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之上,皇帝抱着襁褓中的孩子,迎着風俯看那個立於馬背的男子。一身的紅衣繡金絲蟒袍在陽光中泛着迫人的流光,他半擡着頭,便是這樣一個斜挑姿態,足以彰顯他的絕冷孤傲。
策馬佇立城門之前,即便四面楚歌,亦不減絲毫風華。
樓止半擡着頭,望着那一襲黃袍的皇帝,就站在城頭,死死抱着一個襁褓。那個應該就是孩子吧……
心頭微微一緊,樓止脣角微揚,鳳眸掠過迫人寒光,直視城頭那個始作俑者。今日的一切,很快就會清算。
沈均佇立城頭,笑得何其冷冽,“樓止,你終於來了。”
樓止輕嗤,望着城頭那不可一世的沈均,笑得魅然,“賀王爺如此陣仗迎本座回城,本座卻之不恭,豈有不回之禮?”
“樓止!皇上聖旨在此,斬立決!”沈均手持聖旨,立於牆頭,便是隔得甚遠也能察覺他凜冽的得意,那種大仇得報的痛快。
“哦,是嗎?”樓止低眉冷笑。
身旁的錦衣衛悉數上前,展開一排擋在樓止身前,“誓死保護大人,願爲大人馬前卒,不肯退後半步生。”
應無求擡頭,“賀王,你舉兵謀反,挾天子以令諸侯,如今還敢對大人不敬,今日你到底要做什麼來個痛快的。是男兒的,就一對一,有本事放開皇上和孩子。”
“應無求,你以爲自己是誰?跟着樓止,就以爲自己是個人了?殊不知,也不過是個人模狗樣的東西,就憑你,也配跟本王過招嗎?今日不管是誰,都必須死!”沈均咬牙切齒,狠狠盯着皇帝懷中的孩子。
皇帝心頭一驚,急忙摟緊了孩子。
沈均一步一頓朝着皇帝走過去,“樓止,你還記得自己的兒子嗎?聽說你的兒子剛剛出生,就被埋在了泥土之下,所以你的夫人才會一夜白髮。是嗎?”
樓止鳳眸微挑,陽光中,他微涼的視線,始終落在皇帝手中的襁褓上。猶記得御花園相遇,他只看了孩子一眼,心裡便像生了一根刺,疼得無與倫比。
他的兒子……
還不曾抱一抱,如何捨得埋在黃土之下?
那麼小的孩子……
“
你別過來!”皇帝怒喝一聲,“誰都別想碰這個孩子!”
沈均頓住腳步,扭頭望着城牆下的樓止,“樓止,你是自己去刑場,還是讓本王領着你去?”
樓止垂眸,冷笑兩聲,“開城門吧!”
聞言,皇帝驚聲,“樓止……”
城門緩緩打開的瞬間,門樞的聲響遮掩了皇帝的呼喊。樓止沒有擡頭,只是深吸一口氣,將黑鴉羽般的睫毛低低垂着,不教任何人看清眼底的精芒。
一聲馬鳴,紅衣蟒袍策馬而入。
誰都知道,裡頭是龍潭虎穴。
誰都明白,這是羊入虎口。
可是,他的兒子在裡頭。
他說過,願以吾身換子命。
男兒大丈夫,說到自然是要做到的。
尋兒,等你回來,爺給你一個囫圇個的兒子。
等着!
身後的城門譁然關閉,將錦衣衛緹騎全部都困在了重兵之中。
樓止依然策於馬上,冷眼環視四周的圍而不敢攻的輕騎軍,豔絕的脣淺淺勾起迷人的弧度,一雙幽邃的鳳眸,漾開戲虐眸光,“怎麼,賀王的輕騎軍就這點本事,打算圍着本座到猴年馬月?”
沈均從城門口下來,身後皇帝被青絕和胡毅等御林軍保護着,沈均根本不許他們靠近。卻隻身朝着樓止走去,眸光利利幾欲嗜血,“樓止,今日就算你有三頭六臂,也休想逃離。”
“逃?”樓止輕嗤,“本座既然來了,豈會與賀王爺一個德行,逃離二字還是留個給賀王爺自己慢慢用着。許是過不了多久,賀王爺就用得着了。”
“任你嘴上歡,這刑場上的劊子手可都等着呢!”沈均冷笑,“請吧!”
“大人?”應無求心驚。
卻見樓止已經翻身下馬,紅袖輕拂,容色不改。
“樓止!”皇帝驚呼,“那聖旨並非朕的本意,朕不想殺你。朕……”
樓止謾笑兩聲,躬身行禮,“多謝皇上成全。”
語罷,也不多說,只是多看了皇帝懷中的孩子兩眼,頭也不回的朝着菜市口走去。
沈均望着樓止拂袖灑脫的背影,卻是恨得咬牙切齒
。縱使生死一線,亦無礙他的絕世風華。
人滿爲患的刑場外圍,是被強制到場的百姓。
沈均要看世人看着高不可攀的錦衣衛都指揮使,一朝人頭落地的慘狀。他要讓樓止顏面全無,讓他悽然死去。
百姓不明所以,但都明白,今日絕非尋常。
只是一雙雙驚恐的眸,在觸及樓止的那一剎,撲通撲通跪了一地。錦衣衛都指揮使,誰敢不敬?
“參見大人!”百姓們惶恐驚呼。
樓止扭頭,慵懶的睨着眉目一怔的沈均,“沒讓本座成爲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賀王爺很失望?”
沈均面色鐵青,“你別高興得太早!”
“是嗎?不早了,剛剛好。”樓止嗤笑兩聲,魅惑衆生的臉上,浮起一絲淡若清風,朗若明月的笑意。
華貴的皁靴途徑百姓跟前,所有人都跪在那裡,不敢起身。
場面何其壯哉!
一步,兩步,三四步……
紅衣逶迤,金絲繡就的四爪蟒紋在日光中流光溢彩,泛着迷人的光澤,倒映在他幽邃無溫的眸中,像極了開在忘川河邊的妖異重瓣曼陀羅,染着最蝕骨攝魂的琉璃醉。紅袖輕拂,衣袂隨風。
墨色的披風輕撥,金絲繡血蓮在陽光中妖嬈綻放。
以人爲凳,傾城的人兒就此端坐刑場之上。
他擡手,但見指尖如玉,輕柔的捋過鬢間散發,豔絕的脣角微微勾起,若琴絃撥鳴般的聲音翩然而起,“起吧!”
音落,百姓紛紛磕頭,齊呼,“謝大人!”
樓止謾笑,施施然斜睨氣得面色發白的沈均一眼,“賀王爺可還滿意?”
他便是往刑場上一坐,愣是劊子手也不敢舉刀相向!
沈均冷然,身子因爲憤怒而輕顫,“聖旨在此,本王是代君監斬!來人,給本王斬了這妖孽!”
應無求繡春刀出鞘,冷眸望着一側的數名劊子手,眸若淬了毒,可見血封喉,“我看誰敢!”
“你們敢抗旨?”沈均手一擡,四下的弓箭手齊刷刷拉弓上箭。
箭在弦上,一觸即發。
四目相對,一片肅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