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陌,年歲不詳, 師承西域臨清派,擅用腿法, 十四個月前在江湖上嶄露頭角,性格怪異, 喜怒無常,獨來獨往,居無定所……”
岐風客棧庭院之內, 舒珞在郝瑟等四人的灼灼目光下, 艱難讀完了沒幾個字的風竹信信條, 掃望衆人一眼,眨了眨眼。
“完了?!”郝瑟叫了一聲。
“是。”舒珞輕笑。
屍天清眨眼,文京墨挑眉,流曦石臉。
郝瑟高叫:“舒公子,你是不是最近剋扣了員工獎金啊?”
“啊?”舒珞一怔。
“他們分明是消極怠工啊!”郝瑟拍桌,“熾陌的消息就這麼幾個字, 有和沒有完全沒差啊!”
舒珞淡笑搖頭:“舒某自問無剋扣下屬之行,只怕是, 這熾陌的來歷有些不凡。”
“舒公子此言何解?”屍天清問道。
舒珞看了衆人一眼, 慢聲道:“斂風樓成立百年以來,無法查到其出身來歷之人,不出兩人。”
“這世上,還有斂風樓查不到的人?”文京墨來了興致。
舒珞輕輕一笑:“自然是有的。”
“都是誰?”郝瑟好奇。
“一位,乃是百年前譽滿天下的暗器天才,千機子無名。天下無人知道他的父母是誰,他的師父是誰,他到底是從何而來;此人的出現,就仿若從天而降,憑空出世,查無可查。”
四周頓時一靜。
屍天清、文京墨不禁同時看向郝瑟。
郝瑟目瞪口呆。
臥槽,莫不是老子的預感是對的,師父他老人家其實也是穿越過來的?!
“還有一人是誰?”流曦見衆人都沒了動靜,不禁出聲問道。
“還有一人——”舒珞揚起一個暖若春風的笑容,將目光直直定在了郝瑟身上。
屍天清、文京墨、流曦三人的眼睛慢慢繃圓。
郝瑟眨了眨眼,一指自己鼻子:“我?”
舒珞展顏一笑,並未答話,但幾乎就是默認。
“哈哈哈哈,那是自然,老子是天人嘛!下凡救百姓於水火,你們自然查不到老子的來歷和身份噠!”郝瑟仰首大笑。
“切!”文京墨翻了一個白眼,流曦露出鄙夷目光。
舒珞笑容未變,持扇的手指卻是緊了緊。
而屍天清,一雙清水眸子不禁一黯。
“如此說的話,難道這熾陌就是第三個查不出來歷的人?”郝瑟又問道。
舒珞搖了搖頭:“此人與千機子並不同,絕非無跡可尋,而更像是有人特意抹去了此人的痕跡。”
“換句話說,此人背後定有一股深不可測的勢力,而這股勢力,竟是能和斂風樓不相上下?”文京墨推測。
舒珞笑容斂去了幾分,輕輕頷首。
“果然不是什麼好鳥!”郝瑟毫不客氣給熾陌貼上了有色標籤,“難怪老子一看見他就想踹兩腳!”
“對!”流曦一旁重重點頭。
舒珞和文京墨對視一眼,不由搖頭。
屍天清暗暗嘆氣,給郝瑟和衆人添滿茶水,緩聲道:“阿瑟,你之前說來南京要好好遊玩一番,如今可有想去的地方?”
“玩什麼玩,老子現在心塞的厲害!一定要將那個熾陌暴揍一頓才能舒坦!”郝瑟捏拳。
“沒錯!”流曦附和。
舒珞憋笑,文京墨扶額。
屍天清面色微微發紅,定聲道:“阿瑟,之前乃是天清一時不慎,以後斷不會如此大意。”
“真的咩?”郝瑟一臉正色追問。
屍天清定定回望:“天清以後——斷不會讓外人近身半步!”
