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茶几下面,有一個壽字金簪。
拿起細看,遺留一股她的髮香,可見她一直戴着,直到被拖走的一刻。
這時候,身後來一個小太監:“芳妃娘娘,皇后娘娘有請。”
“皇后?”她娥眉緊蹙,“她不是在冷宮呢?”
秀文低聲提醒:“別去,說不定想用什麼法子謀害你。”
她信手把金簪插進斜髻上,左思右想,問:“找本宮有何事?”
那小太監賊眉鼠目,不知做些什麼動作,一面回答:“當然是重要的事。”
“胡說!她在冷宮,能有什麼重要的事?”秀文不忿的叫。
麗芳制止她,小太監臉色已變,袖子裡刀光一閃,秀文疾步上前,那匕首已刺過去!
“哧!”血崩般的悶響,秀文貼附在麗芳的身上,軟塌塌的,小太監已倉惶逃竄。
麗芳擡起摸在她身後的手,滿是血。
“秀文!秀文!”小丫頭面如紙白,麗芳驚異的眼睜睜的看着她倒下去。
“來人吶!有刺客,來人吶!”急促的呼喊,秀文低眉皺目,緊抓着她的手臂。
後宮再次紛亂,那冷宮依然是冷冷清清的,小太監回了皇后,怕得不到酬報,回覆假消息:“刺中她了,娘娘只管安心聽芳妃死訊。”
蘭皇后於是拔下一股金簪,遞與小太監,打發他即刻離開皇宮。然這小太監揣着得之不易的酬金走到宮門的時候,追兵趕過來,將他抓捕。因他頭一回幹這行當,出現很大的疏漏,蘭皇后自然給暴露。
即使秀文死了,也未足輕重,關鍵是他們本來的目的是麗芳,這就令南宮硯不能容忍了,算是老虎頭上搔癢,得罪了王爺。
年賢妃奉南宮硯之命,押解皇后,來至太和殿,曾風光一時的皇后,淪爲階下囚,這個差距未免太大,所以見到南宮硯的時候,她激動的滿嘴拜懺,望得寬恕,最好還能回到原先的位置,因爲皇后的位置一直空着,想必他心中還有她。
南宮硯不再是從前的南宮硯,再說已經忍無可忍,拿刀砍死皇后,這種事在他眼裡沒什麼了不得!若麗芳在場,看見皇后懷着野心求他原諒的時候,血濺當場,她定接受不了。單反有一點時間,會爲她求情,年賢妃也驚惻了!他的狠毒,不是現在才展現出來,但只現在感覺到了恐怖。
卻說白世賢和司徒翼本不在一間牢房裡,通過許多關係,終於混到一間。
他們每隔兩天會被拷打,傷口剛想癒合,又給打開,血涌的更兇,這是最痛苦的一件事。朝朝暮暮,已褪了舊皮生新皮,整個人,卻還是原來的人,心還是原來的心。
“如果她能給我們送來止痛散就好了。”白世賢存有這樣的冀望。在這種荒廢生命的地方,去想念一個人,也會覺得那麼無聊,他笑着說。
司徒翼則着意想他那隻蝴蝶,不知她看到了沒有。看到了會怎樣,看不到,又會怎樣?但願不會帶給她不悅,只因那是自己的心聲,不說,會遺憾一輩子。“她失蹤了,現在好容易回來,應該跟皇上團聚。”
“不。”
“爲什麼不?”
白世賢更瞭解南宮硯,麗芳一旦不見,他會瘋狂的去找,而這次他穩如泰山,一定早有綢繆。“她也許再也不會來了。”他握着血淋淋的手臂,“可她樂於助人的性格,應該會託某個人給我們帶來止痛散。”
司徒翼看看他,苦笑一聲,繼續他們遙遙無期的禁閉,卻是安全安靜的,只是沒有多少人會喜歡這種安靜和安全。
那秀文命在垂危,麗芳決定金盆洗手再不做大夫的行當,可這個時候,一邊是金盆,一邊是人命。
“秀文姐姐……”錦屏秀春兩個在牀前嗚咽。太后鑑於對麗芳的恨,無論紫霄殿發生什麼災病,一律不許請外援。她只能親力親爲,兩個丫鬟忙裡忙外幫忙。
南宮硯沒事處於紫霄殿前的花棚裡,對着花花綠綠一叢星星花,大手掠過,猶如風吹過,輕微的簌簌聲。沒有人知道他在這裡,年賢妃卻來了,闖入他安寧的幻想。
自蘭皇后死,她對他懼怕三分,時不時的探問一兩句:“陛下在想什麼?”
他不回答,她再試着問:“臣妾給陛下彈奏一曲如何?”
當把古箏拿到手邊的時候,他突然雷喝一聲,唬的她驚顫。然後,他狂怒的把古箏摔碎,年賢妃跑的無影無蹤了。
因而向太后訴苦:“皇上最近喜怒無常,臣妾怎麼做,都不能叫他滿意。皇額娘,臣妾好怕!”
太后卻冷冰冰的問:“你怕什麼?”
她怔了怔,哀切的聲調:“怕皇上被那個芳妃灌了迷魂湯,皇額娘不是不知道,那個女人懂藥的。”
太后一聽,嚴肅起來,說道:“常言道:紅顏禍水,這個芳妃,必將禍國殃民呀!”
