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師父了?”李若虛笑着搖搖頭,道:“這不重要,如果我要收你,他一定會把你讓給我的。這是不需要懷疑的事情。”
“不行的。”妙玉搖搖頭頭:“我第一個師父已經不要我了,我第二個師父不能再不要我了,如果那樣,我就沒地方去了。”
說着,妙玉眼淚啪啪的落下來,抽着鼻子道:“我第二個師父不會也不要我吧?”
面前的小女孩說哭就哭,李若虛頓時也慌了手腳,她忙道:“不是你師父不要你,而是我比你師父更好,你拜了我,就沒人敢欺負你了。”
“你好我也不要,我已經有師父了。”妙玉抹着眼淚道。
李若虛想了想,道:“你大概不知道我的身份,我是茅山李若虛。你應該聽過這個名字吧?”
“茅山李若虛是誰吶?”妙玉擡起頭道。
噗!
李若虛差點吐血,堂堂茅山李若虛便是提出這個名字都能嚇倒一大片人,眼前這個小女孩竟然不知道。不過,要向她介紹,也不容易。
李若虛有些尷尬了:“我只告訴你,我很厲害的人,在江湖上很多人都怕我的。”
“你這話不對了。”妙玉道。
李若虛一楞:“哪裡不對了?”
“因爲我就不怕你啊。”
李若虛遭受會心一擊。李若虛這個名字,放在哪裡都是鼎鼎大名的,莫說她要收誰爲徒,便是開口指點幾句,也能被衆人視爲天大的榮幸。
今天江湖子弟齊聚桃花瘴,不就是爲了這件事嘛。
很可惜,李若虛這些名頭,威望對於妙玉來說,是完全無感的。李若虛一身本事,用錯了地方。
這個時候,她發現在妙玉身上已經行不通了。自己只有從她身上師父想辦法,不管她的師父是誰,自己也要勒令他把弟子讓給自己。
“妙玉,你師父是那個呀?”
“我師父……”
妙玉一句話還未說完整,遠處忽聽得一個聲音傳來,那聲音大聲道:“李道長,妙玉是我徒兒,你可不許搶我徒弟!”
李若虛順着聲音扭過頭去,見葉歡大大咧咧站在那裡,衝自己揮揮手,然後轉過身繼續往前走。
李若虛呼吸一緊,如果是旁人,那倒罷了,自己直接就動手搶了。可妙玉的師父是葉歡,事情卻有些不好辦了。
葉歡倒也不如何,但他的師父可是不太好招惹。
李若虛望着妙玉,眼中露出急迫的神情。生而先天,這可是千年不遇的天才,讓她如此放過,她還真有些捨不得。
可不放過的話,葉歡已經搶先自己一步,嘖嘖,事情變得難辦了。
這麼好的天賦,落在葉歡手中,這豈不是暴遣天物嘛!
罷罷罷!不就是憐花和尚嘛,自己也未必真的怕了他。就把這徒弟搶到手,哪怕和他大戰一場吶。
正在李若虛蠢蠢欲動的光景,張白鳳的聲音響起:“師父,那是我的徒兒,你可不帶搶的!”
“怎麼又是你的徒兒?”李若虛心頭糊塗起來,但做出的決定,不是那麼容易收回的。
她忽然抓住妙玉的胳膊,如一陣風一樣將妙玉帶起,口中道:“既然是你的徒兒,那就好辦了,我替你管教兩年,回頭還你!”
葉歡和張白鳳心中一驚,擡起頭來,只見李若虛抓着妙玉,風一般的從眼前走過。
“不可!”
“要不要臉!”
張白鳳和妙玉同時爆喝,向李若虛沖來,而且葉歡已經亮出了手中刀。
可莫說二人於李若虛的實力差距,這桃花瘴就是李若虛佈下的,這是她的主場,二人還沒衝過去,李若虛的身影已經印在桃花林中,消失不見了。
遠遠的,傳來妙玉的聲音:“師父,師孃救我!”
葉歡哀嘆一聲,知道想要從李若虛手中奪回妙玉已經萬萬不可能了。不過,妙玉能得到李若虛的教誨,其實並不是一件壞事。
葉歡大聲道:“小妙玉,好好聽話,回頭師父來接你!”
“師父,你可不許不要我啊!”
