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徐徐,冰冷的土山之上,一個嶄新的山包聳立在那裡。幾個人站在一旁,沒有言語,只有簡單的注目。這是一場極爲簡單的葬禮,沒有民間吹吹打打哭哭鬧鬧的場景,也沒有那種富戶人家請一個自詡解陰陽穿戴道袍舞劍的道士。甚至,連棺木之上,也只是一口薄皮棺材,上面沒有半點圖案,甚至連漆都沒上。
只有被僱用的幾個村民挖了一個坑,然後,莫小川帶着劉娟娘、綠帽子、範梓瑜等人親手將棺材放入了坑中,由莫小川添上第一鍬的土,之後,幾個負責挖坑的村民又給埋上,這一場葬禮,便算是完結了。
綠帽子雙目泛紅,卻沒有哭出來。即便她的心中認爲白易風是自己的父親,可是,兩人之間卻沒有那種父女本該有的感情,所以,她的心裡難受,失落,或許還有些不捨,但是,卻沒有那種失去至親的痛。當然,或許也有痛吧,不過,這種痛卻應該比正常人少的多。
畢竟,她從小便是一個孤兒,早已經習慣了。
所謂,有了得到的甜蜜溫馨,才知道失去的痛苦難受。一個沒有戀愛過的人,完全不理解一個失戀的人爲什麼會那般痛苦,那般的瘋,覺得他們不夠理智,不夠正常。
只有當自己經歷了,才知道,原來遇到這種情況,沒有幾個人能夠正常。
綠帽子也是一樣的道理。他此刻的痛苦,或許只是比一個看書感動到自己之時的感覺略深一些吧。
雖然綠帽子至始至終也沒有喚出一聲爹,但是,她卻是以女兒之禮披麻戴孝,給父親送終。這些村民之中,也有些人與白易風算是相熟了,看到綠帽子,也會上來說幾句話,誇讚白易風是個好人。
或許,在他們的心中,感覺綠帽子是個不孝之女吧。把老父親一個人丟在此處,從來沒有看過他。只是,面對綠帽子泛紅的雙眼,卻無人會在這個時候,提起這些。他們忙碌完了之後,便各自離去,或許,今日的葬禮,在他們看來,也顯得有些怪異,還沒有見過有人在夜色下下葬的吧。
莫小川如此選擇,也算是尊重了白易風的遺願。
在他的心裡,也有些遺憾,白易風是個人物,而且,對他有恩,莫小川一直一來,對白易風這個人的態度,都有些複雜,不過,此刻,這種複雜慢慢淡去,留下的,只是一個喜歡穿長衫,做書生打扮的中年人形象。
時隔不久,一羣孩子結伴而來,他們唯唯諾諾,似乎在夜晚來到這多是墳頭的地方,讓他們十分的害怕,直到距離近了些,被莫小川他們這邊燃起的火把光亮籠罩在其中之後,這才安心一些,慢慢地走了過來。
莫小川微微示意,幾人讓開了些,只留下綠帽子跪在那裡。那些孩子們走過來之後,跪下恭敬地磕了一個頭,然後齊聲喊了一句:“白先生一路走好。”
但是,似乎練習的不夠好,喊出來並不整齊,其中一個孩子還對旁邊的孩子說了句:“你說早了……”但是,見無人理會他之後,急忙又閉上了嘴。
這些孩子,雖然顯得笨拙,卻無人懷疑他們的真誠。他們的練習,也只是爲了更好的對他們的白先生表達一份懷念和敬意吧。白易風在暮年能得到一羣孩子的真心愛戴,讓他這個江湖梟雄,也值得一絲安慰了,畢竟,這纔是他想要的生活。
孩子們離開之時,莫小川讓範梓瑜悄然的送了一程。
最後,莫小川從懷中摸出了酒壺,看着那墳包,輕聲道:“雖然說,你已經戒酒了,不過,這最後一杯,還是飲了吧。”莫小川說着,將酒壺之中的酒灑落半壺在墳包之上,然後,仰頭將剩餘的半壺,盡數灌入自己的喉中。
火辣的烈酒,深入莫小川的腹中,顯得炙熱難受,他卻很是享受這種感覺。酒飲罷,他走過去,親自將綠帽子扶起,道:“回吧,他喜歡清靜些,我們莫要再打擾他了。”
綠帽子站起身來,紅着眼睛微微點頭。
劉娟娘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墳包,面帶猶豫之色,隔了一會兒,輕聲問道:“王爺,要不要立一個碑?”
莫小川想了想,微微搖頭,望向遠處已經下了土山的孩子們,道:“罷了。若是他們以後有人想立的話,便隨他們。我們這些人,便不要再做這些事了。白先生最後的時間,只想做一個平凡的普通人。”
話說到此處,便已經夠了,莫小川沒有再多做解釋。劉娟娘是個明白人,其實,她也知道白易風的心思,只不過,內心之中還是有些矛盾罷了。
有了莫小川的話,她便不再執着,微微點頭,跟着莫小川他們朝土山下方行去。
寂靜的夜晚,微微發涼的土山,新立的墳包並不孤獨,在他周圍,還有許多附近窮苦人的墳包與他爲伴,一代江湖之中的梟雄,最後的日子,竟是如此寧靜而簡單。
離開了此地,莫小川沒有回王府,而是在齊心堂名下的一處院子中留了下來。範梓瑜被莫小川派回了總堂,將劉娟娘留了下來。
綠帽子先行回屋等候,莫小川與劉娟娘,卻在書房之中相對而坐。
“王管家這個人,你見過嗎?”兩人坐下,飲了一杯茶後,莫小川開口問道。
劉娟娘先是有些不知曉此人是誰,隨即,想了想,便反應過來,問道:“王爺說的可是小言公公?”
莫小川點頭,道:“正是。”
“倒是聽聞過此人,卻從未見過。王爺不是與此人相熟嗎?”劉娟娘說道。
莫小川搖頭苦笑,道:“以前,我以爲,與他還算相熟,但是,現在看來,我從未真的認識過他。當初,我只以爲他是梅府的一個管家。後來才發現,他原先是西涼皇宮中人,最近,我又察覺到一件事,當年父王之死,很可能與他脫不了干係。”
“這怎麼會?”劉娟娘有些吃驚,在齊心堂中,一直以來,衆人都以爲,當年的小言公公對齊王很是忠心,冒死將少主救出。現在,莫小川卻告訴劉娟娘,齊王的死,很可能與小言公公有關係,這讓劉娟娘如何能夠不吃驚。
莫小川深吸了一口氣,道:“我也只是發現一些端倪,還不能夠確定。不過,這件事有七成的可能。你此次回去後,便派人去尋找小言公公的下落。查到此人之後,切勿打草驚蛇,只需要監視他的行蹤,弄清楚,他在做什麼便好。”
劉娟娘面色複雜地點了點頭。
“此事物必辦好。”莫小川又叮囑了一句。
“是!”劉娟娘深吸一口氣,道:“屬下回去之後,便將這件事當做第一要事來做。”
“嗯!如此最好。”莫小川說罷,端起了茶杯,輕抿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