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鄒子介可不是亢州時候的那個鄒子介了,不但全國知名,而且也擺脫了貧困,過上了豐衣足食的日子。他選育的玉米品種,每年都會有三四個品種通過國家級的審覈,可謂是多產育種專家。而且適銷對路,在市場上表現得非常好。他每年還都會一兩個專利品種,另外全國還有三個種子公司有他的股份,這樣他不但解決了往返海南育種的費用,每年還有一筆不小的盈餘。
江帆的車進了大門後,停在了一條靠牆邊的水泥小道上。
江帆下了車,鄒子介趕緊上前跟市長握手。
江帆握着鄒子介的手,打量着他,說道:“老鄒啊,我一看你這精神頭,就知道你現在已經過上超小康的生活了。”
鄒子介笑着,說道:“都是託市長的福,沒有當初你在亢州時對我的支持,我恐怕還要苦上幾年才能到現在這個水平。”
江帆說:“沒有我,你照樣提前步入小康生活。因爲你的實力在。我前幾天還看見中央電視臺有關於你的訪談節目呢。”
鄒子介說:“那不是我,是採訪老師的,我是沾了老師的光了。”說完,他嘿嘿地笑着,用手撓着沒有幾根頭髮的頭頂。
江帆看着他,說道:“你的頭頂怎麼沒有幾根頭髮了?是不是太累了。”
鄒子介說:“不知道呢,尤其是這兩年,眼看着掉頭髮,越來越少。也許總是熬夜的原因吧。”
“爲什麼總熬夜?”
“我白天要下地幹活,只有晚上纔有時間寫材料。去年我送審了6個品種,過了四個,那個品種的文字材料和圖片材料都得有兩指多厚。都是晚上加班整理的。白天沒時間。”
江帆十分欣賞鄒子介的事業心,這個有着靦腆笑容的中年男人,一心撲在他的玉米王國裡,寒來暑往,南北兩棲燕,每年都往來海南和家鄉之間,除去育種,他對社會、對人情世故,幾乎是白癡。
江帆環視了一眼這個被部隊用紅磚牆圍起來的農場,儘管是他幫助鄒子介租下來的,但他還是第一次來。他說:“哪塊地是你包的?”
鄒子介用手指着大門西部的一片莊稼地說道:“那片地是我包下來的,以大門爲界,大門以西的不到三百畝,全部歸我了。大門以東的這片地,還是由部隊種着。”
江帆放眼望去,大門以東的這片地上,有解放軍戰士在耕種,他問道:“他們在種什麼?”
鄒子介說:“主要是菜,據說部隊首長的小食堂吃的菜,大部分都是這塊地裡種出來的,無公害。”
江帆笑了,丁一沒來之前,他都是在部隊的首長食堂吃飯。丁一來了後,他們很少去食堂吃了,都是兩個人做飯吃。
他問道:“這片有多少畝。”他指的是部隊留下的那片地。
鄒子介說:“大概有五百多畝吧。本來他們打算全部包出去,我到這裡種地後,他們領導就不往出包了,繼續讓戰士們種。我去年給他們找了好多優質蔬菜籽種,還有幾種稀有蔬菜品種,親自指導他們播種,把他們高興壞了,去年冬天指導他們蓋起了十個溫控大棚,據說還成爲全軍改善官兵生活的典型,領導一高興,每畝地的租金給我降了二十塊錢。”
“哈哈。”江帆大笑,說道:“老鄒,行啊你,這下你一年又省下將近6000塊錢!”
鄒子介笑了,說道:“我今年春天又給他們帶來了幾種市場上比較稀缺的品種,讓他們試種,一個是大茴香,還有幾種有藥用價值的蔬菜,對了,我還給他們帶來了比利時的迷你紫薯。上次後勤處的那個處長說,老鄒啊,把你引來真是我們的幸運,你給我當種植顧問得了。我說,沒有問題。一高興,給了我兩瓶好酒。”
江帆笑了,說道:“不錯不錯,你跟他們搞好關係,虧不了你,部隊有的是錢,不差你這幾個租地錢。”
“是,那個處長也是這麼說的,我說關係要搞好,租地錢也要給你們,不然你們沒法交差。只要每年不給我漲錢就行了。”
江帆說:“行啊老鄒,你不是很會搞關係的嗎?”
鄒子介笑了,說道:“我沒搞,他們認爲是不好解決的難題,到了我這裡,不是事,另外,好多他們不懂。我給他們的籽種,都是專家們準備推向市場還沒推向市場的,市面上買不到。處長說,去年春節,軍區領導給北京的幾位首長家裡送去的蔬菜禮品盒,把他們高興壞了,大首長說沒見過,更沒吃過。處長說,我給他們長了臉。”
江帆笑了,說道:“你何止給他們長臉,也給我長臉了!”
鄒子介摸着了一下腦袋,憨厚地笑了。
江帆又轉向西邊鄒子介租種的土地。看着遠處那幾處巴拉子工程的說道:“你那是在蓋房嗎?”
