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崖邊不足一丈之遙,許半生感覺差不多了,努努力應該還能再往前走一兩步,可許半生覺得夠了。
前方懸崖之下,紫光之間似乎有某種奇特的吸引,誘惑着許半生走到崖邊然後縱身一躍。
許半生保持着足夠的清醒,他到這裡來是要藉助紫氣修煉,而並非弄清紫光崖紫氣昌盛的原因。或許有一天他會需要弄清這個原因,但絕不是現在。
在開始修行的第一天,林淺就告誡過許半生,在他將來的修行生涯之中,將會遇到數不清的各種誘惑,作爲一名合格的修行者,首要的便是要堅守道心抵抗那些未知的誘惑。哪怕前方有萬分之一的未知,也不要輕易的邁出那一步,因爲你永遠都不會知道哪一步會讓你萬劫不復。
這個世界上沒有後悔藥可吃,地球如此,九州世界也是如此。
對於凡人而言,雖然沒有後悔藥,但是他們面對的誘惑能夠帶來的危險也極其有限,至少絕大多數人都是如此。即便是受到誘惑做了一些錯誤的決定,也不至於傷筋動骨。
可是修行者,一旦因爲誘惑而邁出了危險的那一步,其結果卻很可能是以永不超生作爲代價的。
修行者尚且如此,修仙者就毋庸贅言,尤其是對九州世界,許半生已經有了屬於他自己明確的認知。這個世界,比起地球要簡單的多,人類尤其是修仙者受到的禮法約束很少,可這種簡單,卻是以極度的危險作爲代價的。
任何由生靈組成的世界,都逃不過弱肉強食這四個字,而在九州世界,尤其是中神州,這四個字被髮揚到極致。
想要變得更強,處於食物鏈更高端的位置,就必須不斷的變強。飛昇仙庭始終是極少數人的遊戲,多數人也不過是在修仙這條路上苦苦掙扎,以期走的更遠,追求更長遠的生命而已。長生永遠不是孤立存在的,它伴隨着實力的變強,而實力這兩個字,聽起來冠冕堂皇,實際上不過就是代表着你可以欺負的人又多了一些而已。
一個煉氣期的修仙者,在中神州以下的八大神州,基本上就已經可以橫着走了,當然也會出現一些難以預料的情況,在大多數時候,煉氣期就代表着八大神州的金字塔尖。
可在中神州,煉氣期連屁都不是,除非你甘心終日與僕役們比較,否則,你就是那個永遠處於被欺凌連回瞪一眼都不敢的階層。
達到築基,進入內門,這是修仙的開始,這意味着你可以隨意的欺負外門的任何人了。
以太一派爲例,加上僕役,整個太一派不過千餘人而已。而除去那些僕役,太一派的在冊弟子不過數百,可內門卻更小,從築基到最頂層的化神,一共不足二百人,這還是發展十分良性的太一派,若是其他,很多門派的內門不過區區數十之數。
一旦進入內門,哪怕是最低端的築基一重天,整個外門也就不被放在眼中,也就是說,外門弟子加上僕役足足八九百人,都不過是想欺負就欺負了的對象。
而若能結丹成功,可供其欺負的對象就又多了一百多人,凌駕其之上的,不過區區五六十之數。
元嬰呢?
當然,並不是說實力強大之後就一定要欺負比自己弱小的修仙者,這只是意味着你有那個能力罷了,同時也意味着有能力欺負你的人更少了。
想要不斷的進行攀升,不斷減少能夠欺負自己的修仙者的數量,增加可被自己欺負的對象的數量,就要不斷的面對各式各樣的危險。
在這些危險之中,有些危險是可控的,也就是說你可以清楚的知道你將會遇到什麼樣的危險,那麼便可以有的放矢,針對性的去改變危險給自己造成的傷害。並且,在必須面對傷害的情況下,也可以將損失減至最低,至少,不會因此誤了性命。
可有些危險,卻是不可知的,或者是暫時未知的,那就要堅決的抵擋住這種誘惑,哪怕明知這未知的危險背後會帶來極大的利益。或許有人面對未知的危險時,成功的闖了過去,可那只是僥倖。這種事,無論你成功多少次,都不過是僥倖,因爲只要有一次失敗,迎接你的,都將是萬劫不復。
在中神州,萬劫不復的意思就是化作天地間的元氣,連一絲意識都不會剩下,生命徹底的終結了。
死亡未必可怕,可灰飛煙滅就不同了。
所以,無論是在從前,在地球上,還是現在,在九州世界,許半生都一直牢牢記住林淺對他說的第一句關於修行的話。
“修行崎嶇,難於登天,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危險不可怕,可怕源自未知。這是修行第一要素,你若做不到這一點,便寧願放棄修行。”
許半生在修行以及現在修煉的過程中,還從未違背過這句話,他所面對的危險,每一次都是他明確知道危險何在的。