眸清如水,澄澈又藹藹暖光,不知爲何,竟是看得郝瑟心跳漏了半拍。
“哦、哦,好,那就好……”郝瑟撓着臉皮將目光移開。
屍天清垂眸,嘴角含笑,又望向舒珞:“琭言兄,不知這南京城內可有好景緻的去處?”
舒珞晃了一下神,但不過一瞬,又恢復成溫潤如玉的公子,頷首笑道:“南京城自古便有‘金陵八景’之說,尤其是近幾年,更有‘金陵十八景’、‘金陵三十六景’之薦,各處名勝皆有其獨特之處,其中尤以‘鍾阜祥雲、石城瑞雪、龍江夜雨、鳳台秋月、白鷺晴波、烏衣夕照、秦淮漁笛、天印樵歌’八景爲最。”
“哇哦,聽起來很是高端大氣上檔次啊!”郝瑟搓着手掌,“舒公子可有推薦?”
“如今正值仲秋,秋高氣爽,正是登高的好時節,紫金山上雲景堪稱一絕,舒某以爲可以一觀。”舒珞道。
“對、意遊公子所言甚是!此時去登山最好!”
忽然,門外傳來一聲高呼,一人匆匆步入客棧,朝着五人一抱拳:“若是諸位大俠不棄,廬某願意爲諸位安排領路。”
一身便服,腳踏官靴,腰佩繡春刀,正是前一日來鬧事的錦衣衛總旗廬笙。
本在櫃檯旁埋頭算賬的風掌櫃和掃地的小樂立即一陣風似得衝了過來,大聲喝問:“廬總旗今日又有何貴幹?!”
“風掌櫃莫要誤會,今日廬某是特來賠罪的!”廬笙朝着屍天清等五人躬身抱拳,“昨日廬笙不識屍大俠、郝大俠、文公子、流大俠,還有意遊公子的大駕,險些冒犯了貴人,實在是廬笙有眼不識泰山,萬望諸位莫要見怪!”
郝瑟挑眉敲桌,屍天清端杯飲茶,流曦面無表情,舒珞斂目搖扇,皆是一副充耳不聞的造型。
唯有文京墨掛上了人畜無害的笑臉,抱拳道:“廬總旗客氣了,昨日之事不過是誤會,我等自是不會放在心上的。”
“那就好、那就好!”廬笙連連頷首,目光卻是在幾人身上掃來掃去。
“廬總旗可還有事?”文京墨挑眉。
“哈哈,實不相瞞,”廬笙乾笑兩聲,頓了頓,“其實,廬某是有事相求。”
此言一出,衆人不禁都轉目看了廬笙一眼。
“哦,廬總旗乃是錦衣衛的人,竟然還有事求我們這些名不見經傳的江湖閒人?”文京墨表示訝異。
“咳,那個——”廬笙從旁桌拉了一個凳子,端端坐到了衆人對面,抱拳道,“幾位大俠,你們的大名,廬某早有耳聞,奉澤莊、九青山兩樁案子,皆是由諸位偵破,江湖上有口皆碑,皆稱幾位智勇雙全,武藝超羣,凡是委託幾位的事兒,定能如願以償,圓滿解決。”
郝瑟眨了眨眼,瞥了一眼旁邊的文京墨。
文京墨笑得萬分親和,指尖撥動碧玉珠盤,啪啪作響:“原來廬總旗是有事委託我們幫忙。”
“正是如此!”廬笙重重點頭,“而且是廬某的終身大事!”
嗯?
衆人一怔。
“終生大事?”文京墨笑得更親切了,“廬總旗總不會是讓我去做媒吧?這等事,還是尋一位媒婆更妥當些。”
“這個……不是做媒,但……也是做媒……”廬笙吞吞吐吐,“其實,那個……廬某對望舒閣的蓮心姑娘心儀已久……”
“看出來了。”文京墨品了一口茶。
“只是……那蓮心姑娘身處青樓,又身爲花魁,廬某就算想見一面,也是障礙重重,害得廬某備受相思之苦……”廬笙一臉幽怨惆悵之色,握了握拳,猛然提聲,“所以,廬某想委託幾位大俠,讓蓮心嫁給廬某!”
