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恩怨
三世洞心湖，茅屋。
竹海欲搖無風渡，枝孤何懼風雨來。
野風送來清晨的縷縷曙光，伴着竹香與花語帶來一絲恬靜的氣息。
朦朧初日下，一棵粗大的竹梢之上，赫然端立着一位蘭衣女子，肌膚粉透，眉宇間風情萬種，輕踏着隱隱幽香，當真如那顛倒衆生的仙子一般。
姬嬈輕踩竹頭，一襲蘭色廣袖羅衫隨風輕舞，右手持着一柄淡藍色長劍。劍體細長，約莫兩尺五寸，周身環繞着幾縷似紗如霧的寒氣，遠遠看去就有種寒意逼人之感，想來定然是一件仙家聖器了。長劍材質不是尋常精鐵，看不出是由什麼天地靈材鑄成的，只是通體不時閃爍着瀅瀅藍光，襯着姬嬈那灣秋水盈目中，添了幾分冷漠。
反觀姬嬈左右，只見有四位神秘的黑衣人立在四周，形成包夾之勢，隱隱已將姬嬈困在其中。那四人不用多想便是前日夜裡秘密聚頭的人物了，只是不知爲何卻少了一個人在場。
那四人周身通通隱沒於一團虛幻無實的黑霧之中，就連姬嬈這般道法高深之人也竟不知曉這怪異功法是出自何門何派，更是不曾見到過。只是那四人好像是在顧忌着什麼，又或是忌憚姬嬈那一身道行，遲遲不肯出手，與姬嬈冷然相峙。
姬嬈翠眉微顰，冷眼看去，已然曉得這四人定是來者不善，只是心中疑惑對方的來頭，便吸了一口涼氣，淡淡道：“閣下四人突兀來此擾我清淨，不知是有何貴幹啊。”
此話一出，就像是入了泥潭一般。那四人只是面面相覷，冷笑了幾聲，卻也無人迴應。
姬嬈登時面泛怒色，道：“爾等如此鬼鬼祟祟不肯以真面目視人，果真是些令人不齒的窩囊鼠輩，速速道明來意，不然休怪我不客氣了！”
頓時，那四人譏笑一片，只見其中一位黑衣人向前走了幾步，隨後發出幾聲女孩童般的“咯咯”怪笑，道：“我等來此是取你項上人頭，你千萬不敢客氣啊。”聽那怪聲，多半是那位老嫗了。
“爾等宵小，可曾知道我是誰麼？就敢放此厥詞，是不想活命了嗎！”姬嬈怒斥一聲，登時間鳥驚獸散。
四人中的那位老叟佝僂着腰身，輕咳了聲，沉聲道：“在這裡了你還想用那‘北陰宗’老宗主之女的名頭來恐嚇我們麼？就算你爹現在從黃泉陰間裡爬出來，我也要將他碎屍萬段！”
“老賊！看劍！”姬嬈怎能忍人這般辱沒自己已經仙逝的老父親，明眸瞬間盈滿殺意，道法隨行，劍隨人動。功法催動下，淡藍色仙劍錚錚作響，撕裂長空，眨眼間便到了老叟近前。
劍鋒未至，劍氣已來!
披靡蓋世，斬妖屠魔。
那老叟看似並不畏懼，瞬間直起腰身，雙手合十，默唸法決。衣袍剎那間無風自起，獵獵作響。一息之後，那老叟向前踏出一步，十指成爪，迎劍而上。
“叮……”
一聲巨響炸裂開來，劇烈的道法衝擊之下一波波“塵浪”滾滾向四周洶涌拍去，草木皆顫，竹葉四飛。然而在那衝擊中心之處的情形更是令人嗔目結舌。
仙劍刺天而下，帶着一股劈天蓋地的磅礴氣勢。此時卻被那老叟徒手擋了下來，硬生生的停在半空中了。看似是空手接白刃，其實不然，細細看去那老叟雙手青筋暴起，周圍環繞着一團深綠色的怪異氣體，與那無上的淡藍劍氣針鋒相對。
那老叟雙手聚過頭頂，一前一後的抓在那淡藍劍氣之上，一時間竟然相持不下。只是那淡藍劍氣與那深綠色的怪氣稍一接觸便化爲縷縷白霧順着勁風向外逸散。突然，姬嬈與那老叟同時發力，光芒大盛，“砰”的一聲巨響，姬嬈倒飛出去落在了遠處，那老叟也是不禁向後退了幾步。
老叟攤開手掌，只見手心處赫然多了一道白痕，乾笑了兩聲，道：“老朽今日一試，你這女娃娃手中的‘水月’仙劍果然是名不虛傳啊，好劍！”
姬嬈神色一緊，只因一股令人作嘔的腐臭氣息順着仙劍徑直傳來，不禁花容失色，慘白了幾分。姬嬈是何等人物，立即便調息功法運轉硬生生將那股邪氣壓了下去。定下神後，心頭暗驚這老叟所施展的怪異法術竟然這般難纏，而且僅僅方纔那一招便可以瞧出此人道行絲毫不弱於自己，是個厲害人物。
