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朵沒有想到,這一次離別會和永恆的離別劃上了等號。
事情是這樣的,營養液輸完之後,又按照醫生的囑咐留院觀察幾個小時,在已無大礙的條件下本是可以出院的。可是,就在雲朵收拾行囊時,就在許天洛去辦出院手續時,姐姐不容商榷的聲音進入她的耳畔:“我不回去。他不走,我就不回去,反正回去之後也會被他再次氣到醫院。”
雲朵已經下定決定讓父親離開,於是鄭重其事的看着姐姐,謙和地承諾到:“放心吧,我會勸他先離開一段時間,再者,發生今天這樣的事情,他自己恐怕也沒臉繼續呆在許氏別墅,而且,許天洛爲了你的安全,恐怕也會讓父親離開一段時間。”
一句話,讓姐姐的臉上露出雲朵期待已久的安詳,“這可是你說的,你可不要再騙我,我再信你一次,也信許天洛一次,”姐姐一邊下牀一邊態度明確的威脅道。
室外一片漆黑,雲朵扶着姐姐邁着沉重的步伐穩穩的通過漫長的走廊,透過路燈,她看到一輛寶馬從停車場緩緩啓動。她猜那應該是許天洛,他應該已經辦好了出院手續,已經已經去停車場取車了。她突然感慨,幸虧這裡有他,否則她真不知道要如何扛過這段劫難。
“天洛已經在樓下等我們了,我們現在現在住在別人家裡,凡事都不比住在自己家裡方便,以後不要再總是發脾氣,好嗎?”她碰了碰姐姐的胳膊肘,愁眉苦臉的提示到。
“你們你們不惹我,我平白無故的向你們發什麼脾氣?回去之後,不要讓任何人跟我說話,我不想跟任何人說話,我只想一個人好好的睡一覺,”姐姐又拿出有功之臣的架勢。
爲什麼這個家的人就不能平心靜氣的說話?相處?難道他們真的甘心持續這樣的生活?對雲朵而言,過度的痛纔會形成怨,過度的怨纔會形成恨。對雲朵而言,理智並不允許她去恨一個人。倘若她對一個的情緒已經達到恨的地步,她會選擇離開他、忘記他。
恨,會讓人很痛、很累,她不想讓自己很痛、很累。可是,姐姐貌似並不是這樣看待愛恨情仇的。
時間在嘩嘩的溜走,不知不覺中她們已經來到醫院門口,而許天洛早已等候在那裡。她扶着姐姐小心翼翼的上了車,幽蘭的天幕中,明月入銀盤噴射出清冷寒輝,四輪轎車緩緩啓動駛離醫院。
她不知道該如何啓齒讓父親搬走一事?可這件事,沒有辦法拖延,更不可能掩飾。姐姐用連連乾咳來催促她辦理此事,可是她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時機,再者她也不敢在半路上提及,害怕影響到許天洛的情緒導致車禍發生。
最終在車子即將到達許氏別墅時,她抿了抿脣,坐起身子,抓住駕駛椅的椅背,拉開雙脣打破沉寂:“不如先讓我爸搬出去住一段時間吧?”話語剛落,就看到許天洛疑惑的眼神透過後視鏡望着她。
“不然就我搬出去吧?反正我們必須得搬走一個人,”姐姐趁機態度堅定的申明。
十字路口處,車子在紅燈的指揮下,緩緩停下。許天洛鬆開方向盤轉頭看着姐姐,和聲規勸道:“包容的愛,比狹隘的恨更重要,更值得我們擁有。”
雲朵覺得是許天洛不瞭解他們之間的怨恨,纔會說出這樣的話。她轉頭看了看姐姐,只見姐姐陰着臉,就像一個充滿怨氣的幽冥,一動不動,她知道到仇恨不可能因爲他的三言兩語而改變。
她再也不想看到姐姐因爲爭執被送進醫院的畫面,她再也承擔不起姐姐因爲爭執被告知先兆流產,想到這裡,她看着許天洛鄭重其事幹脆利落的說道:“還是先讓他搬走一段時間吧?”
