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就這樣平靜下來一樣,程子昊再也沒有找過她,她自己一個人週五的時候去接蔣勁,週一的時候將蔣勁送到學校去。
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考完試之後就是一段漫長的寒假了,忙碌了一段時間之後終於難得空閒一些。
接到王世傑的電話的時候她正在泡牛奶,一整個早上都窩在牀上畫稿子,等她覺得時間差不多的時候,已經到了下午兩點多了。
窗外飄着雪,窗戶被雪花沾得有些迷濛,她甚至看不清楚外面的景色。
牀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拿着牛奶的手抖了抖,剛剛衝好的牛奶還帶着出鍋的熱度,滾燙的牛奶直接就燙在了手背上,她換了隻手,將牛奶往一旁的書桌上放好,拿過手機看才知道是十多天沒有聯繫的王世傑。
按下接聽鍵的時候下意識地眉心一跳,直到聽到王世傑的聲音才恍惚驚覺今天是什麼日子。
“夢曦,有空嗎?出來陪陪我。”
似乎很疲倦,就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低垂,蔣夢曦知道是爲什麼,她點了點頭,輕聲地應着:“好。”
“我在你家樓下。”
其實是無論她怎麼回答,她都要下去的。
房間裡面雖然沒有開暖氣,但是她把門窗都給關上了,屋內的溫度也比外面的高那麼一兩度。
人一出門就忍不住抖了抖,走出樓道的時候發現風有些大,雪被吹得到處飄,她打了傘,剛擡腿走出去,就看到王世傑一身黑色的大衣向她走來。
兩個人十多天沒有見,她擡頭看着王世傑,下意識就感到他瘦了,想了想今天是什麼日子,好像什麼都可以解釋清楚了。
五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可是要真正地忘記一個人,對於有些人來說太長,而對於有些人來說,則太短。
她收斂了心緒,擡頭對着王世傑笑了笑:“世傑哥。”
他點了點頭,低頭鑽進她傘下的同時伸手接過了她手上傘柄:“我來吧。”
王世傑比她高了將將一個頭,這樣的身高差距去撐傘,對她來說是很吃力的,她點了點頭,手一鬆,傘就入了王世傑的手:“走吧。”
有些事情,不用說得太明白,大家都可以心照不宣地知道,無關感情,只是因爲大家一起經歷過。
他低頭看了她一眼,原本平躺的眉眼微微皺起,看着她光潔的額頭,最終還是沒有說些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那樣瘦削的面龐啊,入在眼底,沉在心底,可是終究知道,不能急,不能急。
車廂裡面開了暖氣,她一上車才感覺到自己的手腳在回溫,擡手鬆了鬆脖子上圍得有些緊的圍巾,視線微微一偏,後座放了一束妖豔的玫瑰。
一路上誰也沒有說話,下雪天,路並不好走,王世傑將車子開得很慢,她側着頭,看着這座自己生活了七年的城市,竟然越看越陌生。
她從不知道,自己生活了七年,居然還會有那麼多自己不認識的地方和場景。
頭微微一低,嘴角不禁勾起了苦澀的笑容,到底是沒有多大的眷顧感啊。
車廂裡面有些沉靜,她側頭看了看王世傑,對方正認真地看着前方的路況,收回了視線,忍不住嘆了口氣。
車子緩緩停下的時候她只覺得心口有些堵,看着周圍寂靜的一切,她側頭看了一眼王世傑。
正好對方看着她,見她回頭,微微笑了笑,轉身到後座將那束玫瑰拿了,“下車吧。”
她沒有說些什麼,只是點了點頭,擡手推開車門下了車。
風吹過來的時候,冷得她不禁抖了抖,恍惚間,王世傑已經撐着傘到她的身側了。
大概不是清明時節,這個時候來拜祭的人並不是很多。
儘管自己每年都會過來,可是卻從未有今年這樣的心情,以前自己一個人來的時候,有遺憾有難過。
只是今年和王世傑一起來,只覺得心口有種說不出來的難受,誰會知道那麼風光的王世傑,連自己心愛的女子都不能對外界公開。
有時候想想,比起顏夕姐,她算是幸運的了,畢竟她還存活在這個世界上,而對方,卻只能永遠地躺在那冰冷的地下,真正的不問世事。
照片上的人溫婉可人,就好像當年第一次見到的一樣,笑起來的時候總是讓人感到溫暖,可是誰會想到,那麼美好的一個女子,只能斷送在二十五歲那一年。
五年啊,她似乎還能夠聽到那個女子每一次見到自己的時候輕聲喊:“夢曦,夢曦——”
即使是最後的那一刻,她都還是笑着的。
閉了閉眼,還是不可自抑地哭了。
王世傑將手上的花放下,視線落在那墓碑上的女子,眼眸微微閉了起來,蓋住了一切的情緒。
許久,才重新睜開,開着那照片緩緩開口:“我來看你了,顏夕。”
蔣夢曦身子微微一顫,擡手抹掉眼角的淚水,啞着聲音開口:“顏夕姐,我們來看你了。”
話落,風吹過來,就這樣被衝散了。
臉被風吹得生疼生疼,她側頭看了看王世傑,因爲站在他的身旁,兩個人在同一條水平線上,她只能夠看到他的側臉。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就像是一場儀式,許久,她才聽到身旁的王世傑開口:“我們回去吧,風大。”
她擡頭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視線在那照片上停留了半刻,才轉身。
墓地上的風,帶着某種不知名的陰冷,她一步一步,五年來,生命中的人來了的,走了的,就像那被雪掩蓋的腳印一樣。
她低着頭,跟着王世傑一步步地往前面走。
當前面的人停下來的時候,她下意識地皺了皺眉,不禁開口問了一句:“怎麼停下來了?”