大堂一片安靜,只有文京墨慢吞吞吹茶葉的聲音。
“五位大俠,如何?”廬笙瞪眼問道。
半晌,文京墨才放下茶碗,挑起眼皮看向廬笙:“廬總旗,你可知我們接委託的規矩?”
“自然知道!廬某早有準備!”廬笙忙從懷裡掏出一張銀票,端正放在了文京墨面前,“這是一千兩銀票,若是不夠,你們儘管提,不出三日,廬某定會籌到!”
文京墨雙眸彎如狐眼,慢慢把銀票推了回去:“廬總旗怕是搞錯了我們的規矩。”
“誒?”
“我們是否接一樁委託,並不是看銀兩多少,而是要看,我們的老大願不願意接。”
“老、老大?”廬笙一愣,隨即立即反應過來,立即將殷切目光射向了郝瑟。
“誒?誒誒!!”郝瑟猛然扭頭,狠瞪文京墨。
【文狐狸,你搞啥子鬼?!老子何時成了老大了?!】
文京墨笑得和藹可親。
【錦衣衛的倒竈破事,小生不想攪合進去,你趕緊想個藉口給推了!】
【臥槽,文狐狸你怎麼不自己推?】
【因爲前日小生半夜被屍兄拉着去秦淮河抓一個翹家逛花街的傢伙,一宿沒睡好,今日還未緩過來!】
【……算你狠!】
兩人目光激烈交戰中,舒珞憋笑,屍天清搖頭,流曦一臉蒙圈。
“咳,那個廬總旗啊,此事其實並不難,你只要去望舒閣爲蓮心姑娘贖身,然後求娶便是。”郝瑟笑道,“不必來求我們。”
“郝大俠有所不知,蓮心的贖金太高了,廬某根本付不起啊!”廬笙一臉懊惱道。
“哦,有多高?”郝瑟來了興趣。
“一萬兩銀子!”
“臥槽!”郝瑟頓時就震驚了。
仙人闆闆,這宛蓮心簡直就是一尊金鑄的花魁啊!
“咳咳,所以,那個……廬總旗,你的意思難道是讓我們先幫你賺錢,再幫蓮心姑娘贖身?”郝瑟換了個思路。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廬笙突然激動起來,“蓮心日日深陷火坑之中,時時刻刻都備受煎熬,我怎麼能忍心?!我一想到,蓮心被那些猥瑣之徒……我、我一天都忍不了!”
“哈?”郝瑟挑眉,“那你打算委託我們作甚?難道是把蓮心姑娘強搶給你做老婆不成?!”
“自然不是!”廬笙頭頸高揚,“我是希望你們幫我和蓮心私奔!”
此言一出,衆人無不愕然。
“私奔?!”郝瑟臉皮抽搐。
“對,廬某早就打算好了!”廬笙兩眼放光,振振有詞,“廬某先在錦衣衛告假一年,私奔後就帶着蓮心遠走他鄉,待過個一年半載,此事淡了,再回來繼續任職,那時,蓮心肯定已經懷了廬某的孩子,心也就定了,廬某再尋個機會將蓮心送回老家,侍奉廬某的父母,好好過日子。”
郝瑟整張臉開始扭曲,屍天清、舒珞、流曦臉色開始變得陰沉。
文京墨卻是笑意更勝:“廬總旗,你可知‘娶爲妻、奔爲妾’?”
“廬某自然知道!”廬笙點頭,“可是我一開始就是打算娶蓮心爲妾啊!”
屍天清、舒珞、文京墨、流曦四人同時愣住。
郝瑟三白眼微微眯起:“爲、妾?”