“你放心,師父一定會要你的。”葉歡高聲道。
……
妙玉的聲音漸漸遠去,再見面時她實力會提升到哪一步,葉歡也猜不到。
他搖搖頭,繼續向前方跋涉。本來葉歡對這桃花瘴無甚興趣,但是在知道這桃花瘴的難處之後,反而激起了他的好鬥之心。
生來驕傲,平日對別人可以一副無賴性格,甚至某些時刻看上去還有些軟弱。
但之所以如此,是因爲對自己的強大有一種超乎尋常的自信。
縱然偶爾低頭,也不會對自己產生懷疑。
可是最艱難的時候,他卻絕對不會選擇放棄,只會更加堅韌的走下去。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英雄,葉歡是遇強則強的性格。
在東瀛鬥北野九鬼如此,而在此刻桃花瘴中,同樣也是如此。
不因弱小而怯懦,不因畏懼而退卻,這便是葉歡的性格。縱然敵人再強大,他也敢亮劍出鞘。
心魔不斬,想要繼續往前走。而越往前走,心魔帶來的陰影就愈發痛苦。
而痛苦到達一個極致的時候,就可以摧毀一個人的所有,甚至直接帶來死亡。
傳說古代有一種刑罰,矇住犯人的雙眼,在手指上扎一個傷口,用滴水冒充流血的聲音,讓犯人誤以爲自己的傷口一直在流血。而往往,因爲巨大的恐懼,犯人第二天就因爲恐懼而死。
在近代曾經也有過先例,一個人被困在冷庫內,事實上,冷庫的製冷系統早已失效,這人卻因爲恐懼,而在很短的時間內凍死。
現在葉歡心靈承受的折磨,絲毫不亞於萬箭穿心,每走一步,都是巨大的壓力。如同踩着荊棘前行,心臟早已瀝瀝出血。
放棄是如此輕易的,只要略略停下腳步便可。揮劍斬心魔,以葉歡的修爲,不是做不到,卻是不願做。
一步,一步,一步……葉歡艱難的在前方跋涉着。
桃花林外,衆人望着葉歡的背影呆呆出神。此時此刻,幾乎所有進入桃花林的人都出來了。
大家都站在一起,望着葉歡的背影。
衆人都曾經歷一番,自然知道心魔纏身是一種怎樣的折磨。而同樣也明白,越往前走,承受的痛苦便越發強烈。
可他還在承受,可他還在堅持……
沈太白望着葉歡的背影出神,嘆道:“此子的天賦先不必說,單單是這份心性,整個江湖也無人可比!”
誇讚聲傳到趙英俊耳中,趙英俊的臉色變得極爲難看。他曾幻想,當自己走過桃花瘴後,得到同樣的誇讚。
但現在,這份讚揚卻是給葉歡的。衆人尊重的眼神也是給葉歡的。
原因甚至不是因爲自己實力不如葉歡,只是因爲自己承受痛苦的能力不如葉歡。意志不如葉歡堅韌。
“他這是狂妄,這是無知,再往前走,他會死的……”趙英俊大叫,希望從衆人身上獲得附和。
姜紫藍搖搖頭,對李夢婷道:“你們茅山這代弟子不行……”
“你說那個紋小鳥的,他可代表不了茅山弟子。”
趙英俊胸口再中一箭,心臟都在滴血,他無聲的哀嚎:我不是紋小鳥的……
龍溟望着葉歡的背影,眼中不見失落,卻又重新燃燒起火焰。
縱然這一世我都不會如你,但我仍不會放棄,只會更努力的前行……
“葉兄果然不愧是葉兄!”
一聲輕喝,隨着而來的是啪啪的掌聲,大家扭過頭看去,發現這聲音竟然來自陳二郎。
陳二郎望着葉歡的背影,雙手有力的鼓掌。
來自朋友的讚揚或者出於安慰,來自敵人的誇讚卻大多都是心悅誠服。此時此刻,縱然陳二郎,也佩服葉歡的意志。
而此刻,葉歡仍在跋涉。
挺直的腰桿彎下了,胸膛不停起伏,喉嚨間不停咳嗽。
越是往前走,越是會想起那些不願提及的回憶,溼漉漉,血淋淋,像是胸腔裡一根肋骨被掏出來一樣。
傷口會癒合,結疤,穿上衣服,無人知道你曾傷心裂肺,談笑自若,縱橫紅塵外人稱你是胭脂狀元,浪子班頭。
可是無人深夜,你仍然知道,自己胸腔有一處軟肋,曾經少了一根骨頭。或許只是一個眼神,仍然可以輕飄飄的將你擊潰。
噗通!
葉歡終於再撐不住,整個人跌在地上,身上再沒有半點力氣。
雲霧散開,分開一個人影,張白鳳一身白衣,緩緩而至。
她站在葉歡身後,望着他單薄的身影,眸子裡突然閃過一絲疼痛。
在葉歡身邊蹲下身,將葉歡摟在懷裡,讓他的腦袋靠在自己胸前,手掌緩緩拍着他的後背。
“還是忘不得。”
葉歡緊抿下脣,不發一言,緊閉上雙眼,睫毛上卻又兩滴清淚滴落。
張白鳳微不可聞的嘆息一聲,緩緩道:“當初我已對你說過,你修行上有難得的天賦,是我這此生見過最了不起的人。但是心魔不斬,你未來的路會走得很苦。”
張白鳳搖搖頭,語氣裡有些埋怨,又有些心疼:“你,爲什麼就是不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