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殺強弩手的1400多名衛軍此時卻成了被追殺的對象,樑軍早已從短暫的混亂中恢復過來,一隊接一隊的步兵將這1400多衛軍分割包圍成數塊,慢慢蠶食起來。
但是這些大部分由商人組成的衛軍,已經做了一筆不賠不賺的買賣,說它不賠是因爲他們的突然襲擊、瘋狂追殺已經造成了4000多樑軍強弩手的傷亡,平均每人幾乎殺死殺傷三人,可是說是大賺了一筆,但說它不賺是因爲:他們的性命將要盡數賠在這次的買賣裡了。
被圍的衛軍依靠着必死的信念,與樑軍殊死搏鬥着,一個個慢慢縮小的包圍圈中,倖存的衛軍背靠着背,肩並着肩,所有的尖刃像遇敵的刺蝟一般,密密麻麻的長矛長戟指向外圍。
圈外的樑軍,圈中的衛軍,面對着面,互相瞪視着對方的眼睛,口中呼出的粗重氣息幾乎噴到對方的臉上,經驗豐富的樑軍在對手剛一眨眼的瞬間刺出致命的一擊,而被刺中的衛軍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也往往使勁全力回刺一擊,一雙一對的衛兵樑兵同時跪倒,同時停止了心跳。
徐子安爲首的二十餘名衛兵雖然已經奪得戰馬,但此時也是前有敵兵,後有追兵,越來越狹小的活動空間使他們也在做着困獸之鬥,馬上的衛兵不時被左右的樑兵撲倒馬下,瞬間便被剁成一團團肉泥。
就在這時,忽然間城門處火光一閃,同時傳來一陣陣洶涌的車輪滾地之聲。
徐子安擡頭一瞥,只見懸門再次大開,一輛輛燃燒着熊熊火焰的馬車從城門奔馳而出,這些馬車顯然不是戰車,而是販運商貨的貨車,後面的車架比戰車寬大許多,車架上堆滿了被點燃的柴草,冒着滾滾濃煙。
由於急馳的顛簸,燃燒的柴火不時的掉落地上,繼續燃燒。幾十輛火團前後緊緊相接,彷佛一條火龍一般,所過之處,無不被濃煙和火焰所籠罩。
駕車的馭者,個個也是衣衫帶火,有的頭髮已被灼起,有的背部帶着火苗,更有的渾身已被烈火包裹着,眼看是活不了了。所有的樑軍哪裡見到過這樣駭人的場面,驚吼着向兩邊奔跑避讓,避之不及的也紛紛被包於火團之中,燒死、燒傷、撞死、撞傷者不計其數。
火龍在被包圍的衛軍後劃了一道炙熱的弧線,終於停了下來,一道火牆把城牆之前的樑軍與後方完全隔斷開來。
車上的馭者紛紛撲到地上,翻滾着,慘叫着,能把這些火團趕到這裡,顯然已經是他們忍耐的極限了。
這時的城牆上,也傳來陣陣喊殺聲和怒吼聲,未被樑軍突破的城段,無數的衛軍竟然順着雲梯源源不斷的滑下,與城下的樑軍廝殺起來。
城牆根部的廝殺、包圍圈內外的廝殺、熊熊燃燒的火牆交織在一起,長劍、長矛、長戟、大斧撕咬在一起,包圍圈中的衛軍向回猛衝,衝下城牆的衛軍向包圍圈外圍猛攻,滾滾黑煙籠罩下,衛軍和樑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整個城牆前的戰場頓時變得極爲混亂。
徐子安看到戰場一片大亂,精神頓時爲之一振,此時正是乘亂逃回的最好時機,連忙縱馬向火牆奔去,身後跟着的衛兵已經只有十幾名了,也是個個帶傷。
此時龐絹已經衝到距離徐子安不遠的地方,見他向火牆衝去,已知其用意,向坐下戰馬狠狠一鞭,急速向他衝去。
徐子安徑自奔向火牆附近,一躍下馬,提起地上的一具具屍體,扔到燃燒的火焰之上,在火中鋪起了一條不寬的屍路,身後的衛軍哪裡還敢怠慢分毫,一個個從馬上直接跳到屍體上,快速奔過火牆。
正當徐子安將要穿過火牆的時候,忽然感到背後一陣疾風,本能之下急速向後揮砍一劍,然而,一股巨力狠狠的撞在右肩之上,整個身體斜着向前滾倒在地。
徐子安忍着幾欲昏厥的劇痛,翻過身來,只見身前一匹立在半空的高大戰馬之上,一員武將舉起閃着寒光的長劍,迎面向自己劈來。
徐子安已經無力舉劍抵擋,看着利劍距離自己的面門越來越近,裂過空氣的呼哨聲直直刺入耳膜,他頹然躺下。
馬上之人不是別人,正是龐絹,他知道這個一身血紅的衛軍將領武藝極高,反應極爲靈敏,所以絕不能硬拚,而是把時間和距離掌握極爲精準,正當徐子安把十餘名衛兵送過火牆,正要轉身的關頭,龐絹的戰馬也已趕到,徑直將徐子安撞到地上。
龐絹高高舉起長劍,猛然俯身,用盡全力向地上的徐子安劈下一劍。
