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賈的屍體也被裝船運走,安葬在馬固以南的一處山丘旁,雖然他作爲徐子安的敵人,率兵攻打衛國,但後世並沒有給予他太多的惡評,一方面是因爲,正是這十天的濮陽之戰,磨練出了一支日後縱橫九界的勇猛之師。而另一方面則是因爲,龍賈雖然一生貪功逐利,臨死卻也不失一名軍人的氣節。
直到下午,所有的樑軍才被運出湖澤,但事情還沒有結束。
吳起的軍隊早幾日就沒有軍糧了,是靠衛國附近百姓的援助,才勉強度過了這十日,而徐子安和仲由率領的15000餘衛軍,爲了儘快追上龍賈,也沒有攜帶多少乾糧,衛軍糧草本已不足,忽然間又多出11萬樑軍,實在讓徐子安頭疼不已。
就在湖邊,衛軍軍官們正在進行着緊急磋商。
吳起手拿一根馬鞭,輕輕抽打着草地,說道:“我軍糧草雖然不足,但回到濮陽也就兩三天的路程,忍一忍,應該可以回去。”
徐子安思索了一會,說道:“把這十幾萬樑軍帶回去怎麼安置呢?”
一邊的衛豢哈哈一笑,說道:“十一萬二千男丁啊,我衛國沒有大的工程需要這麼多勞役,可以分給全國百姓,這樣每戶可以得到一到兩個奴隸,哈哈,舉國同樂啊。”
墨衣也說道:“我去年買了一個家奴,花去我幾年的積蓄,是個楚國人,和樑國打仗時被俘虜了,我去樑國行商時買下的,呵呵,挺能幹的,沒有白花我的三鎰黃金。”
其他幾個衛軍軍官聽到這話,也是喜笑顏開,他們都知道,若是論功行賞起來,他們怎麼說也能分到十個八個的,相當於幾十鎰黃金哪,行商四五年也賺不到這麼多。
徐子安微微皺眉,他知道這戰國時代,還沒有完全從奴隸社會過渡到封建社會,富裕的人家,有幾個奴隸是司空見慣的事情,就像現代的有錢人家裡有幾輛汽車一樣正常,奴隸的來源大多是戰爭的俘虜和觸犯法律的犯人,但是,作爲一個現代人,卻怎麼也不能習慣這種把活生生的人當作物品一般的口氣,況且,他還另有打算。
目前在這戰國各國裡,恐怕只有信陵君和自己二人洞察到蒙古大軍的威脅,衛國目前實力弱小,無法真正起到作用,而且衛國強敵環伺,不敢調兵前往函谷關。而信陵君在樑國勢力極大,甚至對其他諸侯國也有影響,若是他能說動樑王,或許能聯合諸國,對抗蒙古,這要比自己來的有效許多,
而自己把俘虜的樑軍放回去,可以收到一石三鳥之效,其一,可使樑國有了足夠的實力、充裕的兵源牽制蒙古大軍,其二,可與樑國修好,使樑國不再敵視衛國,既讓自己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籌劃大局,又可使樑國不再有後顧之憂。
想到這裡,徐子安說道:“吳起將軍,我認爲應該放了所有樑軍。”
“什麼?”除了仲由和吳起,其他所有人都吃驚的張大了嘴巴。
還沒等衆人發問,徐子安呵呵一笑道:“至於原因,恕我暫時不能奉告,但有一點,這確是爲了衛國。”
徐子安並不想解釋,因爲作爲常年不問戰爭的衛國人,根本無法理解這個解釋,即使理解了,他們會怎麼想呢?
衛國雖然打敗了龍賈,但小國意識仍然十分嚴重,樑國僅僅派出全國常備兵力的三分之一,就讓衛國險象環生,而樑國卻常年被秦國壓制,屢屢向秦國割地獻城,但現在,蒙古大軍幾個月內幾乎將秦國滅國。
當面前的這些衛國軍官知道,他們日後將對抗是如此可怖的力量,他們會怎樣?恐怕這些衛國小商人剛剛因一場勝仗而鼓起的勇氣立刻便會煙消雲散了,人的本性就是這樣,有了希望就有了勇氣,有了希望甚至能完成平日絕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但若失去了成功的希望,即使百分的力量也會大打折扣了。
仲由沉默了一會兒,呵呵一笑說道:“子仲兄,你一定有你的道理,我相信你。”
吳起點了點頭,斬釘截鐵道:“我也相信你,即刻傳令,釋放所有樑軍俘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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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安站在一處高起的的山丘上,掃視了一眼坡下,廣闊的平原黑壓壓的站滿了十一萬樑國大軍,但不遠處卻有三千多的衛軍騎兵,手持長劍,威風凜凜的站在戰馬旁邊,虎視眈眈的注視着樑軍,個個眼中透出一股凜冽的殺氣。
而山丘旁邊架着上百口的大鍋大鼎,是吳起東拼西湊搞來的,裡面煮着翻滾的沸水,滾燙的沸水不時濺到四周的雜草之上,升起起一團團的白霧,瀰漫在半空中。 www¤Tтkǎ n¤c o
所有樑軍見到這個架勢,一個個嚇得面無人色,互相交頭接耳起來:“李子仲不會是要殺我們吧?”
