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一點點地滑下去，聲音被悲傷和絕望籠罩着，發出來就像是小獸被屠宰前的嗚咽一樣。
誰也不知道蔣夢曦會跪下去，可是她真的是跪下去了，沒有了剛纔衝進病房時的凜冽和尖銳，只剩下哀求的軟弱。
程子昊連忙將她抱起來，可是她整個人就好像沒有力氣一樣，就那樣軟軟地賴在那兒，雙手抓着夏琳的雙腿，仰着頭，一聲聲地哀求着：“我求你了，夏琳，我求你了，你告訴我蔣勁在哪兒吧。”
“夢曦！你這是做什麼，你起來！”
站在門口的歐麗柔也被震驚住了，連忙走過去和程子昊將她拉起來，但是她的顯然是力氣不夠，蔣夢曦就像是瘋了一樣，只要夏琳肯開口，她什麼尊嚴和驕傲都可以不要了。
最後還是程子昊將歐麗柔的手撥開，直接彎下身子將她抱起來，伸手按在她的後背，慢慢地撫慰着：“蔣夢曦，你冷靜一些，如果連你都不能冷靜，蔣勁怎麼辦。”
蔣勁兩個字就是她所有的動力，她也知道自己瘋了，可是沒有辦法，除了夏琳，她想不到是誰，她真的想不到。
夏俊峰是被剛纔的情況弄得思維混亂，現在稍稍一想才記起來：“蔣夢曦，這件事情不是琳琳做的，她前幾天出了個小車禍，前天入院的，而且之前我們一直在美國，她沒有那樣的時機去下手。”
蔣夢曦張了張嘴，還未開口就被抱着她的程子昊搶先一步：“是不是我們誰也不敢斷定，但是我會用盡一切辦法將阿勁找回來的。”
說着，直接將蔣夢曦抱了起來，出了醫院。
她覺得自己渾身沒有力氣，沒有了支撐她再走下去的力氣，她甚至不知道，如果找不到阿勁，該怎麼辦。
那麼多年，不管多少艱困與困難，看到阿勁，她就可以咬牙堅持下去。或許開始的時候她是想過程子昊看到蔣勁，和她會不會有幾分的交集，可是到了後來，她覺得那些交集已經不重要了，那個日漸長大的蔣勁，那麼小的身軀，卻是支撐了她所有的歲月。
“別擔心，警察已經在找了，我也在派人找了，而且我們的阿勁那麼聰明，一定會找到的。”
程子昊的聲音難得的有些輕柔，如果是以往，她必定是詫異不已，可是現在，她不過是微微一怔，擡手抱緊他，咬着牙拼命地想自己到底得罪了什麼人。
“程子昊，我要去學校。”
大概知道拗不過他，程子昊沒有反對，只是應了一個“好”。
車子停下來的時候她直接就推開門想下車，卻被一側的程子昊攔住了，手上的腳雖然已經沒有流血了，可是沒有鞋子只能光着腳，她回頭，剛想說“不要攔着我”就看到程子昊手上拿了一雙板鞋，看到她轉頭已經低頭捉過她的腳：“先把鞋子穿上。”
她只想快點兒找到阿勁，剛想掙扎，就聽到程子昊冷冷的聲音：“蔣夢曦，你不是十七八歲的小女生了，遇到這樣的事情我能夠理解你的心急和慌亂，可是你是孩子的母親，如果連你都不能冷靜下來，你讓蔣勁還要等你多久。”
你讓蔣勁還要等你多久。
蔣夢曦怔了怔，從事發到現在不過三個多小時，她覺得自己快要瘋了，程子昊的一句話讓她清醒了不少。
他說得對，不冷靜下來，只會向盲頭蒼蠅一樣，什麼結果都沒有。
她坐在那兒，安安靜靜地等着他幫忙將鞋子穿上再推門下車。
晚上的風吹過來，吹得她的額頭烈烈的痛，卻讓她越發的清醒。
站在車邊，她才恍惚清醒過來，回頭看了一眼程子昊：“蔣勁很聰明的，五歲的那一年他他和我去逛商場，那一天人很多，有個人販子捂着他的嘴裝到袋子裡面扛着走，結果他在廣場中心的時候突然之間甩掉了鞋子，有個好心人以爲是人販子掉得，突然就撿了起來，然後他又甩掉了另外一個鞋子，那個好心人終於覺察到不對了，我那時候絕望極了，找到廣場中心人那麼多，可是我一眼就看到那個好心人手上的鞋子了。”
她眼眸一亮，擡手“他被人綁走，一定會給我留下線索的。”
程子昊微微一動，將被她握着的手緊了緊，右手按着她的肩膀往自己身上靠了靠：“恩，我們的阿勁那麼聰明，會找到的，你冷靜一點。如果是綁架的話，我們會接到電話的，別怕。”
他微微低了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
風那麼大，她穿得並不多，整個人經過好幾場鬧騰之後軟軟綿綿，她知道自己要冷靜。
半響，她點了點頭：“我們去找找吧，說不定阿勁會留下什麼線索給我們。”
程子昊點了點頭，鬆了鬆手牽着她往裡面走。
兩個人走進學校的時候已經有警察在搜索線索了，蔣夢曦不死心，還是拉着程子昊走了好幾圈，最後還是什麼都找不到。
蔣夢曦她不死心，一圈圈地找，一個小小的教室找了好幾十遍了，可是她還是不死心，就那樣一直找一直找。
最後還是程子昊拉着她的手：“別找了。”
她微微怔了怔，眼淚濛濛地搖了搖頭：“阿勁一定會留下什麼的，一定會的......”