鄒子介說:“我想蓋幾間房,一來是我來有地方住,二來是朋友來了有地方住,沒想到前兩天來人,讓我停工,說是被省裡監測到了。不許在耕地建房,我說這是部隊的土地,他們說部隊的土地也不行,部隊這塊地是官兵們吃菜用地,不是蓋房子的。讓我拆了恢復地貌。”
江帆說:“你不是那有兩間簡易房子嗎?”
鄒子介說:“那兩間簡易房,現在住着我僱的人。”
江帆說:“走,到跟前去看看。”
鄒子介就跟着江帆來到了施工現場,江帆看了半天,也沒看明白,說道:“老鄒,你這是在蓋的什麼房?我怎麼看不明白,怎麼一塊一塊的。”
鄒子介說:“我知道耕地不讓建房,所以,我也想建兩個大棚,因爲我長期僱着四個四川的民工,兩對夫婦,他們都跟了好多年了,在亢州的時候就跟着我,冬天我攆他們也不回去。這樣,我弄兩個大棚,一家包一個,讓他們冬天種菜賣,我就收點水電費和大棚使用費用,這樣,農閒後,我就是不給他們工資,他們也能在這裡生活。我蓋房,其實是以大棚操作間的名義蓋的。誰知這樣還讓衛星監測到了。”
江帆說:“是啊,只要衛星監測到,你就必須要整改,土地局讓你恢復地貌是有道理的。”
“是啊,其實市長,我倒是有一招對付衛星,就是不知當講不當講。”
江帆說:“怎麼對付?”
“先讓我把房子蓋起來,然後在房子四周我圍上竹竿,房頂蓋上草簾,這樣一看就知道是公棚,而不是建築了。”
江帆笑了,說道:“你這個主意不錯,但是你房屋的規劃要縮小面積,三間變兩間。誰家的公棚要那麼大面積。”
“市長,我昨天就改圖紙了,您看。”說着,他展開手裡的圖紙,給江帆看:“我改了大兩間,但裡面的格局仍然是三間,只不過面積小多了。
“這是你設計的?”
“對呀?一夜都沒睡覺,爲的今天讓您看。”
“行啊老鄒,你還會搞設計。”
“瞎弄的,農村誰家蓋房都沒找人 設計過。”
江帆說:“不錯,我回頭跟土地局說聲,只是,你真的別蓋太好,免得讓拆的時候恢復地貌不容易。”
鄒子介說:“冬天禦寒、夏天擋雨,一個公棚,只要堅固就好了,不會弄太複雜。”
江帆說:“你呀,多弄幾個這樣的房子不行嗎?這裡空氣清新,住在這裡,可以深呼吸。”
鄒子介眼睛露出光亮,說道:“只要你支持,蓋幾個都行。”
江帆說:“蓋多了沒用,你建四個大棚,蓋四個這樣的房子就行。夏天,我也來這裡住。”
“真的?”
“真的。”江帆嚮往着說:“早晨,在田野裡跑步,想想都舒服,閒暇時,還可以當會陶甕,種種菜什麼的。”
鄒子介說:“其實我的規劃就是四排這樣的房子。只是我沒敢跟土地局的人說。”
“部隊怎麼說?”
“我準備在這裡建房提前先跟他們打的招呼,他們說這塊地歸你了,你願意幹嘛就幹嘛,只要不種大煙就行。”
江帆又看了看實地情況,說:“老鄒啊,你先別建房,先把大棚建起來,然後將房子西北兩側圍在大棚裡,聽我的,沒錯。”
鄒子介一拍巴掌,說道:“太對了,我怎麼就沒想到呢!而且冬暖夏涼。那樣的話,是不是也可以建成兩層小樓?”
江帆說:“小樓更扎眼,你就湊合建平房吧,就這,你還要有心理準備,準備哪天拆了你的,讓你恢復地貌。”
鄒子介知道江帆是嚇唬自己,就說道:“真有那麼一天,我沒話說,本來就不該建。不過我相信不會有那麼一天的。”
江帆又跟他聊了一會房子的事,然後轉了話題,說道:“老鄒,彭書記上午來着。”
“哦,我好長時間不見他了。”
“是啊,他是我邀請來的,吃過飯就走了,他現在在黨校學習呢。我說讓他跟我一起來你這裡看看,他不來。”
鄒子介笑着聽江帆往下說:“我說你幹嗎不來?他說,老鄒一輩子連個媳婦都沒混上,我搭理他幹嗎?”
鄒子介笑了,說道:“您真會開玩笑,彭書記不會那樣說的。再說,他知道我混上媳婦了。”
江帆說:“你混上了?”
