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徨,是雲朵來到科爾沁之後最沉重的負擔。
就像懦弱是她與生俱來的秉性,優柔寡斷也是潛藏在她心底的秉性。當她身在都市時,鄉村的寧靜在她的追求之內;當她身居鄉村時,都市的便捷又進入她的追求之列。
人都有自相矛盾的時候,不知道這種矛盾的根源是不是源於貪得無厭。
時間亦如蒸發的流水在飛速的消逝,她不敢怠慢在努力創作,不論最終會不會離開,但她必須要有離開的資本。可是,任憑她如何焦急忙慌的努力,時光轉眼之間已經從遍地金黃十月變成了銀裝素裹的十二月。
時間越久,她越害怕自己會一天天習慣這樣的生活。不是這樣的生活不好,更不是和寶格勒日生活在一起不好。而是遠離大都市的鄉村生活讓她的心空空如煙,總覺得少了一些東西,而且是至關重要的東西,也可能是自己曾經努力的付出要的本不是鄉村安逸的生活這麼簡單。
緩解這種彷徨不安的唯一的辦法便是努力創作。不論將來會不會離開這裡,一定要有離開的本錢。
每天只允許自己休息六小時成爲她彷徨不安最真實的外在表徵。可是,越是心急,就越是沒有任何成效。找不到值得動筆的靈感,好不容易寫了幾萬字又將規劃好的情節全部打翻,日均一萬字的寫作,兩個月過後,卻因爲刪減修補不到三萬字。
象徵付出沒有百分之百化爲烏有的唯一體現是,一天天的寫作讓她明白對於一部小說而言,構思至關重要。只有首先充分完成主要人物,主要情節等構思,纔不至於小說寫到一半因爲突然衍生的新人物、新情節重新動筆。
再者,她也不能一直像現在這樣和寶格勒日孤男寡女生活在一起。雖然離開北京的時候,她考慮過和他結婚。但是,來到科爾沁之後,她又想了很多。至少對待婚姻的觀念,發生了改變。以前,她覺得結婚生子是人之常情,可是現在,她的人生觀不容許她生養孩子。她受夠了爲別人勞心費神的生活,不想再過那樣的生活。如果生下孩子,她的責任感不允許她對她們不聞不問。如此一來,她的下半生就等於爲別人而活。
還有,她害怕,孩子將來會成爲父親那樣沒心沒肺之人,或是姐姐雲杉那樣不撞南牆不回頭,不到黃河不死心之人,或是吳娜那樣心狠手辣,未達目的不擇手段之人,或是雲玫那樣總是讓自己置身事外,異常冷漠之人,或是她這樣優柔寡斷舉棋不定之人。
倘若上天厚愛,沒有讓孩子成爲她害怕的類型,她又擔心孩子會無形之中受到這些人的迫害。
多重思量之後,唯一的選擇便是不養育子嗣,可她覺得寶格勒日不可能有她這樣的價值觀。所以,她們根本不合適結婚的思緒,在她心間與日俱增。提防他突然開口向她表白,她必須努力拼搏,爭取在他表白之前離開這片土地。
日子雖然度如年,卻也在日復一日消逝,而且再這消逝的日子裡她們都在爲自己的目標艱辛的努力着。
可是,突然有一天......
她看到了許天洛。
許天洛的出現根本不在她的預料之中,自從來到科爾沁,她就沒
有將自己身在這裡的消息告訴任何人,可是平安夜他卻活生生出現在她面前。
幽藍的天幕中,明月如銀盤噴射出冷清寒輝,雲朵正坐在臥房內專心寫作的時候,一聲尖銳的汽笛劃破夜的沉寂。
他站起身來撩起窗簾朝院外望去,只見一輛出租車就停在院門口出,而許天洛正從出租車的後備箱取着行李。
他怎麼來了?她瞬間錯愕,由於不相信眼前的場景,特地使勁揉了揉眼睛,可是他的身影再一次出現在了她的瞳孔裡。
院中白雪皚皚,他就隻身一人站在院中。
她還沒有從錯愕中回過神來,一聲悶重的門被打開時的咯吱聲便傳入了她的耳畔,隨即寶格勒日悶氣沉沉的聲音如巨雷轟頂奏響,“你怎麼來了?”
只見寶格勒日錯愕的朝着門口望去,提防這兩個男人發生不必要衝突,雲朵大步流星直奔門口。
她的心怦怦直跳,她深知自己平靜的生活即將被打破,深知這是上天又一次向她拋來改變命運的砝碼。如果她還想離開這裡,這是最佳的機會,可能也是唯一一次機會。可是,轉念又想,離開這裡不就等於再去北京?轉念之間,北京經歷的一切撲面而來。
那裡不屬於她......
她發現當她和寶格勒日一前一後從同一間屋子出來時,許天洛並沒有錯愕,這讓她明白他來之前已經知道她們住在一起的事情。既然如此,他爲什麼還要來?再者,他又是從哪裡得知的她現在住在這裡?
