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輕語回來的時候,差不多是用午膳的時辰。婢女們服侍兩個人用過膳,奉上養生茶,就悄悄地退了出去。
“語兒,摩豆腐好不好玩?”言庭羲笑問道。
“還稈。”何輕語低頭看着茶杯中浮浮沉沉的茶葉。
“看了大半天,知道怎麼做豆腐了?”
“知道。”
“有沒有白己動手磨豆腐?”
“沒有。”
“語兒喜不喜歡吃豆腐?”
“喜歡。”
“晚膳叫他們準備豆腐宴好不好?”
“好。”
言庭羲眉梢一動,擡頭看掛在牆上的消寒圖,“這九九消寒圖不象市面上賣的,是誰的手筆?”
“沈先生。”
“語兒的琴棋書畫都是跟沈先生學的?”
“是。”
何輕語的回答簡單到不超過三個字,言庭羲眸中閃過一抹無奈,“語兒,就這麼不願意跟我說話?”
何輕語擡頭看着他,正顏道:“言庭羲,我的意思,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你沒必要擺出對我情真意切的樣子。這裡也沒有其他人,你不需要演戲,我也沒有興趣陪你演戲。”
“語兒,我沒有演戲。”言庭羲餚些氣極敗壞,爲什麼他說的話,她就不肯相信?“語兒,到底要我怎麼說你才能相信我?”
“言庭羲,重夏的話,我不想再說。”何輕語不耐煩地皺起了眉,不想再多說什麼,起身往臥房走去。
言庭羲身形一閃,堵在了門口,手按着門框,欄住她的去路,“語兒,我要怎麼做,你才能相信我,只要你說出來,我一定照做。”
何輕語仰頭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向後退了三步,稍稍擡起頭,盯着他的眼睛,挑眉問道:“真的我說什麼,你都會照做?”
言庭羲鄭重地點點頭。
“一朝天子一朝臣,等漢英宗駕崩,新帝登基,王爺給我一封休書。”何輕語看着言庭羲瞬聞變成鐵青的臉色,心裡有些許的快意,揚起了脣,“以後我們路歸路,橋歸橋,井水不犯河水,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上一次何輕語說要他休了她時,言庭羲只當她在開玩笑,雖然有點生氣,但並不在意。可是這一次,何輕語居然說出了漢英宗駕崩這樣大逆不道的話,讓他意識到何輕語不是在開玩笑,她是真的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
言庭羲盯着何輕語,向前逼近一步,眸色陰沉,“語兒,你死了這條心,我是不會給你休書的。你要改嫁,就等我死了,守完三年孝再嫁。”
說完,言庭羲轉身離去。
對於言庭羲的態度,何輕語不甚在意,這男人在女人方面無往不勝,她的拒絕,傷了他的自尊。淡淡一笑,喚采薇幾個進來服侍,卸下釵環,上牀休息。
接下來的幾天,何輕語都沒見到言庭羲。除了靜兒,其他姬妾們每天都來給何輕語請安,從她們口中,何輕語得知言庭羲沒有去她們的院子,一個人住在隱銘居,這有些出乎何輕語的意料之外。
一晃就到臘月三十,依例,何輕語要隨言庭羲入宮朝賀。天剛亮,何輕語就起來按品大妝,大紅繡金鸞凰祥雲枝的大袖翟衣,罩着金繡團鳳文褙子,肩上披着繡金祥雲飛鳳的霞帔,圍着玉革帶,戴着重重的雙鳳銜球鸞鳳冠,雍容華貴。
穿着這麼繁瑣厚重的宮裝,頂着足有十公斤重的鳳冠,何輕語幾乎邁不出步子,采薇和子衿扶着她往院門走去。剛一出院門,就看到身穿緋色朝服的言庭羲走了過來。
言庭羲上下打量了何輕語一番,笑道:“我家娘子穿什麼都好看。”
何輕語脣角微揚,一抹冷譏的笑轉瞬即逝,這男人又在演戲,要演大家一起演,低眉斂目,裝出乖巧恭順的模樣,柔聲道:“能得到王爺誇獎,妾身備感榮幸。”
“不是誇獎,這是爲夫的由衷之言。”言庭羲笑的如沐春風,眸光清亮如水。
“王爺,時辰不早,還是快進宮去吧!”何輕語被鳳冠壓得脖子痠痛,恨不得快點進宮朝賀,快點回來,卸下這個華貴的重負。
府門外車馬儀仗早巳備好,一路疾馳,幾乎沒有停頓,一番顛簸之後,停在官門之外,下車換轎。先見漢英宗,再見皇后,又去拜見了徐佩,何輕語累得差點虛脫,唯一感到慶幸沒有遇到那些熟人。
這麼慶幸卻在出宮門那一刻被打破了,他們遇上了進宮的程瑤。
