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二十四小時過去了,即便李玉民再穩重,他也沉不住氣了。
“我剛去通信中心詢問過,東面與西面都沒有發現!”
雖然是“黃河”號戰列艦的大副,不是艦隊參謀,但是在李玉民的“特許”下,鄭恩博兼任了艦隊二號作戰參謀。也就是說,在艦隊作戰參謀輪班休息的時候,他將負起作戰參謀的職責。
一般情況下,艦隊司令部都不設二號作戰參謀。
相對於其他崗位,作戰參謀的主要職責就是在戰鬥前協助司令官判斷敵情,幫助司令官制訂作戰計劃,並且在戰鬥中與司令官一道指揮艦隊。如此一來,艦隊不需要保證二十四小時都有作戰參謀在崗位上工作。
可見,李玉民確實夠“器重”鄭恩博,而且很想給鄭恩博鍛鍊的機會。
只是此時此刻,李玉民根本沒有半點好心情,也就懶得理會鄭恩博。
兩個小時前,也就是天剛剛亮,絕大部分艦隊司令部的軍官提前換崗(如果三班制,換崗時間是早上八點,下午四點與晚上十二點。如果是兩班制,換崗時間是早上八點與晚上八點。一般情況下,艦隊司令部與戰艦主要崗位的軍官要比普通官兵提前半個小時換崗,以便有足夠的時間進行工作交接)之後,李玉民就下令艦隊掉轉航向,前往米昂阿斯島與薩蘭加尼羣島間的海域巡邏。
也就是說,此時李玉民已經基本上斷定,日本聯合艦隊將從南面殺出來。
當然,這並不表示李玉民完全確定。
當時,棉蘭老島上還有十多個日軍據點,達沃港的戰鬥還在激烈進行之中。有很多日軍偵察兵在海上活動。說不定,就有日軍偵察兵發現了在島嶼東面巡邏的帝國戰艦。如此一來,聯合艦隊肯定會收到相關的消息。
也就是說,高野很有可能判斷出了主力戰鬥羣的巡邏海域。
這樣一來,日本聯合艦隊有可能南下,繞到主力艦隊地南面,然後趁主力艦隊向北航行的時候佔領有利位置,等待主力艦隊南下時,一頭撞上聯合艦隊的炮口。從而使聯合艦隊掌握戰鬥的主動權!
另外,日本聯合艦隊也有可能呆在戰場外的某個地方,等待主力戰鬥羣離開最初的巡邏海域,然後切入戰場,佔領北面的有利位置,等待主力戰鬥羣向北航行時。用突然襲擊打垮主力戰鬥羣。同時,聯合艦隊的巡洋艦與驅逐艦還能趁此機會殺入達沃灣,“屠宰”停靠在迪戈斯海灘上的運輸船與登陸艦,幹掉正在支援陸戰隊地巡洋艦!
正是基於這一判斷,李玉民纔在過去的二十多個小時內遲遲沒有做出決定!
按照後來李玉民在戰役調查委員會面前做的陳述,當時主力戰鬥羣有兩大主要任務,一是殲滅聯合艦隊,二是確保陸戰隊順利攻佔達沃港。因此,他才選擇讓艦隊在聖阿古斯丁角南面巡邏,並且沒有急着轉移主要巡邏海域。
表面上看。這兩點理由非常充分。
實際上,李玉民犯了一個作爲艦隊司令官絕不應該犯的錯誤,即顛倒主次。不分輕重!
說白了,這次戰役行動完全是圍繞着全殲日本聯合艦隊來制訂,並且展開行動的。攻打達沃港是貨真價實的“佯攻”。再放長遠一點,只要全殲了日本聯合艦隊,什麼時候都能打下達沃。到時候,甚至不需要出動主力艦隊爲陸戰隊提供炮火支援,一支地方小艦隊就足夠了。
當然,關於李玉民有沒有做錯。以及責任到底在不在他地身上,這都是後事。
等到第九天,也就是天亮之後,李玉民終於“坐不主”了。
此時,日本聯合艦隊有足夠多的時間,足夠多的機會繞到戰場的任何一個方向上去,並且尋找突襲的機會!
