳姓士族內部也是矛盾重重,就拿周琳和沈勁來說,別看兩個人一副狐朋狗友的模樣,可是隻要有機會,雙方的家族絕不介意捅對方一刀。
陸納自是不願意爲別人作了嫁衣賞。
於是嘆了口氣:“兩位的心意納心領了,但是此事已經鬧大,絕不是一殺了之便能完事,想我江東人才濟濟,莫非還找不到壓他一籌之人?
且容納於文名上壓他,令他成爲千夫所指,再殺他也不遲!“
周琳與沈勁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讀出了一絲惋惜。
他們確實有通過楊彥之死捅陸家一刀的想法,可是殺楊彥,必須要打着陸家的名義才能殺,否則陸納不認帳,他們殺楊彥又算哪一齣呢?
如今陸納現出了怯意,只能暫時作罷了。
其實楊彥是死是活根本不放在他們心裡,二人想的只是讓陸家被動,自己的家族得以侵佔些陸家的利益。
“便如陸家郎君所言!”
沈勁爽快的應道:“待時機成熟之時,勁再爲援手殺此堅子!”
……
第二天,楊彥直接帶了錢去荀氏書房換紙,或許是得知了昨天楊彥義助婦人的事蹟,徐掌櫃更加熱情了,除了應有的百張麻紙,又多給了幾十張。
楊彥稱謝辭過,繼續去街角擺攤,這樣的日子,連續過了好幾天。
畢竟在那個時代,習醫者,要麼被朝庭蒐羅,要麼拜入世家大族門下,受其奉養,即使在民間坐診,費用也很高,如葛洪、華陀、鮑姑這類的遊方醫生幾乎是鳳毛麟角,醫師真正坐館診脈,是從唐代才成爲趨勢。
因此楊彥搭脈診病很受歡迎,甚至都有庶人找他問診,幾天下來,他算是有了些餘財,不過白米飯還是沒吃到,主要是打穀子很麻煩,家裡只有他一個人,他要寫字,練功,白天出門擺攤,根本沒有多餘的空閒把穀子碾成白米。
這讓他一度萌生出買個侍女的想法,幫着照料生活。
當時是有人口買賣的,很多大戶人家的奴婢,就在口市購買,依據年齡、容貌和性別,價格也不同。
只是作爲一個現代人,買賣人口他過不了自己那關,只得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