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就像是一支從緊繃的弓弦上面投射出來的冷箭一樣，帶着勢不可擋的尖銳，疾速地往她射過來。她想躲，卻發現自己根本就躲不掉。
蔣夢曦被他看得整個人都發冷，她不知道該怎麼樣去回答這個問題。
她當時是怎麼想的？
她當時確實想過，蔣勁是她最後的籌碼了，可是等她一次又一次去醫院檢查，聽着那些胎動的聲音一次比一次強烈。她真正體會到了生命的意義，感受着自己肚子裡面的生命點點地成長，她漸漸地發現，比起她一開始的想法，留下那樣一條鮮活的生命會更爲重要一些。
這麼多年來，她也不再是當年的那個小女生了，十七歲的時候做什麼都肆無忌憚，甚至連喜歡上自己的老師都可以那樣勇敢地去追逐。覺得愛情大於一切，可是當了母親之後才發現，人的生命中，不僅僅只有愛情的，還會有友情和親情。
十七歲以前她不知道什麼是親情，十七歲以後蔣勁教會她責任，也將那麼多年來不曾領會的親情一一體會到。
然後七年以後，她甚至都要將自己曾經那樣一段自以爲是的感情封存好的時候，程子昊卻突然出現，然後一步步地將她所有的防備和僞裝揭穿，不留任何的一點兒情面，就好像現在一樣，質問她面目清冷，絲毫不會有半分的手下留情。
他的眼神太過於凌厲，她不過是對上了一眼，就忍不住想要逃離。
而事實上，她也正打算這樣做，可是程子昊卻好像早就已經看清楚了她的把戲一樣，在她轉身的時候迅速就捉住了她的手腕，力氣有些大，那些皮肉被扭轉時帶起來的疼痛讓她忍不住輕呼出聲：“痛！”
程子昊微微一怔，隨即鬆開了手，“抱歉。”
明明是說着抱歉的話，卻沒有半分抱歉的神情。
他的手雖然鬆了鬆，卻人就抓着她的手腕，沒有半分放開的意思。
低頭看着她，有些咄咄逼人：“你說你生下蔣勁並不是爲了和我結婚，那麼你是爲了什麼？”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能夠將她傷得那麼徹底的，大概就只有程子昊了。
七年前她還是不知世事的少女，懷着最爲真摯的怦然心動一次又一次地追逐自以爲的陽光，卻又一次次地灰頭灰臉地摔倒在路上。可是她依舊沒有放棄，仍舊能夠在每一次摔倒後再爬起來，再重新去追逐。
可是現在，曾經她以爲是陽光卻成爲了將她帶入黑暗陰冷的利劍。
蔣夢曦發現自己只能夠笑，從一開始那輕微的淺笑到最後陰冷依依的大笑，她看着程子昊，第一次那樣剖白自己：“真是恭喜你，程老師，你又對了。我確實是存了拿着蔣勁威脅你的念頭，但是，那也只是七年前，七年前我還是個連頭髮都沒有長齊的孩子！”
程子昊對她態度的轉變明顯一怔，深褐色的眼眸閃過明顯的錯愕，但是很快就恢復瞭如常，看着她的眼眸諱莫如深。
蔣夢曦卻豁出去了，既然已經撕破臉皮了，她也就不再裝了，看着他的眼眸沒有絲毫的閃躲，一字一頓地開口：“但是程老師不要忘了，七年了，七年的時間會讓很多東西改變，就不要提那年少時不懂事的感情了。所以，我希望老師不要再糾結這個話題了，如果您覺得我當年做得太過分了，您大可以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反正沒有你也一樣。我們過得很好，一直都很好。”
陰鬱的臉色一點點地沉下來，程子昊看着她的眼神幾乎要將她吃掉，蔣夢曦一口氣說完才發現對方的眼神有些恐怖。她的手下意識地捉了捉自己的衣襬，連忙低下頭。
兩個人沉默了半響，許久她才重新聽到程子昊開口：“確實是沒有我你們也過得很好，好到幾乎要讓蔣勁被人趕出來了。”
他看着她，嘴角微微揚着，帶着明顯的挖苦。
蔣夢曦只覺得整顆心都麻了，渾身都在發顫，嘴脣被她咬破，鮮血直接就漫進口腔，難受得讓她忍不住想哭。
她靜默了半響，擡起頭看了他一眼，伸手趁他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用盡全身地力氣將他推開。
因爲跑得有些快，牆邊的垃圾鏟和掃帚被絆倒下來，直接橫在她的面前，踉蹌了一下差點兒摔了下來。
她能夠明顯地感覺到身後程子昊的視線，但是她沒有擡頭，只是微微一頓，直接就跑進了自己的房間，顧不上會不會吵醒蔣勁，關門的時候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偌大的關門聲，卻仍舊掩蓋不住她心口一點點裂開的聲音。
