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軍營房,楊承祖的營帳裡燈火通明,幺娘等幾個會武功的女眷緊握着兵器,目光冷漠的注視着對面那個不速之客。雖然這個客人周身上下用黑布包裹的嚴實,可是隻從那雙亮如星辰的眸子,依舊可以斷定,這是個狐狸精。
她官話說的很流利,還是能確定是異國人,家中女眷不管多少,總是沒有外邦人這個門類,再看自己丈夫盯着對方的模樣,心裡就不痛快。
明明包裹的連臉都看不見,可是即便是女子,幺娘等人也得承認,這種包裹的方式,反倒是比露出玉體更惹人注意。自己丈夫的目光,也落在對方的身上,不知道要看出什麼。
剛剛圍城的第二天,就來了談判使者,從哪個層面看,這都是一個好的不能再好的兆頭,這場戰鬥,或許很快就能結束。這些楊家女眷不管出身爲何,在楊家養尊處優已經享受慣了,自然不願意在這種地方多待,能夠早點收兵,對誰都好。
不過作爲使者,這女子並不算合格,她的裝束詭異,來歷也比較鬼祟,讓人難以放的下心。談判這種事,首先就是要一個誠意,連臉都不肯露出來,誰能覺得她靠譜。再者她提出的條件,即使是幾個女人聽起來,也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大明與葡萄牙自由貿易,+,..葡萄牙船隻可以在大明水域自由航行,商人可以自由出入大明城市,葡萄牙和大明可以互相在對方領土上傳教,葡萄牙人交易不必經過牙行……”看着這神秘女人丟出的一份條約,楊承祖頗有些哭笑不得,這份條約的內容,頗有些後世不平等條約的意思。若是隻看條約內容,很難想象,是誰贏得了這次的海戰。
那名女性使者似乎也理解楊承祖的情緒,“這份條約,是在戰前擬訂好的,所以一些條款,跟客觀事實有一定距離。司令官並不知道它的存在,它代表的是教會的意志,我也沒有權限修改。現在的局勢發生了一些變化,但我覺得這份條約依舊合適,你們確實做的不錯,可是這有什麼意義呢?我們在堡壘有上千人,還有大批的食物和水,你們需要圍困一年時間,纔有可能讓我們屈服。可是,你們能圍困一年時間?”
她似乎是笑了笑,臉被遮着,看不到表情,只能聽她繼續說道:“依我對貴國的瞭解,你們最多維持兩到三個月的圍困,就會到達極限。龐大的補給壓力,會讓你們不得不草草收兵,我們依舊是這個島的主人。所以,你們只要答應這個條件,整個島就歸你們所有,在你們的皇帝陛下面前,可以獲取勳章,大家可以坐下來談生意,難道不好麼?我還要告訴你,印度總督隨時會派出他的戰艦和英勇的火槍手來拯救我們,到時候你就算想要在這份條約上簽字,也失去機會了。”
楊承祖看着眼前這個神秘的來客,並沒有因爲對方的趾高氣揚而憤怒,相反倒是以一種欣賞的目光,從上到下的打量着。談判這種事,既要看談判者的口才,也要看自己的籌碼。現在的葡萄牙人所擁有的無非就是一個城堡,他們哪來的膽量和自己這樣談?
他倒是不認爲這個女子屬於盲目自大的那一類型,相反,她進帳之後表現出來的態度,確實是把自己放在低姿態,表現出足夠的禮貌與謙讓。能夠在這種時候單身進營,必須是有過人的勇氣,而在包圍剛剛形成就來投降,更要有足夠多的智慧,這樣的女人不該是不明大局那一類型。可在條約條款上,卻又表現出異常的頑強,彷彿真的有足夠大的牌在手裡。
到底是虛張聲勢還是確有其事,暫時沒有手段確認,楊承祖對這一點似乎並沒有太在意,只是似笑非笑道:“艦隊?支援?你們有多少艦隊,多少支援呢?你們那個印度總督手下有多少人馬我不清楚,但我可以確定的是,我們這邊兩廣總督手上可用的兵,絕對比你們的印度總督要多。再者他從印度派兵,如果還能比我們大明自己本土調兵快,我把頭砍下來給你當板凳坐!女人,不用虛張聲勢了,你們那個什麼見鬼的總督,就算真的派兵來,也是送死而已。”
“或許如此,可是你們依舊拿不下這個島。就算你用你手上所有的炮火攻擊城堡,也無濟於事,對於這一點,我想你也不會否認。你們不可能在這裡待上一年,出動這麼多的部隊,無功而返,我想這個責任,你也不想承擔。”
“你錯了,這個島,其實我們已經拿回來了。屯門本就是大明領土,是被你們無恥竊居,如今天兵一到,屯門立刻光復。你們佔領這個城堡,又有什麼意義呢?難道你們從葡萄牙本土不遠千里而來,圖的就是在城堡裡捱餓?你們來大明,是要做生意,是要賺錢的。可是現在屯門這副樣子,你們還賺個鬼錢。官軍拿不下你這個島怎麼樣,你們現在還有船麼,官軍過半個月就來掃一次你們,我看有哪個商人夠膽過來做生意。這個島我查過,在大明的底冊上,就是個荒島,收不上來賦稅無所謂,習慣了。反而是你們拿這裡做生意,每年光是收交易稅就收到手軟,我們就把這裡變成一座荒島,弄到沒人來做生意,就可以了。你們佔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又有什麼用?”
那女子見他發怒,倒也沒有什麼畏懼,而是讚許的點點頭“閣下果然是個厲害的對手,不但能夠在戰場上取得勝利,更能夠在覈心的問題上和我們達成共識,正如你所說,這裡在你們手裡,就只能是個荒島,在我們手裡,就能成爲金礦。那我們爲什麼不聯合起來,把這裡經營成一座真正的金礦,讓它發揮應該發揮的作用?”
“聯合?你這個態度我喜歡,我們確實應該聯合起來,把這裡經營成一座金礦。不過在這一切之前,我有一個前提,那就是到底誰主誰從!我們大明人,都懂一個規矩,人離鄉賤。離鄉背井逃荒討生活,到了外面就要低頭做人,入鄉隨俗。可你們明明是外來的,卻要讓我們跟你平起平坐,甚至還想用你們的規矩,來替代大明的規矩,這種我們不信主又不肯去死,讓你們很爲難的態度,還有什麼可聯合的?要想聯合,就拿出聯合的態度,然後纔有的談。”
那女子笑了一聲“閣下的態度就像你們這個帝國一樣,自大而且傲慢,葡萄牙帝國的實際領土,是你難以想象的。我們的部隊,也並非你們所見到的那麼一點,事實上,如果兩個帝國開戰,貴國並無十分勝算。我覺得合作這種事,還是應該平起平坐。或許你看看這個,也會同意我的看法。”
她朝身上似乎摸什麼東西,幺娘警戒的拿起了彈弓,可這人拿出來的,乃是一件女人衣服,向楊承祖一丟“這件衣服,閣下應該認識吧?”
那件素色絲衣並不算如何的特殊,可是上面那非蘭非麝的香味,楊承祖熟悉異常,這是屬於冷飛霜的衣服。大帳內的氣氛,隨着這衣服的出現爲之一變,楊承祖整個人,彷彿瞬間,變的猙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