“羲哥哥!”程瑤嬌滴滴拉長音的功力和靜兒有得一拼。
何輕語留意到言庭羲的眼神,平靜無波。
言庭羲拱手行禮,“郡主。”
“羲哥哥,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瑤兒知道錯了,瑤兒不會再淘氣啦!”程瑤委屈地扁起了嘴。
“郡主,本王還有事,先行一步。”沒等程瑤反應,言庭羲就把何輕語抱上了馬車,跟着他也跳了上來,“回府。”
“羲哥哥,羲哥哥。”程瑤追了過來,沒有言庭羲的命令,車伕不敢停車,馬車快速的從程瑤眼前消失不見。
“愛時如珍寶,棄時如瓦礫。”何輕語斜睨了言庭羲一眼,“男人啊,真是無情。”
“她從來都不是我的珍寶。”言庭羲揚脣微笑,深情款款地看着何輕語,“我的珍寶是語兒。”
何輕語冷哼一聲,又在花言巧語騙人,把頭偏開,撩起窗簾一角,看外面的景色,不理他。
言庭羲摸了摸下巴,眸中閃過一抹精光,呼延那小子的主意不錯。
從宮裡出來,兩人就直接去了言氏祠堂。
“語兒,再忍耐一下,等祭禮完就可以回房換衣了。”言庭羲看着臉色蒼白的何輕語,小聲道。
何輕語微愣,她沒想到言庭羲會注意到她的不適。
言氏一族的男人們去祠堂祭祀了先祖,接着女眷們隨太妃進行祭祀。祭祀完,言庭羲陪何輕語回房換衣,卸下那重重的鳳冠,她長舒了口氣,捏着酸病的脖子,道:“差點被鳳冠壓死。”
“大過年的,不要胡說。”言庭羲脫下了朝服,口穿着藍色的中衣,歪在軟榻上。
何輕語扁了扁嘴,取下手腕上的金鐲。用過午膳,下午沒什麼事,何輕語想着晚上要守歲,就上牀補覺,言庭羲則去了隱銘居,過年這幾天是關鍵時刻,不容有失。
八夜後,言庭羲過來接何輕語,兩人換上新衣服坐着軟轎住忠禧堂去。言世臣和太妃已然在座,都穿喜慶的衣彩,滿臉地堆笑接受着族中小輩們的行禮。等着府裡的各等僕婦們都行完禮,纔開席,男人女眷自然是分開的。
何輕語挨着太妃坐下,言世臣宣佈開席後,婢女們魚貫而入,上菜上水、漱口、佈菜……
菜餚太過油膩,大魚大肉,何輕語淺嘗輒止。吃罷晚宴,留了盤全魚在桌子上不撤下去,象徵年年有餘。婢女們就把果品糕點端了上來,女眷們坐在一處說着話,討太妃歡心,精迷,講笑話,其樂融融。
往年在徐府守歲,有徐偵姐妹陪坐說笑,何輕語不覺得無聊,而如今她是王妃,高高在上,沒什麼人敢跟她說笑,就是說,也都是些討好的諂媚之語。何輕語興趣缺缺地坐在旁邊,嗑瓜子,喝茶。
臨近子時,一個婆子進來通報護國寺的鐘聲就要響了。等了一會,似乎有鐘聲傳來,卻不真切。言世臣發話,讓下人把準備好的鞭炮放起來。
有晴帶着婢女們把早就包好的餃子送了進來,一人一碗的趁熱吃。
“咯”的一聲,何輕語吃到包金幣的餃子。男的那邊吃到舍幣的是言庭羲,衆人上前說吉祥話。明知是刻意而爲,何輕語還是高興的接受了她們的祝福,至於早生貴子這一句,她當沒聽到。
下人擺好天地桌接神,由言世臣帶領着舉行儀式,接神踩歲後,各家各房回房休息。
大年初一,何輕語又換上華麗厚重的宮裝,頂着那足有十公斤重的鳳冠隨太妃進宮朝賀。
皇后在宮中設宴款待各府王妃、夫人。
大年初二,依習俗,是女婿給岳父岳母拜年,因何旭然和徐琳已經過世,就不必回何府了。五位郡馬回府拜年,言庭羲被五個姐夫灌得大醉,醉熏熏地擡回了隙桑院。
喝醉了的言庭羲很乖,任由何輕語折騰他。幫言庭羲脫要帶着酒味衣裳何輕語累出了一身汗,坐在牀邊大喘氣,沒有注意到那個明明已醉到不醒人事的男人,脣邊露出了一抹陰謀得逞的笑。
牀被言庭羲佔了去,何輕語只好委屈的到暖閣的榻上睡覺。五更天,聽到遠處傳來雞鳴,何輕語迷迷糊糊翻身,卻發現翻不過去,睜開眼,入目是言庭羲那張放大的俊臉。愕然,她怎麼會在牀上?
這個該死的男人,他昨夜是在裝醉。
何輕語用力地要把言庭羲推開,可是那裡推得動,氣得咬牙,“言庭羲。”
某人裝睡不應。
“言庭羲,你給我起來。”何輕語手腳並用。
繼續沒反應。
何輕語眸光微閃,嗲聲嗲氣地道:“王爺,快醒醒啊。”
“語兒……怎麼了?”言庭羲含糊出聲,惺鬆的睡眼微微睜開一條細縫。
何輕語冷笑,“言庭羲,誰準你把我抱上牀的?”
“娘子,是你說你睡牀,爲夫尊重你的意思把你抱上牀的,有什麼錯?”言庭羲一臉委屈。