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歡密謀許久,爲此殫精竭慮,卻一直隱忍不發,直到此時此刻,方纔掀開大局的一角,但只是略略露出一些崢嶸,便令白雪心驚膽戰。
“互爲兄弟,同舟共濟。”
這句話不停在操場上響起,一道道音波匯聚在一起,宛若一千柄,一萬柄箭,向白雪衝去。
“把他們趕回去,守衛呢,讓守衛把他們都趕回牢房!”白雪握着拳頭,指節咯咯作響。
“監獄長……”身後的守衛一臉苦色。
“爲什麼還不去,在等什麼!”
“監獄長……衆怒難犯吶!”守衛道:“現在所有黑牢犯人同仇敵愾,如果再給他們施壓,怕是會造成過激反應吶。”
“過激反應!”白雪咬牙道:“我怕什麼,這幫豬狗,實在不行,殺兩個人,看他們還鬧不鬧!”
“監獄長,您是不是太沖動了?”守衛道。
白雪一怔,在一瞬間恍然明白了些什麼。是吶,今日自己是怎麼了,易怒,暴躁,衝動……往日的自己,可並不是如此。眼前的情況十分明顯,現在這幫犯人已經抱成了團,就宛若一個充滿氣的氣球一般,再向下施壓,很容易就會發生爆炸。
黑牢,黑牢?黑牢的根本是什麼,並不是堅固的牆壁,也不是白雪這些守衛,黑牢真正的根基,是這些犯人。
一旦犯人出事,黑牢也將失去賴以生存的根本。
而自己剛剛是怎麼了,竟然如此簡單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一剎那,白雪若有所悟,感覺身後的傷痕又傳來陣痛。
的確,自己在葉歡手中吃了大虧,如此,被葉歡弄亂了陣腳。一心只想着如何發泄心中的怨氣,卻忽略了什麼纔是最重要的。
“現在該怎麼辦,你有沒有主意?”白雪勉力冷靜下來,問身後的守衛。
“監獄長,現在的事情,我們已經控制不住了……”守衛道。
白雪望着操場上聚在一起的犯人,輕輕點了點頭,道:“是吶,現在的我們已經控制不住事態發展了。好,你去上面請教部長,我去會會葉歡。”
“是!”
二人分頭行動,白雪提着鞭子,再次出現在審訊室中。
果然,和自己猜的不錯,葉歡坐在行刑椅上,一臉得意,看着白雪進來,他微微抿起嘴角,道:“白小姐,你的動作還真是……慢吶,沒想到這麼慢纔回來。”
白雪緊皺着眉頭,恨不得朝葉歡這張臉上再給一鞭子,但理智提醒她剋制,強忍一口氣,她衝葉歡道:“現在,讓你的人馬上散去!”
葉歡無可奈何的聳聳肩,道:“白小姐,你這話從何說起,這黑牢是你的地盤,你是監獄長嘛?”
“別廢話,正義幫的人都聽你的!”
“這話更是無稽之談,衆所周知,正義幫大哥是亞坦,白小姐要談,也是找亞坦談。”
白雪氣得牙根發癢,恨不能將葉歡大卸八塊,啪!鞭子在空中爆響,迎面向葉歡臉上襲來。
突然!
本來,葉歡被禁錮在椅子上的雙手忽然伸出,抓住了捲過來的鞭稍,再出手,鞭子已經落在葉歡手中。
騰地一聲,鞭子狠狠摔在白雪臉上。
一道血紅的鞭痕出現在白雪白皙的俏臉上,她又驚又怒,最最詫異的是,渾不知葉歡何時解開了手上的鐐銬。
葉歡挺身站起,輕吁了一口氣,雙目炯炯有神的盯着白雪。白雪慌張往後退,臉上出現驚駭的神色,她現在已經明白,以自己的身手,絕不是葉歡的對手。
在這審訊室內,自己再沒有奈何他的手段,說不得,這人再用強的話,自己便有性命之憂。
卻見在她的視線中,葉歡抖了抖鞭子,隨手丟在了地上,自己卻又坐在了椅子上。
這一下,令白雪目瞪口呆,心中卻摸不清楚葉歡的目的。
只見葉歡抄手在胸前,開口道:“白小姐,奉勸你一句,你對我客氣些,這對你有好處。”
白雪皺起了眉頭,突然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處於被動位置,竟然沒有任何手段能奈何葉歡。
努力讓自己顯得鎮定,她開口道:“現在,我們好好談談,你讓人散了,再鬧下去,對你沒有好處。”
葉歡聳聳肩,道:“人散不散,不是我能做主的,現在做主的,不是白小姐嘛。白小姐答應他們,他們自然會散去。”
“這……”白雪在那一刻出現了猶豫,心中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抉擇。
她自然明白,只要答應犯人的請求,放了葉歡,犯人就會散去。但白雪同時明白,這代表什麼,這代表屈服。
而黑牢向犯人屈服?