正當長劍將要砍到對方面門的一剎那,龐絹看到了那把弓,那把“逐月”弓,地上的那人挎在身上不正是自己送與師兄徐子安的那把“逐月”嗎?龐絹對這把“逐月”弓太熟悉了。
一連串的念頭在龐絹腦中如閃電一般劃過,手中的長劍一歪,重重劈在地上,由於事出突然,龐絹在慣性之下,坐立不穩,也一歪身,摔到地上。
已經穿過火牆的衛兵們,急忙回身拖起徐子安的身子,向前狂跑而去。
龐絹翻身站起,遠遠看着被拖走的徐子安的背影,那熟悉的身影讓龐絹渾身一顫,難道師兄徐子安沒有死?難道他就是?龐絹心中一陣狂喜,但是看着師兄遠去的背影卻不能相認,心中更是一陣悵然。
那一日徐子安出谷後便一直沒有回來,自己和蘇秦、張儀、孫臏師兄弟們到處打聽,幾個月後才得知徐子安已經被趙王所殺,但是他所作的轟轟烈烈的一番英雄壯舉卻在趙國被百萬人所傳頌,上黨郡內所有的趙國百姓,都在家中供奉着徐子安的靈位,甚至邯鄲城內也有很多秘密祭奠徐子安的祭祀儀式。
徐子安的死去,讓衆師兄弟們悲痛欲絕,而鬼谷子老師老師也已給四人留下竹簡,飄然離去,四人知道,自己出山的時候到了,於是四人一起在翟家村蘭兒的墳前發下重誓——剿滅秦國,誅殺趙王。
四人發完誓後,從此各奔東西,分赴各國,但是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目標——聯合齊、燕、魏、楚、韓各國,剿滅秦國,攻打趙國,爲死去的師兄和蘭兒報仇。
但是,就在今天!就在剛纔!
險些命喪自己劍下的人竟然是就是自己的師兄徐子安,龐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此時的心情簡直無法用言語形容,一直愣在當場。
這時,身後幾名樑軍士卒也已趕到,扶着龐絹的身軀,急切道:“龐將軍,你。。。你沒事吧。”
龐絹這才記起自己的身份,腦中急轉之下,面露痛苦之色,歪身倒在地上,口中喊道:“我的肋骨好像斷了。”兩邊樑軍連忙扶起龐絹,向後方跑去。
衛兵越來越多,城下的樑軍在與後方失去聯繫的情況下,愈戰愈亂,愈戰愈少,漸漸露出敗跡,本來已經攻上城牆的樑軍也被壓回在雲梯口處,失去支援之下,一點一點被戳殺殆盡。
但是火牆已經燃燒將盡,火勢不如之前那樣劇烈,已經開始有樑軍穿過火牆殺過來了,形式仍然不容樂觀。
徐子安被拖着前行良久,身邊響起的廝殺聲再次將他驚醒,只見自己被幾人高高托起,身邊匯聚了足有上千人,互相以手相傳,將他向雲梯處擡去。
徐子安一個激靈,連忙掙扎下來,腳尖還沒落地,口中已經大喊道:“衛軍將士聽令,不可戀戰,速速退回城中!!!”
衛軍本已殺紅了眼,個個幾近瘋狂,但是在徐子安的大喊下,無人敢怠慢半點,迅速向城牆上個個雲梯處撤去。
徐子安剛剛跑到雲梯跟前,幾個渾身鮮血之人也已趕到身邊,徐子安轉頭一看,心中不由一陣激動,原來身邊站着的數人竟是仲由,史和欒寧。
三人顯然也是經過一場惡戰,仲由的頭部留下一股鮮血,從臉頰一直流到嘴角;欒寧的肩頭插着一枝羽箭,箭尾還在微微顫抖,史可是鞭傷未愈,昨日還趴在席上不能動彈,而除了仲由以外,其他二人可以說都是文官,平日裡哪會動刀動槍,但是在這國破家亡之際,竟然也將長袍挽於腰際,仗劍殺敵,這讓徐子安如何能不心潮澎湃。
徐子安知道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沿着雲梯快速攀援上去,仲由三人也紛紛跟了上去。
徐子安剛一着地,只見胡博涵早已站在面前,見到徐子安上來後,竟然雙眼含淚,單膝跪倒道:“李將軍,你。。。你能回來真是上天開眼啊。”
徐子安一把扶起胡博涵,只見他渾身也是傷痕累累,甲冑破爛,自己出城前曾囑咐過他,自己在城外的這段時間,就由他代替指揮守城,看來他是圓滿完成任務了,隨即一拍他的肩膀,呵呵笑道:“不是老天開眼,而是多虧你使出這火牆陣,否則我們出城的將士,無論如何是回不來了,應該多謝你啊。”
胡博涵也是呵呵一笑,說道:“李將軍,這火牆陣可不是我的主意,而是他。。。”說着,把手向遠處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