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晴哥兒,你小子今兒個怎地有空來爺這兒,咦,這一臉的晦氣狀,莫非是被阿靈阿那孫女給氣着了?”
天剛黑,老十四回得遲,正自酌自飲着,這一聽聞管家來報,說是弘晴來了,丟下酒碗便大步迎出了府門,方一見到弘晴的面,便即無甚顧忌地出言調侃了弘晴一把。
“十四叔說笑了,小侄今兒個來麼,是有樁大買賣要與十四叔商榷一二的,若是十四叔不感興趣,那就算小侄沒說好了。”
跟老十四這等人打交道,遮遮掩掩是半點意義都沒有的,以其消息之靈通,不可能會不清楚四爺那頭整出來的噁心事兒,弘晴自是懶得繞甚彎子,直截了當地便道出了來意。
“大買賣?嘿,成啊,爺沒旁的愛好,對做大買賣還是頗有興致的,得,別廢話了,進屋說了去!”
一聽弘晴這般說法,老十四的心思立馬便活泛了起來,沒旁的,老十四是一早便知曉了四爺那頭的齷齪之舉,不過麼,卻沒打算管,而是想着看弘晴與四爺的笑話,當然了,能從中撈取些好處的話,老十四倒是不吝伸個手的,而今弘晴既是自己送上了門來,不好生敲敲竹槓,那豈不是太對不起弘晴的“盛情”了罷,有鑑於此,老十四二話不說,一擺手,已是爽朗至極地將弘晴往府內讓了去。
“十四叔,您該是已然知曉了四叔爲弘曆提親的事兒的,多的話,小侄便不扯了,今兒個小侄來此,只爲一事,就是要十四叔幫小侄做個大媒的,成與不成,一句話的事兒,十四叔看着辦好了。”
叔侄倆一路閒扯着進了西花廳,自有下人們緊趕着撤下了殘席,又換上了新的席面,而後盡皆退出了廳堂,一見及此,弘晴也沒甚廢話,開宗明義地便提出了要求。
“嘿,你小子不地道啊,不開口則已,這一開口便是要將爺往火堆上架來着。”
老十四雖是料到了弘晴來此的用意,可卻沒想到弘晴居然會提出這麼個要求,眼中立馬有道精芒一閃而過,不過麼,卻並未表態,僅僅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罵了一句道。
“大冷的天,烤烤火也不賴麼,當然了,十四叔可以不幫小侄,那一旦西邊有事,小侄也就不好幫忙了不是?”
弘晴敢來找老十四自然不會是空手而來,這一見老十四在那兒拿腔拿調,弘晴也不急,冷笑了一聲,無甚顧忌地便將交換之條件暗示了出來。
“西邊有事?呵呵,此話怎講?”
一聽弘晴如此說法,老十四的眼神瞬間便凌厲了起來,不過麼,卻並未接招,而是假作不知狀地反問道。
“嘿,明人面前何必說暗話,策妄阿拉布坦那老小子可不怎麼消停啊,小侄聽聞其去歲剛打敗了前來滋事的老毛子,眼下心氣正旺,估摸着不久後就該向青藏進軍了,真到那時,西邊的戰火怕就要重燃了罷,十四叔,您說呢?”
眼瞅着老十四在那兒裝糊塗,弘晴嘴角立馬便是不屑地一撇,冷笑着便道破了根底。
“嗯,此事倒是有可能,然,準噶爾不過是癬疥之患罷了,縱使造亂,派一重將領一軍前去,便足可平之,實算不得甚大事兒。”
老十四油滑得很,儘管被弘晴說破了心思,卻是打死不肯承認,但見其眼珠子轉了轉,作出一派不以爲然狀地便胡謅了一句道。
“理倒是這麼個理兒,只是十四叔會讓領軍者得勝而歸麼?”
弘晴今兒個已是徹底豁出去了,壓根兒就不在意所言所述會不會引來老十四的猜忌,無甚顧忌地便點破了老十四的算計之所在。
“哼,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爺看你小子十有八九是昏了頭了,這等屁話也敢在爺面前亂放,是欺爺好說話不成?”
軍功乃是僅次於從龍之功的天大功勞,就沒誰不想得的,說實話,老十四想領軍出征都快想瘋了的,沒旁的,他可是一向與老十三齊名的知兵阿哥,可眼下老十三早已名揚天下,又已封了王,可他老十四卻還是一貝勒,手上也沒啥說得過去的軍功,兩相比較下來,差距未免太大了些,這可不是一向心高氣傲的老十四所樂見之局面,爲此,老十四可是早早做了規劃,就等着西邊戰事大起了,卻沒想到自己的部署都尚未實施呢,就被弘晴當面給揭破了,心中當真是又氣又急,不單不肯承認,反倒是臉一板,怒氣勃發地便呵斥了起來,可那樣子怎麼看都帶着股色厲內荏之意味。
“小侄是否昏了頭不打緊,關鍵看十四叔如何選擇了。”
弘晴又豈是那麼好糊弄的,哪管老十四表現得有多憤怒,僅僅只是皮笑肉不笑地頂了一句道。
“你……,哼,爺若是不做這個媒人又當如何?”
