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煉鼎之材(中)
翁於橋眨了眨眼睛,眼內的殺意如墜湖中的小石子,還未泛起浪花,就沉入水底:“你是我的徒弟,我怎麼捨得殺你?”
仲世煌道:“師父不怕我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你能麼?”翁於橋語氣裡帶着強大的自信,“你學的魔功乃是我自創的一種功法,在我所學之中,不過九牛一毛。”他說的雖然是實話,卻隱瞞了一部分。這種功法的確是他所創,只是洗髓滌經實在太痛苦,他略作嘗試就放棄了,沒想到仲世煌竟然撐了下來。
“那是我看錯了。”
“你以爲我想殺你?我若是想殺你,早就可以殺,何必再教你魔功?”
仲世煌緩緩道:“我以爲師父喜歡看我自甘墮落,淪爲魔修,再走火入魔,魂飛魄散。”
翁於橋笑容微斂。不遇溫故,仲世煌的觀察力和分析力都很正常。“你應該知道,有些話不說出來比說出來好。”
“傷口腐爛了,便要割掉,藏着捂着,只會越來越嚴重。”
“你想如何割捨?”
仲世煌道:“你留我一命,我幫你做事。”
翁於橋大笑:“你能做的,難道我不能做?”
仲世煌道:“多一個跑腿的不好嗎?”
“我若是讓你殺溫故呢?”
仲世煌擡眸看他:“我殺不了他。”
“只要你專心修習我的功法,我保證你在三百年之內就能殺了他。”
“殺不了。”
“爲什麼?”
“……捨不得。”
翁於橋定定地望向他,嘴角露出詭異而扭曲的笑容:“你知不知道,我最討厭看別人恩恩愛愛。我若不幸,別人怎可幸福?我若不幸,我就要這天下更加不幸!”
仲世煌:“……”點真背,遇到瘋子了。
溫故帶着青宵駕雲回崑崙,半路看到一道祥光照來,光中依稀有個大寶葫蘆,定睛一看,是個二十來歲的胖子坐在一個鉢狀的法器中。
道修見面,不管認不認識,都會打聲招呼。溫故與青宵便停了下來。
對方興沖沖地過來,一臉驚喜:“兩位是不是溫故大仙和青宵道友?”
溫故道是。
對方喜形於色:“我是須彌桑菩,剛出關就聽說崑崙有難,前去助陣,到了崑崙又聽說兩位來找天童玉。那天童玉是天狐族的寶貝,天狐族又一向摳門,我怕他們刁難二位,特地趕來相助。”
溫故與青宵愕然。
須彌山使者明明說天狐族已經滅族,爲何聽桑菩的口氣,此事尚有可爲?
溫故道:“天狐……不是滅族了嗎?”
看桑菩一臉驚異,青宵將來龍去脈說了。
桑菩聽後哭笑不得:“你們遇到的就是天狐族人!除了天童玉之外,他們尚有一樣寶貝叫窺世鏡,能探天上地下,可查紅塵黃泉。一定事先知道你們要取天童玉,所以演了這麼一出!好打消你們的念頭。”
青宵道:“可那亭臺樓閣,畫樑雕棟,不像作假。”
“須彌山哪來的亭臺樓閣!”桑菩道,“眼見爲實耳聽爲虛。兩位且跟我來,見過真正的須彌山,你們便知分曉。”
溫故將信將疑,但見他身上並無妖氣,便答應與他同往。
桑菩帶着他們進問路村未幾,溫故與青宵就感到陣陣靈氣迎面撲來,使人心曠神怡。周圍還是村莊的模樣,可是感覺迥然不同。之前的問路村是人間村莊,現在是世外桃源。飄蕩在蔚藍天空的白雲就在頭頂,伸手可觸。
“看那裡。”青宵小聲道。
溫故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屋舍之間有一條縫隙,居高遠眺,可見阡陌縱橫,稻田七八,拳頭大小的村莊坐落其間。他們竟然不知不覺地到了山上。莫非問路村與須彌山之間有什麼不知名的通道聯繫?相形之下,那位須彌使者的帶路方式反倒落了下乘。
桑菩遙指山巔:“此處便是須彌。那裡是師長閉關之所,須彌山上,只有我一人出關。”
山頂有一塊形似一簇草的巨大青石,上刻“須彌”二字。
青宵道:“此處的確是須彌無疑了。我記得書上說過,須彌山上有一塊神石,是須彌老祖飛昇時留下的,據說渡劫前摸摸它,就會順利飛昇。”
桑菩賊兮兮地說:“傳言有誤!我們這顆其實是姻緣石。春心萌動的時候摸摸它,很快會有桃花運。”
溫故:“……”
青宵垂涎三尺:“我可不可以摸一摸?”
