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我戶部內務也,就不勞賢侄動問了。”
四爺脾氣素來大,這一聽弘晴如此說法,當即便怒了,臉色一沉,硬梆梆地便將弘晴的話語頂了回去。
“內務?呵,四叔莫非是在說笑麼,可須得小侄請出聖旨?”
弘晴也不是吃素的,壓根兒就沒半點退讓的意思,同樣是硬梆梆地反頂了一句道。
“嗯……”
四爺儘管在氣頭上,可到底是心虛,一聽弘晴提到了聖旨,登時便啞火了,可又不願就此服軟,也就只能是悶悶地長出了口大氣。
“六年量的綢緞、絹布應值五百萬兩銀子,六年量的顏料則值三百餘萬兩,這加起來可就近千萬兩銀子了,如此大額之開銷終歸須得有個說法罷,四叔,您說呢?”
四爺可以不說話,可弘晴卻沒打算讓其當啞巴,但見其伸手撣了撣袖口,一派漫不經心狀地便緊逼了一句道。
“賢侄有所不知,今夏綢緞、顏料皆有大幅降價,左右此兩物皆是日常所需,與其每年採購費銀,倒不若趁着便宜多進些,也算是理財之道罷,如此解釋,賢侄可滿意否?”
弘晴雖是問得隨意,可此際他有聖旨在手,問話乃是代表着老爺子,自容不得四爺不答,儘自心中怒火洶洶,可四爺還是隻能耐着性子地解釋了一番。
“四叔倒是好心麼?嘿,只是說到理財之道,小侄就有些看不懂了,今春三月,江南幾家織造府連同數名富商所建之大型織造廠已然投產,綢緞、絹布之價格全面下浮,自四月起,價格每月愈下,待到來年,怕是得更低,四叔如此急迫地大量進貨,怕不是理財應有之舉罷?”
弘晴敢前來興師問罪,自是有備而來的,又豈能容得四爺睜着眼睛說瞎話的,一聲冷笑之後,已是毫不客氣地揭破了四爺話語裡的破綻之所在。
“嗯?竟有此事?爲叔還真不知曉,哼,大膽烏里骨,竟敢虛言哄騙本王,本王斷不與其甘休,此事定當徹查到底,若賢侄所言是實,爲叔定饒其不得!”
弘晴話音方纔剛落,四爺已是猛地一拍几子,怒氣勃發地便發飆了一通,毫無半點誠意地便將罪過全都推到了緞疋庫員外郎烏里骨的頭上,那等義憤填膺狀,就宛若他真是被下頭人欺瞞了一般無二。
“呵,此事不忙一時,四叔既言受了矇蔽,小侄信了也就是了,想來顏料庫那頭也是一般情形了罷?”
明知道四爺就是在推卸責任,弘晴也不點破,而是順着其之話頭,又擠兌了其一句道。
“唔……,或許罷,爲叔還須得調查仔細才妥,然,賢侄只管放心,爲叔定會秉公處置了去的。”
這一見弘晴如此好說話,四爺不單沒就此放鬆下來,反倒是疑心大起了,自不肯給弘晴個實話,而是含糊其辭地敷衍了一番。
“四叔處事一向公正,這一條,小侄自是信得過的,只是……”
四爺倒是想敷衍,可弘晴又哪可能遂了其之意,眉頭一皺,已是作出了一副爲難狀地吐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嗯?賢侄若有甚爲難處,不妨直言好了,但凡爲叔能辦得到的,當不致令賢侄失望了去。”
四爺乃是精明人,聽話聽音之下,已是隱隱猜到了弘晴的未盡之言,左右不過是想借着此事玩敲詐的把戲罷了,心下里當即便計較開了,在其看來,若是拿緞疋庫與顏料庫那兩位管事者來當替罪羊,實無甚不可之處,左右那兩位都是八爺一方的人,往日裡用着便不算順手,此番之所以合用,並非他四爺的面子,而是八爺那頭的交待之所致,若是以烏里骨二人祭刀而能將弘晴應付過去得很,自是樁合算的買賣,一念及此,四爺應答起來,自也就慷慨得很。
“呵,四叔既是如此說了,小侄再矯情也就說不過去了,這麼說罷,烏里骨等人既是敢如此妄爲行事,箇中必有蹊蹺,然,此與小侄差使無關,姑且不論也罷,只是這等樣人,已不適再主持兩庫之大局,不知四叔以爲然否?”
弘晴此來就是爲了撈好處的,這一見四爺在那兒裝着慷慨,弘晴哪有不打蛇隨棍上的道理,笑呵呵地便提議了一句道。
“這個自然,不知賢侄可有何人要薦麼?”
主持兩庫大局的員外郎雖算是要職,可若是能以此來堵住弘晴的嘴,四爺倒是樂意交換上一把的。
“喲,四叔這可就難倒小侄了,要不這樣好了,趙尚書對此該是有數的,不若且將趙尚書一併請了來,大傢伙一起計議着辦了去可好?”