“蔣夢曦！我答應你，會把蔣勁完好無缺地找回來，你現在跟我回去休息！”
他捉着她的手腕，不讓她再繼續摸索下去。
蔣夢曦擡頭看着他，最後揪着他的衣領埋頭進去，一聲一聲的重複着：“我不想休息，程老師，我不想休......”
她的童年陰暗不已，她的青春也是充滿了各種各樣的流言蜚語以及沒有人能夠想象得到的艱苦，可是她還是熬過來了。
但是聽到蔣勁不見的那一刻，她發現自己原來很脆弱，只要碰到她的支撐點，她就會沒有任何的掙扎的倒下。
程子昊身體微微一怔，最後嘆了口氣，擡手將抱進懷裡面：“這些警察都找過了，如果會有，會找到的，我們回去好不好？”
她想說不好，可是她知道自己要面對現實，最後只能點頭。
如果說那二十六年的人生裡面，最爲煎熬的一個夜晚，蔣夢曦覺得，再也沒有比這個晚上要難熬了。
程子昊幾乎是半抱抱拖才把她帶上車的，她側着頭，貼着那冰涼的車窗，蔣勁出生到現在的一幕幕就像是放電影一樣在她的腦海中回放。
蔣勁喊第一聲媽媽的時候是她剛剛下班回去，半夜想要看看不到一歲的蔣勁，沒想到蔣勁沒有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了，睜着亮悠悠的眼睛看着她，只有她掌心大小的小手伸起來似乎想要捉她，她剛伸手碰到那軟綿綿的小手，就聽到蔣勁開口喊媽媽了。
那時候夜深人靜，她捂着自己的嘴脣不敢哭太大聲。
從一個少女到一個母親，所有的成長都是蔣勁教會她的，那些細心的呵護和沉默的隱忍，一點點地褪去少女的青澀和脫離青春的張揚，沉澱在一段寂靜而艱苦的時光裡面，都是因爲蔣勁。
“夢曦？”
她現在回憶裡面，甚至不知道程子昊叫了她很多次，知道肩膀被他晃了晃，她才清醒過來，眼睛微微一動，才發現已經到了自己的公寓樓下。
蔣夢曦偏頭看了一樣程子昊，“我可不可以去你家。”聲音因爲那樣悲慟卻沉默的哭泣而喑啞不已，每一下開口就像是石子在喉嚨裡面翻滾一樣。
程子昊擡手抹了抹她的眼淚，沒有說話，只是用行動講述了自己的答案。
到程子昊公寓的時候已經凌晨一點多了，那樣漫長的一個車程，她的情緒一點點地平復下來。
下車的時候程子昊走到她跟前，似乎怕她走不穩，直接擡手就將她擁進懷裡面，她沒有掙扎。
她不是那樣矯情的女人，她知道自己現在需要一個肩膀，需要一個肩膀讓自己靠着支撐到蔣勁的迴歸。
房子空曠得很，走進去只覺得一陣涼氣撲面而來，她微微縮了縮，程子昊低沉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先去洗個澡，吃些東西，然後睡個覺。”
她點了點頭，經過五六個小時的慌亂之後，她終於冷靜下來，知道自己需要的是將自己保護好，然後努力地去尋找蔣勁。
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她只覺得渾身犯軟，從接到程子昊的電話到現在，足足七個多小時沒有吃過東西，跑來跑去之後整個人的體力完全透支，剛走出浴室門口就直接扶着門框癱軟下去了。
不遠處傳來淡淡的香味，下一秒就被一個陰影籠罩，還沒有來得及擡頭，就已經被程子昊抱了起來。
他沒有說話，只是將她抱到餐桌前，將煮好的麪條遞到她跟前：“先吃些東西。”
她點了點頭，擡手接過他遞過來的筷子，誰知道手一軟，筷子直接掉到遞上去了。
蔣夢曦擡起頭，看着程子昊，面上表情悲慼：“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他搖了搖頭，“我去拿過另外一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