“那你們決定吧。”
“綠燈了,”她擡眼看了看前面,善意的提醒道。車子慢慢啓動,在十字路口處拐入小區。車子停穩之後,雲朵先扶姐姐上樓,許天洛則留在後面收拾行囊。
推門而入的那一刻,見父親頂着一張紅彤彤的歪歪扭扭的站在門口,迷迷糊糊的打量着她們。他竟然喝酒了,而且喝醉了,手裡還提着一瓶酒。“回來了?醫生怎麼說的?”他含糊不清的嘟囔道,滿嘴酒氣。
“始作俑者,”姐姐憎恨的丟下這麼一句話,然後轉身直奔樓上。
雲朵知道姐姐這樣說也無可厚非。因爲倘若當初父親沒有因爲五萬元彩禮,將姐姐嫁給巴特,姐姐也不會認識寶格勒日,今日也不會成爲單身母親。“你瘋了吧,喝酒做什麼?喝酒就能解決問題?”她哭喪着臉衝着父親悶氣沉沉的嘟囔道。
“我不喝酒怎麼辦?既不讓玩麻將,又不讓喝酒,你們三個還存心不讓我好過,”讓他沒有想到的是父親竟然吐着唾沫星子張牙舞爪的叫喚起來。不僅如此,話語剛落又轉頭衝着正在攀爬樓梯的姐姐厲聲呵斥道:“你這是自作自受,怨不得別人,誰叫你當初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不知羞恥.....”
“喝酒還堵不住你的嘴?”雲朵不能眼睜睜的看着爭執升溫,粗暴的打斷父親的話。
“你也是,你要是將來和她一樣,我還不如死了算了,”讓她始料未及的是,父親竟然轉頭衝她這樣咒罵道。
她是絕不會讓自己陷入這種囧境的,“你搬出去住一段時間吧?”是他讓她找到了說出這句話的時機。
“什麼?你要趕我走?”她猜他肯定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被趕走?
“只是出去住一段時間,”她鎖着眉悶氣沉沉的答覆到。
“不行,要走也是她走,我是你父親,哪有女兒趕父親走的?再說,天洛不會同意的,”就在這時,許天洛推門而入。父親向看到救星一樣慌里慌張的走近他,一臉委屈的向他說着自己的委屈,“她們,她們這些沒良心的,我是她們的父親,她們竟然要趕我走,你不會也趕我走吧?”
可是許天洛面色沉寂,緩緩埋怨道:“不是我和雲朵不讓你們住在這裡,而是你們容不下彼此。其實,我一直覺得,一家人應該和和睦睦、相親相愛。可是,你們從來不懂得珍惜。我真是搞不明白,你們這樣鬥來鬥去到底有什麼意義?你們是一家人!”最後這句話,他特地加重語氣。
“那我能去哪兒?我現在能去哪兒?誰來照顧我?”人在被逼急的時候,總會露出兇殘的嘴角,父親哭喪着臉叫囂道。
“只是一段時間,”雲朵湊過去,再次重申道。
“別騙我了,什麼一段時間?你們早就厭倦我了,你們就是想借這個機會趕走我。嘴上說着是爲了雲杉好,屁,根本就是你們兩個容不下我,我知道,”她真沒想到父親會說出這樣的話。
“等我姐姐生完孩子,我們就接你回來。到時候,你看結果,”雲朵鎖着眉,這樣說道。
“算了吧,我也不稀罕這裡,你們給我錢,我原去養蜂。還是養我的蜂吧,”他暗自慨嘆道。
本來,什麼人就應該過什麼樣的生活。
恰此時,許天洛的手機響了。他低頭看了看來電顯示,然後握着手機,轉身進入玉石房。不安,瞬間將雲朵包裹。是誰的來電,竟然要讓他揹着她們去接?難道,是吳娜?難道,他和吳娜背地裡......
