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過十幾歲的年紀,清秀稚嫩的面容上,一片沉穩淡定,有好奇者,微微偷眼望去,卻被那凜然高華所震懾,暗自心驚。
元祈居於御座,深深凝望着階下參拜的佳人,不過匆匆一刻,新妃便被女官們簇擁而出,前往後宮拜謁太后、皇后。
此時封妃已畢,皇帝傳宴,大臣們儘自歡飲。
後宮之中,亦是一片祥和喜氣。太后泰然安坐殿中,溫言撫慰後,又賜下無數首飾珍玩,讓衆嬪妃更生酸意。
皇后這幾日病重,強撐着升座見禮,勉勵幾句,便又回到自己的昭陽宮中。
此時又是命婦朝賀,一番繁文縟節之後,纔算告一段落。
太后瞧着窗外宮轎陸續離去,微覺疲倦,她摩挲着腕間佛珠,隨口問葉姑姑道:“皇帝給她的封號是什麼?”
“皇上封她作‘晨妃’。”
葉姑姑答道,卻見太后的臉在瞬間失了血色。
她周身輕顫,彷彿深陷於一種巨大的驚怖之中,雪白的纖指微微痙攣着。
“宸……”
昏暗的大殿中,太后倚坐着,因這一道音調,眸中染生狂亂。
一羣黑鴉從窗邊掠過,發出刺耳而瘮人的叫聲,太后如見鬼魅一般,口中只是唸叨着一個“宸”字。
葉姑姑見不是事兒,乍膽上前輕搖太后,“娘娘……娘娘……”
太后眼神迷離,喃喃問道:“我在哪裡……”
“啓稟娘娘,這是您的慈寧宮。”葉姑姑一頭霧水,仍是恭敬答道。
“哦……”
太后逐漸清明,如夢初醒地問道:“我不在御花園嗎?”
葉姑姑簡直摸不着頭腦,她小心翼翼地問:“您想啓駕御花園嗎?”
“不……我只是想起了,當年,我住在御花園的陋室之中,那裡,可真小真暗啊……”
她端坐在黑暗中,回憶當年,正覺得那一個“宸”字,聽來如晴天霹靂一般。
“你剛纔說……皇帝封她什麼?”
“回稟娘娘,是晨妃……取她原本的名字,定下了這個封號。”
“原來如此。”太后長吁一口氣,彷彿如釋重負。
宮中經過這一整天的忙亂,不知不覺就到了掌燈時分。
碧月宮中,已是紅燭高照,瑞獸爐中的龍涎香馥郁綿長,將寢殿薰染成迷離幻境。
晨露將鳳冠取下,任由青絲如飛瀑一般散落身後,一應的珠玉釵環,皆已被置之一旁。
她獨對鏡臺,卻絲毫沒有梳妝之意,只是從一旁的匣中取了一冊書卷,半倚在案邊,細細嚼讀。
教習姑姑小聲提醒道:“娘娘,請更衣……皇上馬上就過來了。”
晨露擡頭,以那雙清冽幽寒的眸子看了她一眼,才道:“這重羅禕衣,穿着確實累贅……”
她示意自己的婢女將平日裡穿的絹衣取來,於四扇鸞鳳和鳴玉屏之後,換過了衣裝。
這般的素顏常服,卻更引得姑姑大詫:“娘娘……”
她正待苦口婆心地勸說,卻聽外間朗聲通報,一重重傳來。
皇帝到了。
元祈邁步進入殿中,宮人們爲他寬下外袍,便魚貫退下。
遠處更漏聲響,這繁華若夢的寢殿中,層層紗帷在夜風吹拂下,翩然而舞,彷彿與外界隔絕自成天地。
夜風沁涼,鶴頂雙花蟠枝燭臺中,兩道燭火飄搖不定,在少女清寒如潭的眼眸中,映成雙輝流光。
元祈深深地眷戀地看着她,目光奇異而溫暖。
大約是飲了酒的緣故,他的聲音格外醇厚,“這次真是委屈你了!”
晨露微微一笑,並無小兒女的羞怯之意,“能爲皇上分憂,我已經很是欣慰了……不過是擔個虛名,於我而言,並無妨害。”
元祈聽着這虛名二字,目光一黯,那抹溫暖笑意,也很快隱匿不見。
“勞累一天,我們還是早點睡吧!”
他不待晨露回答,趨前提起那四扇玉屏,一攏一架之間,已將它橫亙於帳簾與錦榻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