“自然!”廬笙道,“蓮心雖然美貌傾城,但畢竟出身青樓,我廬某在錦衣衛也算是個有頭有臉的總旗,自然不能立一個青樓女子爲妻,自是隻能娶她爲妾,以後定還要尋一位家世清白的女子做正妻的!”
“呵呵……”文京墨笑出聲。
流曦惡狠狠瞪着廬笙,屍天清眸冷沉凝,舒珞臉上的笑意消失。
郝瑟嘴角一歪,勾起邪氣笑意:“到時,廬總旗就有賢妻美妾左擁右抱,可謂是人生贏家啊!”
“承蒙郝大俠吉言!”廬笙連連作揖。
郝瑟笑意更勝:“只是郝某還有個問題。”
“郝大俠請問。”
“這私奔一事,蓮心姑娘可願意?”
“她爲何不願?!”廬笙圓瞪雙眼,一臉不可置信,“蓮心今年已經年逾十八,接客已經兩年有餘,在這青樓花街,頂多再過三年,便會年老色衰,風光不再,廬某身爲錦衣衛總旗,願意娶她做妾,乃是蓮她天大的福分造化,她爲何不肯?!”
四周一片寧靜。
“廬總旗,你可曾想過,蓮心姑娘並非正式贖身爲良家子,以後就算回到南京城,爲防被人認出抓回,也定無法再踏出門半步,豈不是就如囚犯一般?!”文京墨雙眼長眯,沉聲道。
“這也是正常!”廬笙定聲道,“蓮心嫁與我,自然要遵守婦道,不可再踏出院門半步,否則,以蓮心的姿色,我怎能放心?!”
“你不如去搶一頭母豬養在家裡算了!”流曦咬牙。
“你們這是說的什麼話?”廬笙皺眉,“廬某愛蓮心入骨,一心一意想要與她舉案齊眉,攜手白頭,情真意切來求你們幫忙,你們怎可如此奚落與我?!”
屍天清等四人眸光一冷,正要起身,不料有一人卻是更快。
“好!說的好!”郝瑟滿滿笑意起身,熱烈鼓掌,“好一個愛意入骨,情真意切!”
“還是郝大俠懂我!”廬笙朝郝瑟一抱拳,“還望郝大俠助廬某一償宿願!”
郝瑟笑意燦爛,三白眼笑得精光四射,慢慢擡起右手,打了一聲響指。
“啪!”
三道黑色寒光猝然迸出,以驚電之勢射入廬笙的胸口。
廬笙就保持着瞠目結舌的表情,直直倒在了地上。
郝瑟撩袍蹲在廬笙身側,冷眼寒瞪,豎起扳指,將一根蜂針慢慢壓入廬笙的胸口肌肉,一字一頓:“私奔?待有了孩子,心就定了?廬總旗,你這哪裡是私奔,分明是強搶□□拐賣人口吧。”
廬笙面色泛青。
“娶爲妾?再娶正妻?”扳指慢慢壓入第二根黑針,“原來廬總旗愛一個人入骨,不過就是賞她做一個妾啊。”
廬笙雙脣亂顫,卻半音難出。
“與你私奔是天大的福氣造化?”第三根蜂針慢慢刺入,“廬總旗,你哪裡來的這種狗屁自信?”
廬笙渾身開始發抖,嘴角溢出血絲。
郝瑟驟然揮出一拳,重重錘在了那三根蜂針刺入之處。
廬笙噴出一口血,臉皮扭曲變形。
郝瑟眉峰豎如劍鋒,雙目灼怒烈火,一字一頓迸出冷音:“滾!有多遠給老子滾多遠!”
