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潔垂眸,看了看獨孤星墨的主帳,那主帳還亮着燈盞,偶爾有巡邏的人羣來來回回,她默了一會,突然伸手去摸自已的臉,這張臉,她從來都不曾注意過,只是沒想到,如今她輕輕一碰才發現,她能夠輕易的將一層薄薄的皮撕下來,那皮是被人粘上去的。
竟不知,原來她的身份被她曾以爲的最親密的人給糊弄了那麼久,玉清這個人的名字,在她的世界裡變得疏離而陌生,她緩緩將那薄薄的麪皮又貼了回去,不動聲色的隱入了黑暗裡。
於黑霧森林的華閣之中,顧空梨穿着女僕的衣服在擦着地板,那位毀了容卻氣度華貴囂張的人正躺在軟塌上看書,紗窗外有蚊蟲被這人手邊的一盞燈所吸引,想要擠進來,卻一直都是徒勞。
這人手邊上還放着一盤瓜子,一邊嗑一邊扔到地上:“哎,乞巧,愣着幹什麼?把這這的瓜子掃一掃,我告訴你,別以爲你失憶了我就會對你放鬆,趕緊的,擦不完你今兒就不用去睡覺了。如今天冷了,不睡覺不行,你還是先去洗洗給爺暖被窩吧。”
被喚作乞巧的顧空梨跪坐在地上,目光有些茫然的看了他一眼,點頭退了下去。
那貴公子將嘴裡的瓜子皮兒吐了出來,修長的雙腿交疊着,有些無聊的將臉上的面具撕了下來,一副看透人生般的仰天長嘆:“無聊啊無聊,莫不是本公子這張臉不夠醜?怎麼那小妮子一點表情也沒有?她初初被送來的時候可不是那個呆樣兒!”
乞巧將門推開手裡拿着一個小竹筒遞給他,小聲道:“主人,您的信件。”
“打開,念。”他慵懶的躺在軟塌上,就像是一隻快被融化掉的貓兒一樣,偶爾還砸吧砸吧一下嘴,伸手去抓一把瓜子啃得慢條斯理的等着她的迴音。
她表情有些茫然:“主人,我失憶了,不認得字。”
“啊怎麼這麼蠢!那該死的鎖憶藥!讓老子知道是哪個混帳下的,老子活撕了她!你愣着幹什麼?還不趕緊把那信件給老子送過來,難不成還等着老子過去拿不成。”他瞪着面無表情的顧空梨,看見她那雙茫然的眼睛就類!以前有眼睛有鼻子還有點小傲骨的時候多好!
他出去救人的時候這貨已經徹底的昏死了過去,他費了好大的勁兒纔將她失去的那些血補回了,這小妮子可躺在牀上整整躺了十天,回頭等她記起來的時候可得讓她將銀子給好好的結一結。
“是,主人。”顧空梨捧着那小小的信紙來到這貴公子面前,曲膝跪下,她所有的驕傲與傲骨都彷彿一夜之間就被抹沒了一樣,她變得少言寡語,那雙茫然的眼睛裡常常會出現霧色,她就是一個傻美人一樣,空有一副皮囊,卻不得任何一個字。
“我念一遍,你回去給我把這句話抄一百遍,明日默出來,明白嗎?”貴公子惡聲惡氣的警告她,顧空梨呆呆的點了點頭:“是,主人。”
“兩國交戰,吾師速歸。恆默筆。”八個字,寫得
蒼勁有力,最後的落筆是蘇恆醒的字,字爲恆默。
顧空梨聽見恆默二字時眼神微動了動,喃喃道:“主人,恆默可是阿默?”
“墨什麼墨,人家是三王爺,跟你一文錢的關係都沒有,你也不看看你現在這個傻傻的樣子,還不趕緊的,收拾東西,明日去雲城!”他將那紙揉作一團,順手扔進了碳盆裡,其實雲霧森林與雲城是很近的,但是閒得無聊的某位貴公子硬是要夜裡出發。
顧空梨又是個不會駕馬車的,所以到了最後是兩個人騎馬出去的,那貴公子將顧空梨攬在懷裡,又顧及顧空梨這張臉,所以順便就給她這張臉改了改,麻子改多一點,嗯,眉毛再粗一點,嘴順便畫大一些,膚色再畫得粗一些便好了。
待兩個人到了雲城的時候天色初初透亮,那守城門的大老遠就看見兩人一馬策馬而來,那貴公子打了個呵欠,瞧着這雲城的城牆細細望了兩眼,雲城外面是有護城河的,河不是很寬,但是一個人是絕對跨不過來的。
顧空梨背脊挺得筆直,身體很是僵硬,若非是貴公子死死的抱着她,她這一路上還不知道要摔下去多少次呢。
她一雙手死死的抓着那馬架前央的鐵環座環,一雙茫然的眼中含着幾分波動。
“嘖嘖,不過十來年不曾見過,怎麼這雲城破成這個樣子了?當初老子征戰離開的時候可比現在有錢多了,看看那塊牌匾,如今竟然變成那個樣子了,還能看嗎?嘖嘖,影響美觀吶,影響美觀。”他連連輕嘆,最後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這才擡頭望着那守城官。
“上面的,給老子開門。”他策着馬擡頭看人,只覺得脖子很不舒服。
“來者何人,若無令牌,不得進城!”