溫故:“……”
桑菩滿口答應,殷勤地看向溫故:“大仙不摸摸嗎?”
溫故:“……”
青宵道:“他有桃花。”
溫故:“……”
仲世煌聞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慌忙收功睜眼。
翁於橋滿身鮮血的走過來,眼裡帶着興奮和瘋狂:“好徒兒,讓爲師來助你修煉!”
仲世煌驚覺不對,縱身欲逃,卻被翁於橋隨意一抓拖到胸前。
“你不是說要供我差遣嗎?爲師可不喜歡出爾反爾。”
仲世煌身體像變成了石頭,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只能冷冷地按看着翁於橋硬生生地掰開自己的嘴巴,將一個還帶着血絲的圓滾滾的東西塞進嘴巴里,硬推入食道。
翁於橋等他完全嚥下,才鬆開他,笑眯眯地看着仲世煌憤恨的眼神,“這可是好東西,多少魔修求都求不到。若不是你說要做牛做馬報答爲師,爲師還捨不得給你呢。”
仲世煌捂着脖子,低聲道:“什麼東西?”
“千年大蟒的妖丹。”翁於橋道,“對魔修來說,是極品大補丸。吃一顆,可抵百年功力,便宜你了。”
仲世煌察覺胃裡多了個硬邦邦的東西,先是暖暖的,隨即那東西好像化開了,胃裡開始發涼,又過了會兒,血液開始燥熱。
翁於橋眯起眼睛:“這麼快就產生效果,真不愧是我看中的好徒兒。師徒一場,別說我沒有提醒你。妖丹雖然是大補之物,但補過頭了一樣要命。通常,這樣大一顆妖丹會被分成六次服用,你一下吃這麼多,若是無法完全消化……恐怕會有性命之虞。”
與他相處這麼久,仲世煌對這個結果一點都不驚訝,咬着牙,顫巍巍地盤膝坐好,開始運功。
要不是桑菩帶路,溫故和青宵絕對想不到,穿過山腳石碑陣,荒山景色居然會像花謝般一點點地脫落,變回他們之前見過的亭臺樓閣。
“桑菩,你居然帶他們進來!”那名“使者”疾步走來,又驚又怒。
桑菩行禮道:“我想求見大長老。”
“使者”嗔怒道:“休想!天狐族不接待對聖物心懷不軌的歹人。”
桑菩從懷裡掏出一個用狐狸毛做的吊墜,在他面前晃了晃。
“使者”臉色變了又變,半晌才道:“別忘了,這隻能用三次。”
桑菩道:“我只是想見見大長老。此事關係天下蒼生……”
他剛說了半句,那“使者”扭頭就走了:“最看不得你們這副悲天憫人的嘴臉,鬧得好像天下人都是你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
桑菩:“……”
大長老住在最中央的那棟樓,樓前種了一片桃花,花開得正豔。
青宵小聲道:“現在不是開桃花的時候吧?”
“使者”正不爽:“這裡是天狐境,你以爲受四季約束的凡間嗎?”
青宵更小聲地問桑菩:“我是不是惹他討厭了?會不會影響此行?”
桑菩安慰他:“回去再摸摸姻緣石就好了。”
青宵點頭。
桑菩帶着他們進樓,一個姿容絕俗的少婦側躺在軟榻上,斜倚着靠墊,手指夾着一根菸,吹了七八菸圈,與煙霧繚繞中看他們:“你們的來意我已經知道了,此事也不是不能商量。”
溫故等人俱是大喜!