說罷,手臂開展一甩,黑色扳指在廬笙胸口拂過,三根蜂針猝然收回。
廬笙狂噴一口鮮血,翻滾起身,驚恐萬狀,連滾帶爬衝出了客棧。
一堂死寂。
屍天清、舒珞、文京墨、流曦四人,面色驚疑不定,齊刷刷望着那一剪散出滾滾怒氣的背影,無人敢出一聲。
突然,屍天清驟提寶劍,轉身就要衝出。
“屍兄!”舒珞和文京墨同時拉住了屍天清。
“微霜兄,此人適才不過是口出妄言,罪不至死。”舒珞道,只是口氣卻是冷的驚人。
“殺了錦衣衛,會惹一堆麻煩。”文京墨最是冷靜,看着郝瑟的背影,不禁皺眉,“不過是一個跳樑小醜,郝兄你又何必如此動怒?”
“我只是——想起一些不該想起的事……”郝瑟站在窗前,輕輕闔眼,長長嘆氣,“千年流逝,滄海桑田,可人心之桎梏,卻從未退去。”
日光繪影,紫衣翩飛,郝瑟面容之上的憤憫之色,猶如俯瞰衆生的天人,高深莫測,再無人可以觸及。
屍天清面色驟然發白,舒珞無由來一陣心慌,文京墨瞪眼,流曦失聲。
金光之中,郝瑟雙手揹負,仰首輕嘆:“可惜啊可惜,歷史的車輪滾滾前行,豈是螻蟻之力能抗衡?鼠目寸光之輩,甕天蠡海之徒,終究只能被歷史遺棄,變爲煙塵。”
說着,轉目向衆人燦然一笑:“老子相信,終有一日,天下再也不會有人說,女子不如男!”
清風之中,郝瑟衣袂翻飛,背後金光乍現,竟是襯得一筆身形頂天立地,英姿颯爽,令人無法逼視。
衆人頓時都看呆了。
可下一瞬,就見郝瑟身上的臨風帥氣猶如霧氣幻影,飄然散去,又換作那副沒心沒肺的笑臉。
“所以,爬山的這個旅遊項目太累了,咱們還是去遊湖吧!”
“哈?”
“誒?”
“嗯?”
“額?”
四位男性同胞顯然沒從這種急轉直下的話題轉換中回過神來,盡數傻眼。
*
莫愁湖,位於秦淮河西側,三山門外,湖水盪漾,碧波照人,堤岸垂柳,海棠相間,湖畔築樓臺十餘座,被譽爲“金陵美景第一名勝”。
午後剛過,秋晴風爽,蔚空浮雲,莫愁湖上波光粼粼,湖畔楊柳依依,亭臺樓榭錯落有致,湖面水汽氤氳,觀湖遊船散落湖面,畫舫華麗,漁船素雅,猶如繁星點點,很是熱鬧。
湖心蓮海之側,一艘畫舫推波而行,畫舫之上,四角亭玲瓏精緻,上有飛檐遮陽,周有輕紗拂風,內設木桌一處,清茶一壺,坐塌五方,嫋嫋茶香之內,隱能望見紫貴、青袂、藕潔、碧翠、鴉黑五色衣衫迎風飄蕩,正是郝瑟、屍天清、舒珞、文京墨和流曦五人。
“莫愁湖外樓重樓,江帆雲外拍雲飛。莫愁湖被譽爲金陵八景之首,果然名不虛傳。”文京墨眸光遠眺,吟詩誦道。
“吹風、賞景、品茶,有美相伴,人生啊,不過如此!”郝瑟翹着二郎腿,歪歪斜斜靠坐在塌背上,手裡轉着茶盞,雙眼眯眯,滿臉享受。
屍天清一旁給郝瑟的盤子裡摞各種造型的點心,流曦則是給屍天清斟茶。
“莫愁湖最好的景緻乃是夕照之時,晚霞漫天,鎏金勝火,湖天一色,堪爲盛景。” 舒珞輕搖玉扇,脣角含笑,慢聲爲衆人導遊,“我們沿湖遊賞一圈,恰好是兩個時辰,到時便可見那火燒莫愁湖之絕景,待天黑之後,可行至南岸的楊柳瘦湖酒樓,那處的莫愁酒醇甜而不醉人,很值得一品。”