王世傑回頭看了她一眼,神色複雜。
蔣夢曦只覺得眉心一動,身體往旁邊微微一側,看到程子昊的時候不禁微微一僵,臉色微微一白。
程子昊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微微皺了皺眉,看着她半響纔開口:“你怎麼在這裡?”
她擡頭看着他,壓着心底奔涌的情緒,身側的手不斷地收緊放鬆,臉上卻已經恢復了一派的平靜:“來看個朋友。”
他點了點頭,沒有再開口。
突然之間就沉默了下來,風呼呼地吹着,三個人站在那兒,誰也沒有開口。
最後還是王世傑開口,“我們回去吧,風好大。”
她點了點頭,沒有再迎上拿道灼灼的視線,隨着王世傑轉身和他側身離開。
“蔣夢曦。”
擦肩而過的時候,耳邊隱隱傳來程子昊低沉的嗓音,和平日不同,似乎帶了幾分隱忍的情緒。
身側的手緊緊地握着,咬着嘴脣的力度不斷地增加,血腥味漫進口腔,她微微閉了閉眼,緊緊地咬着牙,擡手碰了碰前面的王世傑,壓着喉嚨的哽咽:“走吧。”
王世傑低頭看了她一眼,深色的眼眸微微一動,擡頭看了看站在他們半米開外的程子昊,點了點頭,擡手虛虛地攔着她的腰:“走吧。”
風雪飄零,她沒有回頭,腳下的步伐就好像被人綁了千斤墜一樣。
程子昊站在那兒,撐着傘的手背青筋凸起,風吹過來,手上的花束被不少雪沾染,許久,她纔回過頭,隔着那麼大的風雪,她只能夠看到程子昊漸漸消退的背影。
她站在那兒,只覺得心口一陣陣的痛。
王世傑擡手碰了碰她:“沒事吧?”
她微微吸了口氣,擡頭看着他笑了笑,搖頭道:“沒事。”
車廂裡面一片寂靜,車子在她家樓下停下的時候她才稍稍回過神,側頭看着王世傑微微皺了皺眉:“世傑哥——”
王世傑搖了搖頭:“回去好好睡一覺吧,你黑眼圈很嚴重。”
她抿了抿脣,低着頭沒有說話,直到車門的鎖“咔噠”的一聲開了,她才低低地說了一聲:“謝謝。”
推開門,頭也不回地往樓上跑。
隔着車窗,白色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視線內,握着方向盤的手漸漸收緊,許久,車子裡面的人才動了動,擡手揉了揉太陽穴。
許久,他才從衣服的裡面掏出一個煙,緩緩地放在口中。
“叮。”的一聲,妖冶的火光亮了起來。
他微微低了低頭,將香菸覆在火光上,嫋嫋的煙霧升起,擋住了臉上所有的情緒。
開門,關門。
一切迅速而急切。
門關上,蔣夢曦就跌在了地上,冰涼的地板,那切骨的冷意透着衣服一點點地歘來,直到心口。
她擡起手按着胸口,眼淚無聲地落下來,程子昊的背景就像是一根刺,刺得她滿眼都是鮮血。
他從來都未試過那樣喊過她,低沉而隱忍,就像是那古老的鐘聲一樣,敲了一下,就響了千年,直直地落到她的心口上,震得她不能自抑。
窗外的大雪紛紛,屋裡屋外,誰也不知道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