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與梟--節十

在傭兵協會簡陋的醫務室中,沈浪的心中有如千萬把利刃正在絞動,那羅的鋼槍是三棱槍尖外加三條血槽,這使得易凌心腹部被刺出的傷口也呈現三角形,創面異常恐怖,鮮血像自來水一樣不住地往外涌。幾個軍醫官手忙腳亂地給創口止血,止血劑一接觸到傷口立刻就被涌出的鮮血沖走,止血紗布用了一層又一層,但是新換上的紗布頃刻就被染紅。軍醫們已經用盡了一切現有的止血手段,但在這種恐怖的創口面前都無濟於事,三角形創面的傷口各側無法擠壓到一起,也就無法達到止血效果,眼看易凌心的臉色越來越顯蒼白,呼吸越來越微弱,生命體徵正在漸漸消失,一屋子的人卻是束手無策。

“醫生,你倒是想想辦法啊,她快不行了,你快想想辦法啊。”沈浪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

“首先要止住血,止住血纔有希望。”幾個軍醫抹着頭上的汗珠,輪流上陣將止血紗布在易凌心腰上纏上了一層又一層,但纏上的紗布越來越紅。

“凌心,你倒是醒一醒啊,你一定有辦法的,你告訴我該怎麼做。”論醫術易凌心無疑是在場的人中最爲高明的,如果在場有人能夠想出對策的話,那這個人一定就是她,但是任由沈浪千呼萬喚此刻的易凌心卻是半點反應都沒有。

易凌心的雙眼已經不再美麗動人,眼球也失去了往日的神彩,眼神渙散,瞳孔已經無法聚焦,心跳也越來越微弱。沈浪緊緊抓着易凌心的手,她的手柔弱無力,手上的溫度正在慢慢地溜走,沈浪雙手不斷使勁搓着易凌心的手背想要幫助她留住體溫,眼角已經一片溼潤。

“易凌心,你能聽到我說話嗎,我在這裡,你千萬不要睡着了。你一定要挺住,我們還有很多事情沒做,你不能就這樣走了。你還不知道吧,其實我烤麪包的手藝好極了,雖然很久沒烤了,但所有的要點我都還記得,你嘗過以後一定會誇我的。等你好了後,我們可以找個地方開個烤麪包店,我有信心,生意一定會很好的。什麼雙頭梟什麼鷹隼,關我們什麼事,我們只要過好我們的日子就行了。你知道嗎,我可能幹了,我還會磨咖啡,我們可以在店鋪的一角放上幾張咖啡桌,客人們可以在午後坐下來喝一杯咖啡再聊一會天,或是在晚上一邊喝一邊看星星,沒生意的時候就我們兩個坐下來聊天。你聽見了嗎,你想想看那樣的日子有多愜意,沒有槍炮聲,沒有怪物,沒有角鬥,沒有鮮血,只有陽光和暖暖的咖啡味道。你一定聽見了是嗎,你在笑嗎,我看見你在笑,你一定也很嚮往這樣的生活吧。”

不知不覺間沈浪已是淚流滿面,從競技場方向傳來一浪蓋過一浪的歡呼聲,但在沈浪聽來卻像是發生在遙遠的另一個星球。

淚水滴落到手中這雙無力的小手上,手上傳來的溫度越來越冷,沈浪仿似跌入到一個漆黑的深淵之中,心中萬念俱灰。

朦朧中沈浪看到一個一瘸一拐的身影快步走進醫務室中,正是一臉從容的阿不,阿不的身後跟着鷹隼一行人。

一行人走進醫務室,首先看到的是滿地鮮紅的紗布,鷹眼急忙詢問起一旁的軍醫官,軍醫只是一個勁地搖頭嘆氣。

阿不走到沈浪的身邊蹲下身子,伸出手去解開纏在易凌心腹部的那一層層厚厚的紗布。

“你幹什麼?”一個軍醫慌忙想去阻止阿不,卻見快刀一手攔住了軍醫。

“阿不,你有辦法是嗎?”沈浪有如一個快溺死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滿懷希冀地望着阿不道。

阿不將纏在易凌心身上的紗布盡數解開,將傷口上的止血劑擦拭乾淨,仔細查看了一下鋼槍造成的傷口。

易凌心的創傷面在右下腹,大攤的血塊凝結在一起蓋住了整個腹部,根本看不出傷口的位置。

阿不從懷中取出一副薄薄的半透明手套戴上,擦去易凌心傷口邊積聚起來的大攤的血塊和鮮血,將傷口露了出來,忽然手指一伸探入了易凌心的傷口。

“你幹什麼?”沈浪驚叫一聲,只覺得易凌心的手忽然抓緊了自己的手。

阿不已經快速地將手指從創口中取了出來。

“傷口沒有異物,盲腸受損,問題不大。”

“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你甚至都沒有消毒,你會引起感染的!”

“她的體質與你們不同,自身具有很強的消炎能力,一般情況下不會引起感染。”阿不將傷口的邊緣仔細清理乾淨,又從身上取出一小塊凝膠一樣的物質,將凝膠小心地敷到了三角形創傷面上。

沈浪將信將疑地看着阿不熟練地處理着易凌心的傷口,只見凝膠遇到血液後迅速地溶解開來,在創口邊產生出許多小氣泡,不一會功夫氣泡就完全覆蓋住了創面,創口面竟然自動收縮起來,就像一股無形的拉力使創面各側順利擠壓到了一起。不可思議地,剛剛還在往外噴涌的血液已經停止了流淌。

眼見傷口的血已順利止住,易凌心本已渙散的眼神終於又聚集起了一絲神彩,沈浪大喜之下不禁像小孩子般破涕爲笑。

“她失血過多,現在身體很虛弱,需要靜養一段時間。要是能輸點血的話還能康復得快一點。”易凌心的臉色依舊十分蒼白,阿不打量着房間的幾個人道。

“要輸血是吧,我是O型血,輸我的吧。”沈浪捲起袖子。

“不。”阿不一指身旁的老不死道,“你的血型剛好配對。”

“是我嗎?好,我馬上就來。”一聽阿不叫到自己,老不死拔腿就朝內室跑去。

阿不從房內找來一套橡皮管和輸液針等簡易輸血器材,可老不死卻不見了蹤影,不禁奇怪地道:“老不死呢,他哪兒去了?”

