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窗戶上的鐵柵欄,柵欄上鏽跡斑斑,就在一年前還沒有這柵欄,是許枳鬧了跳樓之後,學校才連夜裝上的。其實我們學校一共才三層,並且我有十足的把握,許枳是不會跳下去的。
那是晚自習的一天,夏天晚上的風從窗子吹進來,吹得桌子上的試卷沙沙作響。後三排的同學基本都是把所有的書摞起來橫着放在桌子前面,練習冊豎着放在桌子的左邊,這樣書和練習冊之間的90度角,正是看小說玩手機的好地方。我正埋頭在我的“堡壘”裡看雜誌,忽然砰地一聲,班級的門被推開,又砰的一聲被摔上。
看電子書的擡起了頭,傳紙條的擡起了頭,對着藏在90度角的小鏡子化妝的擡起了頭,前後桌下五子棋的擡起了頭,前兩排做卷子的擡起了頭,當然也包括看雜誌的我。
許枳臉上掛着淚痕,看到我便哇地一聲哭出來:“蘇嘉琪!我這次真的分手了!”
做卷子的重新低下了頭,仿若司空見慣。
不同的是忙着其他事情的同學並沒有低下頭,而是翹首期盼,一副等着看好戲的興奮表情,唯一遺憾的恐怕就是手裡缺了把瓜子。
我伸手招呼許枳過來坐在我旁邊:“嘿!你小點聲!別讓別人看笑話了!”
“誰他麼敢看我笑話!我管他們呢!”許枳忽然起身踩在凳子上,另一隻腳踩到窗臺上,把身子探出窗外哭喊道:“我要從這兒跳下去!”
這回做卷子的同學又把頭擡了起來,互相看了一眼確定了一下眼神,嗯,今天這齣戲是新的。
以免尷尬,我趕緊把許枳扯了回來:“行了,還嫌不夠丟人啊?”我拿出一張紙胡亂在許枳臉上抹着,轉身笑着道:“大家各忙各的吧。沒事了。”
隔着兩組的李禾趕緊悄悄繞了過來,擠了擠我:“嘿!往裡面點!”李禾坐了我一半的凳子,嗅到八卦的眼睛直冒光:“說說咋滴了。”
“那王八蛋肯定有別的女人了!”
“你咋發現的?”李禾抻着脖子繞過我。
“他和我的QQ是情侶名,後面還帶一個符號,結果我今天在他分組裡看到一個女生的網名後面也帶這個符號!我就把他列表裡所有的女生都拉黑了!”許枳不哭了,臉上甚至還帶着解氣的驕傲。
“你在網吧忙活了兩節課就這事兒啊?你都不值得我大老遠來這一趟。我還是回去玩我的貪吃蛇吧。”李禾的眼神黯淡下去了,默默繞回了自己的座位。
這時班級的門突然又被打開了,半禿頭的趙主任探着油光鋥亮的腦門道:“剛纔哪位同學在窗邊喊要跳下去的?來教務處一趟!”
全班同學竊笑起來。
第二天早上,我到教室的時候,許枳已經趴在桌子上補她的早覺了。桌子上的直板手機震動了起來,鍵盤上散着燈。許枳一下子坐直了身體,嚇了我一跳。
她的手指快速撫摸了一遍鍵盤,甚至都沒擡起來過,瞬間回覆了一條短信。這招我也會,甚至我們都會擡着頭看黑板,手在桌子底下盲發短信。這也是個熟能生巧的技術。
“怎麼了?”我望着一臉癡笑的許枳。
“我倆和好了。是他求我的。”
“這個月第幾次了?雖然分手不上稅也不能這麼頻繁吧?幸虧分手複合不用走程序,不然你就得上民政局的黑名單。”
“你不懂。”許枳又趴了下去,這一睡就得是早讀加前兩節課,用她的話講這是她的作息時間。
我嘆了口氣剛要坐下,偶然瞟到窗外操場的遠處一個穿着校服的少年,校服的藍白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他蓬鬆的黑棕色的短髮顯得尤其乾淨精神,額前的劉海兒微微有點自來卷,眉毛英氣十足,眼睛帶着內雙,他總是笑着的,笑起來的時候會露出一顆不對稱的虎牙,左側的酒窩要比右側明顯得多,下巴與鼻子棱角分明,身材頎長。
只有他能把土到家的校服穿得這麼好看,我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隨即拎起剛要入睡的許枳往外跑。
“幹啥?”許枳被驚醒,嚇得一激靈。
“顧柏橋在下面,快點快點。”
“你有病吧!蘇嘉琪!從高一剛入學你就喜歡他,這都喜歡一年了還沒完?再說人家還有女朋友。我說你也不能可一棵樹……。”
“噓!”我扯了一下喋喋不休的許枳,因爲說話間已經走到了一樓的樓梯拐角處,我看到不遠處的顧柏橋正慢慢走上樓。
“嗨!柏橋,好巧啊,你這是去哪了?”我的心怦怦跳着,上臺演講時都沒有這麼緊張過。
顧柏橋擡起頭看見我,點頭笑了一下道:“去食堂吃早飯了,你們吃了麼?”
“吃…吃過了。”我愣在原地臉上帶着程式化的誇張笑容,好似面部表情不受大腦管理了:“阿喲!”許枳狠狠撞了我一下,正是在樓梯上我腳下一空險些摔倒。
顧柏橋下意識地伸手扶住我,那一刻我聞到他衣服上好聞的香皂味道,說不清具體是什麼味道,反正是一種聞了就讓人神魂顛倒,朝思暮想的味道。我看到他修長的手指握在我的胳膊上,他的手可真好看啊,天吶!他現在是在抓着我嗎?這算肢體接觸麼?
他的溫度好似透過校服傳遞到了我的胳膊上了,我感受到了,也或許是大腦給的幻想。
“不好意思啊,顧柏橋,我剛睡醒沒站穩。”許枳說完把我拉了過去。
顧柏橋鬆開手淡淡回了句“沒事,小心些。”便離開了,向他的班級走去。
“怎麼樣?姐妹兒關鍵時刻夠意思吧?剛纔表現得還可以吧?”許枳壞笑着用胳膊肘捅了捅我。
“許大俠身手了得,此等大恩大德我只有明天給你帶早飯爲報了。”我控制不住地咧着嘴,眼神裡散着美滋滋的光芒。
許枳擺了擺手:“快回班吧,影響我睡眠質量。”
“好的,許橘子,回班我給你講故事,哄你入睡,以表功勳。”我誇張地哈着腰扶着許枳往回走。
許橘子是我給許枳的愛稱,因爲橘生淮北則爲枳,說到底不還是個橘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