怕只怕,有了第一次,便會有第二次,長此以往,黑牢統治的權威何在?
而假如不答應犯人的要求,也是不行。現在所有犯人都聚集在操場,整整四五千人,這些犯人裡面,有些人極其重要。白雪可以殺一個,殺兩個,但對於有些而言,卻是萬萬不可有閃失的。
現在,擺在白雪面前的就是這樣一個兩難的局面。
而這件事的始作俑者,赫然就是眼前這個男人。擡起頭,目光擱在葉歡身上,卻見他雙手交叉在一起,眉梢眼角掩飾不住的得意。更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打算掩飾。
“葉歡,我再提醒你一遍,你現在在黑牢,是黑牢內的犯人,我想要弄死你,有一千種手段。”
葉歡輕輕嘆了口氣,吶吶道了一聲:“沒法子了。”
這句話說的模糊不清,白雪沒有聽清楚,下意識追問:“你說什麼?”
“沒法子了。”葉歡輕輕嘆口氣,目光終於擱在白雪身上,道:“白小姐,事情進行到這一步,大事已經成了,接下來,你們再如何做,也只能在我的安排下走路。我今天對你說過,和我腳步站在一起,我帶你離開這裡,這句話,在今天結束之前仍然有效。但過了今天,你將會和這座黑牢一起陪葬。”
白雪詫異的看着葉歡,這句話若是別人說的,白雪或者會以爲對方是癡人說夢。但這話從葉歡口中說出,卻情不自禁令她順着葉歡的話想下去。
某些事,真的有可能嘛!
“你不覺得,自己太狂妄了嘛,從黑牢出現至今,沒有一個人能夠離開黑牢。”
“愛信不信吧。”葉歡揮揮手道:“有些事,並不是你不希望就不會發生的,就比如說今天吧,你不希望我出去,但最後,你還是會讓我出去。
而今天,你們還在考慮黑牢的統治權威,但等某日以後,你們應該考慮的就是黑牢的存亡問題了。”
“你……”
“這麼說吧。”葉歡突然站起來,打斷了白雪的話,他這麼做,卻是將白雪嚇了一跳。
卻只見葉歡在審訊室走了兩步,揮揮手道:“白小姐,這個黑牢太小了,裡裡外外也就這萬把人,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太簡單了。一直在這樣一個環境裡待着,人就變傻了。葉大少今天放下一句大話,整座黑牢,除我之外,沒有一個聰明人。”
白雪緊皺起眉頭,對於葉歡的話可是一個字不信,冷笑道:“葉大少,你這話說得好大,可是也莫忘了,你是怎麼進來的。而現在,你還身在黑牢中,這話,等你離開這裡時再說不遲。”
葉歡重新坐下,目光輕輕看着門口,道:“等着吧,你會親眼看到這銅牆鐵壁化作廢墟。”
白雪不僅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似乎某些事,在不久的將來一定會發生一般。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二人待在審訊室內,大眼瞪小眼,誰也沒有吭聲。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響起咚咚的腳步聲,一名守衛大步跑進了,整個人氣喘吁吁。
“監獄長……”
“怎樣?說!”
“監獄長,部長讓你把葉歡放了。”
“什麼!”白雪心裡咯噔一下,回過頭看着葉歡,卻見葉歡安然的坐在那裡,臉上連一絲波瀾也沒有。
似乎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今天的事情如此,明天的事情也是如此,以後的事情……難道也會如他所料嘛?
不由自主的,整個人出現一剎那的慌神,似乎絲毫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好了,監獄長,送我下去吧,畢竟我是你親手送進來的。”
葉歡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白雪緊緊盯着葉歡,似乎想要通過目光表達什麼,而最後,其實什麼都沒有。
葉歡離開了審訊室,穿過長長的甬道,周圍的光線變得昏暗下來,遠方的出口處卻又光明滲落。雖然是微弱的光明,但光明,卻依舊是光明。
白雪有些窘迫,她臉上還有葉歡留下的鞭痕,關於這一點,她不知道該如何向別人解釋。但是,她沒有躲起來,因爲他想直面這一刻。
終於,葉歡走出了大門,微微眯眼,看到此刻操場上已經擠滿了一個個人,見到葉歡出來,他們同時都站了起來,目光鎖定葉歡。
葉歡笑笑,輕輕開口道:“諸位,這是正義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