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非波啞口無言,瞠目結舌。
從始至終,他沒在葉歡面前清醒過,被葉歡捏着鼻子轉,最後被葉歡用他自己的話殺了他一個回馬槍。
李非波心思急轉,想出可以反駁葉歡的話。葉歡的話的確也有幾分道理,在高考這場競爭中,你必須努力淘汰別人,纔不至於被別人淘汰。但這種瘋狂教學法也的確會抹殺學生天性。
況且,培養學生興趣和努力學習上並不矛盾,而葉歡偏偏將兩者打成對立面,這才造成李非波啞口無言的下場。
目前,這個道理,李非波心裡是明白的,但他的語言組織能力,不能將心中的想法陳述出來。他總不能站起來說:我反對,對方辯友偷換概念,主考官,請給我一分鐘陳述時間!
這不是辯論賽,李非波此刻已經敗北。
下面的記者竊竊私語,這一幕信號傳到電視上,許多人不僅也思考起葉歡的話。
是吶,總是糾結培養興趣,但最後高考考覈的只是分數,又不是你五講四美,愛不愛體育?這個閻王校長說的話,有道理呀。
當然,更多的人還是不管不顧,扯起大旗,拼命在網上留言道:“乾死這個閻王校長,槍斃他!”
對於這些,葉歡是毫不在意的。畢竟,這個世界上蠢貨是多的,葉歡能做的也只是距離蠢貨遠些。他又不是人民幣,做到人人都喜歡。
李非波組織半天語言,道:“但你逼死了學生!”
這纔是葉歡真正的軟肋,只要被人揪住,就沒有辯解的可能。他再能言善辯,也無法改變發生在曹長安身上的惡性事件。
一衆愣神的記者立刻回過神來,龍城快報的記者發問:“葉先生,衆所周知,在曹長安同學出事時,你將他留在房間四個小時,我們都想知道,這四個小時內,發生了什麼。”
“我在給他進行治療,做最緊急的搶救工作。”
“那麼請問葉先生,你是醫生嘛?或者,我糾正一下我的問題,你有行醫資格嗎?”
“我沒有。”
“好,葉先生,那麼請問你如何確保你的治療是有效的,如何保證曹長安的昏迷不醒,和你沒有直接關係?”
“我沒辦法保證。”
“那麼葉先生,你既然不能保證,爲何不在第一時間將曹長安交給醫生,而卻要自作主張的爲他進行治療?現在有人控告你耽誤曹長安的最佳治療時間,蓄意謀殺!”
宋凰音等人的心都揪了起來,他必須相出辦法證明自己,否則的話,牢獄之災未必就可以免除。衆人期待的看着葉歡,希望他能改變局勢。
而黃嬌也看着葉歡,等待他聲稱的翻盤。
周德彪和蕭平沙相識一眼,面有得色。
葉歡深吸一口氣,道:“對於這位記者的問題,我一個也無法回答。我只能說,如果以是否擁有行醫資格證來判定一個人是否是醫生的話,我並不是一個醫生。
但是,我是一個人,是梧桐中學的校長。作爲一個人,我無法看着一條生命在我眼前消失,作爲梧桐中學的校長,我更不能看着自己學生失去生命。
在那種情況下,我無法考慮太多,對於這位記者提出的問題,我都無法考慮。我唯一能考慮的是,也只能是,如何用自己的所學,挽救學生的生命。”
“葉先生的意思是說,你變相拯救了學生的生命,請問關於這一點,你能否拿出證據,或者醫院開具的證明?”
“我不能。”
“那麼,現在所說的一切都是你的一面之詞,我們如何相信,在那發生的四個小時只能,你是在拯救學生,而不是……殺他!”