她知道自己給不了蔣勁更好的生活，知道自己很沒用。可是知道和通過別人的口說出來那是另外一回事，而且那個人還是程子昊。
她靠着門，能夠清晰地聽到程子昊關門離開的聲音。
ωωω＿ тTk án＿ C 〇
嘴角涼涼一扯，萬箭穿心也不過如此。
那天的談判結果很明顯的不歡而散，她沒有再去接蔣勁了，而是讓蔣勁跟着程子昊一起吃完晚飯回來。她一個人窩在家裡面寫新的小說，就着麪包牛奶就一頓了。
以前的生活就是這樣的，蔣勁也沒有問她和程子昊怎麼樣了，她鬆了口氣，儘量讓自己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大概程子昊也覺得兩個人不應該再見面了，那種一見面就恨不得將對方掐死的感覺真的很不爽。
她也不知道爲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的，以前程子昊就算再怎麼打擊她再怎麼挖苦她，她也還是能夠在第二天死皮賴臉地跑去他的辦公室美曰其名請教英語問題，實際上是想着先下手爲強，後下手遭殃，因爲聽說辦公室裡面有兩個實習女老師也暗戀他。
可是現在她已經做不到像以往那樣了，當做什麼都沒有聽到，或者直接就將程子昊的挖苦當成讚美。
原來人越長大，就會越計較自己的自尊心。
門鈴響起來的時候她正在查找着資料，她下意識是蔣勁回來了，跑去開門的時候卻只看到程子昊的一個人。
蔣夢曦微微一怔，回過神來直接問道：“阿勁呢？”
程子昊看着她，深褐色的眼眸裡面清幽如潭水：“今天我比較忙，我讓我媽去接他了。”
她點了點頭：“知道了。”
並不想有過多的交流，她轉身就想把門關了，結果發現門板被人擋住。
蔣夢曦詫異地看着他用力一點點將自己手上卡着的門推開，錯愕間，程子昊已經將門推開走進去了。
“有吃的嗎？”
他回頭看了她一眼，伸手一邊解着領帶一邊開口問着。
她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定定地看着他，擡手指了指廚房。
程子昊看了她一眼，隨後擡腳轉身走進了廚房。
蔣夢曦看着程子昊的身影，半響纔想起來自己今天晚上根本就沒有做什麼，廚房裡面只有今天中午留下來的炒飯。
“咣”鍋蓋碰撞的聲音突然傳來，她連忙跑進去，有些尷尬地笑了笑：“你先出去吧，我下個面給你。”
程子昊微微皺了皺眉，放下手上的鍋蓋，臨走的時候看了她一眼。
蔣夢曦只覺得臉頰有些發熱，那一天晚上兩個人確實是不歡而散，可是她也沒有想過和程子昊爭鋒相對，現在這樣一弄，就好像她特意甩冷臉給他一樣。
正午吃剩下的蛋炒飯正在鍋裡面放着，蔣夢曦看了一眼，只覺得有些頭痛。
冰箱裡面有不少食材，她煮了香菇雞肉的清水湯當底，下的面也上煎了個雞蛋，還放了不少的紅燒肉。
雖然本質上還是一碗麪，可是能夠像她放那麼多東西的面也是少見。
看了看覺得足夠表明自己剛纔是無心的，纔拿起面端出去。
她出去的時候發現程子昊坐在沙發上，視線落在她的電腦上面，她心下一驚，手微微一抖，滾燙的湯水直接點在她的手背上。幸好她忍耐力比較好，不然整碗麪直接就作廢了。
連忙將面放到他跟前，起身的時候順手將筆記本電腦的蓋子蓋上了。
她也不知道程子昊到底看到了些什麼，她這次的小說是以自己爲原型，雖然用的是第三人稱，在某些人物上也做了美化，情節更是豐富了不少。
但是她剛好寫到以前的事情，她在家向來都是設置屏幕常亮的，剛纔她做面沒有半個小時也有二十分鐘的時間。程子昊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看的，是從哪裡開始看的，她都不知道。
蓋上筆記本直接就將筆記本也抱了起來，對着他笑了笑：“你先吃吧，不夠鍋裡面還有。”
他的眼神向來都是這麼有力的，以前上課的時候，誰開小差，他幽幽的一眼看過去，那同學就不敢再說話了。
現在被他看着，蔣夢曦只覺得頭皮都在發麻，手心甚至在冒汗，最後終於受不住，抱着電腦回了房間。
心口的某處跳得有些快，她怎麼都控制不住，手心貼在上面，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那每一下的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