惑君者,不可留,媚人者,不可留,現在不斬草除根,怕造成大患!
“皇額孃的意思是?”已經夠明白了,年賢妃裝糊塗,裝善良,太后傾不再答言,兀自扶着太監的手溜達去了。
那黃鶯回看年賢妃一眼,她已變了臉色,令人脊背發涼。
麗芳當真沒有忘記那兩個忠心耿耿的人,他們爲自己入獄,過意不去,冷落了這麼長時間,晚間囑咐秀春去送藥。
沒有秀文,錦屏老實巴交的,當然得秀春。
秀文脫離了生命危險,麗芳在她牀邊飲泣,想自己何德何能,讓這些個好人賣命?她恍然想起司徒翼,想起那蝴蝶上的話語,冷雨驟上心頭,無顏酸楚。
南宮睿,亦是她心頭的一塊傷疤,他因自己而死!那樣一個翩翩公子都死了,南宮硯人性何在!
她暗中袖了一把匕首,待他再欺上己身,絕不手軟。
然,南宮硯在花棚裡酒不醉人人自醉半晌,悶悶地回了景陽宮。
月上西樓,夜露闌干。
傾說婉常在被賣青樓,如何肯罷休?就算不能弄死那個侍衛,至少,麗芳是導致這一切發生的罪魁禍首。於宮外更好下手,打聽得甄府宅邸,門旁一棵梧桐樹,開着水紫色的蔫花兒。她略梳了與平日不同的法式,換了新色衣裳,大搖大擺走進甄府。
陌生人,王嬤嬤攔也攔不住,婉常在道:“我是你家二小姐的朋友,特地看伯母一看,這位老媽媽,不歡迎怎地?”
“你是二小姐朋友?”王嬤嬤端詳着狐疑,“從來沒見過,姓甚名誰?”
婉常在敷衍,見了裴氏,自我介紹,氣的王嬤嬤啐口水。裴氏聽此人將說麗芳如今情況,便使退了下人,關好房門,王嬤嬤潛在窗下側耳,聽見不過是些閒言,便去幹自己活計,沒在意。
不多時,婉常在自房裡出來,把門依舊掩好,左右張望一下,急急地溜走。
次日,麗芳聽裴氏暴斃噩耗,哭的淚乾腸斷,由於帶着鐵鏈,南宮硯又不讓出宮,她只能在宮裡哀悼。裴氏出殯她都不能到,真真是南宮硯的罪孽,她恨透了!
年賢妃倒希望麗芳能去,那樣的話,在路上遇見刺客,被殺,說得過去,且不會被懷疑。
太后的許諾更增添了她的鬥志,太后說:“神不知鬼不曉的把她殺了,哀家保你坐上皇后的位置。”
極大的誘惑,推動她。
千福宮的丫鬟黃鶯一直覺得她哪裡不對勁,面對太后時的溫馴,背後則是一副鬼面,太后竟一點都未察覺。
那尚食局的于慧兒,面對黃鶯的盤詰,生氣的說:“主子不懷疑我,你倒懷疑起來了,早知道就不幫你,這種事一點都不沾就完啦!”
黃鶯低聲:“你別誤會,我並不是懷疑你。”
“那這是做什麼?沒做虧心事,大白天的,幹嘛不能高聲!”于慧兒心性豪爽,拿抹布擦拭鍋臺。
黃鶯這裡那裡確認過,于慧兒這樣人,沒有動機也沒有心機,她拔下頭上的珠花與于慧兒鬢上插戴,再次表明沒有惡意,一時去了,于慧兒撿個便宜,好不歡喜。
黃鶯走在去千福宮的迴廊裡,暗自琢磨着,錦屏端着藥材往尚食局去,兩人撞個滿懷,藥材不曾灑完。
黃鶯見過麗芳,真心憐恤她,知這個丫頭是紫霄殿的,便問起芳妃。錦屏吐了口氣,愁眉不展:“我家娘娘逢年不順,宮裡沒晴天,外頭也淨是陰雨。夫人好端端的就死了,娘娘哭個半死,不能回去盡孝。那秀文姐姐也觸犯了瘟神,背上好大一個洞,血不曾流乾!”一面說,一面擡手抹眼角。
黃鶯聽的兩淚悲轉,與錦屏附耳幾句,錦屏臉紅一陣白一陣,急忙把藥材送到尚食局,就小跑似的回了紫霄殿。
年賢妃意圖不軌,給麗芳提個醒,麗芳振作起來,又去看秀文,秀文醒了,笑着說:“一聽那個聲音,就知道是娘娘來了。娘娘來看,奴婢任在刀鋒上行走也掙扎過來。”
麗芳含淚,看視了她的傷口,勸慰:“內補外療,半個月就能痊癒。只是,本宮怕一時恍惚,用錯了藥。”
秀文摸住她的手,盡一番主僕之誼,姐妹之情,不忍她一生過那囚徒生活,因說:“娘娘大可求皇上賜一把鑰匙,解開那副桎梏。”
“不可能!即使他有鑰匙,也不會給我,何況他當着我的面兒親手扔了。”麗芳說。
衆丫鬟一驚:“難道要一輩子帶着這個沉重的鐵傢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