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陰雲布, 鬼魅行身側;
天水零零落, 衆人全震驚。
死寂黑森之中, 熱氣騰騰尿腥臭氣從宋頌袍下飄出,把衆人表情薰得十分五花八門。
膽小道長,你搞啥子鬼啊!
郝瑟心頭突突亂跳, 突然, 頭皮倏然一麻,直覺朝着陡坡下望去。
溝壑草葉之中,那一隊趕路的“行屍”隊伍不知何時停住了,緩緩擡起了頭。
夜風吹起黃紙血符, 顯出一雙雙空洞雙眼,猶如傀儡。
衆人背後一涼, 還未回過神來,那一隊行屍倏然在原地消失, 下一瞬, 竟有七隻凌空飛起, 朝着衆人飛撲而下。
“後退!”文京墨迅速退到南燭身側, 大喝,“流曦、保護宛姑娘!”
流曦扯住宛蓮心迅速後退。
“琭言斷後!熾兄、走!”
屍天清身如流風衝出,半步之後,熾陌紅衣如飛虹, 緊隨其後。
舒珞護住郝瑟,飛速退至連商計和丹霄道長身側。
前方,屍天清劍氣橫電, 熾陌軟劍蛇舞,已然和行屍混戰一處。
但見那一隊行屍,走位鬼魅,招式莫測,一時之間,竟能和屍天清和熾陌打成平手。
衆人神色緊張,慢慢收緊隊形,突然,身後厲風倏響,又有十隻行屍殺了過來。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千機重暉在夜空中劃過裂耳鳴嘯,蜂針黑芒刺破天幕。
兩隻行屍應聲倒地,八隻行屍補位殺來。
“小瑟,退!”舒珞扇風凌厲掃過,陷入混戰。
“南燭館主、連老爺,退過來!”文京墨指揮。
“流曦!保護他們!”郝瑟千機重暉飆射,衝入戰局。
駱嫣抱起南燭拔腿狂奔,蕭畫拔出短劍撤退,連商計被侍衛打橫擡起後撤,宛蓮心揪過腿軟的宋頌,文京墨和流曦一左一右護守。
茫茫夜色中,屍天清、熾陌青紅雙影被第一隊行屍纏鬥一處,無法脫身,後方,舒珞、郝瑟被逼得步步後退。
戰圈中屍天清側目一看郝瑟方向,手中劍光豁然大漲,猶如滿月耀目,反手一蕩,在空中燦裂六道劍芒,卷掃而出。
劍氣狂涌,行屍根本來不及躲閃,就被劍芒密密麻麻刺入身體,重重墜地,亂劍之中,一隻行屍背後的白色瓷壇啪一聲碎裂,跳出一團紅色的東西,乘着劍風飛上夜空,跳入蒼白月輪之中——
竟是一顆人心!
四周驀然一靜,時間彷彿凝滯。
所有人仿若被按下了暫停鍵,數目齊瞪,看着那枚人心緩緩落地,彈跳翻滾,沾染草屑灰塵。
“啊啊啊啊——”
突然,流曦發出一聲尖銳大叫,跪地翻滾,痛苦萬分。
“流曦!”文京墨一算盤拍暈流曦,和宛蓮心迅速將流曦拖回了隊伍。
和郝瑟這邊對戰的八隻行屍動作一滯,猝然擡臂從背後撈出了一個物件——金色大碗,雕紋精美,碗口之中,嵌着鋒利刀刃。
“臥槽,遷神鉢?!”
郝瑟呼聲未落,就見那隊行屍同時從遷神鉢碗底抽出一條金鍊,反手一甩,遷神鉢內鋒刃飛速旋轉,帶着刺耳鳴嘯凌空襲來,首先取的就是舒珞和郝瑟。
“小瑟!”舒珞扯開郝瑟,玉扇逆迎而上,撞在了三枚遷神鉢之上,刀刃飛旋,扇骨發出恐怖響聲,斷裂散架,眼看就要將舒珞胸口絞碎。
“咔!”一條金玉石帶硬生生插入遷神鉢中,刀刃咬絞不動,咔咔亂響,正是郝瑟將千機重暉橫在了舒珞胸前。
“阿瑟,琭言!”屍天清鶴鳴劍狂抖,在夜空綻出九道光華,狂壓而下。
另五隻行屍飛射甩出遷神鉢,和屍天清劍氣在半空交擊,激起刺目火花。
“走!”熾陌軟劍狂舞而出,纏住遷神鉢鎖鏈,狠狠一抽,二人雙劍合璧,堪堪將遷神鉢攻擊控制,豈料就在此時,一道遷神鉢倏然襲向熾陌後方。
屍天清身形驟旋,瞬間和熾陌換了一個位置,遷神鉢擦着屍天清手臂飛過,霎時,血沫飛濺。
“屍天清!”熾陌大駭,硬生生轉動劍刃,軟劍發出一聲慘叫,和遷神鉢鎖鏈同時絞斷,霎時間,衆行屍、熾陌、屍天清、舒珞和郝瑟同時被狠狠摔了出去。
“屍——”郝瑟一個滾身,正要跳起,卻發現眼前的地面塵土嗖嗖飛起了一道線,儼然就是震天雷發動的前兆。
“小瑟!”
