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王家的小姐,揚州有名的美人,如今臉上已經沒有了過去的高傲與矜持。在這裡倒是不用受那禁婆的打罵,不至於被迫去侍奉那些衙役、書辦,衙門裡的胥吏。可是衣食用度,遠不能與家中相比,也少了人伺候。更可怕的是,從前幾天開始,已經有牙婆子與清樓的鴇母來這裡挑人了。
她的貼身丫鬟被人用幾兩銀子的價格,就買到了清樓裡,說是教導教導,就能去接客換錢使。她的兩個姨娘倒是運氣不錯,居然遇到了舊日的媽媽,重操舊業,又是老上級,這便沒什麼壓力了。只是那兩個婦人在鴇母身邊,朝着自己指指點點的模樣,讓這位王小姐不住的後怕。
從昨天開始,又有男人到了這邊,跟着牙婆子挑人。不是捏捏臉蛋,就是去摸摸手,還有的伸手去量那腳的尺寸,王小姐幾乎當時便要去上吊。多虧眼前這位張姨娘一到,把那些男人都嚇跑了。
可是做女俠?她怯怯的說道:“可我不會武功啊。”
“傻姑娘,我是讓你做女俠,不是讓你做女護衛。要武功幹什麼?到時候我教你幾個架子,你就是俠女了。”
張芙蓉此時的模樣,怎麼看怎麼也是一個和藹可親的聖母,若不是那略略隆起的腰肢,王小姐幾乎以爲是觀音菩薩下凡,救苦救難。她戰戰兢兢的問道:“我娘呢?您能救救她麼?”
張芙蓉略一猶豫,點頭道:“好吧。爲了你這個好苗子。我也就破一次例,把你娘也帶走。不過這契約的年頭,可要多寫五年,而且抽成上,也要有變化。”
王小姐忙不迭的點頭,只想着這樣的觀音娘娘,肯定不會來騙自己。那契約一定不會是壞東西,慢說多寫五年,如今家敗了,跟着這樣的女菩薩。做一輩子工都成。再說那契約好幾十頁。怎麼看的過來,還是簽了吧。
等到王小姐簽了契約,歡天喜地的拉着母親與張芙蓉出了這大院,見外面有八名冷如冰霜的女字。身着白衣。腰懸長劍。皆如天女下凡。在她們身邊,有十幾個女子,正在問長問短。仔細看去。其中大半是認得的,都是各大鹽商家裡的女兒,生的全都姿色出衆,又多識字,還會琴棋書畫,裡面很有幾個才女。
張芙蓉把臉一沉“沒規矩!都站好,挨個上馬車,不許亂了腳步。更不許隨意交談,沒我的話,你們是要做女俠的,形象是第一位。這樣唧唧喳喳,成什麼樣子?再若如此,小心我的鞭子。你們都是簽了契約的,上面第二十七章,第八十六款中明文規定,契約簽好之後,在和約期內,生老病死,我們嫦娥基金會概不負責。便是打死了你們,也不犯王法。趕緊上車。”
這時的張芙蓉,與方纔在大宅裡的張芙蓉完全就變了一個人,王小姐只覺得,這一刻的張女俠,彷彿與那前幾天來挑人的鴇母,在某些方面異常的相像。那停在外面的馬車,就彷彿是張着大嘴的巨獸,等着把她們吞噬進去,咀嚼個連骨帶肉都不剩。她現在開始想問一問,那契約的年頭,到底是多長了。
“秦兄,真沒想到,您來的這般快。”鄭國寶本以爲,四川到揚州關山阻隔,一時半會,秦家人不得就來。哪知秦邦屏來的,遠比他想象的快的多。秦良玉聽說哥哥來了,表情十分古怪,藍鳳凰道:“妹子別怕。別聽你姐夫的,內宅是我和任大小姐做主,只要大小姐不放人,你哥哥就別想把人領走。夫君說話,也不作數。”
見藍鳳凰這麼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秦良玉越發覺得自己對不起姐姐。縱然心裡有再多的不捨與不甘心,也一咬牙,“姐姐,謝謝你。不過我哥哥既然來接我,我也是該走的。這次離家日子挺長的,我也想家了。我會想着姐姐,還有……”後面兩個字聲音小的,幾不可聞。
秦邦屏今年三十出頭,生的倒是十分英武,見了鄭國寶之後態度十分恭敬,又再三道謝,感謝國舅又贈鹽票,又保舉前程。鄭國寶道:“秦家在忠州操練鄉勇,爲國出力,本官也十分敬佩,鹽票,前程,於我而言,不過舉手之勞,算不得什麼。”
秦邦屏道:“我秦家子弟丁壯多,平日裡,聚在一起,胡亂練些把戲,登不了大雅之堂,入不了方家的眼。只是胡鬧而已。得蒙國舅保舉,有了官職前程,邦屏不才,自當戮力王事,效忠朝廷。只要朝廷有用,我秦家毀家紓難再所不惜。且國舅又送了我們這麼多鹽票,有了這些鹽,就可以爲朝廷,多養兵馬,他日爲國出力,這底氣也更足幾分。”
這時秦良玉帶着幾個女兵走進來,先給國舅恭敬的施了個禮,又對秦邦屏道:“兄長,你幾時帶我走啊?”