“不知道啊,剛剛還在的。”

阿不和沈浪正在奇怪間,老不死已經又從內室跑了出來,手上捧着一碗熱氣騰騰的鮮血,雙手小心翼翼地捧着碗送到易凌心嘴邊。

“快喝,快趁熱喝,不夠我再去放。”

“你放血幹嘛?”

“不是說要喝我的血嗎?”

“誰跟你說要喝血的?”

“剛剛不是你說的嗎?”

“你個白癡!”

“把右手給我。”阿不道。

老不死乖乖地將右手伸了出去。

阿不撩起老不死的袖管,熟練地將輸液針扎入手背上的靜脈血管,再將另一頭扎入易凌心手上的靜脈血管中,調節好血液的流速。接着又把老不死的手臂稍微擡高,道:“就這樣舉着不要動,左手給我。”

老不死的左手橈動脈處正汩汩地往外冒着鮮血,阿不又從身上取出一塊同樣的凝膠貼在動脈破裂處,凝膠很快就溶入到血管受損部位,片刻之間鮮血就不再往外冒。

“下次割的時候不要割動脈,除非你想自殺。”阿不道。

老不死一手高舉,另一手端着一碗尚冒着熱氣的鮮血,瞪着一雙小眼珠傻傻地道:“那這一碗怎麼辦?”

“你自己喝吧。”

老不死愣了愣,乾脆一皺眉,一仰脖,一口氣將一碗血喝了個底朝天。

看着易凌心的呼吸漸趨平穩,沈浪這才把一顆懸着的心放了下來,忽然想起競技場格鬥應該已經結束了。

“競技已經結束了嗎?是誰贏了?”沈浪問身後諸人。

四眼微笑着比劃出一個勝利的V字。

“我就知道鐵皮一定能行的。”沈浪興奮地一拍鐵皮的肩膀道。

鐵皮聽後露出一個苦笑。

沈浪這纔想起自己的眼角一定還留有淚痕,連忙獨自蒙着頭走出屋外,偷偷地把眼淚擦乾淨。

“我要走了。”阿不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沈浪身邊。

“是嗎,什麼時候回來?”沈浪鄂然道。

“我也不知道,也可能不會回來。”

“那你自己保重,沒事別再一個人去水潭邊瞎逛了。”

阿不微微一哂,道:“走之前我想問你要一件東西。”

“什麼東西?”

阿不用手一指沈浪腰間別着的羽刺。

這支從“颶風”身上得來的羽毛其實並沒多大用處,沈浪拿來至今一次也沒用到過,正打算想扔了它然後再去趙八樓的鋪子裡挑一把趁手的軍刀。但就算是廢品,沈浪也沒有把東西白白送人的習慣。

“那你也總得給我留點什麼東西紀念吧。”

阿不翹起嘴角笑了笑,從背後抽出一把刀身呈碧藍色模樣古怪的刀子,這正是沈浪和快刀在水潭邊初次發現阿不的時候看到的那把怪刀。

如果換成快刀或是別的什麼人見了這把刀,一定會欣喜若狂,因爲這正是阿不一擊秒殺送葬者用的那把怪刀。但是很遺憾,沈浪並沒有看到那一幕。

沈浪接過藍色的刀,拿到眼前翻來覆去端詳了半晌,這刀沒有開刃,和鋒利一點也掛不上邊,除了樣子別緻一點外實在一無是處,想不出除了當作燒火棍還能用來作什麼。

“你拿這麼個破玩意就想換我的寶貝?你這也太不厚道了吧。”沈浪用無限鄙夷的眼神看着阿不道。

“那你想要什麼?”阿不對沈浪的眼力大爲驚歎。

“你還是拿那根灰色的棍子跟我換吧。”

沈浪說的是阿不一擊洞穿阿修羅時所用的那根會發光的棍子,那一幕驚豔非常,給沈浪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於讓他對這支棍子念念不忘。

阿不莞爾一笑,耐心地解釋道:“那是一支能量矛,它能在一端聚起能量,並將能量實體化,但能量一旦用光後就跟普通的棍子沒什麼兩樣。”

阿不舉起手中的藍色怪刀在空中虛晃了兩下,碧藍色的刀身竟然如同水銀瀉地一般流動起來,等沈浪湊近去想再看清楚一點時,刀身卻又恢復了平靜如常。

“這叫高速粒子切割刃,當它靜止的時候毫無奇特之處,但一旦運動起來,構成刀身的微粒子就會快速運動,從而形成切割力,運動速度越快切割力越強。在由已知成分構成的所有物質中,我還沒有發現它切割不了的東西。”阿不耐下心來向沈浪解釋道。

沈浪接過粒子刃,將信將疑地在空中揮舞了幾下,果然刀身上又如同水銀般流淌起來,一旦停止舞動後刀身就立即恢復如常。

“看上去還挺好看的,也不知道實不實用,那我就吃點虧笑納了。”沈浪十分爽快地從腰上解下已經有點發黃的羽毛,慷慨地遞給阿不。

“謝謝,後會有期,替我跟大家道個別。”

阿不接過羽刺,拍了拍沈浪的肩膀,轉過身一瘸一拐地消失在了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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