一抹藕衣飛撲而至,將郝瑟抱緊滾地而出。
“轟!”火光四起,震聲轟鳴,巨大的爆炸衝擊波將整個土丘掀翻,數道身影從滾滾濃煙被拋出,遠遠墜向了四面八方。
最後一刻,郝瑟記得從舒珞肩頭勉強看到,那一抹流雲青衣被一襲紅衣捲住,騰空逃離。
*
心慌、氣短,胸悶……身體好重……
迷迷糊糊中,郝瑟只覺自己身重如石,拼盡全力才掙扎睜開眼皮。
着眼處,是一大片雜亂草根,泥土味合着血腥氣滲入鼻腔。
五感漸漸迴歸,大腦恢復運作,郝瑟這才感覺到,背上不知被什麼東西壓住了,幾乎喘不上氣,而且,脖頸處還隱隱有一種溼漉漉的觸感,散發出鐵鏽氣味。
是血!
郝瑟驟然回神,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幕記憶迴歸,那時,應該是舒珞將自己撲倒……
郝瑟倒吸一口涼氣,手腳並用,一點一點掙脫重物重壓,回頭一看,險些驚了半條命出去。
舒珞面朝下趴在地上,背後藕衫早已七零八落,只剩零碎衣片,更糟的是,後背血肉模糊,已然無法辨認傷勢。
“舒公子!舒公子!!”郝瑟大急,忙探向舒珞鼻尖。
微弱呼吸擦過郝瑟指尖,頓令郝瑟長吁一口氣。
“屍兄!文書生!熾陌!流曦!宛姑娘!連老爺!丹霄道長!南燭館主!”
郝瑟將能喊的名字都喊了一遍,可回答自己的,只有林間啾啾的鳥鳴。
看來是爆炸衝擊波將大家打散了……
郝瑟起身環視四周,山林茂密,野草叢生,除了自己和舒珞,再無半個人影。
陽光透過枝葉間隙灑落而下,反暈出一片朦朧的煙靄,折射七色光彩,籠罩在整座山林之間,能見度最多不過五十米。
“臥槽!”郝瑟抹了一把臉,蹲身開始查驗舒珞的傷口。
舒珞的後背衣衫割碎,內裡血肉模糊,黑血漫流不止,看起來十分觸目驚心,郝瑟越看,心臟越哆嗦,儼然要心率過速的節奏。
“怎麼辦怎麼辦?!早知道應該找那個小屁孩弄點常用藥隨身攜帶啊,現在這荒山野嶺的,讓老子怎麼——啊,舒公子身上肯定有藥!”
郝瑟一拍腦門,探入舒珞懷中,開始摸索。
“這是啥,內衣帶子?這是啥?竹筒?這是啥——”
“啪!”一隻手攥住了郝瑟手腕。
郝瑟一驚,低頭一看,舒珞眼皮微動,睜開眼睫,漆黑無光的瞳孔在看到自己之後,隱隱亮了起來。
“小瑟……”
“舒公子,你有金瘡藥什麼的嗎?”郝瑟大喜。
舒珞一怔,待回過神來,這才發現郝瑟的爪子竟然插在自己懷裡,頓時大窘,騰一下坐起身。
“嘶——”霎時,舒珞整個後背開始呲血。
“臥槽,舒公子你不能動!”郝瑟驚叫一聲,扶住搖搖欲墜的舒珞。
“——多謝。”舒珞撐住身形,小心推開郝瑟,轉目四望,“微霜他們呢?”
“最後我只看到屍兄被熾陌拽出了爆炸範圍,其他人……”郝瑟頓了頓,蹙眉。
“微霜和我們距離爆炸處最近,我們無事的話,千竹兄他們應該也無妨。”舒珞道。
郝瑟點頭:“總之,先給舒公子你療傷,然後咱們再去找大部隊。舒公子,你有金瘡藥嗎?”
“有——”舒珞從懷裡掏出一綠一紫兩個瓷瓶,“綠瓶止血,紫瓶是——”
“雲隱門的紫藥水,我知道。”郝瑟一把搶過,“舒公子你坐好,我給你消毒上藥……”
舒珞一怔:“小瑟你——給我上藥?”
“這兒還有其他人嗎?”
“不、不必了,舒某無妨……”舒珞搶過藥瓶。
“無妨個錘子,你血都要流光了!”郝瑟再搶。
“舒某的意思是、是,舒某自己可以……”
“舒公子,你傷在後背,難道你後面長了眼睛不成?”
“舒某……”
“好啦!”郝瑟將舒珞雙肩扶住向後一轉,“屏息,穩住!”