“有勞琭言兄了。”屍天清輕輕一笑,遞給舒珞一杯茶水。
舒珞接過輕抿一口,轉目看向郝瑟,這一看,笑意更深。
郝瑟軟軟靠在坐塌旁,眼皮耷拉,口齒半張,儼然已經快睡着了。
“恐怕就算天塌了,也沒法干擾這人的午睡。”
流曦的吐槽還未說完,郝瑟腦袋噠一歪,已然睡死過去。
衆人不禁失笑。
屍天清輕輕扶起郝瑟,讓其平平躺好,又脫下外衫蓋在郝瑟身上,舒珞起身放下涼亭的捲簾,擋住了湖風。
“你們兩個……嘖嘖——”文京墨翻白眼。
“湖風潮涼,若是着涼就不好了。”舒珞笑得溫柔。
屍天清爲郝瑟掖好衣服,又斟了一杯茶,和舒珞一碰杯,雙雙對飲而盡。
文京墨一副“你們沒救了”的表情,扭頭吃點心,流曦看着郝瑟身上的青衫,一臉豔羨出神,船艙之內漸漸靜了下來。
清風習習,湖光山色,景色宜人,衆人只覺心曠神怡,萬語千言似乎都失了意義,皆沉醉在這旖旎風光之中。
湖中游船悠閒遊弋,偶爾能聽到絲竹之音,吟詩之調。
一飄烏篷船緩緩行來,船上幾名書生秀才,頌歌作賦,高談闊論。
“平湖望連天,水上光華滿。諸位以爲這句如何?”
“不好不好,這個望字不夠精巧,在下以爲,不如用‘下’字。”
“平湖下連天,水上光華滿,恩,這句好,上下交相呼應,甚是精妙。”
“再聽聽王某這句,湖鏡白如玉,光芒似新雪。”
“唉,王樑兄啊,你這‘新雪’二字不夠清心,不若用‘初雪’二字,更爲雅緻。”
“對對對,李兄所言有理。”
湖風拂來,將聲音吹得遠去,卻送來一陣絲竹歌舞之音,
一艘華麗畫舫破水囂張穿湖而來,其上幾個滿身富貴的紈絝公子飲酒作樂,歌姬吟唱,舞姬旋舞,好不熱鬧。
畫舫行的極快,竟是險些將那烏篷船撞翻過去。
船上一名書生不禁有些惱怒,站起身就要呵斥,卻被另幾個書生給壓了回去。
“王樑,那可是周大戶家的畫舫,你莫要惹事。”
那個站起的書生憤憤瞪了那畫舫一眼,坐了回去。
“快走快走,莫要招惹他們。”幾個書生迅速命令船家離開是非之地。
華麗畫舫上的貴公子哈哈大笑,驅使畫舫囂張前行,可還未得意上半刻,迎面竟是又行來一艘更大更華麗的畫舫,
雕欄畫柱,亭臺樓閣俱全,竟如一座華美庭院一般,甲板之上,歌姬舞姬更勝,歌聲曲聲喧鬧震天,竟是比那幾名貴公子的氣派還要氣派數倍。
幾個紈絝公子不由驚詫萬分,就連莫愁湖上其它遊船也都十分好奇,紛紛向着這華麗無比的畫舫聚了過來。
而最吃驚的,則是屍天清這一船人。
不爲別的,只因爲高坐在那華貴畫舫之上的人,正是那個紅衣豔麗的西域人——熾陌。
就見那華麗畫舫徑直行至屍天清等人的舫前,橫攔一擋。
“天清美人,熾陌爲你選了一艘好船,你可喜歡?”熾陌站在船頭,紅衣烈烈,妖冶如罌花。
這一出場,驚豔四方,湖中的紈絝子弟,清高書生,圍觀路人都看傻了眼,唯有屍天清這一船人,臉色同時一黑。
本來在船上睡得渾然忘我的郝瑟雙眼豁然睜開,一個鯉魚打挺蹦了起來,挽起袖子就開始叫罵:“好啊,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姓熾的,你竟然還敢送上門讓老子打啊!”
