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滾滾,樓止回去的時候,千尋和衣躺在牀上睡着。
應無求識趣的關上房門,不該看的不看,不該聽的不聽,如此才能活得長久。
外頭依舊站着綠萼,只是面色有些蒼白。
“你沒事吧?”應無求輕嘆一聲,“回頭吧!”
綠萼一怔,“屬下聽不懂應大人在說什麼。”
應無求愣了一下,終於垂下了眉睫,“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聞言,綠萼面色煞白,握緊了手中的繡春刀刀柄,“應大人的話,屬下越發的不明白。還望明示!”
“沒什麼,只是有感而發罷了!”應無求不再看她,只是站在一旁保持緘默。
綠萼神情微恙,眼底的光若死灰般黯淡下去。
牀榻上的女子便是睡夢中依舊蹙眉不展,樓止坐在牀邊,眸光微斂。伸出手,大拇指的指腹輕輕拂過她微涼的面龐,睨一眼她綁縛在胳膊出的黑帶,眼底的光更是凝重了幾分。
意識到有人,千尋急忙睜開眼。
剛好迎上那雙幽邃的眸,她扯了脣笑,“駙馬爺回來了?”
樓止剜了她一眼,脣角勾起一抹蔑笑,“妻不如妾,自然是要回來的。”
千尋坐起身子,極度鄙夷的瞪了他一眼,“師父想盡享齊人之福,卻不知旁人願不願意。”
下一刻,他捏起她精緻的下顎,飛揚的眼線微微揚起,眸光利利,“爲師只當你留在了十三王府,誰成想徒兒孝心可嘉,眼巴巴的就回來了,豈非教人傷透了心?”
“怎麼,師父收了公主還不夠,打量着還想收了十三王爺?這還不容易,徒兒給您上點藥,保管將您送到十三王爺的牀上去,如何?”千尋羽睫微揚,與他一般似笑非笑。
語罷,她撣落他捏住自己下顎的手,“師父還是好好想着該如何安置公主吧!徒兒這裡忙得很,師父還是……”
“終於下定決心了?”樓止笑得森冷。
千尋垂眉,容色驟然冷了下來,“這算不算你說的婦人之仁?”
“或者,爲師可以替你處置。”
他剛說完,她便急喝一聲,“不要!”
“嗯?”他拖長了鼻音,挑眉看她。
深吸一口氣,千尋握緊手中的瓔珞,“我自己的事,自己解決,就不必麻煩師父了。”
他修長的指,輕輕撩動她的鬢髮,聲音低沉而迷離,“爲師曾經告訴過你,對別人狠對自己更要狠。如今爲師卻要告訴你,量力而行,人貴有自知之明。”
千尋陡然昂起頭,迎上他依舊幽邃的眸。還是冰冷的口吻,還是無溫的眸子,卻有着讓人暖心的力量。
一句量力而行,是她所有的後盾。
沒有矯情的話語,卻是實實在在的守護。
她沒問完顏樑的事情會如何處置,她也知道這並不是自己能左右的。男人,若是心中有你,爲他洗手羹湯他亦感激涕零。若心中無你,傾盡天下亦枉然。
千尋是聰明的,樓止什麼都不說,那便是有了把握。
她只管做好自己
。
那一夜,千尋房中的燈未熄,綠萼房中的燈也未熄。
第二天的陽光卻很好,皇帝的聖旨始終未達,大抵也是將完顏樑給壓下去了。千尋想着,此事早晚會有個了結,也就不急於一時。
反正兵來樓止擋,水來也是樓止掩。
她現在要處置的是……
樓止一大早便去批摺子,在這點上他絕對是個合格的良臣。辛勤,爲君分憂。
綠萼端着面盆進來,面色微白,反倒千尋的臉色紅潤不少。
見着千尋已然穿好了衣服,綠萼一怔,“大人今兒個的氣色很好。”
千尋垂眉苦笑一聲,“因爲要去見一個人。”
“誰?”綠萼不解。
“南心。”千尋深吸一口氣,看了一眼綠萼,“南心死因有異,我不能置之不理。這件事,我一定要查個清楚。”
綠萼眨了一下眼睛,“剛下過雨,怕是路不好走,大人不能改日嗎?”
“我心已決。”千尋看了一眼綠萼端來的洗臉水,也不接她的洗臉布,眸色微沉便擡步往外走。
“大人!”綠萼猶豫了一下,下意識的攥緊了袖中的拳頭,“多帶點人吧!”
千尋笑了笑,“有你在,我帶太多的人作甚?”