葉歡沉默一番,發現一雙手眼睛都看着自己。這些目光中有好奇,有疑惑,有擔憂,有欣喜……
“是的,這只是我的一面之詞。”
葉歡這句話出口,許多人的心都落了下去,有失望,有踏實,不由自主的,所有人都長出一口氣。
周德彪面有得色,只要媒體抓住這一點不放,葉歡就無法度過這次難關。
氣氛一度沉默下來,當葉歡承認這件事之後,衆人很多話想說,一時之間卻不知該先說那句。
唐溪月一直沒有發問,在此時她是一個反應過來的,她站起來問道:“葉校長,你既然如此說,是代表,你準備接受蓄意謀殺的控告?”
上百人的宴會廳,突然雅雀無聲,大家都在等待着葉歡的話。如果他下句話出口,事情將沒有任何半點回轉的餘地。
在有心人的操縱下,要死命將這件事鬧成刑事案件,無法自證清白的葉歡,此刻能說什麼。
“咳咳!”葉歡輕咳兩聲,這並不大的聲音,卻清晰落進每個人的耳朵中。
“最近,梧桐中學,發生了一些事情。”葉歡的語氣突然變得深沉,傷感,他沙啞着聲音道:“這些事情,大家都很關心,同樣,我也感覺痛心。我是一個初出茅廬的教育從業者,我有許多東西要向李非波教授,向在座的各位學習。我知道自己自身資歷尚淺,並不是每件事都可以做好,但我已盡了自己最大努力,去教育好我的學生。”
唐溪月一怔,葉歡這種頹唐深沉的氣質,怎麼和自己那天採訪他時一模一樣。
葉歡站起身,看了看自己打着石膏的左腳,苦笑道:“就在剛剛,我因爲來到太着急,險些被一輛疾馳而來的汽車撞飛,命差點丟了。哈哈,不瞞大家說,我現在嚇得還是兩腿發軟吶。”
“我之所以這麼着急趕來,是因爲最近發生了太多事情。”葉歡深沉的嘆息一聲道:“所有人都追着我們問,所有人都說我逼死了學生,太多人問我們了,但卻沒有人給我們說話的機會。”
葉歡一指宋凰音,道:“我們的校長,爲這件事急的病倒,我們的高三年級組組長,韓雲龍老師,就因爲沒有教師資格證,被質疑沒有到老師的資格!”
葉歡摁住胸口,道:“我現在可以告訴大家,這幾天我專門讓人跑了這件事,王強把東西給韓老師。”
“是。”
韓雲龍一怔,見王強隨身把一份教室資格證遞給自己。那上面清晰印着韓雲龍的照片,寫着他的名字。
這件事情,韓雲龍竟毫不知情,他只記得葉歡在很久之前,管自己要了幾張照片,和一些複印材料,卻沒想到王強竟是去跑這件事。
拿着手中的教師資格證,韓雲龍心頭感慨萬千。
韓雲龍因爲一些往事,畢業之時,無法通過資格考試,進入四中後,便想靠着學校申請,但他無法轉正,學校就無法出具證明材料。而他想要轉正,就必須擁有教師資格證。
如此,兩頭爲難,韓雲龍不知抓掉了多少頭髮。
可他從來沒想過,這一張薄薄的證件,竟會以這種方式遞到自己手中。
擡眼看向葉歡,眼神中情緒萬千。葉歡輕咳一聲,痛心疾首道:“我來之前,宋校長勸我,不要來了。我們是清白的,我們自己知道,大家也會理解的。”
宋凰音眨眨眼睛,心道:我可從沒有這麼說過。
葉歡繼續道:“我一開始也是這麼想的,我想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們沒有做錯事,大家會明白的。但後來發生的事情,讓我意識到自己錯了。有時候,我們必須發出自己的聲音。
最近這幾天,我們受了太多不白之冤,受了太多無中生有的污衊,受了太多我們不該承受的委屈。”
“所以我對宋校長說,去,我們一定要去,帶着我們的聲音去,把我們想說的話說出來。”
“我們來的目的很簡單。”葉歡擡起頭,眼中噙着淚花:“……來了,給所有人要一個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