“小子,有本事過來打啊?”熾陌望着郝瑟蔑笑道。
“十步殺人一人,千里不留行!”
郝瑟頓時大怒,狂甩祭出千機重暉,蜂針狂噴而出。
“小子,同一招對我沒用。”熾陌輕笑一聲,騰身而起,隨手扯下畫舫上的紗帳,甩手一舞,形成一道紅色紗盾,竟是將郝瑟的蜂針盡數擋下。
下一瞬,就見熾陌手中紗帳一卷,將船頭十幾個酒罈捲起,呼嘯朝着郝瑟飛來。
“天清美人,我請你喝酒!”
那一排酒罈旋的又快又猛,仿若數十個的高速旋轉的陀螺,直衝着郝瑟殺來。
郝瑟神色一變,未等回招,一道青影猝然上前,鶴吟劍柄凌空劃過一道銀白色的空氣震波,將那襲來的酒罈齊刷刷推了回去。
熾陌雙眼一亮,雙腿懸空飛踢而出,腿風二次掃向酒罈。
不料,就在此時,半空的酒罈同時發出一聲巨響,同時炸裂開來。
熾陌立即反身後退,但仍一個碎片擊中腿彎,身形一滯,翻飛墜地。
無數酒罈碎片四散彪射,驚得畫舫上一衆歌姬慌亂四逃,嚇得四周圍觀的大船小船紛紛避讓。
酒水漫天拋灑,仿若晴空之下,下了一場酒雨,水線萬丈,光芒折射,形成一抹七色彩虹。
“屍某不喝酒。”
一身青衫的謫仙劍客,持劍直立,身映七彩飛虹,聲冷如冰。
熾陌單膝跪地,慢慢擡眼,冰藍深眸中,精光一閃而逝,慢慢起身,撩起被酒水打溼的咖色捲髮,一滴醇酒順着髮絲墜落在脣角。
熾陌豔然一笑,薄脣輕啓,香舌一捲,將那一滴殘酒含入口中。
“好酒,可惜了。”
我勒個去!這動作太特麼撩人了吧!
對熾陌沒有任何好印象的郝瑟都被這一幕撩的心頭亂跳,更別提那些圍觀的路人了。
尤其是那幾個紈絝子弟,此時一見熾陌和屍天清這等絕色登場,早已按耐不住,連連吆喝:
“兩位美人,何必動刀動槍這麼煞風景啊,不若來我們船上來喝兩杯,冰釋前嫌啊!”
“對啊對啊,如此絕色,若是不小心傷了臉,那可就太可惜了!”
幾個紈絝公子喊着,就迫不及待催促船家調轉船頭,直直衝着熾陌和屍天清畫舫衝來。
畫舫雖然不及熾陌的畫舫巨大,但橫衝直撞之下,衝擊力也是十分驚人,掀起不小的淘浪,四周圍觀的衆遊船本就是十分輕小的船隻,哪裡經得起這般衝撞,頓時被衝的七零八落,還有數只遊船躲閃不急,慌亂之下,將數名遊人甩入湖中,一隻烏篷船最慘,直接被撞翻,一船五人書生,盡數栽到了湖中。
“啊啊啊,救命啊!”
“我不會水,咕嚕嚕……”
“救命!”