到了嘴邊的好處,弘晴自然不會放過,不過麼,弘晴心大,卻不是這麼點繩頭小利便能打發了開去的,只是時機未到,弘晴自是不急着往下展開,左右先將能拿的先拿了再說,爲防止四爺後頭賴賬,弘晴自不打算與其暗室交易,這便順勢提議將趙申喬也叫了來。
“如此,也好,來人!”
四爺這會兒只求能安穩渡過一劫,倒是不介意即刻便將兩庫讓將出來的,略一沉吟之下,也就同意了弘晴的提議。
“末將在!”
聽得四爺呼喝,早已侍候在辦公室外的侍衛統領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行進了房中,幾個大步搶到了四爺的面前,一躬身,恭謹地應了諾。
“去,將趙大人請了來。”
四爺沒甚多的廢話,直截了當地便吩咐了一句道。
“喳!”
四爺既是有令,侍衛統領自不敢輕忽了去,緊趕着應了一聲,匆匆便退出了辦公室,不多會,又已是陪着趙申喬從屏風後頭轉了進來。
“下官見過雍親王,見過仁郡王。”
方一行進了辦公室,入眼便見四爺與弘晴都注目了過來,趙申喬自不敢有所失禮,趕忙緊走數步,搶上了前去,按着朝規行禮問了安。
“免了。”
四爺心情不甚好,加之素來與趙申喬不睦,自是懶得多唣,僅僅只是虛擡了下手,不鹹不淡地叫了起。
“謝王爺隆恩。”
四爺可以冷淡,趙申喬卻是不敢大意了去,規規矩矩地謝了一聲,這才垂首站了起來。
“趙大人來得正好,四叔先前有言曰:緞疋庫員外郎烏里骨與顏料庫員外郎江三淼皆不甚合用,欲換之,不知趙大人可有甚合用之人選否?”
趙申喬方一起身,弘晴也不等四爺有所表示,便即笑着插了一句道。
“回王爺的話,緞疋庫主事蘇和辦事穩當,或可大用,另,顏料庫主事張寶山也頗有能力,此二人皆在戶部多年,對二庫之事皆頗爲熟稔,接替員外郎之職當可無虞也。”
趙申喬昨兒個便與弘晴溝通好了,這會兒應答起來,自是乾脆利落得很,幾乎是弘晴話音剛落,他便已接口應答了出來。
“嗯,既是趙尚書所薦之人,想來不會太差,就如此定了也好,四叔,您看是否先將文牒辦了去?”
弘晴溫和地一笑,側頭望向了四爺,以不容置疑的口吻發問了一句道。
“特事便特辦了去也好。”
四爺的自尊心素強,被弘晴這麼當場一擠兌,面上自是有些掛不住了,奈何此際人在屋檐下,卻也容不得他不低頭,無奈之下,也只能是悶悶地應了一聲,緩步行到了文案後頭,提筆便急書了起來,不多會,便已將任免之文牒草就而出,又加蓋了印章,默默地呆坐了片刻之後,這才面色陰沉地將文牒交給了恭候在側的趙申喬。
“下官告退!”
趙申喬伸手接過了四爺遞過來的文牒,也沒去細看,直接收進了寬大的衣袖中,雙手一抱拳,躬身便行了個禮。
“趙大人不急,本王還有些事須得趙大人幫襯處,且稍待好了。”
兩庫員外郎不過只是開胃菜罷了,弘晴的胃口大得很,哪可能就這麼輕易便能滿足,也不等四爺有所表示,弘晴便已是笑着勸止了一句道。
“是,下官遵命。”
趙申喬自是清楚弘晴接下來要唱的是啥戲,眼神裡立馬便滾過了一絲的笑意,不過麼,當着兩位王爺的面,他卻是不敢有甚失禮的表現,也就只是恭謹地應了一聲,走到了一旁,就此默默地站着不動了。
“賢侄還有事麼?”
這一見弘晴與趙申喬在那兒一唱一合,四爺原本就陰沉的臉色立馬便更黑上了幾分,心中對弘晴的得寸進尺已是厭煩到了極點,只是一想到弘晴手握着聖旨,卻不是他四爺能置之不理的,無奈之下,也就只能是眉頭一皺,滿是不悅之意地發問道。
“四叔明鑑,小侄此番奉了皇瑪法的旨意提調戶、兵二部,爲的便是審覈軍費不足一事,經數日之不懈,總算是有了些眉目,呵,兵部那頭姑且先不論,就說戶部罷,除了緞疋庫與顏料庫違例多費了近千萬兩銀子之外,小侄還發現幾處不妥,百思不得其解之下,還須得四叔爲小侄指點迷津一二。”
四爺開心不開心的,弘晴壓根兒就沒放在心上,笑呵呵地便又扯了一大通,言語間滿是暗示之意味,儘管說得隱約,卻令四爺的眼神不自覺地便出現了一絲的紊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