遇到弘晴這等滾刀肉,老十四當真就被氣得個不輕,真恨不得揮拳給弘晴來上一記狠的,可惜想歸想,做卻是不可能這麼做了去,怒極之下,老十四反倒是冷靜了下來,斜眼藐視着弘晴,陰冷地發問道。
“那也成,一旦西邊有事,小侄便上本保奏十三叔再次掛帥出征也就是了!”
這一聽老十四如此問法,弘晴立馬便是一笑,毫不猶豫地便給出了答案。
“好,甚好,那爺若是答應做媒,爾又有甚章程來着?”
老十四乃是明白人,自是清楚弘晴這話可不是隨意說說,而是實實在在的威脅,心中自是惱火不已,可就算再怎麼惱火,老十四也不敢忽視了這等威脅,此無他,老十三已是見過了戰陣之人,同樣也在兵部幫辦着,無論哪一方面的條件都不在他老十四之下,實際上,應是更勝一籌,倘若弘晴真的再次保舉老十三,此番的戰事顯然是再無他老十四出頭的機會,而這,顯然是老十四所不能承受之重,正因爲此,儘管氣極,老十四也愣是沒敢放出甚狠話,只能是咬着牙地又追問了一句道。
“十四叔若是肯幫小侄的忙,小侄自當投桃報李,至於章程麼,也簡單,小侄便是拼死也要保得十四叔掛上帥印。”
弘晴壓根兒就不在意老十四的怒火,自信地一笑,言語肯定地便給出了承諾。
“呵,你小子還真是衝冠一怒爲紅顏,值得麼?”
老十四並未對弘晴所言加以置評,而是饒有興致地打量了弘晴好一陣子之後,這才邪笑着發問道。
“於十四叔來說,或許不值,於小侄來說,卻是千值萬值,言盡於此,十四叔自己看着辦便是了。”
弘晴沒半點的猶豫,老十四的話音方纔剛落,他已是緊趕着便應答了一句道。
“唔……,茲事體大,且容爲叔思忖一二,過幾日再議好了。”
掛帥出征乃是老十四晝思夜想之事,自是不敢真拿此事來當賭注,從此一點來說,老十四的本心是很想與弘晴做這麼個交易的,問題是他自己卻是不好做這個主,沒旁的,眼下他還依附在老八的小集團裡,尚且缺乏自立的本錢,如此大事,自是不敢自作主張,也就只能是含糊地敷衍了一把。
“十四叔等得起,小侄卻是等不得,明兒個便是不錯的好日子,十四叔若是真肯幫忙,便幫着小侄去走上一趟,若是不肯,那也不勉強,告辭了。”
過幾日?那黃花菜都涼了,還辦個屁事來着,弘晴可沒打算跟老十四玩甚玄虛,丟下句場面話,便即起了身,也不管老十四在後頭如何招呼挽留,一拂袖,便就此出了門,徑自乘馬車向自家府上趕了去。
“混賬小子,竟敢威脅爺,該死的混球!”
送走了弘晴,老十四的臉色立馬便陰沉了下來,有若怒獅般在西花廳裡來回地踱着步,惱火之餘,一擡腳,便將尚未動過一筷的席面踹翻在了地上,盤碟碎了一地都是,巨大的聲響中,十數名下人忙不迭地全都衝進了西花廳。
“滾,看個甚,都給爺滾出去!”
衆下人們倒是一派護駕的好意,可惜老十四卻是不領情,雙眼圓睜地便咆哮了起來,頓時便驚得一衆人等全都慌亂不迭地又全都退出了廳去。
“來人,備車,去廉親王府!”
老十四很惱火,他也有理由惱火,沒旁的,似弘晴這等強買強賣的行徑簡直就是在打他老十四的臉,實在是欺人太甚了些,老十四是真想甩手不管此事,甚或幫上個倒忙啥的,也好看看弘晴的笑話,問題是老十四卻又不敢拿帥位來當賭注,概因那可是他老十四崛起的唯一機會了——老爺子年事已高,天曉得啥時便會龍歸大海,若是在此之前,他老十四還不能自立門戶的話,別說甚大位的念想了,能不能保住將來都是件難說的事兒,毫無疑問,這個險,老十四不敢去冒,縱使再怒,他也只能是老老實實地按着弘晴的步調走,發泄了一番之後,還真就只能是不耐至極地下了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