“混上了,我去年就結婚了,女方是海南人,就是我住的那個村子的一個的姑娘。我蓋的房子,跟她家是前後院。”
“哈哈,你是近水樓臺先得月啊。”
江帆聽彭長宜說過,當地政府獎勵給鄒子介一塊宅基地,他在那裡蓋了房子。
“是啊,跟我學育種的,也算我的學生吧。”
“哈哈,我該想到,要不你幹嘛這麼急着建房。”
鄒子介說:“是的,等房子建好後,裝修完,明年她就可以來這邊住了。”
“你今年蓋完,她今年就可以過來。”
“今年房子能蓋完,也能裝修完,不過海南那邊沒找人,還有一大片她得料理,等這一切都弄完了,冬天也就到了,我就又該南飛了。”
週一,在市長辦公會上,江帆跟主管農業的副市長柴長春說了鄒子介的情況,柴長春表示會後就跟土地局領導商量這事。
市長辦公室散後,江帆剛回到辦公室,肖愛國就拿着一封信進來了。
這是一封華光小區十幾戶業主寫給市長的信,反應他們小區違建氾濫的問題。這個華光小區是閬諸最早的高檔別墅小區,現在也是閬諸的富人區,由於都是富人,而且這些富人的背後還都有這樣那樣的背景,所以,儘管業主反應多年,違建問題一直沒得到解決。
其實,在清理違章建築開始的時候,在會上就有人提出過華光小區的違建問題,當時江帆針對的是城市街道兩旁的違章建築,對於佘文秀和殷家實說得小區裡和先上車後買票的違章建築,他不想現在就觸摸,他知道這兩個問題的難度,等清理違章建築在社會上造成一定影響之後,再解決這兩個問題。
通過前一段的集中整治,市區街道兩側的違章建築經過政府強拆和一系列強制措施後,已經度過了最初的艱難時期,許多業主看見了政府這次清理違章建築的決心後,紛紛跟拆違領導小組主動溝通,表示自己拆。這樣,在強拆了幾個大戶和釘子戶後,這項工作進展的比較順利。
隨着城市違章建築的消失,緊接着就城市美化亮化工程的實施,這項工作受到了市民普遍好評。共青團市委,還組織大學生志願者,上街剷除小廣告,清理口香糖污漬,城市霓虹燈廣告牌包括電視臺報紙,都打出不隨地吐口香糖的公益廣告。市委市政府的領導還集體出動,上街清理城市地上和電線杆、門店牆上的小廣告,一時之間,閬諸的市區乾淨、靚麗了許多。
城市街道兩旁靚麗了,環境也清新整潔了,但對於縱深的違建問題,也到了該解決的時候了。
既然老百姓有呼聲,一切事情都將好辦。
其實,這封信的到來江帆並不奇怪,因爲這正是他和鮑志剛預謀的結果。
對於這個華光小區,裡面的業主早就又反應,只是沒有形成氣候,另外這裡住的都是富人們,都有着這樣那樣的背景。
其實,早在開始整治城市違建的時候,無論是班子成員還是社會人士,甚至包括江帆自己,都沒拿市區街道兩旁的違建當做難事,真正難的是是那些高檔小區裡的違章建築,是殷家實說得先上車後買票屬於招商引資項目上的一些建築,這類建築嚴格來講也屬於違章建築,比如新一區韋麗紅開發的商業街。
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如果想最終取得清理違建這項工作的全面勝利,必須循序漸進、穩紮穩打,最忌全面開花,虎頭蛇尾,甚至不了了之。如果真是這樣,那麼,江帆上任燒起的這把火就會留下諸多後遺症不說,還會影響以後他的施政舉措,甚至影響他在同僚甚至幹部隊伍中的威信。
所以,江帆在一開始,只是專注於城市街道兩側違章建築的清理工作,並沒有把這項工作向縱深發展,他甚至都沒有將自己某些想法在班子會上講過,儘管殷家實之前將過自己的軍,但他依然沒有就後兩個問題進行安排佈置,甚至都沒有提過。
隨着市區街道兩旁違章建築清理工作的完成,按照事先的城市規劃,美化亮化工作隨之跟進。通過一段城市治理和建設,老百姓有目共睹的是街道變寬、變靚、變整潔了,較之前的髒亂差和交通擁堵的問題有了很大的改觀,老百姓拍手稱快。
第一段工作,達到了江帆的預期目的。他很滿意,也堅定了他將這項工作再向縱深推進的決心。
對這項硬性工作,他沒有蠻幹,更不像第一階段那樣造勢,而是責令城建局對市區所有小區的違建進行公開的摸底調查,他指示城建局局長蘭匡義,親自深入華光小區調查走訪,小區業主對小區內的違章建築反應最強烈,要求清理違建的呼聲最高。
蘭匡義是江帆當上市長不久後到城建局當的局長,跟這些違建戶不會有什麼瓜葛。
江帆特地讓肖愛國去組織部調看了蘭匡義的檔案,他是從寧清縣縣委書記任上調過來的。在基層,素有黑臉包公這一說。他主政寧清縣政府工作期間,修建了縣政府辦公樓,原來縣政府還是在老衙門口辦公,經過前任兩年多的請示,聶文東批准了他們建辦公大樓,但卻控制了層數,縣委和縣政府並排,分屬兩個區域,都是坐南朝北。
江帆當選市長後,曾經去寧清調研過,當他坐着車,看到縣委和縣政府兩個辦公樓是坐南朝北的時候,他不由地脫口而出:包龍圖倒座南衙,有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