語罷,緩步朝着門外走去。
綠萼張了張嘴,最後只能抿緊脣,不再說什麼。
及至門前,千尋攏了攏衣襟,“對了,給我取件披肩,有些冷。”語畢,獨自上了車。
聽得這話,綠萼也只能頷首,轉身回房取了披肩,出去的時候卻見車子已經走遠。門口錦衣衛道,百戶長等不及了,請綠萼姑娘策馬跟上。
捏緊了手中的披肩,綠萼踟躕着,終於一咬牙策馬急追。
馬車穿過長街,因兩側的攤販越發多起來,連帶着道路都變得擁擠,馬車出了城,朝着城北駛去。綠萼微驚,掃一眼兩側的攤販,並未察覺異樣,夾了馬肚緩慢的踱過長街纔算出了城門。
城北竹林小道上,馬車被一批黑衣人攔了下來。
只聽得錦衣衛一聲怒喝,“保護大人!”
繡春刀齊齊出鞘。
兩幫人隨即交手,打得不可開交。
趁着空檔,車伕一聲吆喝,馬車穿過人羣快速朝前面跑去。綠萼策馬急追,眼見着馬車漸行漸遠,掃一眼最後一兩個頑固抵抗的錦衣衛,一聲怒喝,“還不快追!”
聞言,黑衣人紛紛上馬,跟在綠萼身後直追馬車而去。
不遠處,馬車停在路邊,綠萼翻身落馬,掀開簾子才發現裡頭空空如也。
“人沒了,四處搜。”綠萼冷了眸。
黑衣人畢恭畢敬,“是!”
“慢着!”綠萼似又想起了什麼,“你們主子可有交代什麼?”
“主子說,聽憑姑娘吩咐。”所有的黑衣人都垂眉順目,手中的劍散着迫人的寒光。
綠萼點頭,“聽着,不許傷人,留活口。”
黑衣人頓時四散而去。
綠萼循着竹林往內裡深處走,風過竹林梢
,發出窸窣的響聲。葉子紛紛落下,靜中有動,動中有靜。
一座兩層小竹樓,千尋坐在臺階上,拿着竹葉吹着低低的鄉音小調。聲音時而低沉,時而悠揚,抑揚頓挫卻教人聽了,有種說不出的悲涼。
環顧四周,空無一人。
綠萼斂了眸,握緊手中的繡春刀緩步走上去,低低的喊了一聲,“大人?”
“比我預期的慢了很多。”千尋鬆了手,手中的竹葉打着轉的落地,無聲無息。起身,看了綠萼一眼,千尋轉身朝着屋子裡頭走,“進來吧,要找這麼個地方很不容易。雖然荒廢已久,但難得的安靜,我們說說話吧!”
腳步沉重的走進去,綠萼深吸一口氣,“大人要說什麼?”
“覺得悶得慌,想跟你說個故事。”千尋坐在竹凳子上。
綠萼這才發現,這裡一應俱全,雖然有些灰塵,但是桌椅板凳卻是早早備下的。不免心中一怔,隨即浮起異樣的不安。
難道她……
手,握緊了繡春刀的刀柄。
“別緊張,若是論功夫,我不是你的對手。我有幾斤幾兩,你還不清楚嗎?你跟着我……是最久的。”千尋將瓔珞放在桌案上,指尖輕輕把玩着,順帶睨了綠萼一眼。
綠萼眸色陡沉,還是依言坐在了千尋的對面,“大人怎突然說這樣的話?”
“外頭有人找我,是陌上無雙的人。”千尋指尖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聞言,綠萼不語。
“還記得我將瓔珞收在枕頭底下嗎?”千尋繼續說着,“我一覺醒來,有人動了瓔珞。也許那人不是故意的,或者沒有想過,我藏瓔珞的時候,將一根絲線穿過瓔珞吊了一針在枕頭上。有人動了瓔珞,絲線就會被抽出來。”
綠萼的面色青一陣白一陣,“也許,真的不是故意的。”
“其實她想知道瓔珞裡是什麼東西,這本來是件無可厚非的事情。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我不覺得這是錯的。”千尋緩緩打開瓔珞,裡頭除了一些乾燥的花瓣,一些香料香紙,再無其他,“可是心虛,就是大錯特錯。”
眉睫揚起,綠萼苦笑兩聲,“大人這是怎麼了?怎的好端端說起這個?”
“好端端的嗎?海棠死了,被你一刀穿心。綠萼,你沒有心嗎?我們三個也算是同甘苦共患難的,你怎麼下得去手?”千尋紅着眼睛,攥緊了手中的瓔珞。
“大人……還是在怪屬下殺了海棠,當時海棠要殺你,屬下沒有辦法!”綠萼垂下眉睫,仍然握緊繡春刀的刀柄。
千尋忽然抓了桌上的香料,悉數甩在綠萼的臉上,“你哪隻眼睛看見她要殺我?還是你自以爲她會殺了我?”
綠萼心驚,但還是紋絲不動,“她給你下藥,你都已經中毒了,不是嗎?”
“那你知道她下的是什麼藥嗎?”千尋險些掉下淚來,終是咬牙切齒,“我一直在給你機會,我一直試着不去想,因爲我已經失去海棠。海棠用命保你,我相信她有苦衷。可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我,你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打我孩子的主意!綠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