爲了確保東面的安全。李玉民留下了兩艘裝有電眼乙型雷達的輕巡洋艦。從聖阿古斯丁角到米昂阿斯島只有大概一百公里。也就是五十四海里的距離。只要兩艘巡洋艦都在該海域的中心海域活動,即便有一艘巡洋艦的雷達出了故障(電眼乙型雷達確實經常出故障)。也能確保用一部雷達監視整片海域。
同時,主力艦編隊地巡邏區域轉移到米昂阿斯島與卡爾卡拉隆羣島北端的阿里亞加島之間。這樣一來,不但能夠防範日本聯合艦隊從南面殺出,還能對西面,即卡爾卡拉隆羣島與薩蘭加尼羣島之間的海域形成防禦態勢。
至少,當時李玉民已經考慮到了來自西面地威脅。
也就是說,如果日本聯合艦隊走蘇里高海峽與保和海這條航線,並且從巴西蘭海峽進入莫羅灣,繞過棉蘭老島,此時也應該到達主力戰鬥羣附近的某處海域了。
當然,李玉民重點考慮的還是來自南面的威脅。
如果高野想與主力戰鬥羣決戰,並且搶佔最有利的開火位置,聯合艦隊完全有可能從南面的塔勞羣島繞過來,然後沿着卡爾卡拉隆羣島北上,在阿里亞加島附近轉向東北,斜着插進來。這時,即便主力戰鬥羣也順勢改變航向,儘量與聯合艦隊保持平行戰位,也無法獲得有利位置,更難以阻止聯合艦隊在不利情況下撤出戰鬥。
按照李玉民的觀點,這絕對是一條攻守兼備的進入航線。
問題是,高野與李玉民根本不是一個類型地艦隊指揮官。說白了,高野不是“保守派”海軍將領,不然也不會策劃偷襲北洋艦隊的作戰行動,更不會妄圖用弱小的日本海軍戰勝強大的帝國海軍。換個位置,如果李玉民是聯合艦隊司令官,他會主動挑釁,會通過偷襲的方式來引發戰爭,並且希望利用一系列的作戰行動掌握戰爭初期的主動權嗎?
實際上,無論是“保守派”還是“激進派”,要想成爲百戰百勝地海軍將領,就必須熟悉敵人,甚至得熟悉敵人地思考方法。這正是“孫子兵法”說的“知己知彼”。如果連敵人司令官地思路都不清楚,還怎麼判斷敵人的行動呢?
在這一點上,李玉民明顯不合格。
或者說,以他的能力,也不可能準確判斷出高野的意圖。
這時候,李玉民根據“以己度人”的方式,犯了極爲嚴重的“經驗主義”錯誤。他不會冒險,絕不等於高野不會冒險。
話說回來,如果高野在交戰前就考慮到“失敗”,並且爲此做好“逃跑”的準備,聯合艦隊壓根就不可能是主力戰鬥羣的對手。按照高野的一貫思想,或者說日本海軍的一貫思想,在以弱敵強,以少打多的情況下,只有置之死地而後生,只有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氣,纔有可能贏得最後的勝利。
這一點,在高野策劃“對馬海戰”,以及準備隨後實施,最終被迫取消的對付帝國主力戰鬥羣,然後對付快速戰鬥羣的計劃中都得到了明確的體現。如果高野有絲毫猶豫,或者絲毫畏懼,他根本不可能推行如此大規模,又有如此多不確定性因素的作戰行動,更不可能在實力不如對手的情況下挑起戰爭。
所謂什麼樣的將軍帶什麼樣的兵。
李玉民保守,他的參謀軍官也非常保守。另外,以李玉民的性格,他也不會喜歡那些經常跟他“作對”的參謀。
不說別人,就連鄭恩博這個海軍學院的“狀元”都沒有及時發現李玉民決策中的錯誤。
或許,他早已發現,只是沒有提出來。
對那個時代的艦隊司令官來說,因爲缺乏足夠有效的偵察手段,而且受到通信系統的限制,難以迅速準確的掌握戰場信息,所以在做出重大決定之後,只能耐心的等待,最終由事實來檢驗決策是否正確。
因爲這一殘酷的現實,所以不管是陸軍還是海軍,對將領,特別是掌握着重要部隊指揮權的將領素質要求非常之高。相對於幾十年後,那些依靠偵察機,乃至偵察衛星提供的情報,指揮部隊作戰的將領來說,這個時代的將領必須具備更爲卓越的個人素質。另外,將領的素質往往在戰鬥中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不然的話,法國名將拿破倫也不會說出“由雄獅率領的羊羣比由綿羊率領的獅羣更有戰鬥力”這樣的話來。
此時此刻,李玉民扮演的正是“領頭”的角色。只是從他的表現來看,不太像“雄獅”。
另外,李玉民也不得不耐心的等待。
時間過得很快,吃午飯的時候,李玉民的心情變得更糟糕了。
似乎害怕成爲司令官的“發泄對象”,衆多艦隊參謀都有意避開了李玉民那陰沉、迷惑、又略帶憤怒的目光。
整個下午,那些不得不留在司令艦橋值班的參謀軍官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同樣的,平常非常“活躍”的鄭恩博也避得遠遠的,只要李玉民不叫他,他就呆在航海艦橋內,根本不去司令艦橋。
直到傍晚,一臺艦隊內部通信聯絡用的電臺發出的清脆“滴答”聲纔打破了司令艦橋內的寂靜,同時也吹散了李玉民心頭的迷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