“那些騎兵,你看,隨時都會殺過來。。。”
“那些大鼎?難道要把我們煮了?”
“我們手無寸鐵啊,完了,我不想死啊,嗚嗚嗚嗚。。。”
“李子仲違背諾言,我作鬼也不放過他,和他拼了。。。”
議論漸漸變成喧鬧,聲音越來越大。
這時,坡上的徐子安清了清嗓子,微微一笑,大聲喊道:“樑軍將士們,你們餓不餓?”
“什麼?”坡下的樑軍張大了嘴巴,一個個不敢相信的看着徐子安,都沒想到他的開場白是這句話,而後面的樑軍沒有聽清,紛紛詢問前面的人,知道答案後,也都莫名其妙的注視着坡頂,一個個心中納悶:“搞這麼大的陣勢,怎麼一上來就問‘餓不餓’”。
不過,所有喧鬧的樑軍倒是逐漸安靜了下來。
徐子安等了片刻,接着喊道:“我衛軍也沒有糧食了,無法款待大家,所以,我衛軍把所有的戰馬殺了,馬肉煮熟後,大家儘管享用,一部分充飢,一部分到路上,今日一餐後,樑衛兩軍就此分道揚鑣。”
徐子安頓了頓,接着喊道:“還有一條,衛軍士卒,不許先行用食,必須等樑軍吃飽帶足後方可進食,衛豢!殺馬!”
不遠處的衛豢猛一挺身,走到自己的戰馬旁邊,高高舉起長劍,卻遲遲不能落下,心中更是萬分不捨,這匹戰馬跟隨自己轉戰上千裡,歷經大小戰鬥十餘次,沒有它,自己早不知死過多少次了,可是現在,自己居然向救命恩人舉起了長劍,這。。。
徐子安雙目一瞪,喝道:“衛豢!”
衛豢把眼一閉,猛然劈下長劍,只聽“噗哧”一聲,高大的戰馬一聲悲鳴,轟然倒在了血泊之中,馬腿仍然不住抽搐。
接着所有戰馬旁邊的衛軍騎兵,齊齊舉劍劈向了自己的坐騎,一陣陣濃烈的血腥味立時瀰漫起來。
十一萬樑軍站立在當場,目瞪口呆的望着衛軍的舉動,全場鴉雀無聲,死寂一片,人人心中直是驚駭異常,其中也包括不少衛軍。
戰國時期,打仗被俘就意味着悲慘人生的開始,殺俘是很正常的事情,一死百了,倒也不甚痛苦,若是僥倖不死,能被賣做家奴就是比較幸運的了,至少能保全性命,苟延殘喘,而被無條件的釋放簡直就是匪夷所思的事情,戰國數百年,恐怕還無一例。
但是今天,這位衛國的將軍,不僅要釋放所有樑軍,甚至還殺自己的戰馬拱他們食用,而一匹戰馬至少值7鎰黃金啊,這已經不能用匪夷所思來形容樑軍的此時的心境了。
戰馬被一匹匹剝皮**,投入到滾騰的沸水中,不多時,便散發出陣陣肉香,衛軍用長劍將煮熟的馬肉一一挑出,又投入生的。
十一萬樑軍仍然沒有一人發出聲音,彷佛一大片雕塑羣一般呆立着。
直到一塊塊冒着熱氣的馬肉被端到面前,纔有一名年輕的樑兵小心翼翼的撕下一片放入嘴中,慢慢的咀嚼着,片刻後,忽然大喊道:“能吃,是馬肉,是馬肉。。。”
隨着這一聲,山丘下的幾名樑軍忽然雙膝一彎,“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接着,幾百名,幾千名樑軍將士一起跪倒,廣袤的原野上,十一萬樑軍從近到遠彷佛一片巨大的波浪一般,齊齊跪倒在地,沒有人說話,有的只是陣陣的抽泣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