不管天童玉的來歷是否如“使者”所言,那都是天狐族的聖物。看他們假冒須彌就知道珍視的程度,沒想到他們還沒想好怎麼開口,對方就鬆口了。
大長老懶洋洋道:“你們先不必高興,我之所以願意談條件,是怕你們糾纏不休。所以,我今日開的條件,你們若能答應便答應,若不能答應,從此以後不許再做糾纏。”
溫故道:“長老請說。”
“第一,天童玉乃是我族聖物。你們需用同等分量的寶物來換。”
以物易物,無可厚非。至於用什麼東西換,溫故覺得白鬚大仙會操心的。他點頭表示同意。
大長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爽快的樣子,慢悠悠地說:“第二,天童玉畢竟是我族聖物,縱然是同等分量的寶物也不可與之比擬。因此,這交換必須要有個名頭方可。”
溫故道:“什麼名頭?”
“結親。”
溫故愣了愣,問道:“誰?”
“你們兩個樣貌人品都還過得去,一個是仙,一個出身蓬萊,與天狐族也算門當戶對。到底哪個,還要看嬌嬌的喜歡。”
溫故嘴巴微張,青宵就截斷道:“大仙已經有心上人了。”
大長老沉下臉:“你們口口聲聲爲了天下蒼生,事到臨頭卻連一點兒女私情都不肯犧牲,那我們又何必放棄聖物?”
青宵啞然。
桑菩道:“嬌嬌小姐還不曾見過二位,現在下定論爲時尚早。”
大長老眼珠子轉了轉,對領路的“使者”道:“去叫嬌嬌來。”
趁他去嬌嬌的時間,桑菩將崑崙及凡間遭遇的劫難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溫故和青宵都見過閆爻,也知道喪屍,可從他嘴裡再聽一遍,又是另一番感受。一個想立刻拿了天童玉煉製出乾坤蕩穢鼎,一個恨不得拔劍回崑崙,與閆爻大戰三百回合。
而聽故事的正主兒卻沒什麼表情:“怕什麼。若他真的得了天下,我就毀掉石碑林,天狐境自成一國,自給自足,與世隔絕。你們須彌山也不用怕吧,燒了問路村就是。”
桑菩知她不易動搖,只好扯了些旁事。
不多時,“使者”便帶着一名翠衫粉裙的俏麗少女進來。
“嬌嬌想大長老了。”嬌嬌一進門,也不管有客人在旁,直接撲到軟榻前,頭拱入大長老懷中撒嬌。
大長老開心得眼睛眯成細縫,摟着她心肝寶貝的叫。
……
溫故和青宵別開目光。
桑菩見怪不怪,任由她們兩個在那裡揉來揉去,自顧自地喝茶。
大長老大概也揉煩了,終於將她推開:“嬌嬌,你來看看你未來的夫婿。你喜歡哪個?”
溫故和青宵齊齊轉回頭來。
嬌嬌明眸在兩人臉上來來回回地轉了好幾圈。
溫故的心跟着上上下下地跳好幾回。
“嬌嬌兩個都喜歡。”她開心地指着溫故,“妻。”又指着青宵,“妾!”
溫故、青宵:“……”
大長老老開心的,“好眼光好眼光,但只能選一個。”
嬌嬌扁着嘴脣道:“爲什麼?”
“因爲天狐族一向很專情。”大長老引以爲豪。
青宵看着溫故,咬牙道:“若嬌嬌姑娘不棄,青宵願照顧嬌嬌姑娘一生一世。”
嬌嬌憨態可掬地看看他,又看看溫故,然後一指溫故:“那我要他。”
青宵:“……”他沒想到自己豁出顏面求婚,竟然還被嫌棄。
大長老點頭道:“好好好,那就他。”
溫故硬着頭皮道:“嬌嬌姑娘明鑑,溫故……已有心愛之人,曾承諾對他不離不棄。請姑娘見諒。”
嬌嬌撅嘴道:“比嬌嬌好看嗎?”
有了開頭,接下去不難。“自然不及嬌嬌姑娘明豔動人,但我只有看着他才安心。”
“嬌嬌要見她!”
溫故黯然道:“我也想見他。”
“那就去見見!”她拉起溫故的手,扭頭就跑,速度之快,讓大長老只來得及伸伸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