秦邦屏盯着秦良玉打量了半天,臉上的表情也有些古怪,看鄭國寶時,倒是比方纔更加親近了幾分。“良玉,你先坐下,我有事說。這次我來的快,也是因爲爹爹派我到江南售賣咱家的土產,否則我不知道要幾時能來了。你可知道,自你走後,咱忠州有個大熱鬧?”
“熱鬧?什麼熱鬧?”秦良玉到底還是貪玩的心盛,忍不住問道。
“這熱鬧便是辦喜事,秦家的閨女,嫁到石砫馬家,秦馬聯姻,這喜事辦的好大排場,西南三省全都驚動了。播州楊家,還派人來送了賀禮呢。”
“秦馬聯姻?”秦良玉這回徹底是驚了。按說應該是她嫁到馬家去,甚至,因爲某些不大能爲人說起的原因,她已經決定,這次回了忠州,就儘早嫁到馬家,安心去和馬千乘做夫妻。可是這怎麼又出了個聯姻?“誰嫁到馬家了?嫁給了誰?”
秦邦屏瞅了妹子一眼,“自然是我秦家的小姐秦良玉,嫁給了石砫宣撫家的大公子馬千乘。秦馬兩家聯姻以成,楊應龍從此不敢正視我忠州。”
“這是怎麼回事?我人就在這,哪又來個秦良玉,嫁到馬家做新娘子?難道我纔出來這麼幾天,咱忠州就出了妖怪,會變化不成?”
秦邦屏把臉一沉,“不得胡言。你離家出走,鬧出這麼大的笑話,你想讓爹和兄長,在家鄉父老面前,顏面盡失麼?再說,秦馬兩家聯姻的事,楊應龍看着,覃氏那婆娘也在看着。你這一走了之,難道這些事就都耽誤了麼?”他又看了看鄭國寶,似乎還有一些話,沒法說出來。又吸了口氣,“爹只好把三叔家的堂妹嫁了過去。她跟你一起練武,也是個能帶兵打仗的,頂了你的名字嫁過去,也算對的住馬家。”
鄭國寶比秦良玉想的更多,秦良玉逃婚而走,這也屬於好說不好聽。再說後來又跟自己混在一處,多半秦家父子認定自己佔了她的便宜,因此拿個宗族的閨女頂缸。
馬家方面,也不是非秦良玉不娶。他們要的是秦馬聯姻,形成地區勢力聯盟。這也就是所謂的政治婚姻,至於娶誰,根本不重要,因此這姑娘頂着秦良玉的名,能夠當好秦馬關係的紐帶就足夠了,他們也不會去深究她到底是誰。
秦良玉卻是有些接受不了這個事實,瞪着秦邦屏道:“那這麼說,我已經嫁了馬千乘?那現在的我是誰?我以後還怎麼回家?”
秦邦屏又看了一眼鄭國寶,猶豫片刻道:“小妹,其實按我的意思,你還是先不要回家,更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