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指細數,那一日葉歡在周家,斬了二十一人,此外並無人受傷,周家三人兩代,盡皆喪命。天籟小說ww
人人見葉歡,如見鬼魅,只見葉歡站立在血泊之中,表情平淡,宛若地下的十幾具屍體,幾米鮮血,都不能令他的心湖,產生一絲絲波瀾。
葉歡和凌如意對視一眼,二人不一言,轉過身向門口走去。
望着二人的背影,所有人齊齊的鬆口氣,這魔頭總是要走了,並沒有再造殺孽。
方小箐看到這一幕,心中忽然一動,剛纔自己的腳步,已經鮮明的站在葉歡處,此刻葉歡一走,自己很顯然會成爲周家的公敵。
想到這裡,她立刻起身,衝葉歡走去。
“葉少爺,你帶我走!”
葉歡此刻已經走到大門處,聽到這喚聲,沒有回頭,只是往後揮了揮手。
一道掌風襲來,擊在方小箐身上,砰地一聲,方小箐倒地不起,嘴角吐出一口血沫。
葉歡並未殺她,卻隔絕了她所有希望。倒在地上的方小箐恍然明白,這世上,強者是尊,弱者是罪,但,沒有任何能夠成爲你的底氣,除了你自己。
葉歡走到門口,擡腳,嘭,一腳踹在門上,木門碎裂,葉歡和凌如意並肩而出。
終於走了……
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輕吁了口氣,心中落下重重的石頭。
這一日,葉歡輕飄飄的來,輕飄飄的走,揮一揮衣袖,帶走一身鮮血。
黑色的越野車行駛在路上,凌如意專心致志的開着車,雙手緊握着方向盤,車廂內有淡淡的血腥味。
凌如意心頭,有些畏懼。
身爲特事處科長,凌如意並不是心慈手軟之輩,但是,在能不多造殺孽的情況下,凌如意還是不願多殺人的,畢竟,這世上因果報應,今日你做下的一切,遲早有一日會還的。
而葉歡今日的所作所爲,卻是真真切切的驚着了凌如意。足足二十一條人命吶,那並不是二十一條狗,而即便是二十一條狗,這世上又有幾人忍心動刀呢。
而葉歡,卻是真的做了出來!
殺周文龍,殺周文虎,乃至殺周斌太,凌如意都可以接受,可那些周家僱傭的打手們,卻實在的罪不至死。
葉歡想要他們失去戰鬥力,只要將他們打成重傷,也便可以了,又何須,殺人!誅心!
越野車沿着公路而行,很快的駛出了市區,順着山路,向北駛去。
車廂內的二人都沒有說話,葉歡坐在副駕駛座上,仍舊穿着他那件白襯衫,只是此刻上面落滿鮮血。
空氣中,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刺人鼻膜,心臟的跳動都很緩慢,凌如意感覺到,葉歡身上散着一道寒冷沉重的氣息。
“能不殺人,以後還是別殺人,這種事,做多了心裡不舒服的。”出於好意,凌如意開口勸道。
葉歡沒有吭聲,他仍盯着前方,似乎沒有聽見凌如意的話。
凌如意開口,再次表達自己的不滿:“在武家,在沙家,你都沒有趕盡殺絕,何必在周家,便如此殘忍……這樣……”
“夠了!”
葉歡突然喝了一聲,將目光擱在凌如意身上,眼神黑,一片殺氣。
凌如意心驚膽戰,見葉歡如見魔頭,此刻的葉歡,像是已經‘入魔’。
凌如意開始回想,葉歡是何時變得如此的。凌如意盯了葉歡五年,她見過葉歡殺得每個人,也見過葉歡睡過的每個女人。她依稀感覺的到,現在的葉歡和曾經的葉歡,是有些不一樣的。
而具體是何處不一樣,凌如意其實也說不上來。江湖皆傳,葉歡狂妄霸道,風流好色。
而凌如意卻明白,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葉歡身爲憐花大師的弟子,未來江湖的繼承人,要遇到比其他人更多的困難。他不狂妄些,霸道些,怕早已被人欺負得無處容身。
所以,狂妄只是他處世的手段,卻也並非他的爲人。
而風流好色,這卻是不假,但葉歡往往還是有底線的,並不想欺人於暗室,也不會強迫女人。
如往常的葉大少,胡小蝶之類的女人,他是不會碰的。事實上,葉大少年紀輕輕,模樣俊俏,談錢,談財力都是人中龍鳳,往日飛着身子往上撲的女人,並不是沒有。
可葉大少卻也並沒有利用手中的錢與權,肆意玩弄。
而殺人如麻,葉大少也往往留一絲底線,非是大奸大惡之徒,葉大少並不會枉動殺戒。
而今天,不該碰的女人,他碰了。
不該殺的人,他殺了。
葉大少,的確是有些不同了。
爲何會如此呢?一邊開着車,一邊望着葉歡,凌如意的眼神有些畏懼。
是什麼令他如此?是權勢嘛?拳手捂着令,伸手要人命的權,一言九鼎,言出法隨的勢,富可敵國,一擲千金的財?