這一次,許半生根本就不知道那紫光崖下藏着什麼,雖然心裡也十分好奇,但是他卻依舊能夠抵抗住這種誘惑,穩穩的站在距離崖邊不足一丈的地方,感受着四周紫氣亂流的衝擊,嘗試着與紫氣融爲一體。
良久之後,許半生坐了下來,盤起雙腿,雙手自然的放在膝蓋之上,五心向天,垂目低首,體內五行功悄然運轉,見見在氣海表面形成一道氣旋,無數肉眼可見的紫氣盤旋着進入許半生的體內,成爲許半生修煉的源泉,見見與其融爲一體。
看到許半生終於進入到修煉的狀態,超過十道的神念紛紛收了回去。
楊高宇含笑拈鬚,對他的道侶空冷雁說道:“此子果然不負我的厚望,第一次入紫光崖,竟然就能走到距離崖邊不足一丈的地方。這份資質,不敢說絕後至少也是空前吧。區區煉氣二重天,想當初,我築基一重天的時候才第一次獲得進入紫光崖修煉的機會,而當時,我離崖邊足有十餘丈的距離。”
空冷雁也自一笑,道:“他越好,只怕有些人就愈加鬱悶了。”
楊高宇自然知道空冷雁說的是誰,不過他畢竟是一派掌教,有些話他是絕不能說的。更何況,他和千寧其實都明白,論資質,論實力,千寧都在楊高宇之上,之所以他們的師父當年會選擇楊高宇接掌他的掌教之位,明面上是說千寧資質強大,若是任了掌教俗務太多會影響其修煉,而實際上,大家都明白,這是一種平衡之術,同時,楊高宇處事更爲公允,也更適合出任一派掌教之位。
越是在掌教的位置上呆的時間長,楊高宇就越是明白師父當初的平衡手段,他很清楚,想要讓太一派保持更強大的競爭力,同時不想讓太一派徹底成爲一言堂,就必須要讓掌教處於一個微妙的境地,除了長老院之外,必須要有人能夠制衡掌教。而顯然,千寧就正是那個可以制衡楊高宇的人。
“師妹不可亂說,千寧和元白有他們的考慮,雖也有與我較勁的成分,可大半都是爲了太一派着想。說實話,以我太一派的底蘊,的確是不足以留下許半生這樣的天才。像他這樣的天才,至少也該是十大上門之一收其爲徒。不過,既然因緣際會使他選擇了我們太一派,我不想放過這樣的機會。千寧和元白想走的更穩妥一些,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如今多有傳聞說已經進入末法時代,以我太一派獨自掌控一條靈脈,甘於平穩的話,十萬年內必然成就旁門,乃至左道。不過這是因爲整個中神州的氣運下降,而並非我太一派出類拔萃。可是我不甘心吶,明明面對這樣的一個機會,叫我如何放棄的下?如果一路安然,你我有生之年都可以看到太一派邁入旁門之列。一旦進入旁門的八百之一,整個門派的氣運將有極大的提升,就連那條靈脈也將越過龍門。以你我的資質,化神希望渺茫,可若是太一派成爲旁門,大青山氣運提升,你我的修爲又恰好到了關鍵的節點之上,便有很大的機會趁着氣運的提升,而一舉跨過元嬰和化神的天塹,使元嬰成就分身,邁入化神期。天增歲月人增壽,太一派不前進,你我又如何走得更遠?我是在賭,賭我們能熬過這段歲月,也是私心作祟。”
空冷雁依偎到楊高宇的懷中,用嬌嫩的面龐輕輕的蹭着楊高宇的胸膛,小聲道:“師兄纔不是有私心之人呢,即便是有私心,也是爲了太一派好。”
楊高宇微微一笑,道:“他們又何嘗不是爲了太一派好啊,只不過大家考慮的點有所不同罷了,相比較起來,我更多看到的是將來的結果,而他們,更多看到的卻是這數百年間的坎坷。他們求穩,我卻在冒險,在賭博,呵呵,真是世事難料,曾幾何時,我與他們所處的位置顛倒了個個兒。”
作爲一派掌教,楊高宇一向是沉穩有餘衝動不足,可是這一次,他卻邁起了大步,甚至跑了起來,而一貫和他意見相左的千寧,從來都是衝動任性的代表,這一次,卻難得的老成持重起來。
在另一個山頭的仙府之中,千寧也收回了自己的神念,感慨道:“竟然距離崖邊只有不足一丈,這份天資真是叫人嫉妒。只是,天資只代表潛力,現在的許半生,終究只是一隻爬蟲一般的存在。我太一派又憑何抗衡那些名門大派?若僅僅只是許半生改投別派倒也罷了,怕就怕會給太一派帶來滅門之禍啊。”
很難得一見的,陰神一脈的門主權元白竟然坐在他的對面,手裡正端着一杯靈茶,卻是出神已久靈茶早就涼透了。
放下手中杯盞,權元白嘆了一口氣道:“掌教其意堅決,你我也只能聽之任之,該多替自己考慮了。”
“唉……”
二人同時,喟然一聲長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