她不敢再往下想,但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悄無聲息的來到玉石房門口,只聽裡面牽強的聲音這
樣說道:“媽,我現在怎麼能趕走他們呢?你讓他們住哪?”
雲朵瞬間目瞪口呆。原來,他母親已經知道她們住在這裡?原來,他母親已經再逼他趕走她們?原來,他一直在忤逆他母親的警告,收留她們?
倘若這一次,他不再忤逆。那麼,她們該何去何從?
她不禁想到了妹妹雲玫,她想或許妹妹是唯一一個能夠幫助她們的人。只要妹妹一舉成名,只要妹妹在成名之後不對她們不聞不問,即便她們被許天洛拋棄,也同樣可以生存下來。事情的嚴重性,緊迫感,不得不促使她直奔姐姐臥房,她知道,讓姐姐去幫妹妹雲玫澄清,等於是往姐姐傷口上撒鹽,可是......
如果還有別的選擇,她也不會強人所難。
“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她站在門口,瑞瑞不安的開口。
“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我現在很累。”
“許天洛的母親,讓他趕走我們,”她沒有理會她的倦意,自顧自的說道。
“什麼?真的?假的?那我們現在怎麼辦?當初你就不該將那三千元打給寶格勒日,”姐姐的聲音入巨雷轟頂撲面而來,與此同時,那扇原本緊閉的室門猛地從裡向外被推開,只見姐姐哭喪着臉立在門口。
雲朵抿了抿脣,決定啓齒。那些她想說的話,雖然難以啓齒,但她必須啓齒:“即便有那三千元,又管什麼用?最重要的是,我們兩個人中,沒有一個是有錢的,或者能夠掙錢的,”她試探性的將話題一點點轉移到雲玫身上,她邊說邊小心翼翼的勘探着姐姐臉上的陰晴圓缺。
“你寫小說,還不能掙錢?”話語剛落,只見姐姐挑着眉小心翼翼的問道。她就知道,姐姐也將希望寄託在她的小說上,可是......
“等雲玫成了大明星,或許她的粉絲會因爲她的關係來看看我的小說,”就這樣,她讓話題中出現那兩個敏感的字眼。
“你是怨我了?說了這麼多,你想說的就是這句話吧?你也怨我毀掉雲玫的前程,是不是?”姐姐翻臉比翻書還快,快的讓人有些難以接受。
“我們都現實一點,好不好?現在,她的確是我們唯一的希望。”
“她毀了我一生,也毀了寶格勒日一生,還毀了我孩子的一生。我已經沒有可以再失去的了,說什麼,也不會去幫她澄清。”
“你只知道將所有的問題丟給我,你有想過我的未來嗎?如果不是因爲你,我今天也不會變成這樣?你知道承擔在我肩上的責任有多重嗎?你只知道任性而爲,仗着自己有孕在身,對我們呼來喝去。就因爲你現在有孕在身,我們就應該將你當作有功之臣伺候?只要你肯幫雲玫澄清,我們陷入僵局的人生就會再次看到曙光。也許,你已經是活一天算一天,等死式的生活方式,可我呢?只要我還活着,我就不想湊合,更不想等死。”
也許,她們早就該撕破臉了。
這一天,這一刻,終究會來。
“如果你也替我考慮過,你就會明白,我心中的恨,絕不允許我在爲那個女人做一丁點付出。既然你都沒有替我考慮,我爲什麼要勉強自己替你考慮?既然如此,我們就各自替各自考慮吧。”
姐姐真是冷漠,真是無情,真是無義。或許,姐姐可以做到從今以後與雲朵各自爲營,可是,雲朵辦不到。承擔在她肩上的責任,承擔在她心田的舊情,都不允許她對她袖手旁觀。
無可奈何,她只好改變計劃,去求許天洛繼續收留她們。
可是,總不能直白的去求吧?
她該如何去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