凌如意想不明白這一點,但她卻明白,權與勢最是容易令人迷失,一言你可以令男人低頭,一語你可以令女人躺倒,這種滔天的權勢,總是易令人墜入深淵。
久居人下,常常忘把自己當人,久居人上,卻也常常忘把別人當人。
葉歡畢竟也只是一個人,而非聖賢,手握這滔天的權勢,怕只怕,他也會迷失如深淵。
輕輕嘆口氣,凌如意道:“好自爲之。”
葉歡的眉頭一下擰起,眼神平靜卻又惱怒的盯着凌如意。
“停車!”
吱呀!
越野車猛地停穩,凌如意問葉歡:“你要做什麼?”
葉歡沒有吭聲,起身下了車,站在路邊,點燃了一顆煙。
凌如意也隨之下了車,看到葉歡站在懸崖邊,一根接一根的抽菸,眉頭緊緊的擰成疙瘩。
凌如意看得出來,這一顆的葉歡,方寸大亂,心神瀕臨崩潰。
事實上,凌如意的確猜對了,葉歡這一刻的心情,是真的不好。
仰頭望着天上的浮雲,葉歡的思緒沉入回憶。
那一年,自己十六歲,家人出於保護他的目的,將他送到了隱龍寺。
一別五年,便於家中斷了所有來往,也不知道家中任何的消息。
後來,他才明白,其實從自己離開家的那一刻起,葉家就生了不少風波。
身後的支柱倒下,葉家霸者那麼多家產,很容易成爲別人眼裡的肉。
爺爺,父親,母親……每個人都全力在爲自己的家族出一份力,就這樣強硬的把這個家庭撐了五年。
而對於這一切,葉歡一無所知。
爲何家人不選擇告訴他呢?葉歡明白,那是因爲所有人都覺得,葉歡只不過是一個草包紈絝,並不能做任何。
而事實,十六歲的葉歡,也的確如此。
所以,自己被看做一個廢物般的被送進了隱龍寺,由此保護了起來。
直到爺爺暴斃,父母因意外去世,隱龍寺學藝五年的葉歡,纔得到消息,匆匆下得山來,回到了龍城。
初回梧桐中學的他,面對的是親人的死訊,心中實在已經悲傷到極致,卻又不得不拿出一幅堅強的面孔,面對這個世界橫加給他的惡意。
你不能脆弱,你不能展現出你的脆弱,否則這世界會毫不留情的****你,你必須拿出自己強悍的一面來,告訴這個世界你很強,哪怕事實上,你並沒有那麼強。
那個時候,沒有人知道,在葉歡一副嬉笑怒罵外表下,卻是藏着一顆脆弱敏感的心。
他憎恨自己,憎恨自己的無用,爲何在危險來臨時,不能分擔一份壓力,卻反而要被人保護。
他也曾抱怨,抱怨師父,爲何不能對自己家族遮蔽一二。
或許這些事情師父並不知道,或許是知道了,並不關心,但後來的葉歡,才明白一個道理,你的底氣,永遠只能來自於你自己。
你的父母,你的師父,你的親人朋友,他們刻意幫你一時,幫不了你一世。
你要做的事情,必須由你自己來完成。
而葉歡回到龍城要做的事情,一開始便很明確,就是復仇。
但葉歡同樣知道,自己的敵人很強大,憑那時的自己,根本不可能做到這一點。
所以,他一直隱忍着一點,慢慢繼續自己的力量,直到此時此刻,他成了整個江湖的執掌者,身後又站着特事處和西鳳樓這樣的同盟。
如此,纔可以輕而易舉的覆滅武家,沙家,周家……否則的話,沒有西鳳樓,特事處,以及江湖門派削減他們的勢力,真以爲葉歡隨便跑上門去,殺幾個人就可以搞定的嘛!
這個世界上的力量有很多種,而武力,其實是最脆弱的一種。
現在,葉歡奪了武家的產業,斬了沙家的根基,滅了周家的香火,可以說他已經報了仇。而接下來的林家,方家,其實也是不堪一擊。
隱忍五年,盤算五年,葉歡爲的就是這件事,可是終於報仇的他……
並不開心。
與惡龍搏鬥良久,自身亦會成爲惡龍。
長久凝視深淵,深淵必回以凝視。
生而爲人,站在陽光之下,誰又想墜入深淵,誰又願成爲惡龍!
而此刻的葉歡站在懸崖邊,潔白的襯衣上沾滿鮮血,如魔如妖。
他,怎會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