姬嬈環視四周，只見其餘三人並沒有出手相助的意思，可是如果剩餘三人同時發難的話，她也是深知難以招架的，念及此處，握着那柄“水月”仙劍的玉手更是用力了幾分，一場惡戰看來是在所難免了！
就在這時，從那茅屋處的地方幽幽飄來一句話傳到了姬嬈耳中。
“你竟然還有臉立着他的靈牌，無恥！”
姬嬈惘然相顧，只見一位黑衣人倚在茅屋窗邊，目光如炬般盯着安放在供桌上的靈牌。片刻後黑衣人扭過頭來，像是受了巨大的刺激一般，伸在半空中的白皙玉指微微顫動，許是承受着雷霆之怒，欲要噴涌而出。
少焉，黑影沖天而起，憑空而立，不消片刻便是從袖袍間祭出一條黑色長鞭，霞光萬丈，委實不凡。黑衣人怒喝一聲，手中神鞭裂天抽下。
“拿命來！”
在這生死危機之際，姬嬈竟然是紋絲不動，目光落在那神鞭之上卻怎麼也移不開了，像是勾起了長眠於腦海中的那段記憶，那個女人。薄脣微抿，道：“是你。”
下一刻，眼波如霜，舉劍而起，迎了上去！
狂風四起，天地變色。
只剩下那個蜷縮在陰影之中的靈牌安然立在紅木供桌之上，焚煙縈繞，檀香瀰漫，透過看去一行小字端正的刻在靈牌之上：
“先夫姜一崖之位”
過往的斑駁歲月裡，這個男人的名字到底又留下了多少的恩恩怨怨呢。
…… ……
…… ……
一道赤紅光芒飛馳於三世洞心湖內島上方，捲動着層層霧氣，如抽刀斷水一般，將那萬古恆存的濃霧生生劃開了一道口子。
赤雲踏劍飛行，身後姜黎緊緊抓着赤雲的衣角也站在那柄“雲破”仙劍之上。姜黎興奮不已，雖然這是他第二次馳騁於天際之中，但這次終於見識到了仙家寶器的厲害，心中難免有些激動的。就連他懷中的小怪熊也是開心的嗷叫着，看上去心情也是不錯的。
只是姜黎能明顯感覺到此次飛行途中並沒不是十分平穩，反而有幾次險些從那雲霧中墜了下去，不禁令人後怕。姜黎雖然心性單純，但並不愚鈍，深知定是赤雲與冥蛇一戰傷的着實不輕，此時也只是苦苦支撐。他細細盯着赤雲偉岸的背影，不禁心生疑惑，不知他爲何這般急於趕路，爲得又是什麼呢？
如此飛行了約莫兩個時辰，終於是飛離了內島範圍，在離姜黎家幾十裡外的竹林中緩緩落了下去。
“砰”的一聲悶響，“雲破”仙劍直直停在了距地三尺多高的地方，姜黎抱着小怪熊跳下仙劍，不消片刻赤雲也是從那仙劍上落了下來，隨手一揮，“雲破”仙劍頓時消失於虛空中。
赤雲重重咳了兩聲，彷彿這長時間的飛行令他的傷勢更是嚴重了幾分，他的臉色慘白無比，嘴脣乾裂毫無血色，簡直與那快死之人沒什麼兩樣的。赤雲倚着竹子站了會，神情盡顯疲憊之色，隨後盤腿而坐，雙手放與兩膝，深深吐納，運功療傷。
姜黎自顧走到一旁，不去打擾赤雲療傷。放下小怪熊，靠着翠竹而坐，又從懷中摸出一本古書，細細看着。姜黎翻看了一會，心裡不禁嘀咕着。那本古老經書是從小怪熊那裡奪來的，多半也是那廝從姑姑的包袱中“偷”來的，只是這本古書上一字沒有，其餘也看不出有什麼別的異樣，不知姑姑隨身包袱裡帶着這麼一本古書又有爲何。
可是那小怪熊卻對這本無字古經十分感興趣，方纔從它那裡奪來時便是百般不情願，此時更是裝出一副“癩皮熊”的模樣，趴在姜黎腿上搖尾乞憐。
姜黎搖了搖頭，全然不去理會那隻怪熊，便把那本無字古經塞入懷中，心想着有機會就先讓赤雲前輩幫姑姑帶回去吧，指不定是姑姑比較重要的東西呢。
突然，一陣劇烈的晃動傳來，隨時而來的便是一聲震徹天際的巨響，頓時間地震山搖，草木蕭蕭。姜黎騰地一下子站了起來，轉眼瞧去，赤雲已是站直了身子，神情凝重的望着遠方，彷彿那異常響動便是從那裡傳過來的。
姜黎順着赤雲的目光看去，不禁身子一震，居然是他家所在的方向！赤雲隨即向姜黎招手示意，可是還不待姜黎走到近前，便又向後揮了揮手。姜黎頓住身子，疑惑的看着赤雲，只見赤雲不知何時把目光緊緊放在了前方竹林陰影之中，沉聲道：“何方高人在此，還請現身相見！”
竹林陰暗處光影婆娑，竹葉輕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