慘叫呼救此起彼伏,這一下,畫舫上那幾個紈絝貴公子也嚇傻了,竟是不知如何應對。
“都愣着做啥子?救人啊!”郝瑟大叫一聲,撲通一聲跳入湖中,刨着狗刨奮力遊向最近的一個落水的書生。
身後流曦嗖一下鑽入水中,猶如一尾黑魚,飛速遊向最遠的一人,屍天清、舒珞分別踏浪而起,猶如兩隻飛鷺急掠水面,瞬時就將數名落水人救回了船上,文京墨立即指揮一種船手協助救援。
那熾陌狠狠瞪了一眼幾個紈絝子弟的畫舫一眼,也縱身躍入水中,加入救援大軍。
衆人齊心協力,不消片刻,便將落水的衆人都施救完畢。
郝瑟雖然是第一個跳水救人的,但由於其狗刨泳姿十分不專業,效率奇低,幾乎費了全身的力氣纔將那個孱弱書生拼死拼活拖上了船。
“咳咳咳,累死老子了!”郝瑟攤在船板上,氣喘吁吁。
“多、多謝這位兄臺救命之恩。”乾瘦書生一邊咳水一邊向郝瑟頻頻道謝。
船板之聲劫後餘生的衆百姓也紛紛道謝,倖免於難幾艘遊船上的遊人也發出一片叫好之聲。
“謝謝、謝謝幾位大俠!”
“咳咳,多謝救命之恩。”
“這幾個大俠身手真好啊!”
“是啊,要不是他們,今天肯定有人要淹死在這莫愁湖裡!”
“對了,那艘撞人的畫舫呢?”
突然,有人叫了一聲。
衆人這才如夢初醒,怒氣衝衝一看,這才發現,那個惹出禍事的畫舫居然趁着大家救人之際,悄悄溜走了。
衆人立時義憤填膺,破口大罵。
“阿瑟,小心着涼。”屍天清安頓好最後一個落水的人,飛快走到郝瑟身邊,掌心推住郝瑟肩膀,運功行氣,不過幾個呼吸間,郝瑟身上衣服就烘乾了。
“屍兄,烘乾功能不錯啊!”郝瑟抖了抖衣服笑道。
屍天清將郝瑟全身上下掃了一圈,見並無異常,才緩下神色點了點頭。
“小瑟,微霜兄,你們可還好?”舒珞急匆匆趕來問道。
“沒事沒事。”
“無妨。”
舒珞點了點頭,眉頭一蹙,看了一圈歪在甲板上七扭八歪的落水百姓,皺眉道:“舒某去安排將這些遊人送回岸上。”
文京墨點頭,又回頭道:“屍兄、舒公子再看看是否有遺落的落水之人,流曦,郝兄,流曦你們煮些熱茶給他們飲下——郝瑟?”
文京墨說了一半,卻發現郝瑟完全心不在焉,卻是直勾勾盯着那遠處的湖面。
“屍兄,舒公子,你們看看,那是不是一個人?”郝瑟猛然扭頭叫了一聲。
屍天清和舒珞順着郝瑟所指望去,但見莫愁湖燦燦波光之中,飄着一個白花花的物件。
舒珞雙眼一眯,隨即搖頭:“舒某看不真切。”
屍天清卻是面色一變,驟然踏空而起,腳尖在湖水之上點飛如蜓,踏波而行,手臂一撈,將那湖中的物件拎起,踏水轉身落回甲板。
“的確是個人,不過——”
屍天清將手中的人平放在甲板之上,衆人頓時面色一變,舒珞更是立刻捂住了鼻子。
甲板之上,是一個浮腫慘白的身體,衣衫被撐的變形,面目全非,腐臭難聞。
“我擦,是個死人!”郝瑟捧頰大叫。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一段時間
墨兔嘰被各種消息弄的戾氣很重
尤其是某些針對女性的消息……
所以,小瑟瑟就爆發了(叉腰,跺腳)
下一回,悲劇的主角們,休假結束,開始工作吧,哇卡卡卡
以上!
霸王票鳴謝:(鑑於太多,墨兔嘰每月一統計吧,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