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尾是謝皇后放在汀蘭書院的，除了新生入學和書院大比，其餘時候從不外借。
班山長對琴有着近乎執着的喜愛，但她已有綠綺，自然不至於羨慕謝皇后的焦尾，也就偶爾過來用焦尾彈上一曲而已。
第一堂課已經結束，一刻鐘過後便就該輪到班山長授課，班山長此刻過來樂室，原是爲了來放綠綺的。
見到班山長進來的那一刻，趙雙姝就擡了眸子，一眼相中了班山長手裡抱着的綠綺，眸光發亮。
綠綺果然是在班山長手裡！
“我這堂課教的是音律，自然得領着她們過來樂室試一試。”季夫子見了是班山長，便知今日想要聽趙雙姝撫琴，只怕是沒可能了，索性也不去想了，輕輕地笑了笑。
聽到季夫子說的，班山長眼眸微微垂了垂，目光移向邊上的趙雙姝，狀似隨意地笑着提了句，“今年的新生裡頭，可有琴藝好的？”
季夫子不知班山長的心思，便就回道，“蕭雪筠和謝宛棠，還有盧宛芊，這三人的琴藝倒是不錯，今年的書院大比也算是還有希望。”
沒聽到趙雙姝的名兒，班山長就挑了挑眉，少不得問道，“怎麼沒有趙雙姝？”
一衆少女，“……”
這般直白！
山長你這可就偏心偏得太過分了啊！
班山長這句話，連季夫子都有些無奈，不過還是回了一句，“趙雙姝還未撫琴，鐘聲就已經敲響，留到下一次也無妨。”
班山長就點了點頭，然後出人意料地說了句，“我正好要把這張綠綺放起來，不如就讓她用我這張綠綺彈上一曲，過會兒再一併收好了就是。”
季夫子實在沒忍住，扯了扯嘴角，心道山長這也太偏心了點！
綠綺和焦尾雖說都是四大名琴之一，但要說起哪個更好，那自然是要數綠綺的。
平日裡她就是想要和班山長借一借綠綺，班山長都不答應，可今兒一聽到趙雙姝還沒撫琴，班山長就上趕着拿了出來。
果然，班山長還是更偏愛拔尖的學生啊！
“這不太妥當，我這兒就有一張焦尾，若是山長不怕耽擱，就讓她用焦尾彈奏吧。”季夫子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勸一句。
都是書院的學生，就是再偏愛拔尖的學生，也不好當衆的。
可班山長卻出乎意料地執着，眉眼裡帶着淡淡的笑意，張口說道，“無妨，左右我這綠綺也並不比焦尾遜色，更何況我倒是也想聽一聽，她的琴藝到底如何。”
班山長最擅長的乃是書法，但琴藝也毫不遜色於任何人，哪怕就是謝皇后，也只能勉強地和班山長平分秋色。
班山長都這麼執意了，季夫子也不好再推辭，就朝趙雙姝說道，“趙雙姝，既然山長讓你用綠綺彈曲子，你便得好好珍惜，倘若有任何損壞的地方，你得一人承擔。”
聽到自己能用綠綺彈奏一曲，趙雙姝眼裡頓時就漫開了笑意，淡笑着點頭，“夫子放心，學生必定輕拿輕放。”
然後又朝着班山長鞠了個躬，謝道，“謝山長，學生定不負所望！”
她的態度頗好，禮數也周到，就連小嘴兒也很甜，班山長在心裡點點頭，面上淡淡的，朝她擺了擺手，“拿去吧！”
綠綺就在眼前，趙雙姝竟是有幾分激動難耐，接過綠綺的那一刻，還生怕綠綺毀在自己手裡。
樂室內的其他少女見了，對琴沒有多喜愛的也就罷了，像盧宛芊這些人，心裡不知有多羨慕嫉妒。
那可是綠綺啊！
班山長這番舉動實在是太明顯了，明擺着就是偏愛趙雙姝！
盧宛芊心裡酸溜溜的，可一想起趙雙姝知道盧家的秘辛，心裡就是再煩躁也只能忍下，輕輕地冷哼了一聲。
楊丹儀見了，心裡也同樣不快，她可不是盧宛芊，登時就小聲地說了句，“瞧她那副神氣活現的樣子，真是讓人討厭！”
可不是嗎？
實在是太叫人討厭了！
聽到楊丹儀說的，盧宛芊便也在心裡附和了句，眼睛卻瞟向了趙雙姝手裡抱着的綠綺。
要是她也能用綠綺彈一首曲子，那就好了。
可惜，班山長絲毫讓其他學生用綠綺的意思也沒，囑咐道，“趙雙姝，你可想好要彈奏哪首曲子了？”
彈哪首曲子嗎？
趙雙姝還真沒想好，微微閉了閉眸子，前世的一幕幕又浮上了心頭。
就彈廣陵散吧！
選定了曲子，趙雙姝便就淡笑着回道，“不瞞山長，學生從未彈過廣陵散，但今日學生想借用綠綺彈奏幾段。”
廣陵散很長，統共有四十五段，今日是不可能完整彈完的，選個幾段也不錯了。
“廣陵散？”見她居然要彈奏這個，班山長倒是有些驚訝，侃侃而談，“開指一段，小序三段，俱名止息，要想彈奏好這首曲子，便就是這最開始的四小段，也很不容易了。”
班山長倒是彈過一回，不過那都是她年少輕狂的時候了。
如今雖說她的琴藝越來越好，但她卻是不敢再嘗試彈廣陵散了。
畢竟，廣陵散要求的琴藝實在是太高，便就是她也難覓得其精髓。
“學生琴藝平平，願斗膽一試。”趙雙姝倒是並未改變主意，輕笑着抿了抿嘴。
遇到綠綺這樣的絕世好琴，尋常的曲子自然不足以匹配，唯有廣陵散，纔算是匹配得正好。
班山長原是不太贊成的，但見她這般說了，就只好點了頭。
在聽到趙雙姝竟然想要彈奏廣陵散時，一衆少女目光便就都落在了趙雙姝身上，有不屑的，有嫉妒的，也有憤恨的。
自然，也有爲她擔憂的。
畢竟廣陵散不好彈奏，這是衆所周知的事了。
……
琴音如淙淙流水般，趙雙姝先是試了個音，聽着確實響亮悅耳，比起焦尾實在是要好上太多。
趙雙姝倒也不着急，極有耐心地彈奏着，腦子裡閃過的是前世四皇子如何待她的一幕幕，越到後面，琴音就越緊湊，還帶着一股殺伐氣息。
當她想起了前世臨死前，得知那些真相的時候，也正好落下最後一個音，聽着頗有一種憤慨不屈的浩然之氣。
“紛披燦爛，戈矛縱橫。”班山長聽得頗有些震驚，沉默了許久，才吐出這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