舒珞長長吸了口氣,點頭:“有勞小瑟了。”
“放心,老子經驗豐富。”郝瑟細細檢查完畢舒珞後背傷口,突然擡手,嘶啦一聲將舒珞的後半扇長衫扯掉了。
“啊!”舒珞大叫一聲,蹭一下躥出老遠,死死揪着僅存的前面半扇衣服,一臉驚悚瞪着郝瑟。
“後面衣服破碎的太厲害,看不清傷口,還是扯了方便。”郝瑟一本正經解釋道。
舒珞吞了口口水,耳根泛起紅光,靜了良久,再次轉過身。
“放心,老子絕對不會佔舒公子你便宜的!”郝瑟一邊信誓旦旦,一邊用紫藥水給舒珞擦拭傷口。
藥水拂過,血肉下的傷口漸漸清晰,皆是震天雷炸裂鐵扎入皮膚所致,傷口雖然不深,但卻是又密又亂,一眼看去,好似被長短不一的刀刃削開了皮肉。
郝瑟擦藥的手停住了。
“小瑟?”舒珞側頭。
“別出聲。”郝瑟沉着嗓子道。
“好。”
手指沾着藥膏輕輕塗抹傷口,藥膏微涼,指尖微熱,觸過肌膚,酥□□癢。
舒珞整張臉驟然漲得通紅,猝然閉眼,喉結亂動。
突然,上藥的指尖微微一顫,停住少頃,然後開始再次上藥,只是,此次,卻有些隱隱發抖,指尖也從溫熱變得冰涼。
舒珞眼睫一動,緩緩睜開,俊顏上的紅暈悄然散去,靜靜看着眼前一束射入樹林的陽光,勾起溫柔如水的笑意。
“小瑟。”
“嗯?”
“我很高興。”
“哎?”
“小瑟沒有受傷,我很高興。”
塗藥手指一停,下一刻,上藥的手法竟是重了起來。
“嘶!”舒珞倒吸涼氣。
“老子可是帥裂天穹的郝大俠,上藥就是這種簡單粗暴的手法!”郝瑟悶聲叨叨,“舒公子若是下次再受傷,老子的手法定比現在疼百倍千倍!”
雖然是威脅的話,可那話語之中,卻是明顯帶了鼻音。
舒珞笑意更勝:“好,舒珞記下了。”
“要好好記住!”郝瑟用衣服扯成繃帶給舒珞狠狠包紮。
舒珞的萬年笑臉也不禁有些扭曲:“是是是,舒某定然銘記在心!”
“哼!”郝瑟三下五除二綁好傷口,把藥瓶扔給舒珞,“好了,現在咱們可以出發去——我擦!”
“怎麼了?”舒珞一邊整理衣服,一邊問道。
“額——”郝瑟撓頭。
眼前的舒珞雖然已經竭力爲自己整理衣冠,無奈身後的衣服被郝瑟扯掉半副,只能歪歪斜斜跨在後背上,前面衣服雖然還算完好,但被這風一吹,顯然有些搖搖欲墜,加上時不時露出其內勒緊肌膚的繃帶,更顯舒珞寬肩窄腰,肌膚如玉,簡直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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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瑟心中無聲狼嚎。
“這樣不行!絕對不行!若是舒公子這般造型和老子一同出現,那可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屍兄、流曦也就罷了,熾陌那小子肯定會狗嘴吐不出象牙……文書生定會將我當場人道毀滅!”
郝瑟原地亂轉半晌,驟然停步,死死盯着舒珞。
舒珞被郝瑟目光看得全身發燙,不禁後退兩步。
“小、小瑟?”
“舒公子,你這樣會感冒的!”
“誒?”舒珞還未反應過來,突見郝瑟胳膊一輪,竟是開始——開始脫衣服!
“小、小瑟,你這是做什麼?!”舒珞豁然轉身,面紅耳赤大吼。
“諾,穿上!”一件紫色外套遞了過來。
舒珞一側目,臉更紅了幾分:“不、不必……”
“趕緊穿上,一個大男人,幹嘛婆婆媽媽的!難道你要光着果奔?”
舒珞吸了口氣,顫手接過。
“這個也穿上,防止你傷口崩開。”又遞來一件。
舒珞低頭一看,雙目不禁一亮。
但見這件背心,內嵌金絲,花紋精美,看起來十分高端大氣。
“這難道是錦蘭背甲——”舒珞驚喜轉身,聲音猝然消失了。
“對,是師父留給我的。”郝瑟一邊系衣服一邊擡頭,“據說刀槍不入,堪爲寶甲——舒公子?”
眼前的藕衣公子,死死盯着郝瑟鎖骨,整個人仿若傻了一般。
“舒公子?舒公子?”郝瑟擺手。
舒珞目光顫顫巍巍下移,然後,雙眼漸漸繃圓。
陽光並不明亮,空中甚至還浮着濛濛的瘴氣,可在舒珞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清晰,尤其是眼前人胸前的凸起,絕對、絕對不是男子應該有的——
舒珞嘴巴開合數次,掙扎擠出幾個字:“小、小瑟……你前、前面——”
“我前面?”郝瑟瞅了一眼,納悶。
“你、你你你——難、難、難、難難道是、是是女、女子?”
“是啊,怎麼了?”郝瑟抓頭。
舒珞眸光爆裂。
“哦~是不是沒料到天下還有老子這般帥氣的美女,所以驚到了?!”郝瑟呲牙一笑。
轟!
紅光從腳底逆衝腦頂,頓將舒珞變成了一塊烤熟的瑪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