寶格勒日絕不可能出賣她,出賣她對他有什麼好處?難道許天洛是歷經艱辛才找到這裡的?
感動,瞬間席捲了她。可是,她心知肚明,他們之間已經不可能在回到過去,已經她已經走上了一條無法回頭之路。就算許天洛現在不建議她和寶格勒日住在一起,將來的某一天不會用此事重傷她嗎?
當不可能漸漸形成之時,怨恨開始肆無忌憚的冒出水泡。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離開了我,既然如此,他爲什麼還要再次出現?難道傷她一次還不夠嗎?
他在國外不好嗎?和吳娜在一起不好嗎?在國外躲着不好嗎?和吳娜一起躲在國外開啓新生活不好嗎?
“我回國已經快一個月了,這一個月裡,一直在找你,”他深情款款的看着她,眼底盡是憂傷,聲音夾雜着幾分苦楚。
是她背叛了他嗎?她只不過是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罷了。人總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她總不能被別人拋棄就愚蠢的放棄自己吧?
“你不應該來這裡,不應該再來找我,”她昧着良心說道。
她知道一切都回不到過去了,現在她的愛情觀已經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現在的她容不下那時的他,現在他也容不下現在的她,不是嗎?
“你還說自己當初不是因爲他離開我,如果不是,你們怎麼會住在一起?”他居然還一臉咄咄逼人。
難道錯的人是她嗎?“我說了你不應該來這裡,”她的腦海中浮現出她被吳娜陷害離開學校的場景,她的腦海中浮現出那一日她收到他分手的短信。
如果不是他沒有處理好兩個女人之間的糾葛,
她又怎麼會失去繼續讀書的機會?如果她堅持到大學畢業,或許可以輕而易舉找到一份體體面面的工作,或許可以遇到一個願意真心真意珍惜她的人生伴侶。
而今,一切物是人非。
“那我應該去哪?”
“你應該去找吳娜,你應該永遠陪在她身邊,人的一生能夠遇到一個讓自己無條件信任的朋友很不容易,既然你這麼幸運得到上天的垂憐,就應該好好珍惜這份厚愛。何況,這兩個月來,我明白了很多,對自己當初想要醜小鴨變天鵝的想法後悔的腸子都青了。”
難道還愛他?如果不再愛他,爲什麼言辭會如此激烈?她陷入了困頓。
難道是恨他?她的腦海開始混亂。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我這次來就是要帶你離開這裡,我會幫你申請重新入學,我會讓吳娜在校領導面前解釋清楚一切事情。”
就算吳娜真的會聽他的在校領導面前解釋清楚一切,可是,她還能回到過去嗎?有太多事發生了不可逆轉的改變,有太多事不是一句讓它過去就能夠過去的。
“你好像真的不應該來找我,如果你想讓自己的生活過得更好,聰明的做法就不應該來找我,”她泛着哽咽說道,但她深知自己已經打破了僞裝的堅強。
“你看看你現在過的是什麼生活,難道你要一輩子呆在這裡?多少年的寒窗苦讀就是爲了躲在農村嫁一個粗野男人?就算我們不可能再在一起,我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你自毀自滅。無論無何,你必須跟我離開這裡。”
原來,他是可憐她纔來找她的,憤怒瞬間席捲了她,她厲聲厲色的叫囂道:“我永遠不會自甘墮落,過去不會,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我現在不是自甘墮落,只是過的落魄,但我一直在努力,我相信不假時日我就能改善現在的處境。我們的緣分早就到了盡頭,其實最好的結果就是你不再來找我,我也不去找你。你真的不該再來找我,你這樣做擾亂了我來之不易的平靜。”
“如果我還能擾亂你的平靜,那證明我在你心中還有很重的地位,”現在說什麼做什麼,一切都晚了。“我知道我當初不應該懷疑你,不應該在你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對你袖手旁觀,我知道自己錯了,我當時也是出於賭氣才那樣做的。”
她不想再和他計較,該說的她都說了,她已經無話可說。既然,他的賭氣會改變甚至摧毀她的一生,和他在一起她太冒險。或許她有一天會離開這裡,但是應該不會再和他在一起。就在她思緒亂飛的時候,只見他面色堅毅的衝着寶格勒日不容商榷的口吻申明:“謝謝你這段時間對雲朵的照顧,我會帶她離開這裡,這些錢,是我一點心意,”緊接着,她看見他將一個鼓鼓的信封塞到寶格勒日手中。
寶格勒日則一臉彷徨,向她投來救援的目光。
“夠了,別再鬧了,我覺得兩個人在一起應該是在一起的時候好好珍惜,分開的時候不去糾纏對方,也不後悔當初沒有珍惜對方,許天洛,你我緣分可能真的盡了,你走吧,”丟下這句話後,她轉身悶氣沉沉進入室內,可是她的心卻彷徨不安,好擔心他就這樣一去不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