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從前那個一心一意愛着她的司徒一,那個愛耍寶會逗自己笑的司徒一,還是如今對於她有特殊意義的“院長叔叔”,她都不能傷害他。而這些原由,錦瑟自然不會對華錦年講,只是眼神堅定的表達了自己的立場。
她從來不過問原因,從來不抗拒他的命令,只此一次,她必須堅持。
華錦年當然讀懂了她的態度,走近了她一步,熟悉的壓迫與危險氣息將她籠罩,
“難道你愛上了他,所以不願意帶着目的接近他,你害怕他會傷心?”
每一句話都咄咄逼人,每一個字裡都夾雜了讓人戰慄的寒意。
錦瑟的身子下意識的顫了顫,卻毫不畏懼的迎上他的目光,她看着那張他再熟悉不過的臉,看着那張即使相處十年卻依舊無法洞穿想法的臉,心裡那埋藏已久的壓抑與不甘此刻似乎終於找到了引發的火源,仿若瓷娃娃一般白皙的臉上,是讓人無法忽視的驚心動魄。
“你跟蹤我?就算我的確在跟他來往,也是在不影響工作的時候用自己的私人時間做自己的私事,這樣也不行麼?爲什麼要針對他呢?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而且我保證絕對不會影響自己的任務。”
華錦年冷笑一聲,“你想太多了,你私下跟誰在一起,我根本沒興趣,司徒一,只是跟其他目標一樣,一個普通的富二代。”
即使一整面的落地窗,仍然照不進陽光,明明是白天,明明是暖氣很足的房間,卻灰暗陰冷的讓人麻痹。
明知她永遠不是那個能夠改變他的人,錦瑟仍是抱着最後一絲希望,
“全國富二代多如牛毛,請換一個目標,不要是他。”她的語氣近乎乞求,“算我,求你了。”
低到塵埃。
她如此卑微的乞求,不僅僅是想要保護在意的那個人不受傷害,更重要更重要的是,她把自己置身大海,華錦年是她唯一的浮木,她用盡全力祈求着,盼望着,只希望冰冷淡漠的華錦年,她最信任的華錦年,她永遠也讀不懂的華錦年,可以爲了自己,哪怕破例一次,是那個唯一可以改變他的人,她纔有信心,可以一直一直走下去,不顧一切的走下去,安安心心安安靜靜的爲他做任何事。
錦瑟苦澀的笑了,她一直以爲她掌控着別人的命運,其實呢,是我們主宰着命運,還是命運玩弄了我們?
可是她錯了。
她這麼任性的壓掉所有籌碼,卻輸在了不懂遊戲規則。
那句略微嘶啞近乎乞求的話,恰恰是踩中了華錦年的地雷。
華錦年看着眼前這個美得讓人心醉,秋水般的眸子裡盈滿了希冀的樣子,心痛極了,他從來沒想過,這個他一手塑造出來,用了整整十年的心血,專屬於自己的女人,有一天,會爲了另外一個男人,低聲哀求自己。
這是她第一次求他,卻是爲了別的男人。
他不想承認,他很生氣很生氣,可
是他確實是生氣了,他一把拂開錦瑟,氣憤讓他衝昏了頭腦,口不擇言,
“你別忘記了,十年前是誰把你從一無所有的絕望裡拯救出來,十年來是誰不惜重金讓你接受最好的知識,過衣食無憂的生活?你最好記清楚,你只是我的工具!是無條件服從命令的機器人!”