“你家王爺的老師,還不快給老子把城門打開!墨跡什麼!”嘖嘖,怎麼這羣人磨磨嘰嘰的,一點也不痛快。
那上面的人小聲的相互嘀咕道:“這位莫不是十年前與南晉一戰令南晉聞風喪膽的軍師,鳳無雙?”
“不會吧,這都過了這麼久了,你瞧瞧那馬上那個小哥,這般年輕,怎麼可能是真正的鳳無雙。”
“我看我還是去通知王爺吧,此事萬萬耽擱不得。”這守城官提着長槍就跑去找蘇恆醒去了,蘇恆醒正在夢中也顧空梨相會呢,他夢見顧空梨渾身是血的回來看他,那大門被人敲了幾下,蘇恆醒驚醒過來渾身都是冷汗。
“說!”穀雨打開門,掃了眼被嚇得不輕的蘇恆醒,有些無奈,自從王妃走了之後王爺就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他連着一整夜一整夜的做惡夢,甚至很多時候都是渾身大汗的被驚醒。
“谷侍衛,那雲城外有人自稱是王爺的老師,不知是真是假,屬下不敢妄自放人進來,所以特來請王爺。”守城官低着頭,不敢去看房間裡那尊大神殺人一樣的目光。
蘇恆醒匆匆披了一件披風便走了出去,他一頭墨發隨意的綁腦後,有寒冽的冬
風拂起耳邊與額頭的幾縷發,蘇恆醒站在城牆之上只看了一眼,那底下的人便破口大罵:“你小子,好像本公子是連你爹都要尊稱一聲的帝師,你就是這般對待我的, 竟然讓老子在這裡吹了整整半個時辰的風,若是這個時候敵營來搞偷襲,你們都不知道怎麼死的!還好獨孤星墨那小子一如既往的蠢!”
樓上聽着的人忍不住抹了一把汗,嘖,這位公子還真是敢說!
“帝師來得倒是快,出乎本王意料,快開城門,請帝師入城。”蘇恆醒言語之間難得對人如此客氣。
只是兩個人見面之後又讓衆人大開眼界,這兩人不好好的寒暄幾句就算了,怎麼還打起來了,顧空梨騎在馬車,不知道該如何下馬,只得將目光焦急的望向帝師鳳無雙,鳳無雙打到了半兒突然就喊了停手。
“等一下,我把這蠢丫頭抱下馬再說,她腦子壞了,如今就只剩下這麼一個人了,若是傷着碰着哪兒,那老子可就虧大發了。”他奔到顧空梨的身旁,一把將顧空梨抱了起來,順手放到了地上。
蘇恆醒會心一笑:“沒想到十年不見,帝師風采依舊,如今連師母都有了。”
“呸呸什麼師母?你師母就只有阿若一個!別給我說什麼混帳話,走走,給我安排一間房就成了。”他與蘇恆醒自發勾肩搭背,顧空梨乖順的跟在他的身後走着,只是她的眼神偶爾會落在蘇恆醒的身上,若有所思,腦子裡偶爾會木木的疼一疼,可是她什麼也想不起來,更多的時候是一臉的茫然。
“華夙也在,帝師可不要與他鬧起來纔好。”蘇恆醒將這兩個人領進了一間華貴的房間,他知道帝師這個人,但凡是他的吃穿用度,全部都要最舒服的,好好牀不睡,他要睡的是用和田玉所制的那種玉牀,脖子底下枕的那是青花玉瓷,身上蓋得得是蘇州最有名的的錦緞,甚至連茶都要喝那雨前新出的龍井!
蘇恆醒早早就派人將這雲城的一處住處給佈置好了。只是…
蘇恆醒視線落在跟在後面的姑娘身上,她穿的衣服是男人的,所以顯得有些大,衣衫的長袖被她挽了一半兒,那外袍都拖在地上,將她整個人都映得更小了,蘇恆醒瞧着她,總覺得有些熟識。
“不知姑娘芳名?可要本王爲姑娘另備一處房間?”
顧空梨茫然的望向那鳳無雙,囁嚅着脣角整個人帶着隱約的不安:“主人。”
“告訴他又何妨?不過是一個被我撿回來的小姑娘,如今大冷的天兒,正好缺個人暖暖牀,睡一塊兒就成了,不必另費那些功夫去弄個新房間出來了。”鳳無雙擺了擺手,拉了一條椅子,坐在火盆旁伸手烤着火,顧空梨來到他的身後,盯着那團火,抿着脣,凍得發抖也是一言不發。
“什麼時候帝師這般好心了?本王記得當年帝師舉薦坑殺十萬將士的時候,可不曾良善過。”蘇恆醒也坐了下來,他的視線偶爾會從顧空梨蒙着紗巾的臉上擦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