話一出口,他便後悔了,恨不得狠狠的打自己耳光,可是這條路是他的歸屬,他沒有選擇。
他現在能做的,只是儘快的逃離這裡,逃離她那會讓他心痛難當的悲傷,更怕自己會堅守不住,那麼十年來的心血,便全部前功盡棄。
兩個人,不遺餘力的互相傷害,卻隔着當局者迷的鴻溝,而那鴻溝,卻分明是以愛之名,是他們彼此都看不清楚的繾綣情愫。
拳頭上的青筋暴露,華錦年強迫着自己轉身離開,留下一屢冰冷的呼吸,那樣微粗的呼吸繚繞着錦瑟的神經,霎那之間彷彿變成了一根繩子,一下下勒緊她被鑽空的痛處,她痛不可支,僵硬着身體,華錦年離去時肩膀擦到她的,雖然是輕輕的擦肩而過,卻險些讓她站立不穩,她搖搖晃晃的僵在原地,直到門被重重的關上,她才頓時被抽空了力氣,如軟泥一般,癱倒在地上。
走到這步,她竟然還奢求一些永遠也不可能的事件降生,而那個人,卻只吝嗇的留給她一個背影。
以前每次都是她先離開,這次,拂袖而去的人換做了他。
錦瑟一直以爲自己聰明,原來她真是傻。
真是傻。
原來她在那個被他強勢親吻纏綿的時候便已經沉淪,卻一直固執的以爲自己對他而言一定跟那些胭脂俗粉不一樣。是她不敢去問他也不敢問自己是不是真的對他產生了別的情愫,因爲她明白自己與他的界限,那是水與火的距離,天與地的距離,魚兒和飛鳥的距離,永遠都是可望而不可及。
可是,衝動卻麻痹了她的理智。
她將希望全部寄託在這件事上,用那麼一個剛好及時出現的問題試圖窺探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得到的,卻是如此血淋淋的答案。
工具……
機器人……
他離去前的那句話,像是魔音一般不聽的迴響在耳邊,每一個字,都如同一把鈍刀,一刀一刀切割着她本就脆弱的心,卻因爲刀太鈍,疼痛被無限延伸,永遠看不到底。
她原先一直以爲自己足夠用冷靜能夠冰封住心裡壓抑已久的苦悶和小心翼翼的貪念,沒想到,越束縛越猖狂。她自以爲是的貪念,猶如一個望不見底的黑洞,再沉淪下去,更是無法解脫。
這個她註定了永遠都看不透的男人,給了她無比明確的答案。
她給自己一個幻想,到頭來卻成全了一個最殘酷的奢望。
自作自受,她用自己這一場浮木求生的遊戲,深刻的詮釋了什麼叫做“自作孽不可活”的真理。
錦瑟像是一隻爲了愛情甘心化作人
形嚐盡人間苦難的美人魚,在身子碰到水後,不管願不願意,都會化爲原形。
只是比美人魚更不幸的是,那桶水,是她當初不顧一切爲他化作人形的男人,親手潑的。
此刻,她是一隻魚。
一隻記憶只有三秒鐘的金魚,一個轉身的距離,就忘記了三秒鐘前發生的所有事情。
她沒有任何掙扎與猶豫,便選擇了接下這次任務,就像接受自己的命運。
她給自己一個月的時間,也給司徒一一個月的時間,她會給他最快樂的三十天,作爲她對他的補償,也當做彼此生命裡的紀念。
這是錦瑟第一次約他,也是他們在W市重逢之後第一次在除了孤兒院之外的地方見面,而且儘管她多麼不捨得,她也不會再和他一起去孤兒院,她沒辦法在那個會時時刻刻提醒着她身邊的那個男人是對自己有特殊意義的“院長叔叔”的地方面不改色的執行自己的任務。
司徒一顯然有些受寵若驚,自從她消失在他的世界後再次找到她,他很怕她會再次消失不見,所以用自己小心翼翼的方式守護着她,不強求不打擾不給她任何壓力,哪怕她永遠不會喜歡上自己,他也希望可以在她身邊,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孤單寂寞的時候,他願意以任何角色守在她身邊,哪怕她永遠不會有需要自己的一天,他也只想要在可以看見她的地方哪怕遠遠的看上一眼。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竟然會對一個女人愛得如此死心塌地。
病入膏肓。
也許她就是他生命裡的劫數,他寧願沉淪。
就像以前那個口若懸河遊刃有餘亂花從中的大律師從來不相信什麼金誠所至金石爲開,可是他如今竟然傻傻的將這句話貫徹到底。
他一心認爲自己的執着感動了她,再加上以前那些愉快的時光作爲基礎,怎麼會想到其實這是一場離別的“禮物”?
————
完全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的錦瑟站在冰天雪地裡,高邦的過膝靴將她修長纖細的腿部線條勾勒得更加纖長,毛茸茸的大衣也無法遮蓋她玲瓏有致的身材,白色的絨帽下,一張晶瑩剔透特地化了淡妝的容顏在偶爾颳起的寒風下,帶着驚心動魄的美。
她站在路邊,習慣性的引來路人的目光,她看着他遠遠的走來,菸灰色的長款大衣讓本來就是個衣架子的他顯得愈發的挺拔修長,口氣裡,隱約可以看見他口裡呼出來的白色霧氣,嫋嫋飄去。
那一刻,錦瑟心裡想的是,這樣一個完美優秀的男人,身邊應該站着一個乖巧可愛的女人,挽着他的手臂,幸福的笑着。
只是上帝開了一個玩笑,讓她成爲這個女人,卻忘了給她普通的身份,她的笑容,註定無法發自真心。
錦瑟彎起嘴角,迎接已經走近的司徒一。
司徒一晃了晃神,有那麼一刻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不過如果是夢,他多希望永遠不要醒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